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是啪的一声,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正在他面前。
八只脚的,毛绒绒的,那种。
他沉默。
然后抬头,看了看树顶,那里一点白光,标志着出口。而藤蔓与出口间,除了长长一段路程外,再无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本不是什么艰难的测试,不过就是用几根无害的藤蔓来看看有不有成妖的资质,但如果说,特意放上眼前的东西,就太过分了点。
海南捕鸟蛛。
比他大一倍的海南捕鸟蛛。
一鸟一蛛互瞪,那蛛想必也有些灵气,见他没半点反应,不像其他小鸦般惊慌,便也不做动作。诡异气氛浮动,直到那只气势汹汹的小鸦从下面冲上来,却没看清一头撞到捕鸟蛛身上为止。
哎哎哎哎......
这叫什么状况啊。
那小鸦撞昏了头,都扑到捕鸟蛛嘴前了还傻忽忽盯着看,似乎在想,这藤蔓也忒硬了些。
但那蛛被这一撞,倒是清醒了不少,眼看那八条腿就要动作了。蜘蛛这种东西,尤其这种不靠织网多靠动作捕食的大型蜘蛛,长途可能不算什么,一瞬间那动作之快,弹跳力之高,用电光火石来形容一点不委屈了。
他微微一眯眼,那蜘蛛正要捕向那小鸦,突然一顿,然后如同被什么击中,啪的撞到了身后的藤蔓上。那藤蔓也缠它,但对它来说完全不算什么,随便一挥就断了。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的能力有所提高,也有待提高。
那小鸦这才算反应过来,猛的跳到他的身边,又突然啪的跳开一点。
他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真是可爱。
眼看那蜘蛛挣开藤蔓,正欲发作。他轻轻一跳,左翅一挥,狠狠扇的小鸦一趔趄。那小鸦眼里火光一闪,突然就似明白了,双翅一展,就朝着树顶的白光射去。那蛛脚爪一动,蓦的扑向腾起的小鸦。他目光一闪,同时腾空而起,狠狠在那蜘蛛肚皮上一口啄去。
捕鸟蛛猛的一弹,倒退回原地。而那小鸦已经飞至半空,眼见要出去了。
于是他变成了目标。
也不知道那小白痴有没有那么精明...或者说有没有那么好,会叫人来帮他。
捕鸟蛛似乎也知道他不好惹,只是略略动了几步,一双小眼珠紧紧的盯着他。他也挪了几步,脚边碰到了死去雏鸦的尸体,不由得一皱眉。
化形
身后突然一动,他心中一寒,一根藤蔓蓦的卷来!
这藤蔓平时不算什么,这时候出来,真是要了人命!
捕鸟蛛爆起,猛的到了他的身前,与那灰绿成夹击之势。他危急之下将翅膀一扇,电光之间伏了下去,那藤蔓卷了个空,梭上了蜘蛛的身。趁着那半弹指的空隙,他猛的钻出包围圈,迅速向上冲去。
足上突然一紧,腾空一滞。
一根透明黏腻的丝牢牢的绕到了腿上,还没来得及挣脱,然后第二根第三根纷纷窜了上来。他无法躲避,腿上丝一多,被越缠越牢,尽管翅膀还在扇,却被渐渐拖下去。
勉强回头一看,那黑灰的八条腿森森大张着,利牙已经在龇了......
不行了。
暗暗一叹,小头蓦的一转,从自己背上叼住一根羽毛,然后狠狠一扯,生生拔了出来。痛的一抖,濡湿的感觉渐渐弥漫开来,是出血了。
捕鸟蛛更加受到刺激,死死的把他往下拖。他头一仰,将那羽毛抛向空中,然后转头啄住,突然猛的射了出去,夹带疾风!那蛛原本利牙大张,羽毛径直射了进去。它胜算满满时突然受此一击,顿时猛的到处蹦跳起来,直撞到周围的藤蔓上,又跳到树洞壁上,丝也不控制了。
刷的一声,又是一根羽毛射下,将那些软下来的粘黏扯了开去。他脚上只剩下几根余留残丝,再造不成影响,只是背上两处血直渗出来,黏糊糊的惨人。
奋力展翅,向上飞。扇一下刺痛一下,湿濡的更多了。
身后传来轻微刮擦声,一看。那蜘蛛三番两次不中,极为愤怒,居然在树洞壁上如疾风般跳着追了上来,倒也毅力十分。而且速度...还真不输他多少。
眼看光亮越来越大,洞口近在眼前,而蜘蛛也仅在身后。
这时候就是比谁跑的快!那洞口颇小,若是他先出去,捕鸟蛛再也没办法。若是速度相等,少不了又是恶战,但树外有成年乌鸦守候,应该会发现不对。但要是速度比蜘蛛慢,基本上就是等死一途,除非他再从下面逃出去。
光亮!
近在眼前。
刷的掠出洞口,眼前蓦的一亮,蓝色天空又明朗的出现。云有些淡,很白,细细的飘过,有点微风,安静的样子。
突然惊变,刷的风声随至,那巨大蜘蛛猛的一跳,直扑到了他的身上!毛茸茸硬梆梆的束缚感,还有后颈那近在咫尺的血腥毒气。
遥远的树下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道:"宝宝!"
咬牙暗道,难道真是运气问题?
突然体内气流搅动,身体似乎猛的膨胀开来。他头一晕,向后便倒,恰好栽在那蜘蛛肚皮上面。蜘蛛背朝着树干给压住,反而也吓了一跳,将来的一口没咬下去,反而八只脚不知道往哪摆,抱住咬也不是,推开也不是。
却见他乌黑羽毛,小小身体变化起来。黑羽柔软铺下,化成了一件松松挂着的小绸衫。乌色的脚爪渐渐伸展,变成洁白柔嫩一只小足,雪雪的,软软的。
铮亮的硬喙缓缓缩了回去,然后媚意的展开,化成轻浅的红。
成人了。
他趴跪在树上,缓缓的微笑,身下是那只蜘蛛。此刻,他可比它要大的多。
那蜘蛛呆怔过后,警醒了不妙。还没待他开口动作,猛的八爪齐动,将肚腹上的毛一齐踢去,统统扑向他的小脸。他浅眉一皱,向后一仰,却不料身处树枝,空处无可借力,顿时向下坠去!引起下面数声惊呼!
正在下坠中,树很高。
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
身型一转,已经落进了一个怀抱。温热的包围感,远山翠黛眉下的惊惶可见一斑。
写眉一落地,他眨了眨眼,伸出小手抱住。脸儿贴在胸膛上,软软的道:"写眉哥哥...有可怕的东西......"
写眉双臂一紧,又急急松下来。把脸贴在他脸上,细细摩挲,柔声道:"没事了...宝宝没事了...多亏有只小鸦提前来通知,我们才赶来了,你看,他们去抓怪物了。"
他偎在温暖舒适的怀里,略略抬了点眼眉,见三四只成年乌鸦早已飞到了大树梢上,只是不知那蜘蛛逃走没。早就料到它绝不在测试范围之类,多半是误闯或故闯进来的......否则写眉也不会什么也不提,这可是关于生命危险的事。
身上的衣裳还没穿好,松松垮垮的,露出白嫩的小胳膊小腿。写眉拢了拢,抱着他对旁边几只围过来的乌鸦道:"不劳你们多操心,我自理会得。"
那些乌鸦应了是,便去收拾残局。
写眉绾衣离开,他往后瞥了瞥,没见那只嚣张小乌鸦。
走着走着,他原本安稳的心越来越诧异。
这哪是起初来时的老槐树和鸟巢,这分明是有钱人家的大户门院啊。而且他敢担保,这门院比世上任何一家人都要大。红色的漆砖墙一眼望不到边,屋上的琉璃瓦灼灼闪着光。几棵绿树在墙边随风舞动着。
走了段路,便见着了大门。一边一个石雕的巨鸦立在青石浮云台上,左边的收翼昂然,右边的扑翅欲啄。门是硬实木的,深深的滴水檐下,朱漆的宛若崭新,两个铜雕的鸦头,喙里叼着门环。
迈上台阶,叩了三下门。
立即便开了,一个黑衣人见着他,立刻躬了躬道:"写眉大人回来了。"
写眉一颔首,便跨过高高的门槛,抱着他进了里面。
暗窥
过了垂花门,又进了二门,又是两个守卫出来,见他道:"写眉大人。"写眉颔首,绕过影壁,眼前一亮,便见假山丛生,藤萝盘绕。右边几块山石高耸,将视线完全打断,上面生了几棵矮矮的小圆绿叶子树,颇为苍翠好看。再下来一点块石上,挂着数十道浅紫红的小吊兰,浅浅的花瓣含着。一条打磨光滑的青石板道路绕了个弯,曼延至此山后,向右拐去了。
写眉抱着他,熟悉的快步迈上小路,转向后面。才走了五六丈左右,便出来一条岔路,又走了几十丈,有青石板路,有小圆石路,纷纷岔去别处。他注意了周围,见假山小湖,花草树木间许多远近青石院子,木筑高楼。更有妇人笑语,孩子嬉闹,更有人路过,见了写眉便恭谨问安。
行了段路,眼前蓦然出现个小湖,水波荡漾。湖心一个小岛,岛上有座单独的小楼。一座青翠弯拱竹桥直跨岛上。写眉快步上了桥,直到那中心的岛上去。
青竹简洁门扇应手而开,圆桌椅子,并无一人。写眉抱着他上了二楼,匆匆进了内室,先也不做什么了,只挂了白纱帐子,将人轻轻放下在柔软兰花绣被床上,一抬手,见自己袖上点点殷红,惊道:"宝宝,可是伤着了么?"
他眨了眨眼睛,小小的道:"痛......"
同时翻过了身,黑绸裳还半拉在身上。写眉轻轻揭开,粉嫩的背上,两边一边一处血口,左边已经止了,右边还微微渗着。
方才化形,便吃了如此苦头。写眉连连轻声道:"宝宝莫哭,我去找药。"
说罢便去了旁边的立格柜,拉开抽屉摸出金创药来。回身拔了木塞,纤指蘸了药膏,就着伤口细细涂上。动作极其轻柔,就怕触痛了他。
岂知他趴着,熏熏欲睡的享受着别人的服务,都要睡着了,哪还会哭......
上罢了药,写眉收了瓷瓶,柔声道:"宝宝,还痛么?"
那药也似十分神奇,才刚涂好,伤口就开始收愈了。他动了动,挣扎着爬起来。写眉怕他摔倒,连忙一手接住了,搂在怀里。
他趴在那怀里,享受的眯了眼,软软的道:"写眉哥哥...不痛了。"
写眉微微松了口气,轻轻一弹他的头,道:"以后小心点......还有,我是叔叔,不是哥哥。"
他仰起脸,更往怀里蹭去,继续用软糯糯的声音道:"哥哥......"
一连几次,皆不改口。写眉拿他无法,又想小孩一时改不过也正常,待日后慢慢调教,便不计较这个称谓了。将他放下,轻声笑道:"宝宝,我给你准备了衣衫,你现在法力低微,还不能自由幻化。"
他光着小胳膊小腿坐在床上,看着写眉从袖子里一抖,拿出件大红绣金线的小肚兜来。接着是又是几件单衣,小裤。配上他自身羽毛化成的外衫,恰好作一套。
想不到这生还有穿肚兜的机会。
小手伸伸,让写眉给他穿衣衫。
穿好了,拿来把小梳,梳头发。鸦族化形,自然不像普通人类儿童,乌发已垂肩。写眉给他梳清,又在左斜边挽了个小髻,落了些垂发,很是可爱。
一切都打理好,写眉放好他,搭了搭腕脉,轻声道:"宝宝,感觉如何?"
他点点头,道:"没有感觉不舒服......"
说到这个感觉,知道写眉必然是探看他体内的力量情况。方才冲出树洞时,他便感觉头顶有力量突然灌入,才能突然化形。居他估计,它们来自于那些淘汰的小鸦,树似乎会吸收力量,然后在冲出顶时倒灌。
而且他感受到,这是与天命师完全不同的一种力量。天命师的力量说白了,就是精神。而天命师得到力量的方法就是空手套白狼。谁的意志越强大,精神越牢固,就足以吸收那些漂浮在各处的魂灵。每个魂灵都有善恶的两面,善面为白色的力量,恶面就是黑色的力量。
黑色力量由他操纵攻击,而白色力量能修复他身上的伤。他此刻的精神还没有全复,故被蜘蛛伤的如此狼狈。
而这里的能力,大概归为巫力一类,是由修行积累,然后操纵攻击疗伤。
写眉又探了探他的腕脉,微笑道:"无事便好,先吃点东西,然后与我去见长老一面罢。"
听到吃东西,他的脸差点儿变了。
写眉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在他嫩脸上摸了摸,道:"宝宝真不像鸟儿呢,放心,一条虫也见不到的。"
看着那背影推门出去,他往被子上一靠,开始思虑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
突然隐隐的,感到什么声响。
很近,就在楼里。
他仔细感受了下,翻身跳下床来,穿上了小小的软棉鞋,推门出去。这虽然是座小楼,但第二层也不止一个房间。
沿着栏杆缓缓走去,一路房间扫视了番。门都是关着的,里面也没什么动静。另一个卧室,挂着碎珠帘的书房,眺望远方的露台,一直到把二楼巡视完,仍然什么也没发现。
但是那声音,仍然若有若无的响动。
......倒是奇了。
他又缓缓走了一遍,仔细感受那声音的来源。终于,摆着几盆花的露台上停了下来,然后,抬头望了望上面的木质格板。
这就是暗门了。
但他不打算进去,否则写眉赶来时,他何以对?
人总要保留一些小秘密。
正准备打原路回去,突然听得上楼开门声,然后写眉微微急切的唤,道:"宝宝,宝宝?"
白鸦
连忙小步从露台走进去,刚站稳,便见那人匆匆寻过来。
张开双手,软声道:"写眉哥哥抱--"
写眉连上前几步,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蹙眉轻拍了下臀部:"叫我一顿好找,宝宝跑到这里干什么?"
他有点呆,一时是反应不过来了。
居然,居然给人揍了小屁屁......
仰视写眉认真责怪的神情,沉默,认了。
那人转身,就要抱他去房间里,突然楼下一声呼唤,道:"写眉大人,长老到了--"
写眉的脸色蓦的变了,快步便要下楼。方到楼梯口,立刻停了脚步。
一个白须老人缓缓的走了上来,眉间沉稳,眼神是深藏的利。身上的长袍层层叠叠,都是不同深浅的黑。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人,衣衫下摆都绣着一个字,大概是他们的代号。
写眉退后两步,抱着他躬身,道:"写眉见过长老!"
那长老缓缓点了点头,目光转到了小小的他的身上,看了会儿。还不等开口,写眉立即道:"长老,这孩子方才化形,遇到意外受了点伤,我将他带回来,正欲按规矩打理好带去,未想长老倒先过来了。"
那老人一抚须,淡淡道:"孩子给我看看。"
写眉微一顿,双手轻轻从怀抱里伸出,将他递过去。长老略一抖袖子,接着了,倚在右臂弯里。他抬起睫毛,很有些无知味道的看那长老的眼睛。据经验,这种人姜是老的辣,这个世界又诡奇不断,万一给他发现什么,就不好了。
右腕一动,被稳稳握住。
他知道是在检查资质,尽量放松全身,不引起一丝异样。
过了盏茶时分,长老放了手,沉吟了会,淡道:"写眉。"写眉的目光连转都没转过,听声道:"在,长老有何吩咐?"
那长老沉沉道:"若是没化形,我便什么也不管,如今既然成了人,你必须要好好教导。"顿了下,又道:"此子的资质只是一般,故我特意提点你...你须知道,狼族不会善罢甘休。"
"你可知我此话之意?"
写眉颔首,眉间清冷,道:"我鸦族素有护短之名,但此护短,却不是世间那俗事,写眉必当全力教导此子,使其不受他欺。"
换句话说,鸦族是高级护短,从根本护起。
他靠着长老的手臂,心里暗暗有了个谱。起初写眉对他极尽疼爱,睡懒觉,挑食等一一包容,可以说是溺爱了,他就不信如果不是他,换一只小鸦还能够化形。
其实他们开始,都并不很希望他能化形的,这肯定与那个父亲引来的恩怨有关。
但是一旦化形,便会支持到底。
长老颔首,将他递回,写眉稳稳接了,正要恭送,长老突然又道:"今日来,倒是还有一事。"
写眉微诧,道:"不知长老问何事?"
那老人冷笑了声,道:"已经如此之久,你还不将它带出来么?"
写眉一凛,突然右后边传来一声,卡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