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自盒中取出其中一颗,用刀小心切为两半。又取过四颗九转回魂丹,分成两份。幸好袁真治尚晓吞咽,救命的药丸很快就吞了进去。但柳师哥已是意识全无牙关紧闭。王太医试着灌了点清水,水液竟顺了唇边流下。想强行敲开撬开又怕他舌头会堵住呼吸。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让我来。"
我取过药丸,融进温水中。而后昂首猛地喝了含在舌下,低头吻他。激烈的唇舌交缠下柳师哥终于咽下大部分药液。片刻之后柳师哥突然在昏迷中激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王太医连忙来看,大喜拍掌:"好了好了!将军得活了!"。
第 33 章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抬眼才发现周围一圈子人全都傻了似的看着我。尤其是石翠翠,圆圆的脸衬上圆圆的眼睛,显得整个人都是圆的。
靠。喂个药罢了,很正常啊!干什么都露出捉奸在床的模样神色?!
可惜我也只能在心里吼吼。需知道这个世界有一个词叫越描越黑,况且杜凤村过去如何怎般在座各位皆心知肚明。此时开口辩解怕是连严婆都不相信。于是只嘿嘿干笑两声,转头去看了看同样恢复平稳呼吸的袁真治。便躲回自己房间里避人去了。
七七拿来浓盐水,我漱了口,又服下一剂预防传染的苦药。而后宽衣躺下,一觉到天明。
早上照例是七七亲自侍候我洗漱更衣。我胡乱用了早点,便急匆匆跑过去打听柳师哥的情况。
王太医熬了一夜照看伤员,刚准备去睡。看见我奔过来不由苦笑连连,做揖道:"侯爷放心,药都起效了。再过两三个时辰将军便会醒来。"
"那六王爷呢?"
"呵呵。王爷已经醒了,正等着见你不肯休息呢。"
"啊?他已经醒了啊?"
我心情愉悦,连脚步都禁不住轻快起来。进去里面一看,那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接近残疾人级数的袁真治果然瞪着眼睛在等我。看见我笑脸盈盈,越发愤怒。竟挣扎着要起来。
我连忙按住他:"快躺下。"
"你怎么跟了去那山贼窝?!活腻了吗?"
他破口大骂:
"也不想想你自己连抓只鸡的力气都没有。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该如何是好?"
我万万没想到他发脾气是因为我有参与山寨一日游。当下连话都不会答,只得呆呆地任他骂。他大声数落了一番后换了个委屈到极的声音,说:"还有,怎么你就亲了柳连衣不亲我?!"
"........................"
果然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面对此等流氓王爷绝对不能心软要时刻保持警惕。方才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一点感动全部哗地冲进了黄河。我默默地坐在床沿,答:"那时王爷您还晓得自己吞药,不需要我喂。"
他恨恨地咬牙,吐出两个字:"偏心。"
"........................"
好吧好吧,看在这个人现在有四五处骨折内伤外伤无数险些就挂了的分上,我忍。
随手拿过一只苹果细细削了皮切成小块。我用牙签戳起一块递到他嘴边,问:"吃不吃?"
他犹在喋喋不休。待看见我将苹果削好递过来问话,立刻猛地张嘴将苹果一口咬了去,而后不阴不阳地慢慢嚼吃。脸上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妈的,早知道就让他翘辫子算了!亏我为了求药又哭又闹丢脸丢到姥姥家。
我恨恨地将苹果塞进他嘴里。骂:"你这就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都救了你两回了!"
"...我以后会多加小心。"
这句正好说到他软处,袁真治立刻自张牙舞爪变为细声细气。我得意洋洋咧嘴一笑,还没能趁机再说两句讨回便宜,他忽地补上一句:"倒是你,不要再让我担心。明明连石翠翠都打不赢,还跑贼窝里去。"
"........................"
袁真治果然是我的克星,总是干那壶不开提那壶的勾当。
我陪着他东扯西扯胡叨了大半个时辰。忽然看见七七欣喜若狂地奔进来,喊:"公子公子!柳师哥醒了!"。我连忙把小刀苹果一扔,拉了长袍就往隔壁跑。才进得屋内便听见床上那人哑哑地叫了一声凤村,当即酸了鼻子红了眼圈,小狗似地靠过去盯住他看。
"让你挂心了。"
师哥虽然仍旧非常憔悴,但精神显然不错。我在心里念了句感谢佛祖,又说了些让他静心休养的话语。他点了点头表示应了,复又沉沉睡去。放在被外的右手紧紧地握住我不肯放开,丝毫不顾隔壁袁真治怒吼震天响。
两人活过来后又开始相互斗气。如此这般折腾了三四回后,王太医和我决定将两人弄到一个套房里合起来照顾。其实开封毕竟刚刚受灾,许多供给都不尽人意。但他们一个伤筋动骨一个元气大伤,都不宜立刻返京。只得向袁真阗上了折子说明羁留原因。他回信表示理解,同时特意表扬了我一番。而我头一次不需借助外人解读靠自己的能力看懂了这封信,也是特别高兴。
又是一个神清气爽的早晨。我自师哥房里出来,照例听见暴躁王爷的怒吼。
"笨手笨脚的!全都给本王滚!"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袁真治左肩和右手骨折,两处皆上了夹板固定。行动非常不便自然难免烦躁。只见他抓起药碗朝贴身服侍的丫鬟脸上身上一泼,而后冷哼着将瓷碗砸在地上摔个粉碎。尽显王爷霸道本色。
我黑线。
他定定看着我:"你来喂。"
我无奈,只得让下人重新煎了药端过来。认命地坐在床沿上盛了一勺吹凉了递到袁真治嘴边。他倒算合作,马上张嘴吞了。复又张大嘴巴等第二勺。
两个小姑娘实在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待看见袁真治杀人般的眼神,连忙跪安慌张地退了下去。
"凤村,立刻把这府里的下人全都换成我们自己人。人手方面可以从柳连衣军营里面调派。"
袁真治褪出流氓表情换上认真态度,唯一能活动的左手揪住我衣衫。我笑了下,说:"你和柳师哥倒想到一块去了。方才他也是这样叮嘱我,并且已经写了手令往军营调人。只等我遣退府中仆人便进驻行馆。"
"哦?柳连衣也是这么说的?"
"嗯。他说他此次感染瘟疫怕是有人设下陷阱所致。自打他进了疫区后一直处处小心时时注意,但就在你摔下黄河的那天下午忽然有个患了瘟疫的男子跑过来狠狠咬了他一口,伤口见血。回府后请了大夫开药服食竟没有效,不久后便发病。"
我仔细想了下,又补充:
"你不觉得时间上太凑巧了吗?"
"哼。那夜在大堤上,我是被人从后趁我不备硬推下去的。"
什么?!
我瞪大眼睛,如果说师哥被人故意传染瘟疫只是猜测,那袁真治的经历可谓人证物证俱全。
"大堤被冲垮前已有征兆,我心中有了准备,怎么可能轻易掉下黄河里去?"
袁真治边回想边说:
"他们更往我掉下去的位置扔了数块巨石。显是存心置我于死地,伪造我在事故中不慎亡故的假象。后来知道我奄奄一息,也不好做得出格留下把柄。只默默纵容那伙山贼折磨我。"
"这周家胆子好大。"
"不,不止周氏一家。在他们背后的势力另有其人。你想一想,能够清楚掌握我行踪又能够使柳连衣毫无戒备之心的人放眼开封城能有几个?"
我想了想,脑海里跃出一个矮小的身影。
"开封太守?!"
下午时分,我带了七七和石翠翠前往大堤视察。石翠翠许是还对我以吻度药的行径心存纠结,一路上只板了脸发呆。待到了缺堤之处,只见几十名工人正背了沙石修补断开的堤口。倒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除开这一段,3里外的那处断口也是塌于叶太守去年上任后新修的堤段上。照理说新修的堤坝应该比前任来得坚固才对,结果反倒是朝廷特意拨下资金修建的堤段先崩了堤。"我与七七挑了处无人的地方拿剑插入堤身。发现内里只得沙没有石。真是比豆腐渣还要豆腐渣。石翠翠叹了口气,继续说:"历任开封太守多少都有贪取修筑河堤的行径,但修筑质量如此之差,怕还是头一次。"
我感叹。问石翠翠怎么不早点点醒我这个笨蛋。她终于笑了,说:"一来你我乃是私游性质,并无背负圣命;二来静安侯官大权小,难以压制地头蛇叶太守;三来整个行馆除开几位御医和小兵其余都是叶太守派来监视我们一举一动的奸细。如此情况下你教我怎敢说半句真话?"又拍拍我的肩,继续道:"官场人心险恶,我爹爹混了数十年尚不得其道。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这两句倒是真心大实话。我来到此处后相当于大半个文盲,平时多是在侯府闲养。如果不是出了这桩事坚持要亲自来开封,怕是这辈子就这般碌碌无为地白过了。
第 34 章
回到行馆,我将大堤的情况和石翠翠的原话一五一十地说了。袁真治躺在床上冷笑几声,说:"倒真以为有周家撑腰就成了开封的土皇帝了。",神情可谓十分不满。反倒是柳师哥比较沉默,问:"这些真是石翠翠亲口说的?"
我一愣:"此话怎讲?"
"石尚书自考取功名后一直不曾外派,试问一个京官的女儿怎么可能将开封的情况分析得如此透彻?"
鉴于袁真治行动不便要卧床静养,碰头会议不得不在他的房内召开。幸好师哥底子好恢复快,十几天下来已经可以自己行走。只是面容依旧苍白说话也越发温和,声音略带沙哑:"更不要说石翠翠自小就去了峨嵋学武没有在石尚书身边长大。于情于理,都不像能说出这些话来的主。"
柳师哥的分析得到了袁真治的赞同。他点了点头,说:"我记得,当初搜到我线索的人好像也是她吧?"
的确。如果没有石翠翠自当铺内赎得袁真治的随身饰物逼严婆讲出赵万涛这条救命绳索,袁真治这条小命怕是保不住。
"不过,听凤村的描述。她倒不似存有坏心,反而比较象对处于迷局中的你作出引导。"
师哥靠在床前低低咳嗽了声,笑着说。我略一思索,反问:"她若要行事大可自己办啊,何必苦意指点我?"
"傻瓜傻瓜。石翠翠既然没有看破局势的本事,背后自然还藏着人。"
袁真治难得和柳师哥同声同气:
"我们当务之急是抓到叶老贼的把柄好将他们一网打尽。至于这个人是谁,现在倒还不必急着将他揪出来。只要他不害你,就随他去吧。"
柳师哥和袁真治尤在讨论对付叶太守和周家的办法。开封城内没有正式的驻军,叶太守能调用的武力只得守城门的两百步兵外加衙门内上百名衙役。外加周家圈养的护院打手。粗略算了约有500余人。虽然那两百步兵不足为惧,但训练有素的衙役与周家特意训练出来的护院战斗力却不低。若果真要动手,我们怕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商讨了好一阵,还是七七进来劝停。先是说病人要以静养为上而后又端来苦药逼两人吞了。看见我还穿着早上那套已经湿透复干的绢制衣裳眉头猛皱,立刻把我拉了回房,边替我将头发全部挽起松散地束在头顶上边问:"不如我替公子准备温水洗浴好不好?你看,连头发根都汗湿了。这暑气要是郁结在心怕又要不舒服。"。
我抬手左右嗅了嗅腋窝,差点把自己熏了个跟头。来了这个世界那么久,还是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上有味道。七七见我皱着眉头,笑了说:"其实公子前段日子哪日不闹得像个泥猴似的?只是心里牵挂柳师哥和六王爷,不注意罢了。现在悬着的心搁下来,自然觉得不好。"。
行馆里的下人不用日夜守在小楼前面等待差遣,相对变得宽裕了许多。不一会就将洗澡水准备好了。七七外调了些活血去淤的药粉细细地撒进温水里融开,又叮嘱了一番,才关门离去。
俗话说的好,强龙难压地头蛇。而且他们既然敢对朝廷大员与皇亲下毒手,证明他们绝对是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硬碰硬。
我呆呆地泡在温水里,苦思冥想只觉头大--这几日兜来转去之下,倒显得我最没防备之心十足十一个善心的大傻瓜。没办法,和险恶的人心做斗争本来就不是我所擅长的东西。比起计策我更喜欢用拳头来说话。当然......那都是从前的事情......。现在的我战斗力之低可谓惨不忍睹。
袁真治提及了赵万涛的权力与威望,但是我并没有接口。就杜凤村的身份而言赵万涛那边实在不敢再开口求援。看他的神色表情如果我再有求于他只怕今天求了明天就拉个姑娘逼我成亲生子延续他杜老弟的后代血脉。
脑子转了几圈,忽然意识到某处不妥。就似故事断了道口子连接不上。袁真治说他是在酒醉意识不清时才让杜凤村有机可趁爬上他的床。此后便一直是由灵音承欢。而柳师哥连亲我一下都要脸红半天。如果被杜爸爸当场抓奸的人是他,我自愿将自己的脑袋砍下来当凳子坐。
那么这个男人,会是谁呢?
晚上由我做东,在开封最大的酒楼摆了四十围酒席延请所有曾对赈灾立过功劳的开封权贵富商。作为主人的我天未黑就站在酒楼前面像个新娘子一样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笑迎八方宾客,身上套着本来以为只能用来压箱底的御赐官服。银线织就的白麒麟上镶满了细粒的白珍珠,外加长得吓人的下摆,让我意识到要象袁真治那样每日摆显打扮得富丽堂皇其实也是种变相折磨。
入夜后软轿马车往来不断,在相对肃条的开封城内显得分外轰动热闹。客人们来得也很早,笑得更是一个比一个欢。身后跟了长长一串家眷儿女。
眼看女眷越来越多,叶太守恭敬地来和我商量是不是在二楼雅间另辟十桌专供各家贵妇千金使用。毕竟名门贵妇和深闺小姐都应该二门不出大门不跨出嫁前圈养在老爸家里等出嫁后再圈养在老公家里一辈子不见外人避免抛头露面影响名声。难得来赴宴自然需要与闲杂人等隔开为上。谁料此言一出旁别若干人等立刻拼命摆手喊不用不用又说此时非常时刻万事应以简为宜,倒象统一约好了口号似的。我见群情坚定也不好说什么,只待赵家女婿到了便开席。
赵万涛不愧是江湖中人。救出袁真治这桩天大的功劳是半点认领之心都没有直说是看在故人之子的面子上才出马小显身手。至于这功劳宴更是尽力推辞不愿赴约。我派出严婆做说客好说歹说,方勉强同意让他女婿做代表。赵女立荣不仅是赵老爷子的首席弟子还是乘龙快婿,乃赵家二号实权人物。有他参与总算聊胜于无。
果然,赵立荣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我俩寒暄了一阵后便准备入席。七七却忽然凑过来:"公子,周家的人来了。"
我以为我耳背听错了,七七又说了一遍:"周家大少爷亲自领了拜贴,在楼下等着呢。"
靠!莫非是知道我们准备对付他们所以特意来打探风声?
我急忙下楼来迎,远远便望见一面如芙蓉姿色不俗的角色在酒店堂内作风姿卓越状扇着纸扇。虽说装蒜的味道有点浓,但其容貌即使搁在皇宫里也算有资格当袁真阗的男宠,不愧是曾出过皇后的家族。于是我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假笑了迎上前去说久仰久仰。他亦满面堆笑地说了些体面委婉的客套话。两人当下换了名贴携手上楼入席。
席间众人看见赵立荣时已是一片哗然。待望到周律,更加是炸了锅般议论纷纷。看来他周律的出现不仅唬住了我亦出乎多数人的意料之外。
我客气地请周律上首座。周律也不推辞,施施然入了主位。而后便轮到赵立荣入席。我在下手陪坐。地方、江湖、朝廷诡异地组合一起,说是三大代表势力聚首一堂亦毫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