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若影 第一部 青阳宫(穿越时空)——狂言千笑
狂言千笑  发于: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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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觉得一瞬之间,周边的温度好似顷刻降到冰点,所有声音都似被那双沉不见底的眸子吸了去。
惊骇之下,不由得倒退了半步。
可是再看时,那个青年却似乎连脸都没有侧半下,眼睛仍然是不甚有神地半眯着,张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经过了他的面前,入了城去。
2 仵作
"就是,这样的人,除了雷鸣一家子,还有谁敢接近他......"身后传来的对话隐约可闻,身边的少年没有听到,若影却听得清楚,只是他也懒得有所表示,任那少年挽着手臂一路扯到了府衙门前。
府衙门外站岗的几名小卫依然是那副要躲不敢躲的神情,却让青年觉得十分轻松,连招呼也不必打,随着少年来到前堂旁边的一排青砖小平房外。
连着几间平房靠瓦檐的高窗都大开着,长檐下祭着香,尚未燃尽,显是一直没断过火。
还未进屋,就闻见一股子极为熟悉的腐臭味道。三狗子显然习惯已极,也不嫌臭,只稍掩了嘴就低声唤道:"大狗儿哥,二狗儿哥,若影哥哥来了!"
不片刻,只听得吱呀一声响,关得密密实实的门被小心翼翼地由里面拉了开,一股更是浓浊的污秽气息便扑面冲来。
南楚的规矩可算是当今四国中最多的了,比方说仵作这行当。南楚人总是臆想着,如果验尸房门是向外开,那么当仵作离开的时候,尸体的恶气也会跟着一起出去为害人世,所以一定要把停尸间的房门建成向里开的。而且还非要建成只能开一缝的那种,生怕开得大了,恶灵出来的机会更多。那些俗人们可不知这样一来把仵作们害得多不方便,毕竟房间本来就小,这门又是向里开的,可教人在屋子里往哪儿站去。
出来的是少年的二哥,一见是若影来了,虽不敢高声喧哗,但任凭这里的阴气冲天,眉眼里也满是喜出望外的笑意。
雷家的三个儿子小名都取得俗。也是南楚风俗,百姓都认为名贱好养。而仵作这一行认为狗血最能辟邪,所以雷家这代的三个孩子自幼就都取了狗儿这个小名。老大名单,老二名双,三狗子名仨,除了雷仨这小狗子年岁比若影要小,雷单和雷双都是年过二十,已经在父亲手下帮活儿了。只是这行当要做得老道,光听些家传经验可不够,还需要验过大量的尸体,见过各种各样的案例。
也不知什么缘故,明明若影比雷家的老大老二还要年轻上好几岁,死人方面的见识却还比雷家的当家老爹还要广上许多。每次判断都极是准确,至于准到什么程度,只有雷家人才知道,即使宁城里传得再邪乎,也及不上若影真正的本事,也因此这三兄弟私底下对若影都极为崇拜。
眼见着苦苦期盼的救火人到了,雷双赶紧脱下手套,就着门外没灭的香火拜了几拜,又从怀中掏出一副口罩和小鹿皮手套恭敬地递给若影,笑嘻嘻地看着若影有些不情不愿地戴了上,便抢前纠着他衣角进了去。
若影被老二这么一拖,只得无奈地随着冲前两步,进入了停尸的隔间中。
这间狭小的隔间里其实并不十分暗,四角都燃着火把,照得堂堂的亮。并不宽敞的房间中,只在高及屋顶处开着扇气窗--当活人都离开时,这窗子是一直关着的。靠墙仍旧摆着几个破旧却尚算长寿的壁橱,那上下都搁着防潮的生石灰袋子。
而就在不着四壁的正中间,是一张停尸的木床。床上躺着的,自然是一具一丝不挂的尸体。稍微一看,那尸首的面目肿胀,眼珠子已经暴突,把眼皮都撑开了一线。
还没等若影发表感想,但听得吱呀一声响,室内一暗,原来是身后的门扇又关了上,而雷单和小娃子雷仨都已经挤入了这间不大的停尸房里。
冲他俩微一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若影紧紧手套,径上前去将那尸首稍稍地起了个个儿。
只见那背面都已经汇聚了大大小小的紫中透青的尸斑,表皮上还浮起了一层大大小小的水泡,那里面汇聚的可是腐臭的尸液黄浆和氨气小泡。
好家伙,已经死了好一段时间了吧。
要知道,人死后血液循环就停止了,也因此,血液就都会坠集到身体低位的毛细血管中,形成暗红的尸斑。这人身上的尸斑竟然已经显出了淡淡的绿色,显然已经进入了腐败阶段。
若影叹了一口气,抚触那个已经肿胀的脑袋,又使劲张开了那张紧闭的嘴。就算隔着厚厚的夹了炭屑的口罩,那一股突然间冲面而来的腥刺气息仍是熏得人一阵晕。忍了刺得眼睛寒痛的臭气,持起放在床边的一根探针向里探了几探,大略地扫了几眼,赶紧又用力将那张肿得跟香肠似的口嘴阖上。
转而挥手一个招呼,率先拉门出去。
......
门外的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青年疾走出十几步开外,才解下口罩,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吐出胸中郁结的气息,回首看着跟着出来的三兄弟。
"若影,你看这究竟怎样?"雷双率先问道。
"什么怎样?"
"这尸首是四日前衙门里送来的,城东卖芋头酥的老刘他娘刘萧氏,那时已经停灵停了三日了。听老刘的描述,那刘萧氏死时面目浮肿不堪,痛苦挣扎而不能言语。现如今,那新任的郡守正查案查得紧,非要说这是那老刘头下了毒,如今已经把老刘头打下了牢里押着。可是任我与大哥如何检验,就是验不出是什么毒。"
"你认为呢?"若影转向一直没开声的雷单问道。
"我以为不是中毒,可是她面目肿胀,眼睛暴突,口有恶臭,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死因。"
比较稳重的大哥一说完,就求助地看向微笑不语的青年,问道:"梅弟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若影抿了嘴,笑道:"这新来的郡守也真是有意思,审案断案明明由县衙府尹来做就行了的,他怎么偏偏要来趟这浑水。而且还偏偏是个外行。"
"你的意思是......"雷单复问道。
"不是毒死的,而是病死的。"
"病?"雷双似想起了什么,拍拍脑袋道,"不可能啊!那老刘头说过,这刘萧氏平日里身体健康,无甚大病。只是牙口不甚好,吃食不大方便罢了。可是这牙口的问题也不能死成如此惨状啊。"
"可惜啊,偏偏就是她的牙出了问题。"
三狗子听了,也不信地道:"不可能啊,虽然牙疼起来要人命,可是却不是病的哪。"
"谁说不是病?"若影眼色一厉,扫视了呆愣的三人一眼,续道,"你们待会儿去看看她的牙,上颚右侧的最后一颗。已经被蚀了个大洞,直入根底。恐怕都已经被蚀进了牙床骨骼中了。"
的确,这并不是中了别人下毒,而是因为那萧刘氏的蛀牙太严重,不但蚀进了牙髓腔,还继续腐蚀了上颚的骨骼,最后导致脑部病毒性感染。所以她死时颅内压已经极大,面目也因为血液的毒性而肿胀不堪。
只是这些病毒、感染之类的原理,雷家的三兄弟并不知道。若影只能省却那些环节解释清楚。
听完,率先脸色大变的就是三狗子雷仨。只见他立刻捧着自己的牙口,颤巍巍地道:"牙病也能要人命?"
雷双早又戴上了验尸专用的手套,如今还没来得及解下,只能用肘子给少年的脑袋来了一个爆栗子,骂道:"若影说的还能有错?倒是你这笨小子,平日里叫你吃完东西一定要漱口,你就是不听,看你还敢不敢睡前吃糖!"
雷家的大哥默默地记在脑中后,抬头道:"梅弟,还有一具自行咬断舌根的,可是问过他家人,却又没有自杀的理由。你也跟我看看去。"
末了,还不忘回头对二弟说道:"三狗子明年的压岁钱就咱们替他保管着吧,省得他拿去买些小食吃坏了牙。"
若影无奈地看看已经哭丧起来的雷仨,心里想着,要得罪可不能得罪雷家的老大,这人平时看起来挺稳重老实,偏偏是应了那句俗话--会咬人的狗,不叫!

【因齿根腐蚀殆尽而感染脑部致人死亡的例子虽不常见,却是真有其事,即使大医院也很难挽救,死状极其凄惨。大家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的牙齿,有洞有痛要及时去补啊!】
3 验尸
若影跟着进了第二间隔间。尸体应该是比较新鲜,屋里的气味也没那么难闻。
依旧是与上一间隔间一般无二的摆设,他翻了翻摆在正当中的那具年轻女尸,又扯开尸首的口腔仔细地瞧了瞧。只见那根舌头被咬得碎烂,截成了几节将断不断,显然是咬了不止一口。
看了片刻后道:"雷单,你有没有发现他的尸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普通的尸斑是暗红色。若是死得久了,皮下凝聚的血液变得腐败,就会变成青绿色。可是眼前这尸体,十分新鲜,尸斑不是青绿色,可是也不是暗红色,而是鲜艳的樱红色。
即使因为死者生前失去了大量的血液,尸斑显得浅淡且稀少了许多,可那色泽,就是十分不常见的樱红。
雷单上前一步,弯腰再仔细地瞧了瞧,直起身后又左右思考了片刻才道:"这尸斑的色泽比平常鲜艳了些,不过应该是因为她肤色白皙,而且又是昨天早上新死的,所以才会是这种色泽。"
"哦?雷单,你以前见过多少具新鲜尸体了?"若影转过头来,一双棕黑闪亮的眼睛含着笑意看着他。
见雷单又转而沉思,若影也不追问,转而向雷双和雷仨道:"你们呢?以往见过多少具新鲜尸体?"
最后还是雷仨眨巴着眼睛,数了一下手指道:"哥哥们见过多少我是不知道的,可是自去年阿爹让我入门到现在,死亡不到两日的新鲜尸体我已经见过五十多具了。"
"哦,是吗。那你说说,那些尸体中,有没有出现这样颜色的尸斑的?"
雷仨只看了一眼就答道:"见过!去年冬天,也差不多这个季节见的,那时若影哥哥还没来宁城呢。"
若影点点头,鼓励地道:"那你说说,前年冬日的那具尸体的肤色很白皙吗?"
雷仨歪着头使劲地回忆了一阵才答道:"普通啊,有点儿黄。"
"那尸斑也是如此鲜艳?"
"是的。"
"那你还记得,那人是怎么死的吗?"
"好像是,被闷在屋子里出不去,最后被闷死的吧......"
若影瞥眼看向另外两个青年,说道:"尸斑色泽樱红,不是因为肤色白皙,而是因为死者在死前吸入了一种毒气。"
"毒气?"
"你们阿爹阿娘又没有告诉过你们,冬天里点炭火取暖,也不要忘了开窗通风?"
雷单眼睛一亮,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雷仨狠狠地点头道:"有啊有啊,可是我一直很奇怪,既然是取暖,为什么还要开窗。开窗不又冷回去了吗?很浪费炭火的。"
这小子......若影摇头失笑。他早已看出,这人死于吸入一氧化碳过量。因为一氧化碳与血液中的血红蛋白结合,所以才使得尸斑显现出格外鲜艳的色泽。只是这个世代根本就没人懂得什么是氧气,什么是化学反应,更如何与他们解释一氧化碳与血红蛋白呢?
于是转而问道:"发现尸体的人有没有说过发现她死亡时的情况呢?"
雷单答道:"这是朱员外的小妾,昨天早上她的婢女进屋时才发现她死在床上。鲜血在床上淌了许多。"
"那婢女,有没有说过,屋子里门窗紧闭、气息窒闷什么的呢?"
仵作一行虽然专管验尸,可是有时也兼管勘测现场,雷单接这案子时就旁听过对那婢女的问讯,此时细想了想,最后道:"没有。现场我也去看过,没什么异常。"
"窗开着的么?有没有取暖的炉子?床褥有没有十分凌乱?"
"窗是开着的,取暖的炉子......倒是没有,床也整齐,就是有许多的血。"
"你可以建议府尹查查那婢女,或是那婢女后面有无他人指使。"
"你是说......是他杀?"
"而且是毒杀。"若影转而对雷仨道,"燃炭炉取暖,必然开窗。其实是为了放出一种具有毒性的炭气,这种气虽然有些毒性,但只要开一点点儿窗户就足以消解。这女尸之所以死亡,恐怕是因为把门窗关得死紧,那炭气得不到消解,就把她闷死在屋内。"
说着就翻指着那些尸斑道:"你们看,这些斑块虽然色浅,可是比起一般失血而亡的人来说,仍是浓了许多。这证明,她在开始失血后不久,心脏就停止了跳动,所以没有流出足以致死的血量。"
"的确如此,如果是因咬舌自尽,那尸斑就应当是浅显得几乎难见。"
"而这樱红鲜艳的颜色,正是吸入那种气体过多的后果。试问,如果她是先失血而亡,又怎会吸入那种气体,导致剩余血液呈现出如此色泽呢?"
"可是她嘴中的舌头明明就是被咬烂的。如果是因为吸入毒气,这女人又为何还要自己咬自己的舌头?她直接冲出门去不就行了么?"雷仨不解地问。
"那种炭气无色无味,吸入一些昏昏欲睡,吸入多了就昏迷不醒。可是就算是昏迷得不省人事,到临死前也会全身上下猛烈地抽搐。恐怕这舌头,就是在她死前的痉挛时咬烂的。所以咬舌失血的原因不一定是自杀,也有可能是吸入了一些毒气,等雷叔回来你们问他就好了,他见识广,肯定见过这样的例子。"
"原来如此,所以你怀疑那婢女有问题?因为她没有坦白房内的情况?"雷单目光灼灼地问。
若影见已经没什么好查看的了,便转身出了隔间,一边走一边不甚在意地道:"我可没这么说。不过肯定有人刻意改变了屋内的摆设。你想,朱员外什么人家,入冬了能没个暖炉?而死者死前定然是抽搐痉挛,床褥又怎会整齐?恐怕是有人本来想生生将那小妾闷死在梦中,却没曾想第二天竟发现那小妾咬了自己舌头,临时起意要伪装成咬舌自尽的。"
跟在最后出了门的雷双平日就诡变机灵,听他这么说,便即举一反三续道:"正因为那人是临时起意,所以慌乱之中只想到湮灭一切证据,于是也把那炭炉一起带了走,却没想到没有炭盆反而不合常理。你是这个意思?"
若影微微点了点头,又去了第三间。这次没花多少时间就出了来,是个被钝器砸死的,雷家兄弟的判断倒是没出什么大差池。
辗转来到第四间隔间外,从气窗内透出的气体越发的浓郁难闻。
若影愣了愣,站在门外愣是没进去。
"这具......多久了?"他问。
不用若影问完,雷双就知道他要问什么,答道:"是暴病死的,三天前被人在西城门外两里地发现的,嘴边还留有大量唾沫干涸的痕迹。被发现时大概已死了十日多了,腹部阴囊都已经鼓胀起来。"
死了十日......腐败气体该已充塞整个腹腔了,恐怕还因此将腹中的粪便、口鼻的泡沫血水挤压出来一大堆了吧。
若影一个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不赶快埋了!你当这是金石古董还要掖着藏着?非要等他腹中的臭气爆裂出来么?"
"我......我这不是怕看错么,想等你或爹回来验看验看......"雷双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和若影也能说说笑笑,可私下里实在是有点怕这尚比自己年轻的青年,此刻听他语气不善,不由得瑟缩了脑袋低声答道。
若影解了口罩和手套,丢到雷双怀里,转身就走。
雷双看看自己怀中的物件,又看看走远的若影和兄弟,赶紧把验尸用的东西都解了,丢入香坛下一个盛物的水盆,几步追了上去:"你不帮查看查看了啊?"
"行了,就这样了,你也要对自己和你大哥有些信心才行。再说我也不想被毒死。"开什么玩笑,难怪他老远就闻到浓郁的氨气,原来是掖着个大毒气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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