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荡曦忽然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抓住云枭的肩膀："为什么？萱儿！你给我一个理由！"
四目在空中相碰，叶荡曦猛地一惊，迅速别过头，低促的说了声"我走了"，起身去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火盆嘶哑的嘲笑声。
缓缓垂下眼来，云枭痛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在伤害叶荡曦呢？
就因为，就因为他是哥哥么？
可是......可是，他何时当过你是他的妹妹？
软软伏倒在床上，云枭失声痛哭。

日子似乎一下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夜幕降临时，云枭恍如隔世。
从头到尾，伤害别人的总有自己。
从头到尾，任性妄为的总是自己。
从头到尾，不知道这些的只有自己......
像宇函，像熙和，像荡曦，在他们无条件包容自己之后，自己又给了他们些什么？
"夏夕......莫丞相呢？我想找他谈谈。"

圆月高悬夜，又是思乡时。
云枭端正的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直视对面的莫奈。
"先生知道我想问些什么吗？"
莫奈这几日不知在忙些什么，眉宇间显出淡淡的憔悴。
云枭拳头握紧："先生给我的消息是假的吧？"
莫奈毫不避讳的回视云枭，深沉的眸子一丝波纹也没被激起："不算是假，不过是拒绝了。"
悬在最高处的心，猛地震动着跳起来。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云枭握紧双手，将喜悦与激动一并压制下来："那先生为何还要告诉我？"
莫奈叹气："我说过，你不必再妄想。"
"真的么？"云枭猛地出问："那现在为何又告诉我真相？"
莫奈微怔，云枭咬牙继续道："先生怕不是让我断了这个心，而是要自己断了吧？"
敏感的抓住莫奈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云枭抑制不住的轻轻笑起来，低头看看自己不住颤抖的手，努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
"先生从一开始就在犹豫了吧？"
"我人身在这里，逃不走跑不了，每人帮没人救，完全就在你鼓掌之间，要怎么样还不就是凭您一句话？"
"来了这么多日子，这里每件事都办的妥妥当当，什么兄弟之争，什么储位之权，完全不需要我出上一分力，我愿意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先生口口声声要我不用再妄想，可是给了我消息之后却又告诉我真相，这么不干净利落的事情，先生做得并不多吧？先生其实还是不忍心的......"
"你不必再说了。"莫奈动荡的目光渐渐回归平静，"我不是不忍，只是......不知对错。你到底......不是萱儿阿......"
轻轻叹了一声，莫奈站起身："本不打算告诉你的......"他语气忽的沉重，揪的云枭心脏缩成一团。
"这次拒婚大概没有那么简单，双方什么消息也没发出，无声无息的就过去了。你要知道，表面越是平静，暗下就越是波涛汹涌阿。"
"我们这边的消息源已经断了，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莫奈转头望向云枭："凌国二王爷几日之后会动身前往叶国，明面上说是为巩固两国友好邦交，为病中的叶王送上些珍贵药材，但实际上......"
云枭听见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不祥的预感蔓延到全身。
"我猜想......小六王爷大概身中奇毒，命不久已了。"
"我倒是可以安排你们见面，你自己好好像想吧......"
........................

第三十五章

莫奈看着云枭不住颤抖的身子，目光浮沉不定，正狠下心准备离去，却听云枭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先生......凭什么猜他......"
"算了吧，你没必要知道。"
"算了？"云枭低头笑起来，愈发的不可抑制，"算了？哼......先生，云枭今天请您来，就是想告诉您，其它什么事我都可以算了，唯独这件事，我绝不会算了，决不会放弃，决不会死心！"
莫奈欲言，云枭却猛地站起身来："先生到底有什么打算？是下了决心要留我下来，还是说......会让我离开......？先生不是也说了么，我到底......不是叶萱。"
还在紧张的等待着莫奈的答案，云枭胸前突然微微一酥，大脑和四肢顿时不听使唤，眼皮也无力的沉下来。
模模糊糊间，听见有人微微叹息："师妹......到底我怎么做才是你的心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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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来，云枭精神出奇的好，可心情却是无比的沉重。
一瞬间天地可以变色，那么长久的一天，到底又起了多少变化？
本以为叶荡曦近期不会再来了，可刚刚将早饭勉强下肚，云枭就听见夏夕如以往一样禀报道："主子，叶将军到了。"
或许时间真的被拉长了，不过一夜，叶荡曦似乎憔悴了许多，他进来时，云枭闻见一丝酒气。
两个人的目光远远就碰上了，若即若离的谁也不敢直视谁。
夏夕退了出去，掩上房门的声音突兀的响在屋里。
叶荡曦在云枭对面缓缓坐下，目光轻柔如水，带着丝丝苦涩，漫进云枭心里。
细细看了一会儿，叶荡曦挤出一丝笑容，沉稳的声音有些沙哑："昨天......我太冲动了，有没有，弄疼你？"
"怎么了？"叶荡曦想不出此刻自己除了笑还该摆出什么表情："傻瓜，怎么哭了。"
"对不起。"云枭使劲抹了抹脸，"荡曦，我......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云枭低下头，还未开口，叶荡曦却已先笑出声了："你不用说了，我......我明白。"
云枭抬起头，叶荡曦已经起身背对着他了："萱儿，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是。"
"是么。"
哀愁弥弥的扩散开来，叶荡曦把拳头松开，又握紧，又松开，又再握紧。
他转过身，轻轻揉揉云枭的头发，顿了顿，才道："我把麝凝带过来了......"
像触电一般，云枭猛地瞪大眼睛，叶荡曦脸苦笑都扯不出来了："你不是想见见她吗？"

"麝凝，进来吧。"
短短一句话，简直像幽付一样将云枭定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等他回过神时，叶荡曦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叶麝凝站在不远处偷偷打量他。
被那灵动的眸子一望，云枭一时间连话都不会说了。
居，居然真的......一模一样。
呆呆的回神，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阿......你，你坐。"
叶麝凝行动比云枭更为拘谨，僵硬的选了最远的位子，心里将叶荡曦骂了千遍万遍，怎么可以把她一个人留在这样的龙潭虎穴阿......哥哥那个笨蛋到底知不知道她现在对着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啊？说，说不定那人弹弹手指，你妹妹我就要七孔流血中毒身亡等你收尸啦！
呜......还威胁恐吓我说把这位祖宗惹生气我就死定了......呜呜......就算你让人抛弃了......也不能拿我当出气筒阿......我可是你唯一的乖乖好妹妹阿......呜呜......哥哥你快回来啊......
"那个......你，喝茶。"云枭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比起一个陌生的哥哥，一个陌生的"自己"实在恐怖太多了，更何况，人最看不清楚的往往就是自己啊。
"天，不劳殿下动手，我、我、我、我自己来就好。"呜呜，臭哥哥你快回来阿。
"匡当！"
茶壶被不小心摔在地上，碎成的好几块，流了一地的茶水还冒着丝丝热气。
......
叶麝凝讪笑着抬头，正对上云枭也笑的发僵的脸，四只眼碰到一起，怪异的感觉自脚低涌起，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忽然觉得对面的人好像认识了很久一般。
挂着发僵的笑容相互瞪了半天，两个人忽然"噗嗤"一声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
唤了夏夕进来将碎物收走，又重新填了几盘小点心，两个标志的小人面对面隔桌坐着，越看对方越是顺眼。
"麝宁刚刚无礼了，还望殿下恕罪。"虽然有了莫名的好感，但叶麝凝还是清清楚楚地记得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再加上那无良兄长的警告，此刻还是低头的好。
云枭那里看见过自己这样低声下气给人家道歉，大眼睛鼓了半天才赶忙摇手："没关系没关系，是我不小心手滑了，不管你的事。"
叶麝凝小心的瞅瞅他，云枭摆出笑脸："不要叫什么殿下了，叫我......萱儿就好。"
咕噜咕噜转了转眼睛，叶麝凝忽然想起哥哥说眼前这个人似乎是失意了呢。
也就是说，以前的种种传闻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还有那些恶毒的形容并不是眼前的这个人了？
恩......难怪哥哥肯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原来是这样啊~
"我怎么可以直呼殿下名讳呢？嗯......叫萱哥好不好？"也不知道叶麝凝到底想通了些什么，之前还有些拘谨的态度一扫而空，对着云枭也亲昵起来。
"诶？啊......好，好啊。"
两个人没说话，又对着傻呵呵笑了一阵。
"对，吃点心。"云枭指指桌子，两个人开始瓜分。
叶麝凝低头咬了几下点心，若无其事的问："萱哥......你，你知不知道我哥怎么了？"
云枭险些被咔住："唔......这个......"
"哥昨天回去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我叫也不理。兵部上的折子看了一眼也就扔开了......还，还喝了好多酒......"叶麝凝捏捏手里的点心，"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他这样......"
心一点一点下沉，沉沉的压着云枭直不起身。
还记得有谁曾把爱比作是债权，债务若是不能偿还，那就最好不要去借。
意识到气氛的凝重，叶麝凝慌忙摇头："对不起，居然和你说这种话，你不要挂在心上。"
云枭垂头苦笑，不经意瞥见窗外冬雪又纷飞。
"下雪了！"叶麝凝笑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窗边，将手伸到窗外想接住几片飞扬的雪花。
"哈哈~~真好~又下雪了！"风铃般清脆的笑声传进耳膜，云枭回头看着叶麝凝，心底突然被温得暖洋洋的，脸上也不禁露出淡淡的笑容。
云枭微笑着转回头，表情却瞬间凝固在脸上。
叶荡曦静静站在门口，看不清楚表情。
"麝凝，回去了。"c
"阿~哥？这么快就回来啦？"
叶荡曦表情一僵，挑开话题："没闹什么乱子吧？"
叶麝凝迈着轻快的步子小跑过去，不满的瞪着眼："哥你真瞧不起人。"
溺宠的笑容慢慢化开，叶荡曦目光稍稍一暗，朝云枭躬身："给二皇子添麻烦了......臣告退。"

日子好像变了又没变。
叶荡曦依旧明日都回来，或给云枭带上一两件有趣的小玩印，或送来一点可口美味的小点心，但更多的，却是远远看上云枭一眼，便就离去了。
相反的，叶麝凝到倒常常来光顾。
不能不承认，看见叶麝凝，云枭的心情总可以变得稍稍喜悦一点。
"麝凝，你听说凌国二王爷过几日要来叶国的事了么？"云枭静静盯着茶杯，心情想这茶水一般泛着些苦涩。
总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会想要见一见叶麝凝。
原来，自己也是个这么个卑鄙的人，居然想从她这里套取外面的消息。
连自己也不放过，云枭，你做事原来够狠。
"恩，听说了，真想见见啊~听说是个很厉害的人呢！"和云枭待了两天，叶麝凝早就没了刚来时的拘谨，在屋里转来转去像跟自己家似的。
云枭心里便微微有点发慌，假装不经意的问："你说......六王爷会不会来啊？"
"......小六王爷？不知道阿。"
云枭有点心灰意冷，却又不甘心，正琢磨着如何再开口，却听叶麝凝在一旁感慨道："说起来，我还是更想见见小六王爷呢~"
"为什么？"快速的脱口而出，云枭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激动了。
不过叶麝凝关注的却是另一点："那么厉害的人当然会像见一见啦~"看着云枭一脸迷茫，猛地有点醒悟，"阿！对了，萱哥你不是都忘了吧？"
"什......什么事？"云枭激动的微微颤抖起来，心脏咚咚咚的跳的快极了。
叶麝凝从书架旁走回来，灌了半碗茶，道："说起小六王爷阿~那还要从八九年前说起了。"
八九年前？云枭身子微微前倾，等着叶麝凝说下去。
"大概九年前阿~当时凌国并不是最强大的国家，当时最强盛的国家是西北的席国。不过那时候席国其实已经开始衰退了，而凌国却在逐步崛起。"
"席国看到凌国逐渐的强大，便知道自己处境危险了。但当时席国的君主十分昏庸，从不过问政事，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当时皇家旁系的徐家在掌权。朝中很多人不服气，所以内部的竞争很是激烈。"
"为了暂时压制凌国，席国便向凌国要二皇子，就是现在的二王爷作为质子送到席国来。可凌国很快就想要抢过最强国的头号了，哪里肯将大儿子送去等死呢。"
"结果后来就将二皇子的亲弟弟，也就是现在小六王爷送了过去。"
"其实这一去的结果谁也都清楚地，毕竟，牺牲一个皇子换来最强国的称号是值得的。"
"但到这里却不是人们所称道的哦。厉害的在后面呢~当年小六王爷不过才九岁，而席国也正是以为他年纪还小，不会耍什么手段，而且身份也不会比二王爷差才同意的。但是......小六王爷去了没有半年时间，徐家上下二百零八口人在某个晚上就全部被株杀光了，而席国的政权也从内部开始瓦解。"
"不仅是这些，在席国的围追堵截中，几几传出小六王爷已经被杀害的消息，可始终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凌国派出兵力搜查，也一样没有任何结果。"
"又过了半年，凌国强国的位子已经坐稳，就在大家都在将这匪夷所思的事情宣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凌国都城忽然传来了小六王爷平安归来的消息！开始谁都不相信，可凌国不仅大肆封赏小六王爷，还特别为此大赦天下。"
"从那以后阿~凌国的小六王爷的名堂就在各国中散播开来，简直就像一个神话！嘿嘿~很厉害的人吧？"
"......萱，萱哥......你怎么了？"

第三十六章

凌宇函自述

从他离开，已经快三个月了。
我倚在窗边，看淡薄的云下蔚蓝的天空，阳光从侧面射来，眼睛有些酸涩难耐。
垂眼，入目是片片郁绿，恍惚间，又见他站在群丛中微笑着招手，那样欢快，那样兴奋的喊着一个在已被所有人都忘却的名字。
宇函......
胸口微微刺痛起来，止不住。
腰间，玉佩好端端的挂着，而另一块，也好端端的安放在锦盒里。
一切，似梦，一觉醒来，烟消云散。
只不过，似梦而已。
轻而谨慎的敲门声传来，仿佛是他又作了什么错事正在外面计划对策。
人影总现，心，不再宁静。像海，平静下是波涛汹涌。
缓缓收回目光，我回头打量这个从八岁就一直在我身边的男人："二哥来了？"
"是。"垂眉，敛目，总是不变的淡然。
叶帆或许还是叶帆吧，毕竟，他依似从前，对我悉心照顾。
王府里所有的器具、人手全部都换了新，我明白叶帆的用心，但一颗消融了的心我没有办法让他那么快从新凝固出坚硬不蚀的外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