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突然地便紧了一紧，这头发......
两女看着李寻欢娴熟地束好发，方才笑道，
[想是公子的头发除了心上人便摸不得呢！倒是翩翩莽撞了！]
李寻欢笑笑，脸居然也红了一下。
苦涩逐渐弥漫在心头，只怕此生，再也见不到那人......
净了面，翩翩端上一盘精致小点，道，
[公子若是觉得闷就出去走走，后花园可漂亮了！]
李寻欢问道，
[你们表少爷呢？]
翩翩答道，
[表少爷有事出门去了，吩咐我们来伺候公子。]
李寻欢微笑，
[不敢，女人该都是被伺候的，何况二位这般天仙般的姑娘。]
二女又是一翻嬉笑，道，
[公子你可真会说话，想必很讨女人欢心呢！]
李寻欢笑笑，拿起一块点心，没有说话。

翩翩说的没错，这后花园确实很漂亮。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布置得无处不见精心，正是春寒时分，竟然百花争艳，满目绚烂。
李寻欢稍稍愣了片刻，便有些晕，走到花园中央的凉亭中坐下，凉亭中的石桌上放着一壶清茶，几个玉杯。
李寻欢拿起玉壶端详半晌，又放回原处，茶，他是不感兴趣的。
满园皆是扑鼻的花香，李寻欢却隐隐嗅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心头泛酸。
绮罗香的味道......
腕上的伤口又被重新处理过，李寻欢抚摩着厚厚绷带，眼前忽然就暗下来，片刻又恢复原状，手指轻轻按压着眉心，暗叹。
那传说莫非是真的不成......
[如月？是不是你在那里？]
这一声呼唤，李寻欢浑身一震，抬眼望去。
环佩叮当，她从花间施施然移出，鹅黄的衣裙，温婉的眉眼，素白纤细的手上拿着一方鹅黄的丝巾。
李寻欢感觉周围一切都开始旋转，满眼尽是琳琅的绚丽，周围空气仿佛被抽空一般，呼吸困难，失声道，
[诗......]
硬生生住了口，不对，不可能......
林溪碧看见凉亭里的李寻欢，愣了一愣，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
她讨厌男人盯着她看，所有的男人都一样，看见她的容貌眼睛都发了直，就像现在这个男人。
全天下的男人，就只有他不同......
想起表哥，林溪碧唇角上扬，心头却苦涩起来，对眼前的男人更没了好感，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姑娘！]
见她欲走，李寻欢急步出得凉亭，眩晕却更变本加厉地袭来，周围百种鲜艳纷纷倒转，喉间似有什么欲冲口而出，却压抑得人几乎窒息。
林溪碧转过身，看见一双手接住仰倒的李寻欢。
[表哥！]
意识混沌之时，听见这一声呼唤，李寻欢闭上双眼。
她在叫谁......？
萧无心脱下外衣裹住李寻欢微凉的身子，轻柔地将他打横抱起，走过林溪碧身边的时候略略侧身，不让李寻欢碰到她。
[表哥......]
林溪碧低低地唤，萧无心站住，淡淡道，
[风凉，回房去罢。]
林溪碧站在原处，看着李寻欢偎在萧无心怀里，卷曲的长发自臂弯间荡漾而下。
紧咬了下唇，手指绞紧了丝巾。
萧无心轻轻拂开李寻欢额前碎发，低叹，
[你总有本事让人发狂......]
自明教总坛离开，萧无心一时竟觉得无所事事，想到这个林府便回来看看，谁知......
[老天有眼，竟让我遇到你......]
李寻欢的身体虚弱得吓人，手腕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萧无心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你说，我究竟要不要放你走？]
[不用，你带我走就可以。]
萧无心回过神，对上一双沉静的黑眸。
[你愿意跟我走？]
李寻欢笑笑，
[你愿意我去死，还是跟你走？]
萧无心笑了，轻轻勾住他下颌，
[我能不能理解为，我不带你走，你就去死？]
李寻欢别开脸，没有说话。
萧无心缓缓开口，
[你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寻欢道，
[确实没有关系。]
萧无心道，
[那我为什么要管你的死活？]
李寻欢淡淡地笑，
[我只知道我若让你把我丢下，你绝对不会愿意。]
萧无心反手将李寻欢压在床上，手撑在他枕侧，
[你若跟我走，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你这身子，反抗不了我。]

第 25 章

李寻欢只是默默地看着萧无心的双眼，平静深邃。
萧无心闭了闭眼，俯下身，将脸贴在他胸口，聆听他的心跳。
李寻欢没有动，闭上双眼。
萧无心突然抱紧李寻欢，声音有些呜咽，
[你......你怎么这么傻！值得么？值得？]
[你们怎么会有结果？怎么可能有！？]
[他爱的是过去！我不一样！]
李寻欢低叹一声，
[萧兄......]
[别说了！]
萧无心将脸埋在他胸口，喃喃，
[我知道，我永远只能是你的‘萧兄'！]
李寻欢任他抱着，双眼迷蒙起来。
[我时日无多了......]
萧无心的身体颤抖一下，抬起头，
[寻欢......]
李寻欢淡笑，
[能不能换个称呼......]
萧无心也笑，
[你就依我这一次，不成么？]
李寻欢长睫微颤，暗叹一声，不再言语。

三月春，乍暖还寒，拂面的是春风，横跨于天空的云却泛着沉重的阴郁。
杨不悔坐在墙头眺望那一片桃林，轻叹一口气。
初到此处时是惊喜的，大片的桃林，到了春便会开出粉色的花朵，自小看那满山的白，几乎忘却了这世间还有其他色的花儿。
这就到了春了......杨不悔皱皱眉，这些日子气候回暖，眼见着桃花长了苞，将开未开，前些不知从哪又吹了冷风来，花苞儿个个都被冻住似的，没了反应。
杨不悔情绪很低落，就连周颠也没再来惹她，只是背后逢人便说不悔这丫头思春了思春了。杨不悔知道自己绝不是什么思春，但是情绪却怎样也好不起来，确切地来说，是那种......
惆怅......？
不，不对。
杨逍走到院中，停住脚步看着墙头上的杨不悔。
他自然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无故思什么春，从小到大她见过的人真是很少很少。
[不悔，爬那么高做什么？]
杨不悔似是吃了一吓，几乎忘记自己此时是在墙头上，急着转身，很自然地便摔了下去。
紧紧抱住杨逍后颈，分不清此时急速跳动的心是被杨逍吓的还是被自己吓的。
杨逍见她一幅迷糊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乖宝贝，练什么功夫呢？]
杨不悔呼一口气，拍拍心口，道，
[哪是练功夫，只不过试探试探这墙够不够牢固，免得我哪天爬上去就摔下来。]
杨逍失笑道，
[这下如你愿了？总算摔下来。]
杨不悔有些懊恼地瞪了一眼那面完好无损的墙，自杨逍身上下来，拍拍衣裳，当啷一声，一件物事自袖内掉出，杨逍看着地上的小刀，双眸陡然沉了下去。
杨不悔拾起小刀，细心地擦了收进袖中，道，
[李叔叔说，若想将刀丢得很准，最好先学会发呆。]
[发呆？]
杨不悔认真地点点头，道，
[人在发呆的时候总会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盯得久了......]
杨不悔突然打住话头，杨逍奇道，
[盯得久了就能丢得准了？]
杨不悔有些无奈地叹口气，
[我也不是很明白，李叔叔说盯得久了就会觉得那东西离你很近，到时候这么随手一丢就丢得准了......可若要和别人打架，有那么傻的敌人会特地停下来给你盯着瞧么？]
杨逍忍不住笑出声，摸摸杨不悔的头，低声道，
[这世上还真的有这样的敌人的。]
杨不悔不可思议地抬头，又妥协地点点头。
[你们大人之间的事情我是搞不清楚，不过李叔叔再怎么奇怪，不悔都很喜欢。]
杨逍默默地看着女儿，眼中掠过一丝落寞。
[是，他那样的人，任谁都会喜欢的。]
杨不悔却突然大声起来，直视着杨逍，似是鼓足了勇气道，
[那爹呢？]
杨逍一愣，杨不悔继续道，
[谁都喜欢他，怎地爹就是不喜欢他？]
杨逍完全没想到杨不悔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觉得爹不喜欢他？]
杨不悔道，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爹对他很奇怪的，李叔叔倒是很关心爹你，那样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爹......]
杨逍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不断地想起从前种种，确实没有对他特别好，但也给了他从未有过的纵容，这喜欢与不喜欢，究竟是什么定义？
[爹，你若对他再好一些，是不是李叔叔便不会不见了？]
杨逍已经完全听不清杨不悔的话语。
杨逍，你是不是该对晓芙再好一些？
杨逍，能不能别再逼我......
杨逍，是你逼她走的！
我叫不悔，杨不悔。
见到李寻欢的那天，寒风凛冽之中，居然有一丝丝的温暖。
李寻欢在院子中数着梅花的身影，让人心疼到似有水涌出，该早料到的，只是一切来得太快，去得也太快，缓了一瞬，便什么都再也捕捉不到。
坐忘峰的那个小屋，杨逍每晚都要回去，不做别的，只是呆着，看着房间某个熟识的角落带着他的气息靠近，夜里会忽然醒来，然后看见月光下熟悉的身影，不是晓芙，是他。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照亮自己，然后微笑着消失。
杨逍怔怔地看着杨不悔，眸中透露着哀恸惨淡的思念，杨不悔流下泪来，紧紧抱着杨逍。
[爹，我知道的，你也很喜欢他。]
心终于放下，她的爹真的一直很喜欢那个人的，只是为什么爹会那么痛苦？
越是怕失去，越是留不住。
杨逍拍拍杨不悔的头，轻轻道，
[别哭，乖宝贝，他不会走远的，爹不会让他走得太远。]
留不住，我也要留！

第 26 章

女人的敌人究竟是女人，还是自己爱着的那个男人？
在林家的这些日子，李寻欢发现林溪碧似乎与任何亲近萧无心的人都保持着敌对的态度，首当其冲便是自己。
李寻欢苦笑。
在这异地他乡，碰到如此一个酷似诗音的女子，不管怎样都是欣喜的，即便心中带了那许多愧疚，依然不自然地便想要对她好些。
只是这位林姑娘似乎并不领情，李寻欢抬头，看着萧无心走进房间。
[萧兄。]
萧无心走上前来，伸手探他额头温度，李寻欢想了想，没避开。
[你的身体这么差还喝酒？]
伸手去夺他酒壶，李寻欢手微抬让开，再夺，又被让开。
[杨逍就一直这样纵容你？]
李寻欢微笑，
[纵容？似乎还不必要。]
萧无心脚下生风，瞬间闪到他身后，去拿他手中酒壶，哪想李寻欢反应似乎总比他快上半拍，也没瞧清他怎么移动的，再看人已坐在数尺开外的床榻上，萧无心有些气馁。
[真搞不清楚，你这种身体哪里来的这些功夫！]
李寻欢只是喝酒，他自然不会和萧无心说自己的功力已经不足三成。
萧无心重重坐在凳子上，长叹，
[你还需要我保护？就你这几手，全天下还有谁制得住你！]
李寻欢淡笑道，
[似乎我也没有要你保护我？]
萧无心有些无力，
[那你还要不要跟我走？]
李寻欢侧头望着窗外，没有说话，萧无心支着下巴看着他微颦的眉头，挺直的鼻梁，长长的睫毛，嘴角勾起，轻唤道，
[寻欢......]
李寻欢忽然打断道，
[她是你表妹？]
萧无心望向窗外，双眸沉了下去。
[恩。]
李寻欢没有再言语，萧无心似乎看见他双眸有亮光闪过。
李寻欢昏迷的时候，他见到了那个雕像，与林溪碧如出一辙的样貌也确实教他微微惊讶了一下，此刻再看李寻欢的目光，萧无心的心又开始下沉。
不管那雕像是不是林溪碧，若不是万般珍视的东西，又如何能随时带在身边？
萧无心有些茫然了。
门被轻轻叩响，萧无心回过神，看向门口小婢，小婢的头低得很低，似乎很不愿意让人看到她的脸。
[如月姑娘？]
李寻欢轻唤了一声，走近，如月似乎微微颤抖一下，急急道，
[表少爷，成......成公子在老地方等你......！]
李寻欢愕然看着落荒而逃的如月，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脸颊，皱眉思索片刻道，
[我的脸被换过了？]
萧无心大笑着走到李寻欢身边，拍拍他肩膀，
[你似乎很没有女人缘？]
李寻欢苦笑，
[这世上最糟糕的两件事，一是没有酒喝，二便是与美女无缘，好在我还有酒。]
萧无心止住他饮酒，道，
[有太多酒喝，太多美女在身边的话，似乎会更糟糕。]
李寻欢笑笑，依然饮下一口酒，道，
[你出去？]i
萧无心点头，李寻欢走到窗边，漫不经心道，
[快去罢，去老地方最好不要迟到。]
萧无心深深望了一眼李寻欢，出门。

一扇门。
本该是朱红色的门，红漆已经班驳剥落，剩余的红色也显得灰败不堪，推开门便见到满地杂草，乱石断梁，满目的荒凉。
萧无心皱了皱眉，还是跨了进去。
他素喜洁净，也不得不到这种地方来。
脚踩在新生的杂草与残留的枯枝上，咯吱作响，关上门，门外的声音便被隔绝，忽然安静下来的破落院内，每走一步那令人不适的咯吱声便响彻耳际，仿佛骨头断裂的声音。
[这老地方确实也够老了。]
萧无心似在自言自语。
一个阴森的声音此时却飘了出来，
[不老怎可称为老地方？]
萧无心没有转身，背对着来人，那人阴笑几声，继续开口，
[萧坛主别来无恙？]
萧无心淡淡道，
[有恙无恙你瞧不出么？莫非多日不见你瞎了不成？]
[你！]
成昆似要发作，却又缓和下来，道，
[萧坛主近来为情所扰，似乎脾气也不大好？]
萧无心没有说话，成昆靠近他身边，低声道，
[听闻这次的货色......堪称极品？]
萧无心忽然转过身，成昆敏捷地闪过一边。
[主上有令，大事未成之前不可称我为坛主，你莫非忘记了？]
成昆嬉笑道，
[想必主上有令是其次，坛主怕那李寻欢听去了倒是真！]
萧无心双眸陡然沉下，
[你究竟是干什么来的！]
成昆见他着怒也不敢太过分，咳嗽一声，道，
[主上要我来提醒你，那李寻欢身份可疑，与杨逍他们关系颇为密切......]
萧无心淡淡道，
[这些我自然知道。]
成昆道，
[那么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萧无心沉默，成昆有些急噪，
[那个李寻欢，你玩也玩过了，该处理掉了！]
萧无心斜目瞧着成昆，不急不慢道，
[我还没玩够。]
成昆怒道，
[是非轻重莫不是你也不分了？那个李寻欢究竟有什么本事让你这样神魂颠倒！]
[你急什么，主上既然已经下令，我表妹是你的还是你的。]
成昆不说话了，萧无心道，
[想必你这次来大半也是私心作祟，这许多废话！]
成昆道，
[彼此彼此，希望萧坛主以大局为重，若误了主上的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主上先祖有恩于我萧家，事情轻重缓急我自有分寸，不劳你费心。]
成昆一时无语，只得道，
[好，好，你知道便好。]
萧无心微微颔首，
[不送。]

第 27 章

目送成昆离开，萧无心突然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慢慢蹲下身去，坐在石阶上，两眼茫然地望着天空。
天很蓝，少有的干净。
萧无心很小的时候，家人常常对他说，举头三尺有青天。
萧无心此刻想起这句话，忽然感到很好笑。
举头三尺有青天！
这样的乱世，何来真正的青天？
从小，萧家的青天便是他们的主子，所以萧家子子孙孙的青天都是那个主子。
萧无心有时候很茫然，就因为百年前那所谓的主子救了自己的祖先一命，那么萧家的子子孙孙便要世代忠于他们，为什么？祖辈的恩怨，与己干系究竟有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