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此刻,心情只能用崩溃来形容......
任何正常人看到一条肥大柔软,有着黄绿色斑点条纹的东西在面前扭动,都会很郁闷的......更何况,这东西的直径不小于他的头......
凝视了这个左右扭动的东西半晌,他缓缓的把头转过去,然后把身体转过去,最后用小尾巴对着写眉。
阳光真好,心情真不好。
写眉大为诧异,他虽然未负责过养育雏鸟,但还从没见过不吃东西的孩子。
莫非是太大了?他心里暗道,转身蓦的飞了出去。
不到一盏茶时间,写眉又飞了回来。
这次柔软的白色扭动物体直径有他喙那么粗。
小尾巴保持原样。
写眉发愁了。
他也是堂堂一个鸦族护法,法术武功习的好,办事又得力,否则长老也不会叫他去接那人。
但这时却被个挑嘴不肯吃饭的孩子难倒在这。
等下,挑嘴?
写眉转身,又啪拉拉飞走了。
这次去了久了点,他缩在巢里,平生第一次挣扎要不要吃虫子。
如果不吃,会饿死,但如果吃,可能会吐死......
想了良久,勉勉强强转回身来,却突然瞥到乌黑羽翼。写眉叼着一个柳条编的小篮子,刷的落到了面前。仔细看去,篮子里几乎有几十种食物,有小虫,有肉片,还有煮熟的蛋黄等等,种类可谓繁多。
自己这个天命师,终于不会死的那么丢脸了......
他扇了扇柔嫩的小翅膀,凑到篮子旁,第一口就向蛋黄叼去。
吧唧吧唧吃了许久,总算饱了些。旁边有小木杯装的水,是写眉趁他吃东西时去准备的。把头伸进去,再喝两口。
小翅膀似乎也有力些了,他拍了拍,缩进了巢里。
写眉笑,虽然是乌鸦的模样,但他的确是在笑。展开有力的右翼,突然化成了人形,侧坐在他身前的枝上。那树枝极细,承载他却有若无物。
"小宝宝......"纤长的手指伸到他喙旁,抹去残留的蛋黄。写眉柔声道:"如果你具有化形的资质,你去世的爹娘也会很高兴的。"
他叹了口气,又道:"可惜你听不懂我说的话...也罢,其实不化形也好,如果你成了人形,得了妖力,想必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又多事了。再说,长老原没派他去狼族卧底,他却一意孤行,自己偷偷去了,最后落得个两面不讨好,还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使得鸦族更加低下了。"
哺育
"鸦族原本就不讨喜...算了,不和你说这个,倒是再过几天,等羽毛基本长成,你便可以去试练了。"
写眉柔声道,突然笑了笑:"你可能会有个小弟弟或者妹妹哦,到时可不许欺负人。"
他轻轻叫了声,弟弟或妹妹,是个新奇的名词。父母身亡并没有给他不悦,只是勾起了原来的回忆。看来作他的父母,是郁闷了点。
试练......不知道是什么。他并不想做一辈子的乌鸦,那宁可现在自杀。
写眉又自言自语了几句话,便拍拍他的小头,化成乌鸦掠走了。他知道写眉还要去孵那个蛋,但不久又会回来。谁叫小乌鸦要喂食的很频繁呢。
抬眼瞟了下周围大树上的巢,那些小乌鸦嘎嘎的叫着,此起彼伏的抢食物,一个个看起来活力十足。他举起小翅膀,遮住喙,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然后缩下,去睡觉,这里也好,不像原来要为生活奔波。有人养,有人宠,真是再好不过。
而且...似乎,很适合他呢。
迷迷糊糊间,突然身子一轻,居然腾空飞了起来。耳边传来急切的声音,道:"宝宝,宝宝?"他一下没反应过来,给摇的头上金星乱冒。好容易张开眼睛,第一见到的就是写眉焦急的眸子。他肩膀上站的一只乌鸦伸过头来,打量了两眼,道:"写眉大人,宝宝没有事,很正常!"
写眉微微吐了口气,将他捧到眼前,细细看了两眼,犹豫着道:"你不觉得,宝宝很无精打采么?"
那乌鸦沉吟了下,道:"确实如此...我负责抚养多年,也难得见到如此安静的孩子,但仔细检查,却不见疾病。"
"而且,宝宝不吃虫子。"
写眉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一般来说,小乌鸦不是最喜欢了么?宝宝非常挑食,我准备了许多,他却只吃一两种,对其他的视而不见。"
乌鸦跳了下,从肩膀上滑到小臂上,用喙挑起他的小翅膀,看了看肚子,又看了看眼睛,全身检查了一道,道:"大人,这或许是天生古怪脾性,如果没有大碍,可以不管,但是这个挑食......如果不改过来,身体底子打的不好,以后会很虚弱的。"
写眉蹙眉,道:"但是,他无论如何,连碰也不碰虫子一下......"
那乌鸦咳了声,道:"不吃那个也可以,蛋黄,玉米粉,加一些肉,宝宝或许会喜欢?但是大人,这些东西粗糙了些,刚出生的雏鸟可能会闹肚子,需要大人哺育。"
哺育...哺育......
他开始不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看到那两鸦神色正常,也就乖乖呆着。
一直到他们交流完,乌鸦飞走,写眉化回原形,开始把小篮子里,原本属于他的食物往嘴里吞。
有点......不妙的预感。
这种预感直到写眉跳到窝沿,将喙凑过来,啄他的嫩喙时成为现实。
所谓哺育,就是成年鸟将食物先吞进嗉囊里,然后吐哺出来给雏鸟......
他木了半晌,写眉左啄啄右啄啄,要他张喙。
强大的心理压力啊......
算了...好歹写眉化形时还是个美人,他认了......万一以后弱不禁风如何是好?反正他对男人的亲吻也不反感。
没错,在现代,他是个GAY,只喜欢男人。
小小的张开嫩喙,写眉凑上来,歪首啄住。
日子过的也快,写眉每天要来五六次,给他喂食,梳毛,说两句话儿。看他的神情,那颗蛋还没孵出来,但经检查,又正常的很。
身上的绒毛生的飞快,翅尖的飞羽也逐渐强硬起来,爪子开始有力,不但能够在巢边跳来跳去,还可以尝试着飞翔。
写眉站在旁边的树枝上,看着他练飞。先是从巢中跳下去,歪歪斜斜的飞兼下落,少说还啪叽撞到树干上,或者砰的掉到草丛里。写眉连救了几次,虽然听到他压抑的笑声,但总算避免了摔个七横八竖。
很快,他已经能飞到高空了,鸟儿的本能。每当掠过树梢时,他都会感到说不出的舒爽,是--自由的舒爽,他很乐意自己变成了鸟,而不是兽。
拍拍翅膀,穿过横跨的枝叶,落到巢里。
写眉随之落下来,用羽翅拍拍我的头,道:"宝宝学的很快,啊...现在不能叫宝宝了,你想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他怎么可能为自己取。
嘎嘎的叫了声,钻进写眉翅下,稳稳偎在那里。翅膀的飞羽坚韧而有力,但是翅下与肚腹上,却是柔软又温暖的绒毛。
写眉噗嗤一笑,低头啄去他羽中挟的一根小枯草,又蹭了蹭,道:"宝宝,你想做一辈子的宝宝么?"他哑哑的叫,挤的更紧了。
写眉笑,磨蹭他的头,弄的两鸦羽毛乱乱的,柔声道:"那可不行,宝宝要长大了哦,长大了就要自己过活了,要娶妻子了,然后再生小宝宝。"
抿喙轻笑两声,他是不可能娶妻的...至少这辈子不可能。
写眉没注意到他的异状,只是拢了他,似有所思。他也不张喙,只是美美的享受温暖,写眉是个好人,或者说好鸦。
"宝宝。"突然开了口。
"我算了算,明天就是这一批孩子试练的时间,你刚好可以参加。"
欺负
次日,天空鱼肚白,他还倦在窝里睡的正香,就被写眉叫醒了。
"宝宝,来不及了,越早去越好,否则恐怕时间不够。"
写眉的喙一推一推,那力道,与其是说要叫他起床,不如说是在摇篮。翅膀一拍一拍,倒像是在梳毛般。
小小叫了声,他打了个滚,缩进了写眉的翅下,倦着温暖的绒羽睡的更香。
写眉好笑又心疼,拢了他一会,突然拍拍,道:"宝宝,起来会。"
他满不高兴的挪开点,写眉身形一挺,化成了人形,一起一伏的立在树枝上。俯身将他捧起,轻轻抚着羽毛,道:"先睡会吧,我带你过去。"
于是他趴在写眉掌心里,舒服的打了个滚,继续打盹儿。
嘎嘎哑哑...哑哑吱吱......
好吵......
勉强张开眼睛,顿时看到了一棵参天大树。
说是参天,因为真的很高很高。以他来说,把头仰到折断才能远远的望见一点树冠。说是大,因为这树的直径,至少有五米。
树的下部蓦然是一个高一米,宽半米的洞口。明显是树皮剥落出来的,里面给蛀空了。一眼望去,里面黑漆漆的,也不知有什么。而此刻,这个洞口前排满了小乌鸦,在草丛中一路牵出好长,都在唧唧喳喳叫个没完。几只大乌鸦在旁边维持秩序,就像那种小学生被老师带着进动物园,说,同学们乖乖排好队,老师带你们看大熊猫......一样。
沉默......
写眉落下地,将他轻轻的放下。柔声有些嗔怪的道:"都是宝宝睡懒觉,不然怎么会排到末尾?"
他嘎嘎叫了几声,排到哪里,一点也不在意。
写眉自然不会知他心事,轻轻一弹他头,道:"看,来的如此之晚,连规矩都讲过了。"他一叹,道:"还是我告诉你罢。"
"进入这个树洞,然后飞到树顶,回来。从现在到黄昏,当太阳最后落下时,如果还没出来,就只能做一只普通的乌鸦了。"
写眉指向树顶,又指了指他,示意是否明白。他啄了啄那纤指,把小头放在上面磨蹭。写眉噗的笑出声来,拍拍他的头道:"宝宝还撒娇呢,好了,我先走了,晚上来接,要努力哦!"
他自然能听懂...以人类的标准来说,他现在已经可以飞行,羽毛也长全,智力大概相当于三四岁孩子。看其他的小乌鸦,似乎也能听懂旁边大乌鸦的话,都在嘎嘎的叫。
有些...奇怪。m
鸦族平素说话,皆吐人语,普通的乌鸦自然不可能听懂。他本来是人,自然能明白,但那些小乌鸦都明白,是不是可以解释为都不是普通的乌鸦?原本也有道理,他们的父母皆成妖,生出的孩子带有力量很正常。但总有被淘汰的,这些乌鸦被淘汰后,如果仍能听懂人语,从何普通起?到时上不上下不下的,岂不更为尴尬。
正思虑,突然身后有风袭来。他猛的有警觉,拍翅向右一翻。一只小乌鸦想要啄他,用力过猛,差点栽了个跟头。
漫不经心的看着那小乌鸦,还真是好斗,啥事没有就和他杠上了。
那小鸦因为栽了空,十分生气,羽毛竖起来瞪着他,哑哑的叫。他听不懂,也懒得理,大概是孩子脾性,看到自己特意给人送过来所以不高兴吧。不过仔细打量,比其他的小鸦都要健壮些,羽毛也坚硬些。
乌黑的脚爪往前走了两步,小鸦冲着他,一声叫的比一声大。那身后也有四五只其他的小鸦围了过来,都冲着他张喙,估计是一窝的。
真是麻烦...他不介意下手狠揍小屁孩,但总不能当着这么多双眼揍。
想了想,突然往后一跳,也哑哑的叫起来。只是叫的十分哀怨,羽毛也竖了起来,在微微的抖。他一边叫,一边后退,那些小鸦齐齐逼上来。
他心知大乌鸦一定在看,不能表现的十分胆怯,退后两步必然上前一步。翅膀也高高的展开,冲着那些小鸦大叫。那领头的更加凶了,大叫了几声一拍翅膀,从空中直朝他颈项啄下去。
羽毛纷飞的场面不会出现,他肯定。
就在那小鸦还在半空时,横地里一翅出来,将它扫的连打了两个滚,趴在地上。
一只维持秩序的大乌鸦慢慢走了出来,淡淡道:"现在给我老实点,出来了随你们怎么闹!"
那小鸦拍了拍翅膀,挣扎了下,从地上站起来,排好队,不敢闹了,其余的几只也作鸟兽散,都乖乖排队去了。
他排在最后,怎么觉得那小鸦在瞪他?
乌鸦会瞪人,真恐怖。
队伍慢吞吞移动着,那洞越来越近,不久便在眼前了。
他微微沉吟,这树虽然很高,但对于已经会飞的鸟儿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期限居然如此之长,那里面,必有什么东西。
两块剥开的树皮朝着外面,像一张嘴。
他跳了跳,走了进去。
眼前突然撞上一片黑暗,除了身后的洞口与树顶的裂缝,居然一个小洞都没有。听得四周风声四起,哑哑之声大作,还不时有砰啪的坠落声。他立时侧身一跳,挤到了最下面最侧边的角落里。四周混乱异常,若是莽撞向上,估计就难以出去了,说不定还是难得活着出去。
慢慢等了会,眼前微微清晰了点,但也看不很远。
意外
树藤。
略微的黑暗中,头上三米高盘满了树藤,盘旋曲虬。中间只露出了几个地方有空隙能通过。许多小鸦朝着那空隙一阵乱飞,不但将路全堵住,而且还有不少给树藤掠了去。
没错,那些树藤竟然是会动的,每当小鸦如没头苍蝇般撞上来,便舒展开来,卷在其中。大概过了两柱香时间,又会松开。但这时被卷的小鸦便如同痴呆了一般,不像先前那般灵气了。它们会乱飞,或者落下地到处走,但不会有目的去寻找出口了。
这树,明显不是普通的植物,带了那么点妖气--稀薄的。
他缩在角落里,细细观察,终于知道为什么要那么久了,因为要等傻瓜被淘汰完。
打个哈欠,打算先补个眠。
头顶突有风声,他一滚避开,抬眼一看,居然又是那只气势汹汹的小鸦。
一啄不中,它走到他身前,昂着尾巴大叫。
他颇感头疼,站起身来,实在不明白这家伙在想啥。
叫了两声,小鸦猛的啄了过来,他向后一跳避过。只可惜避的过一次就还有第二次。他皱眉,猛的一掠,在树洞中翔了个大圈。那只小鸦见状腾身,刷的跟了上来,紧紧追在后面。两鸦一前一后,在蒙蒙黑还都是藤蔓和群鸦的树洞中急速掠行,相差不过一米远。
一连盘旋了十几个圈,缓急不同,速度各异,如此黑暗混乱的洞中,居然还没甩掉。
看来,那小鸦挺有资质的嘛......
心中暗想,前面黑暗中突然卷出藤蔓,刷的袭过来。他心念一转,飞掠的动作蓦的顿了顿,藤蔓刷的便缠到了他的身上。
但是,还有一圈空隙。
中间一圈小小的空隙,使得藤蔓再也无法缩紧一圈!
否则他这天命师,岂不是白当的。
瞟向身后那小鸦,见它似乎有些呆怔,猛的减缓了速度。他暗然一笑,等它近在咫尺时,突然展翅,不费吹灰之力的窜出了藤蔓的包围。而此时,那小鸦恰好撞进圈子中,给那灰绿的植物捆了个结实。
他飞后一段,绕了个圈子,看着小鸦。想追他,多少得掂量点斤两出来。
那小鸦瞪圆了眼睛,似乎极不敢相信自己落进了如此的境地。怔了半晌,突然大叫起来,脚爪拼命蹬踏,声音极其嘶哑愤怒。他扇了扇翅膀,表示无视,然后自顾自的向藤蔓的空隙飞去,此时该落下的差不多都下去了,而有本事的也都上去了,只剩下自己和这只没事找事的小鸦了。
身后突然有些轻微的爆裂声。
他心里突然有了点什么,盘旋了个小圈,回头一看。
只见那捆绑着小鸦的藤蔓居然寸寸断裂开来,它拼命拍着翅膀,越拍越大力,隐隐有风声传来。扭动间一截植物掉落下去,然后一点点剥落,竟如同被火烧过一般,尽成焦碳。
心里微微惊异。他方才观察良久,只见一些聪明灵活的小鸦躲避过了藤蔓而穿入洞中的,却从不见有被抓住还能挣脱的。
看来......
双翅一展,蓦的冲入藤蔓的空隙中,再等下去,它估计会极度愤恨的来啄人了。
才转入了另一个地方,眼前仍然是暗黑暗黑的,突然头上有羽毛声。一闪,只见一只小鸦啪的落在藤蔓上,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溅过来。它似乎很无力,微微挣扎了下,但立刻就被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