脚边突然传来一阵骚痒,低头一看,才发现是那只饕餮不知何时寻到了这里,正蹭著他的脚背撒欢。他抱起小兽,爱怜的抚著它的背,"对不起,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主人,老是把你忘在一边,不过以後就不会了。以後,就只有你能陪我了。"
"你这麽说,它一定很高兴。"
"舒帝?!"九音抱著小兽一连向後退了好几步,眼中有著戒备。
"你怕吾,为何?"九音每向後退一步,琉舒漓就向前进一步,但又恰到好处的保持著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至於把他逼的太急。"你不是为了见吾才来的麽,为何要惧怕吾?"
"我要见你,只是,只是梦的关系......"九音的面前,就像是有一张巨大无形的网,随时都会将他罩住。
"梦,就是你的记忆,它所预示的,都是你真实的一部分。"
九音怀中的小兽突然不安的动了起来,发出呜呜的低吼。"夜,你怎麽了?"
"你叫它夜?哈哈,你给他起名夜。"琉舒漓突然放声大笑,脸上俱是欢喜,"果然,你没有完全忘记,至少你还记得,它的名字是夜。"
"我不懂你在说什麽。舒帝,请你马上出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那不断涌来的压迫感让他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眼前的景物,也开始变的恍惚。身体的力气开始流失,他有些站立不稳的扶著墙,心中警铃大作,"你,对我做了什麽?"
"什麽也没做,不过是让你睡上一觉而已。"琉舒漓一把抱住他下滑的身子,满眼的柔光和痴狂,"我带你回炙煌。等你醒来时,全部的记忆就能恢复了。"
"你......我不要......跟你走......"
"嘘。别说话了,安心的睡吧,我的鸾。"
九音的眼神,开始彻底的涣散,模模糊糊的,琉舒漓的脸和另一张脸重合在了一起。可是那个人是谁,他不记得了。只知道,那个人,他曾经很熟悉。
63.
杜伶带著煌枢柠与冷焰枭在宫外汇合时,已是约莫一个时辰後的事了。
尽管戒严後的宫内行走不易,但是这种事对杜伶一行来说却并非难事。但是他们故意在宫中多绕了几圈,留下些蛛丝马迹,好让那群急於抓人立功的侍卫们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人一直没有逃离出宫中,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杜伶一进车内就从一旁黑衣人的手中抓过还在昏迷中的煌枢柠,扔到软垫子上,转头气呼呼的瞪著冷焰枭,"你倒是挺镇定啊,事先都算到了是吧?!为何要瞒著我?!"
冷焰枭坐在那一动不动,完全不把杜伶的怒意放在眼里,仍旧是看著手中的卷轴。半晌,才淡淡的说了一句,"告诉你,你能保证像现在这样完成计划麽?"
"所以你就什麽也不说,就是怕我去找九音是麽?!怕我坏了你枭王爷的大计?!"杜伶被冷焰枭的态度激的怒气直冲大脑,一拳重重的打向车壁,拳头正好从冷焰枭的耳边擦过。"你口口声声说有多爱他,可你做起这样的事来倒是毫不心软。你自己不去找他就算了,你凭什麽也不让我去找他!"
"就凭我是辉映的王爷,就凭你是我的下属,就凭我们所肩负的责任。"冷焰枭放下手中的卷轴,沈凝锐利的目光直视杜伶,"就凭我懂得什麽时候去克制自己的感情。"
"......所以,就独自留下他,为的就是牵制住逍羽和炙煌,为的就是保住辉映......"杜伶痛苦的捂住脸,声音哽咽,"我们怎麽可以这麽做,怎麽可以......"
"可若是三国联手对辉映,我们就一点胜算都没有。"
"可......要是他不肯原谅我们怎麽办?要是他不肯再回到我们身边怎麽办?"
"......不会的,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冷焰枭攒紧了拳,坚毅深远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我赌了他对我的信任,也要予他同等的信任。"
"可是如果......"
"没有如果!我不会让那些如果发生的!"
杜伶张了张嘴,本还想说些什麽,终还是没再说什麽。那些话梗在喉中如刺般难受,偏又吐不出来。他扫了一眼还未醒来的煌枢柠,才闪身一跃,离开了马车,骑到一旁蓝衣人牵著的马背上,做了个手势,队伍就悄无声息的在黑夜的掩护下向城门奔去。
冷焰枭感到车身一震,慢慢的动了起来,才拾起一旁的卷轴扔到煌枢柠的身上,"你也该醒了吧,装昏了这麽久。"
"你这麽做就有点过分了吧,我还打算在你这华丽的马车上美美的睡上一觉呢。"煌枢柠慢悠悠的坐起身来,一脸的悠闲,完全看不出是被人打晕了一路扛来的。他摸了摸身下的软垫,啧啧有声,"南疆的黎鼠毛,软如云,暖如炉,这可是一国之君都难得拥有的东西啊。你可真舍得,也难怪这深情的戏码能演的这麽逼真,佩服佩服啊。"
冷焰枭双眸一寒,话中的温度也降了几分,"那倒是比不上你,恭顺友爱谦和善良的孝子长兄,居然这麽多年都没有人能看穿你的面具,这不是演戏的绝顶高手又该称之什麽呢。"
"哎呀,别这麽说嘛,大家都是迫不得已,为了活下去而已。"煌枢柠目光一沈,收起了嘻笑之色,"没想到我们盯了这麽久,居然还是被他们给抢先了,好在你手里有麒王这张王牌,不然我们这次还真吃不消。等出了城,我就下车,自然有人接应。逍羽有我牵著,你大可先安心的处理冷夜的事,琅歌那小子就算解了咒也撑不了多久的。"
"我会让杜伶先送他回冷夜的,他就是再不济,也还能撑一时的。"冷焰枭颦起眉,"不过在这期间,也要再找出一个继承人来。"
"有什麽好准备的,冷夜注定是要最先亡的,这麽好的机会,不如直接分了好了。"
"心太贪,并不是一件好事,你还是先解决掉逍羽的事吧。"
煌枢柠冷嗤一声,露出一抹嘲讽之色,"贪?!笑话,别说你没想过。这四国鼎立的局面迟早是要打破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为王者,莫不想一统天下。你辉映表现的再倡导和平,也不过是表象而已,不然又何必把暗钉插到各国。"
他见冷焰枭不说话,就只当是自己全说中了。"当然,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冷夜的事,你说了算就好,在我还没能力拿那麽多东西前,要了也没用。"面色一转,又道,"不过,你就真的舍得把麒王留给琉舒漓?他可是想要麒王想要的紧,要是他做出什麽事来......"
"你认为我会让这种事发生麽!"冷焰枭冷冷的打断了煌枢柠的话,周身散发著寒气,"敢妄想他的人,都得死。"
煌枢柠盯著冷焰枭半晌,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一向寡情冷面的枭王爷也有陷下去的时候。我还道你是怎的有这功夫演戏呢,原来是假戏真做,真的动了情啊。"
他见冷焰枭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才捂著嘴,勉强收了笑声,但是脸色的笑意倒是一点要收敛的意思都没有。"对象是他,会动心也挺正常的,不过也会很辛苦就是了。不如,让给我好了,反正我对他也很有好感的。"
"煌枢柠,你想死麽。"冷焰枭的手已经按到了佩剑上,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剑而出。
"好啦好啦,我随口说说而已的嘛。"煌枢柠连著摆了摆手,一脸的无辜样,"真是的,你这人怎麽一点玩笑都开不得。亏我还好心的帮你消除了下误会。"
"你对他说了什麽?"
"也没什麽,就是提示了下万情咒的另一种解法而已。不过就如你所猜的,他挺信任你的,还要我带句给你。"
"什麽话?"
"枭王爷,你这是求人的态度麽?"
"我没有必要求你。快说!"
"你不求,我就不说。"煌枢柠一屁股坐回到软垫上,摆明了绝不妥协。
冷焰枭冷笑了两声,"你要是不想从马车上滚下去,就最好说。"
"哪有这样的?!"煌枢柠一脸愤慨的大叫,但见冷焰枭一副要掀帘子的模样,又连忙改变了语气。"我说,我说就是了。真是的,我怎麽会认识你这种人。"
"现在後悔已经晚了。快说!"
煌枢柠不敢不愿的撇了撇嘴,瞪了冷焰枭一眼,"他就是让我转告你,如果你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的话,就早点来接他,不然他就真的把你甩了再找一个。"
冷焰枭怔了怔,抚摸著手上的镯子,脸上浮现出一抹眷恋欢欣的笑意。只是再看向煌枢柠时,依然是一副冷冷的模样。"话说完了,你可以滚了。"
"呐,有没有搞错,哪有这样过河拆桥的。"煌枢柠几近是跳了起来,"冷焰枭,你就是这麽对你的盟友的啊,算你狠。"
冷焰枭不咸不淡的瞟了他一眼,"我是让你滚到别的车上去,快到城外了。"
煌枢柠咬了咬牙,恨恨的挤出一句,"你给我记著了,冷焰枭,下次要是再让我见到他,我就把你的那些风流史全抖出来。"
"我不会让你见到他的。"冷焰枭眼皮都不抬起一下,"後面第二辆,你的车。"
煌枢柠盯著冷焰枭看了几眼,道了句,"陷下去的你,还真疯狂。"这才掀开车帘飞身而出,足不点地的向後面的第二辆马车跃去,身手好的可与杜伶相媲美。
杜伶看著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又看了看冷焰枭所乘坐的马车,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进去质问的打算。对他而言,只要冷焰枭并没有伤害九音的感情就足够了。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九音的归来而已。
煌御玥恨恨的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又不解气的连踹了跪在地上的侍卫长好几脚。"一群不中用的东西,人给掉了包都不知道,人跑了也不知道,我要麽你们有什麽用,你们居然还有脸来见我。"
侍卫长哆哆嗦嗦的趴在地上,满脸是被踢出的污血,一声也不敢吭,更别说是喊声痛了。
煌御玥在屋内来回的踱著步子,面目狰狞。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琉舒漓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带走了九音。但他更没想到的是,煌枢柠居然也被人弄跑了。"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给你们一周的时间,若是不能把煌枢柠给抓回来,你们就统统提著脑袋来见我。"
居然敢糊弄他,这笔帐,他会让他们所有人加倍的来偿还的。煌御玥的嘴边,露出一抹森冷的笑意。
64.
蓝晶湖,位於炙煌国内的冥雪山的山顶。山上千年的积雪不化,奇寒无比,而蓝晶湖的湖水这千百年来,却一次冻都未结过,终年湖面波澜不起,静如一面蓝晶制成的镜面,映著周围白皑皑的积雪。
琉舒漓没有将九音直接带回涧城,而是直接来到了这蓝晶湖边。他抱著九音,向湖上走去,每一步都如踏在路面上般平稳,一丝水波都不曾沾染。
留在湖边的那些护卫们看的各个瞪大了眼啧啧称奇,更有胆大者也试著踏上湖面,才走了一步就扑通一声落入湖水中,直直的沈了下去再也没有浮上来,连个挣扎都没有。
众人看在眼里顿时一阵惶恐,刚才的好奇早就不翼而飞了,剩下的只有恐惧不安。有人不知从哪撕下了一张小纸片,扔进湖中。那纸片连个旋儿都没转就沈了下去,更别说在水面上漂浮了。
有个年长的护卫沈吟了片刻,不无感慨的道,"这湖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是片沈湖。据说这湖由天上降落神水而成,咱这世间的凡物根本就没资格踏进一步。若有敢冒犯的,下场就是这样。"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小声问了句,"那为何皇上可以踏在其上,行走如在路面上一般?"
那年长的侍卫狠狠的瞪了发问的人一眼,才道,"笨蛋,皇上是凡人麽。那可是麒麟的转世,是圣脉的延续,当然与我等凡人不同,这有什麽可奇怪的。"说著便是面朝湖水恭恭敬敬的伏地一拜。
众人见状,也是慌忙的伏地一拜,头也不敢抬一下,因而没有人注意到那只饕餮也跟著跑上了湖面,而且每一步都走的很轻易,一点会下沈的迹象都没有。
琉舒漓一直走到湖心才停了下来,他咬破手指,以血在九音的额印外画上了一圈印记。那血印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而那四莲火纹图则显得异样的妖豔,还隐隐的发著光。
琉舒漓将九音平放在湖面上,看著他慢慢下沈,逐渐被湖水包围,才念起咒语,"圣天吾命。以吾之血,启汝之印。以吾之神,引吾之魂。灵肉合一,魂归故里。印咒皆开,般若重生。吾之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