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抡起剑,手上的血沿着剑身划出一道惊悸的弧线,一排人惨叫着跪倒在地。
我重重地喘息着吼道:"山下无数想灭我霜华宫之人正对我等正虎视眈眈,你们一群蠢货还在此自相残杀,想死的不如现在就给我跳进火海来得痛快!"
蝎儿横挑长枪冷冷地接道:"我是圣王座下第一护卫,此番从山下归来,路见数十门派已密谋联盟,打算趁少宫主继位动荡时机一举摧毁我宫,已有半数门派无数高手正在路上,近日必将抵达。"
黑压压的人群立刻呆住,广场之上噤若寒蝉。
我扫视过人群,却发现混乱的人群中并没有东方云的身影,再仔细看来竟连十八位楼主也不曾出现,方溟亦不见踪迹,事情必有蹊跷!
猛然间有人高吼:"杀了他们!杀光东方一家的!我们再杀到山下去!"
语毕立刻有人回应,我冷眼撇过肆意挑拨的那人,风一般踏空飞过去一剑贯穿了那人喉咙,随机一脚将他踢出三丈之外。
污血溅了我满脸,淋漓地浸满殷红的衣服。
"你们在此拼命,日后无论谁夺得宫主之位,败者必定斩杀不殆!此时停战本王与东方宫主既往不咎,话说至此••••••"我抬手擦上嘴角,舔舐过带血的指尖,继续严声道:"仍想谋反,想对东方宫主不敬的--先踏过我的尸体再说话!"
寒光直指向众人,那一刻,血肉模糊的右手竟没有颤抖!
对面的大火印红了头顶的天空,如同西天的晚霞,悲壮而绚烂;
身后远方是飞舞的雪花,白茫茫遮盖了视线所及的一切。
这一幕凝成一副奇景,在我之后的记忆里时刻清晰着,永不磨灭。
对峙良久,前排有人默默低头,屈膝向我跪下。
人头攒动,后面陆续有人放下手中刀剑跪下;
我的心重重地跳动着,整个世界只剩下我深长艰难起伏着的喘息声。
大火猛烈,浓烟滚滚,霓华殿正宫发出轰然倒塌,伴随着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我心头猛颤,那是安晟的宫殿。
关于他的一切,
终于,不复存在。
眼前所有人跪倒,再无一人敢违抗。
我牵动着嘴角,半晌吐出两个字:"救火。"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命令,我却如释重负。
几百人立刻调动起来,有序地分成小组,迅速分散向东西各院落水源处提水,扑火。。。。
"你的伤••••••"蝎儿跟上一步。
我望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右手,用力,还能握紧手中的剑,于是回头微微一笑:"无碍。"
她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不定,良久低声默念:"对不起。"
"怎么?"
"````我早知东方云不在此处。"蝎儿眼中有泪,"我•••••我只想带你下山,玉涟他一日不醒,我一日不安,只想别人生死都无所谓了,想趁乱带你回去•••••你若见到东方云,必定不愿下山了••••••"
我浑身一震,吼道:"为何不早说?!如此危急关头,云若有什么闪失霜华宫将毁于一旦````你竟然•••快说啊!你还知道什么!云他现在何处?"
蝎儿眉头深锁,屈膝跪下:"属下知罪。"
我闭目呼出一口带着腥味的热气:"快说!"
"早在我救下你之前,叛军就已牵制住东方云所有兵力,叛乱的兵部与十位楼主以及方溟已引东方云去了后山水牢方向,想群起将东方云杀死•••••"
"住口!"我恨绝瞪着她,"个人感情事小,霜华宫一乱,整个武林必将为之震动、到时候只怕伤及无辜。你却!•••云若有事```!快跟我走````"
说罢,我拂袖腾空向水牢方向狂奔而去。
耳边风雪咆哮声不断,冰渣四溅。
曾经我逃避着去想念那双绝美的琥珀色眼睛,
此刻却突然害怕起来,
惟恐永远也无法再见一次•••
第七十九章.惊云
夜色苍茫,与西边火海截然不同的另一个至寒的极端--后山水牢。
白雪飘飞,遮盖了一路常年滋生的青苔。
穿越过森森殿楼,耳边呼啸的不知是风声,还是激荡的心潮。
远处一片茫然,望不见一切景物,仿佛往日那般平静依然。
近了,沉重的兵器碰撞声若隐若现,每一击都好似倾尽全力的搏命之争。
我提剑的右手早已经痛得麻木,只有脑子分外清醒着,今夜内乱,便是霜华宫存亡之战!
眼界陡然开阔,依然是那两扇铜门,依旧是那条幽深的地道。
只是那守门的人躺在了地上,水牢绝不轻易开启的铜门此时却如一只贪婪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口。
门口一片黯然的风雪中,数个人影纠缠厮斗。
急急地奔向前方,险些被脚下一物绊倒,定睛一看,一具尚未僵硬的尸体扭曲着面容横在地上,正是霜华宫调查搜集武林信息的暗月楼楼主常风。
常风武艺了得,投入圣武堂门下练武之时,我曾与常风切磋过一次,年少时的那次请教让我看到了绝对的差距。
然而他也参与了叛变,我永远忘不了他对东方落华的崇拜与服从神情,是种近乎疯狂的虔诚。
东方云未必不得人心,只是霜华宫所有人的心早已经折服在他颠峰之上的父亲,辉煌的武学造诣之下。
有种人会让所有人屈服在他脚下,让旁人只能将怨愤与仇恨深深埋藏,因为畏惧,因为崇敬,因为惶恐,那种人亦神亦魔。
东方落华留给他血脉传人的不是一座富丽的空庭,是一片倾天的汪洋。
仇恨的汪洋。
再上前几步,脚边不远处几具尸体支离破碎,显然是被生猛刚劲的内力震碎了肢体。然而除了东方落华,除了安晟,除了拥有青魅力量时的我,霜华宫没有人可以做到。
我抬眼向前,一袭熟悉的殷红掠过苍穹,手中剑光如虹如箭,直折射出寒冷的雪光,正是东方云!他身后一个黑衣人亦提剑直追,招招凶狠绝情。
我一惊,脚下发出些声响,那二人闻声都向这边看来。
我仰头正对上东方云急切而震惊的眼神,他身形一晃,立刻被对手看出破绽,在他分神之际一掌击中胸口。
东方云猛震,真气凌乱,身子失控地向后跌去。
我急忙跟上前去,蝎儿提枪追上,突然大声叫道:"方溟!是你!"
与东方云交手的正是方溟,见到蝎儿的瞬间,他竟也呆住不动。
东方云剑尖点地,猛地一个翻身,反扑上方溟的后背,一剑刺穿了他的肩膀!方溟惊醒,不及反击,却硬生生接下东方云迎面的全力一掌。方溟如失去骨架的风筝,向后撞去,东方云补上一脚,将方溟踢翻在地,跌入水牢甬道石阶里。
方溟自知已于下风,一身凌厉气势荡然无存,不再抵抗。
我想上前阻止,东方云身手急快,已然几掌击碎两边巨石,两扇铜门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轰然倒下,方溟的眼神却始终不曾离开过蝎儿。
"云!不要杀他!"我疾声呼喊,扑上前去,却被东方云的力量震退几步。
东方云脸色冰冷如霜,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巨石与铜门严实地堵死了水牢入口。
蝎儿默默上前几步,伫立在乱石前。
我冷汗骤生:"安晟!安晟还在水牢之内!不要--"
东方云依然不动声色,冷冷地望着入口被掩埋封死,最后转身向我,扬唇一笑。
殷红衣裳上遍布着星星点点的斑驳血迹,东方云长发凌乱飞舞在夜空之中,一张惊世的容颜写满疲倦,恍若隔世的惊鸿一瞥,还有那抹妖异冰冷的笑容,直看得我心惊胆战。
未等我开口,他悠然走向我:"东方安晟早已离开霜华宫。"
"你!`````你将他怎样了?他重伤在身!```"我揪住他的衣服。
东方云优雅地弯下腰,挽起宽大的袖袍伸手从地上拾起那把闪着寒光的剑,轻轻回答: "我答应过你,饶他不死。他虽万念俱灰,却因家族血脉不能求死,你只需知道的是,他此时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远离江湖纷争,安静生活。"
我瞠目结舌:"你说````什么?````"
"如你听见的这般。"东方云淡然一笑,"至少他可以比我们活得都要久,不是么?"
我静静地闭上眼,任思绪如潮,冲击着我纷乱的脑海。
这是结局么?
这样也好。
至少不会再受伤。
半晌,我沉声叹道:"为何要杀方溟。你可知道此时武林多少所谓正道门派已在上山路上,你可知道十八楼中多少楼主、多少宫里的人叛乱,想要将你取而代之!值此危难时刻你怎能再失去一点力量?"
"我什么都知道。宫中人只道我为人一意孤行,任性妄为,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我的心思。"说着,他只伸手抬起我的手肘,望着我血肉模糊的手腕,眼神开始变得悲切,"而你,这又是何苦。。。。。。"
一时间,我悲喜交加,悲的是这一夜变故之荒唐,喜的是,我们都还活着。
我低头,瞥见他双手沾满血迹,手臂上亦满是伤口,再一看,东方云遍身竟也是伤痕累累。
东方云从衣角扯下一条布条,轻轻一圈一圈包在我手腕上,手法不熟,却是温柔轻慢,不触及痛处。
血慢慢渗出来,他叹息着摇头,一句轻叹:"多年前,我不要你再见我,你却回来;后来我不要你走,你却离开;现在我不要你插手此事,你拼命逆我的意不惜伤身。"
然后他低头望着我:"青儿,你是否一直要逆我而行?"
那眼神,有些疲惫,有些心疼,有些怜惜。
我心中泛酸,默默抽回手。
"你是否为我担忧?"东方云低垂眉目,手中的剑上血迹未干,一滴一滴落在脚下的雪地里,这句话问得却是小心翼翼。
我手指轻颤,我不想看到他死去。
是,我为他担忧。
正说话间,身后风声骤起,数个彪悍人影自幽暗中闪现,蜂拥着围住我们。
东方云挥剑拦在我面前冷声喝道:"谁!"
那几人狞笑着举起武器,为首那人跃至我们面前时我才发现正是传授我武艺、这场叛乱的主谋--圣武堂堂主猿霄。
猿霄武艺登峰造极,十八般武器皆能使得出神入化,一脸虬髯胡须掩盖了他大部分表情,平常就极少露面的他,此时更显心机深沉,阴险邪恶。
我不由得捏了把汗,手腕一阵无力。
原本我还能险胜他数招,自从失去青魅,我的功力只余下原来的六七成,此时手腕筋脉受损,连拿剑都在颤抖,就算加上东方云,也难敌这些人的围攻。
东方云冷笑道:"猿霄,你终于现身了,本宫等你多时!"
猿霄只手挥下,身后几人站成一排,加上他一共五人,竟是那几个叛乱的楼主。
猿霄狂妄轻蔑道:"东方云,你何德何能!老夫看在东方宫主面上尊你一声少宫主,若不是暗中扳动老夫手下势力,老夫也不会被逼如此。"
东方云袖中的手握紧我的左手,微微扯向后方,然后严声道:"猿霄,你莫要以为你私下吞并江南三派财力土地、暗中培养杀手,并且勾结正道敌对图谋不轨之事能一手遮天,父亲大人早知你心怀不轨,他不处置你只是觉得你成不了气候!本宫之前不防备你是看你曾为霜华宫立下不少功绩,现在拔除你的势力是你实在太过狂妄。 "
猿霄眼中闪耀着诡异的光芒,时而冷利时而心虚,最后哼了一声:"东方小儿,废话少说,你已穷途末路,即便一切如你所言那又能怎样!宫中上云天之上势力已为老夫控制,只要老夫一声令下``````现在让你死在老夫手上已经给足东方老贼面子,还不快快受死!"
说罢那五人一齐亮起兵器砍来,东方云抬手招架住,另只手抱过我的腰向后退去。
数十招下来,东方云猛力踢开他们的攻势站定,与他们对峙。
猿霄张狂狞笑:"原来还有青云在,老夫当是哪位云宫主的宠姬侍妾,怎么洞房花烛夜云宫主舍得带着娇媚佳人出生入死,莫不是想垂死挣扎做一对亡命鸳鸯?"
我听他挑衅,一时气愤,俨然失去了往日冷静沉着拔剑便刺。
东方云未来得及阻止我,我凌空幻影般的一剑便已横过猿霄脖间,血花飞溅。其余四人扑向东方云阻截住他,将我们隔开。
只听东方云一声急呼:"青儿小心!"我已飞出几步,将猿霄逼退数招。
眼见猿霄体格庞大,动作略有迟缓已跟不上我的杀招,情势大好!我挥剑倒刺过他下盘想将他制服,转眼间一个闪身,猿霄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翻身越过我上空,不等我作出反应后背一脚正中脊柱,我吃痛动作一僵,反手想要挡下他的攻击,右臂上已被一剑刺穿,钻心的剧痛!
我一声惨叫,浑身拖力地向下坠去。猿霄得意地猛抽出剑,带出一片腥热血液,整个右臂刹那间为鲜血浸染。
我眼前一花,重重地摔在地上。
猿霄跟上一剑灭顶而至,我左手撑地翻过攻势,一柄长枪挑开闪着寒光的剑,我惊叫:"蝎儿!--"一直守在一边的蝎儿再次出手将我救下,我趁机爬了起来。
猿霄突然动作快如电光,剑身变化如蛟龙盘空,死咬住蝎儿的长枪,蝎儿应接不暇,瞬间处于被动局势。
我顾不得右臂的伤,紧持剑柄协助蝎儿招架。
好几次生死一线之间,蝎儿身上转眼多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即便她的身体没有痛觉,也万万不能如此搏命!
我大声向她命道:"快退!"
蝎儿默契地收势退向东方云的方向,我一人招架有些吃力,猿霄狰狞地扬起嘴角,一掌击在我胸口正中!
我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直直地坠落。
"青儿!"一声熟悉的呼喊,一双温热的手接住我的身子,借着惯性飞离包围圈,蝎儿紧跟而至。
猿霄五人站在对面,双方都面露疲色。
猿霄狂妄地指向我:"青云,你以为这些年当真青出于蓝?老夫对你与红月二人早有保留,等的就是今天!就凭你还想与老夫单打独斗,我便送你早走一步,也不枉你我师徒一场,哈哈哈哈!"
我胸口热血澎湃,胸腔几乎要被那一掌震得粉碎,无力地靠在东方云肩头,手中的剑也颤抖着握不住,终于咣铛一声掉在地上。
东方云一惊,摸到我右臂的伤,低头瞪大了眼睛:"青儿!你竟被他所伤!"
一双漂亮的眼中转而浮现鬼魅的血色,我勉力睁眼想要回答,喉间呛出一大口鲜血。东方云面色惨白,双臂颤抖着抱紧,双唇紧抿强忍着愤恨与悲伤。
他缓缓放开我,示意蝎儿扶住我,自己上前三步。
猿霄更是得意,只道:"怎么?道别过了,准备先行送死?"
东方云不动声色,只低沉着嗓音,一字一句对他说:"你伤了青儿,本宫且不论你之前百般罪行,只这条就足够将你千刀万剐。"
"哈哈哈~就凭你这病泱子?好大的口气!待老夫``````"
他未说完便瞬间僵住,周身顿时升腾起万倾的压力,东方云的背影竟笼罩起一层暗红血光。
这些年来,我却从不知晓东方云功力究竟有多深,没有人见过他出手,此时一见,我却分明被他遍身突然腾起的莫大杀气震慑。
蝎儿亦是浑身发抖,神色痛苦。
猿霄那五人顷刻噤若寒蝉,再不见那些狂妄之声。
漫天飞雪接近东方云时便改变了势头,疯狂舞动,如同一片白色的荒漠,飞沙走石!
只见红衣翻飞如霞,穿梭刀光剑影之间,金属的脆响惊心动魄。我惊惧地望着他以一挡五,游龙般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