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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莲山,已是初春时分,绿荫满地,馥郁扑鼻,漫山遍野的彩蝶翩跹,莺飞燕绕,温暖的阳光落在高草低树之间,渲染出一大片一大片的荧光,细碎的光斑洒落在地面上,随着清风拂动树叶而一漾一漾的,像是明亮的只剩下纯粹的快乐。
黑衣的小小身影,呆呆站在树下,任由光斑洒了一头一脸,那张十一二岁童稚的面容,流露出的却是超龄的成熟与漠然。
叹了口气走上前,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看他迅速回身,一手握住我的手腕,另一手带着白光劈将过来,看清我模样的瞬间,落在胸口的手撤回了力道,他的脸上有了前所未见的无措,"师,师父......"
"一起走走吧,无痕。"我伸出手,握住那只还放在我身前,轻轻颤抖的小手,好笑地感觉那人五只手指立时的僵硬。
行走的速度很慢,一路上无痕的眼睛一直盯着交握的双手,好像那上面长了什么东西,"不喜欢吗?"我摇摇那只手,"那我放开好了。"
"不,不是,"细小的手指握紧了些,无嗔的头低下去,梦呓一般,"是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我笑了笑,拉着他继续向前走,若是时间无误......拨开挡住视线的绿叶,我看向不远处面对面站着的一男一女两道身影,芙涧的笑靥温婉,仰起脸像是在倾听,不时轻轻点着头,岑寂口唇微启,手指在身前比划着什么,一阵风吹过,芙涧额前的发丝有些零散,岑寂的指尖自然而然拂过,帮她理顺。
心底一股无名火蓦地腾起,原本以为当年看到的已经够让我伤心,没想到居然还有后续,也顾不得还牵着无痕的手,我大步流星走过去,衣衫拂过树叶的哗哗声打断了那两人独处的暧昧,有志一同的抬眼看过来。
"渊祭?"岑寂走上前,眼神里有淡淡疑问,"你不是在幻月池修行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的脚步停下了,就这么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银色的发在阳光下耀出满眼繁华,斜斜飞扬的眉,深邃如海的眼,挺直的鼻,淡色的薄唇,曾经是记忆最痛和最甜蜜的所在,曾经相隔千山万水,这一刻,却能如此的贴近,近到似乎抬手就可以触碰,看着看着,眼前仿佛又浮现清零山上的那一幕,不同的面目,却有着相同温柔的眼,一尘不染的白衣,只是那件白衣却为鲜血所污,再也找不到当初的纯然,再也无法感受掌心紧贴的温暖,心脏紧缩了下,好怕,这一次,将手伸出去,才发现眼前的一切,其实只是幻想,只是因为绝望而自我催眠的虚无缥缈的梦境。
"渊祭?"芙涧走过来,"怎么了?"
"没,没事,"猛然醒悟过来,我的眼睛仍然没从岑寂身上收回,"只是想要随便走走,怎么没看见落尘和敛融?"
"在后边吧。"岑寂的眼移到我和无痕交握的双手间,面上疑惑更深。
藏在袖中的右手握得死紧,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伸出去抚上那张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面容,敛去脸上可能泄露我心中所想的所有情绪,我努力维持着一脸漠然,"岑寂晚上可有空闲?"
那人迟疑的点头,"有什么事吗?"
"晚上再说吧,我......"盯着芙涧与他并肩的身影,再低头看看无痕仰起脸,眼带迷惑的样子,我暗自咬咬牙,"先不打扰你了。"
拉着无痕沿着原路返回,身后听见岑寂模糊的呼唤,"渊祭......"身子顿了顿,仍是大踏步的离开。
一离开那人气息的范围,我就禁不住心中大骂,妈的,我在这边挣扎得半死,他倒好,美人相伴,卿卿我我,软玉温香,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用力,耳边听见一声细细的抽气声,猛然想到左手还牵着无痕,一惊之下连忙放了手,蹲下身查看无痕有没有伤到,小小软软的手掌拖在掌心中,羽毛一般轻盈,看着上面明显的红痕,有些心疼得问道,"怎么,很疼吗?"
"没,"无痕的表情有些别扭,那只手一个劲往后缩,想要挣脱。
"别动,"我小声喝道,及时抓住那只游鱼一般滑溜的小手,淡淡的白光涌动,痕迹无踪。
无痕的眼睛一下子睁大,那般圆溜溜的模样倒是像极了那人初次见我的模样,低笑出声,站起身来,在他愣愣的表情里重新牵了他的手往前走,"孩子就该是孩子的模样,无痕,不要老是把东西都藏在心里,如果真的不开心,就说出来,就算我不听,岑寂他们也会帮你的,岑寂,芙涧,敛融,落尘,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们也都很喜欢你,所以,不要固执地把目光锁在师父一人身上,他们一样也能给你温暖。"
感觉无痕停住了脚步,我回身看过去,"怎么了?"
"师父,讨厌无痕吗?"那张小脸上泫然若泣的表情,让我一阵不忍,该死,为什么他的思路跟我完全不搭,难道是因为代沟问题?
"师父不是讨厌无痕,"我解释着,"师父只是,很多时候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些事情,所以就采取漠视的态度,师父不知道,这样会伤害到一些人,可是无痕,师父真的不是有意的,所以,如果有一天,师父说了很过分很过分的话,无痕,可不可以原谅师父?"
"不明白。"无痕皱紧了眉头,摇摇头。
"不明白不要紧,只要记住这些话就好。"抬起的眼睛看向不远处,一片泛着水光的所在,那是,翠禽湖,泛着甜蜜味道的所在。
第 49 章
行至近处,看岸边垂柳依依,烟里丝丝弄碧,拂水飘逸,几处莺啼婉转,绕林回环,春意融融,不只融入那片山抹微云,天粘碧草的悠远,更融入杨柳树下那对相互偎依的缠绵身影。
"又是我赢,哈!"洪亮的声音振起几处惊禽,不用看过去就知道是一贯大嗓门的敛融。
"渊祭?"许是眼角余光看见我,落尘放开环在敛融腰际的手,朝这边走过来,"不是说还要清修一阵子吗?"
"我......"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声音忽然被敛融打断。
"喂,冰块脸,要不要一起玩?"他扬扬手中的碎石块,挑衅地扬扬眉。
"好啊。"轻轻松松应下,意料之中,看见看敛融和落尘都愣了一下。
四面地上搜寻了一下,随意捡起一枚小石子,顺手抛了抛,眼光瞄准水天一线的地方,用了巧劲丢出,石块在水面起起落落数下,方才落入水中,激起的涟漪在湖面微微荡漾,渐趋平静,湖水如碧玉,仍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打水漂,可是我八辈子就玩腻的东西,心里正想着,回头看敛融因为惊讶张开的嘴巴,差点失笑,连忙清了清喉咙,正色言道,"该你了。"
敛融轻轻哼了一声,走到湖边,眉心微蹙,看了好久,才孤注一掷地把石子丢出,只几下子的弹跳,石子跌入湖中,敛融站了好一阵子,忽然转过头,笑嘻嘻的说,"我刚没看清楚,我们再来一遍,好不好?"
忽略落尘嘴角的抽搐,我沉吟着,"可是......"
"师父的是十一下,你的是七下。"无痕忽然走上前,冷冷说道,"我刚刚看的一清二楚。"
"你什么你,要叫荣叔叔。"尴尬的表情在脸上闪过,敛融的手指敲在无痕额头上,发出好大声响,说的话却是针对我,"早就想说了,你从哪弄回来的小孩,整天跟你一样,绷着一张冰块脸,平时见到我们爱理不理就算了,一开口还居然一点礼貌都不懂,岑寂,落尘他们涵养好,我可是受不了了。"
可怜无痕小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开口,"你你你......"半天也没下文。
看着落尘站在一旁看好戏的表情,就知道铁定别指望他说些什么,我只好跳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无痕只是不善于跟外人交往,我又不懂得怎么去教,所以我今天带他过来,就是希望,以后你们能帮帮忙。"
"我凭什么答应你去教这个小鬼?"敛融抬高头,抛出一个非常鄙视的眼神,用下巴点了点口中的"小鬼"。
"我才不要你教,赖皮鬼。"无痕大声喊出来,一字一字都是咬牙切齿。
"你说谁是赖皮鬼?"发狂的表情配上忽然拔高的语调,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偏生灾难制造者没有一点自觉,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抱紧胳膊,悠悠说道,"刚刚谁赖皮,我就说的谁。"
"你......"敛融挽起袖子,作势要冲过来,被落尘一把抱紧怀里,"好了好了,何必跟个孩子吵嘴,你又不是孩子。"
敛融慢慢平静下来了,跟无痕互瞪一眼,都是哼的一声,各自转回头,落尘唇角微扬,眼中颜色更深。
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一幕,现在我是真的真的非常佩服落尘,几千年如一日的跟在敛融后面收拾烂摊子,还要顾着那家伙随时随地爆发的任性,还挺怡然自得,不过,转念想一想,这样外露的性格,如果让无痕多多跟他接触,应该就不会养成那么阴霾的个性了吧。
思及此,我走近敛融,捡起地上的石子,放在他掌中,故意在语气中加入冷然,"这个比试是你提出的,刚刚是我赢,我提出的要求,你可是没有拒绝的权利,怎么,要食言吗?"
"答应就答应。"敛融靠在落尘怀里,像是找到靠山,肆无忌惮地对无痕伸出一根手指,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个月,保证你脱胎换骨。小鬼,是不是怕了,现在求饶的话,我可以考虑反悔的,怎样?"
"谁害怕了,一个月就一个月。"无痕大声说道。
又是一阵目光碰撞,耀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落尘轻轻笑了笑,看看天,在敛融耳边说了句什么,敛融点点头,开口对无痕说道,"那明日上午,无为静室见了。"
那双眼睛转向我,"渊祭,我和落尘有点事要忙,就先走了。"
"很棘手的事吗?"我看着他们急匆匆的样子。
落尘指指身后的人,神秘一笑,"他说有东西送我,准备了很久的,渊祭要一起看吗?"
我看着落尘在后面左右摇晃的手,勉力抑制住嘴角上扬的倾向,"算了,我也有事要忙,那,再见了。"
刻意忽略落尘目光中若有若无的思量,我坦然目送他们离开,转过身,正看见无痕呆呆看着我的脸,"怎么了?"
"师父是不是不想要无痕了?"
"为什么这么问?"我蹲下身与他平视,那张脸上的悲哀让我的心一下子紧缩,"是因为我让敛融他们来教你吗?"
无痕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
长长呼出一口气,我开口说道,"师父说过,希望无痕的眼里能看见更多的人,那样无痕才不会时时刻刻都感觉到孤单,无痕不是一个人,从来都不是,只是无痕的心拒绝去接受别人,可是今天,无痕也看见了,除了冷漠,无痕也可以生气,也可以大叫,这样的无痕才是正常的,也更容易找到快乐,这样的无痕,也是师父希望看到的。"
"师父,是希望我跟他们多多在一起吗?"无痕的语气有些游移。
"其实不难,对不对?像今天这样,敛融虽然嘴上不饶人,可我看得出,他是很喜欢无痕的,落尘虽然不多话,但他没有阻止敛融的决定,那么无痕在他心目中应该是有一定好感的,无痕,觉得他们怎么样?"
无痕的眉毛皱了皱,半晌摇摇头,"不知道。"
"那师父就再给你一个任务,除了跟他们学为人处世,还要弄清楚他们在你心目中的感觉,不弄清楚不准回来。"半是看玩笑地说出口,看着无痕眼神逐渐迷茫,醺醺然打一个呵欠,显出疲倦的样子。
"好奇怪,"无痕揉揉眼睛,竭力想要清醒。
"累了就睡吧。"右手自他颈项间收回,抓过他一直在眼睛上肆虐的手,一把把他抱起来。怀里的小小身躯很安静,只一双眼睛努力维持着要睁不睁的模样。
"好好睡吧,"轻轻拍拍他的背,我迈开步子走向素心居,"等你醒来了,就会发现原来你身边原来有那么多关心你的人,要不了多久,飞景应该就会加入了,到时候,可别又摆出那张冷冰冰的脸,你们,应该是能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一手拂过渐渐趋向于平静的小脸,"无痕,可能明天过后,我就会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可是有一点,始终没有变,师父的心里一直都为无痕留着一角空间,只是之前,从来没有去注意。"
低垂的目光转向渐渐东升的明月,低笑出声,等到注意到了,才发现一切已成定局,而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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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辉朗照,不知从何处传来悠远飘渺的洞箫之声,呜咽之音牵起惆怅之人几多思念,几多感慨,今夜,该是一个无眠之夜吧。
送了无痕回去,我直接到了霁華轩,站在门口好一阵子,还是放弃敲门,悄悄进了庭院,站在翠竹林中,偷眼瞧着院中自斟自饮的白色身影。
月光下的岑寂显得有些虚幻,银色的发上被月华染上淡淡的光亮,柔顺沿着肩头滑下,温和的面部轮廓被高高束起发凸现出来,若有若无的叹息自微合的口唇间流泻出,空气中似乎也起了与之相和的喟叹,握住酒壶的手白到几乎透明,连倒酒的动作也优雅地近乎幻觉,指尖执起酒杯,慢慢移至唇边,杯中的水渍为淡色的唇覆上水亮的光泽,平添几分魅惑。
贪婪地看着,每一个细节都不愿放过,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没有鲜血,没有杀戮,没有眼泪,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活着。
慢慢自林中走出,轻微的脚步声让岑寂抬起了头,微微的困惑过后,便站起了身,原本泛起涟漪的衣衫恢复了一贯平滑,袖子落下来,遮住了放在桌上执杯的手。
右手伸出去,取过那只酒杯,在岑寂讶然的目光里,喝下那半杯残酒,清凉的酒液落入喉中,激起胸腹间炽烈的感觉,好像,某种仪式呢,目光恍惚了很多,神智却更加清醒,左手附上那只藏在衣袖中的温暖的手,淡淡的温度自指尖一路漫延到心里最深的地方,一步,两步,三步,身子越来越贴近,酒杯掉落了,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我的右手环上身前人的腰际,抱紧一点,在抱紧一点,真好,可以触碰,不再是梦境中的影子,脸贴上温暖的胸膛,感受那一声声平稳的振动,酸涩的味道在鼻间漫延,刺痛的感觉让什么热热从眼眶里落下,触碰的身躯由一开始的僵硬慢慢缓和,头顶上响起岑寂低沉的嗓音,"出了什么事吗,渊祭?"
仰起脸,在岑寂几乎是震惊的瞳仁里看见自己泪流满面的模样,可是,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呢,唇角微微翘起,拉开满足的弧度,"我一直以为喜欢只是一个人的事,默默的开始,默默的结束就好,可是今天,看见你和芙涧在一起,我真的很心痛,痛到几乎无法承担,岑寂,我该怎么办?"
岑寂愣了好久,才开口,"渊祭你......"
我看着他有些为难的表情,想起今天面对芙涧时他唇畔含笑的样子,忽然很害怕从他口中说出拒绝的话语,什么也顾不得,扣紧了他的肩膀,将未完成的话淹没在唇齿间,许是吓到了,激烈的吮吻没有遭到任何拒绝的意味,心头狂喜,紧接着的就是一步步半强迫性的攻城略地,正深深沉溺于那份清新的味道,勾缠着的舌尖忽然有了退回的意图,身前也遭到大力的推拒,手臂交缠上去,进一步贴近彼此的身躯,将抗拒的意味锁在怀中,直到,腰侧忽然被狠狠撞击,疼痛让本已混沌一片的大脑忽然清明,松开双手,就看见岑寂一手抓住衣襟,剧烈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