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满血的手无力地握住我,覆上冰冷的柄,一用力。。。"呃--"玉涟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胸口温热的血如泉水般喷溅出来,雪地里绽放出殷红的花朵,触目惊心血红一片。
他的头无力地向后仰去,睫毛上凝着冰雪,眼颤抖着流出泪水。
我慌忙抬手捂住他胸口的伤:"为什么```!"
他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苍白的脸上,那笑容温柔一如春天的微风,他一微笑,整个世界都会变得温暖起来。。。我知道,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对着我笑了。
"```傻瓜、这东西``挡在你我之间,我怎么``拥抱你```"
我痛哭失声,刹那间心如刀绞。
我紧紧拥着他,脸贴着他落满白雪的头发,想要温暖怀中失去温度的身体,可是那颗曾经轻快而温暖的心,却渐跳渐弱。
我痛哭着,疯狂地捧起那张永远微笑着的漂亮脸庞,颤抖地吻着他的额头他的眉眼他为我流下的苦涩泪水他挺拔的鼻梁他柔软如羽毛的唇。。。
眼泪落在他的脸上身上,混合着融化的落雪,翻涌出痛入心扉的痛苦。
那只曾经一灵活就勾着我腰、一开心就促狭地挑了我的下巴、一有危险就会紧握着剑的纤细手指,无力却坚持努力举起,颤抖地为我拭去眼泪。
"``子溅```不要哭```"他已经睁不开眼睛,脸上再无半点血色,"``我真的```很幸福、能为你而死`````我想,你```或许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爱我的吧```"
我疯狂地点头,用尽力气抱紧他:"你不要走```我求你``玉涟`玉涟!!--"
他微微睁开眼睛,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像在叹息,我连忙抹干净眼泪俯身下去听,
他悲伤地望着天空中飘零的雪花,静静地流出眼泪,
"```子溅,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抱出风家暗屋的人```不是我--"
我接住那只落叶一样向下滑去的手,紧紧闭上眼睛,泪水肆略。
"玉涟!!----"
我哭着俯下身去拥紧他,不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我知道永远也不会有人回答我了,如果我哭泣,没有人会陪着我一起悲伤,如果我难过,没有人会像他那样哄着我开心。。。
我将那只冰凉的手覆在脸上,我知道,他只是累了,此刻正安静地睡着,我不能哭,不能让我的哭声把他打扰;我要抱紧他,风这么大,雪这么冷,不能让他冻着。。。。
耳边只有风雪在嘶吼,夜色笼罩了岁末的九夕城,家家团圆,欢乐融融。风迎面席卷,夹着豆大的冰雹打在脸上,有如刀割,撕裂般的痛。寒风灌入脖子里,前所未有的冷,可是彻骨的不是风寒,是心寒。
昏昏沉沉,又是一年除旧迎新,家家户户换上新装,洁净的新窗纸上剪纸喜鹊唧唧喳喳,远处路边的孩子捂着耳朵欢跳着扔出一串鞭炮,大红的碎屑在雪地跳跃。
可是在这样一个欢喜的夜晚,就在刚刚还有一个人,他说我们要痛饮一场,开心一下;他嘻嘻笑着说,那些酒是牺牲色相换来的,要我看好;他说他很幸福,爱我,是他一个人的事,只要我幸福,他可以旁观;他一生其实都在孤独,却从来不让我知道他难过,他永远在我身后,在我需要他的时候只要我回头,一定可以望见他。。。。
可是我失去了他,永远地失去了。。。
耳边有人抽泣着喊着:"风郎``我不想杀你的````"
我拥着玉涟,忍住心中的悲痛,静静地说:"你走。"
她没有动,我将玉涟轻轻放在雪地上,心中的恨意铺天盖地起伏着,狂乱的未知气息疯狂地蹿起,我悲愤地望着她,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满身的杀气,她惊惧地后退着。
我仰起头,全身内力向外喷涌而去,痛苦地惨叫一声,身体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恍惚一个声音在身体深处回荡:
「````他只是失血过多休克了,还没有死````」
脑子痛得要炸裂开,我捂住太阳穴,眼前一片灰蒙蒙的杂点,什么也看不清楚。
「````不要动,把身体给我,我可以救他````」
「``````」
「`````快给我,否则来不及了!`````」
「``````」
朦胧中仿佛听到有人低沉地说着什么,我只知道身体里的内力混乱一片,全身都要被撕裂般的剧痛着,最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五十章.子溅
昏沉中我听见风声如泣,睁开眼睛,木然地盯着房间的天花板。
那里因为光线不足而显得迷蒙,空荡荡的。
像水滴在无比寂静的深水中,发出破碎的轻响,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去。。。
玉涟,他不在了。
眼泪在清醒的那一瞬崩落,那个温润如玉,白衣胜雪的男子,他永远离开我了。
"小溅!你醒了?"
恍惚有人在叫我,我侧过脸,泪水流淌过鼻梁,滴落腮边。
我咽下一口苦水,想对她笑一笑,却留下泪来:"蝎儿。"
蝎儿见我有了反应,坐到床边:"小溅,有没有好一些?"
我直直地盯着她,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心中纠结地痛得要窒息。
蝎儿拿手在我眼前猛晃:"小溅,别吓人啊!"
我好不容易回过神,心口一苦,闭了眼:"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早上了。"
我支撑起无力的身体,呆呆地看着窗纸上印出的雪花的影子:"蝎儿,玉涟呢。。。"
蝎儿定了定,拿过衣服披在我身上:"在对面房间。"
我胡乱扒拉了几件衣服,擦了擦满脸的眼泪,挣扎下床:"```我要去、我要去看玉涟!玉涟````"
踩到凌乱的衣带,重重地扑倒在地,眼眶满溢的液体摔落在地,印出湿湿的痕迹。我将脸埋在自己的手臂里,哭了出来。这一切是不是只是个噩梦?就像我做过的那些梦一样,都只是假的。。。。。"玉涟````不要走`````"
身子被蝎儿搀起来,重新坐回床沿,我推开她,向门外跑去。
"小溅!多穿件衣服!外面还在下雪啊 ````"蝎儿在身后追赶,我已跌跌撞撞冲出房间。
扑进对面房间,安晟面色沉痛坐在床边,桌上一盆血水,手巾上的血渍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地上一堆沾满污血的衣服,是玉涟昨日穿过的那件。
我心一沉,果然是。。。走了么,已经换了干净衣服,也洗干净了身子。
腊月二十九,黄历上写着,雨水。此行三五里,黑衣别阴阳。
大利殡葬。
我一闭眼,任泪水流淌,慢慢走到床边。他面无血色,紫色的长发铺在枕边,像一汪宁静的海水。漂亮的眼睛安静地闭着,仿佛刚刚进入梦乡,眉毛依然是柔和的弧度,好象过一会这个人醒来,依然会温柔地对我笑着。。。。我身子一软,扑倒在床边泣不从声。
"玉涟``````"
安晟慌忙抱开我:"子溅!不要动他!"
我哭着捉着他的衣服:"安晟!他死了```玉涟他死了`````"
安晟把我抱到桌边坐下,移开那盆血水和毛巾:"子溅,他还没有死。。。"
我摇头惨笑:"不用骗我了,我亲眼看着的,他就死在我怀里。"
安晟摇头,语气依然悲痛:"不,最后是你救了他。"
我震惊地抬起头,没等我开口,门外闯进一人,气喘吁吁,是方溟。
他怀抱着一堆药包,望见我,面露喜色,急忙把一堆药放在桌上然后摸出一张长长的清单:"青云先生,您看看,可是这些药材?"
我不知所措地望着方溟呆住,蝎儿抱着我的衣服也冲了进来,塞到我手里,望着那堆药道:"已经买全了么?我去煎药````"
我一把拉住她:"蝎儿,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安晟叹息着摸着我的头,面色复杂:"玉涟真的没有死。"
我难以置信地站起来,走到床边,慢慢掀起被子。玉涟的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与秦雅儿打斗的划伤也被包扎好。我俯下身去,靠在他脸边,他竟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鼻息!惊喜地拉住安晟,立即喜极泣下。
我望着手中白纸上锋利又有些细腻的字迹:"这```是药方?谁开的?"
方溟点点头:"青云先生,是您开的。"
"我?怎么可能?我记得后来我`````"后来我好象是昏过去了,然后一直没有知觉。
蝎儿抱起那堆药道:"既然是小溅你开的方子那就一定不会错,我先去煎药,小乞丐你慢慢跟他说吧。"随后快步走出房去。
方溟关上房门道:"属下与蝎儿姐姐昨日炼武器回来,当时天色已晚,我们听见北街有强大的冲击声,以为是宫主派人来了,赶过去一看,见四周房屋已被震倒,你当时满身是血,抱着玉涟公子。我们叫你,你极冷淡地看我们一眼并没有搭理,只顾着拿匕首划开衣物包扎玉涟公子的伤口。我们不敢惊扰,蝎儿姐姐回去请二宫主,属下在一旁守着你们。你处理完之后,对属下说了一堆药名,像是一张方子,属下急忙记住,你说完之后立刻晕厥过去了。"
安晟点点头,接着说:"子溅,就是这样,可能是你情急之下想起从前的医术了。"
我望着昏迷不醒的玉涟,完全呆住。我只知道自己当时很痛苦,然后有人跟我说他可以救玉涟,可是当时除了秦雅儿没有别人在````````介子溅?!
我身上一阵发冷,除了介子溅还能有谁可以这样熟练冷静地救一个将死之人?那个声音确实是从我身体里发出的,也似乎只有我听的见,没错了````
可是这么久都没有感觉到过介子溅的存在,而现在突然出现了,那我呢?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身体?怎么可能,那感情呢?
难道那些莫名的梦境都是介子溅的意识!他与东方云````我突然想起最近的一个梦,梦里介子溅穿越我的身体而过,拥着哭泣的东方云,我是透明的,如同一个不存在的旁观者,我跌坐在椅子上,这难道我将要消失的预兆?。。。。
我望向安晟,他正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还有玉涟,这两个我最重要的人,我若消失```
我不敢再想,纂紧拳浑身忍不住开始发抖。
安晟上前一步,拥我入怀:"子溅,不要悲伤了,玉涟活着就好,你要坚强些。"
我愣愣地仰起脸:"安晟````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了,你怎么办?"
安晟愣了,似乎没有反映过来我的话。
"我是说````如果我突然有天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就是````又把一切都记起来,把这些天的记忆忘了````"
安晟动了动嘴角,没有说话。
我难过地拉住他的手:"安晟````"
"那时,不管你怎样对我,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变。"
我低下头,绞着手指。他说不会变,可是介子溅与东方云,必定有什么暧昧关系的。东方云的父亲是安晟的仇人,东方云自然也是安晟的仇杀对象,那么````如果是介子溅,他会站在哪一边?如果我消失了,安晟会痛苦````玉涟醒了之后也会痛苦````可是不是介子溅,玉涟就已经死去。
身体里这个灵魂究竟是在沉睡还是压抑,什么时候会再次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取代我,而我会长睡不醒,还是从这个本来就不属于我的世界消失,成为一缕无所依托的幽魂。。。。
摇摇晃晃站起来,走了几步,竟又是一阵眼花,栽倒在安晟怀里昏了过去。。。
梦境像一条望不到头的长廊,黑暗着,看不见周身的一切。
空荡荡的,我不知所以的走着,呼喊,也没有人应答。
像走在云里,脚下没有什么真实的触觉,双手在黑暗中摸索,却也摸不到任何东西。
突然有人在身后的幽暗中低声叹息,传来悠远诡异的回声,我心里发虚惊叫:"谁!这是什么地方!"
远处一点星火昏黄地亮起,那人捧了烛台,只手护着火光,豆大的烛火摇曳在风中,就要熄灭。
一点渺远的声音应道:"```这是我的梦境。"
我与他之间是一条长长的台阶,虽然我什么也看不见,却真切地感觉得到他在台阶下一步一步扶烛而上。脚步声在空旷的梦境里一直回荡,时间静止般漫长,我摒住呼吸,看他走近。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站在我面前,铜雀烛台捧在左侧,他与我一般高,纤长手指挑了乌黑鬓发夹到耳后。一抬头,右眼下的朱砂痣在明黄烛火下印着,殷红似血,鲜艳欲滴。
"你是````介子溅?"我惊退一步。
"````是。"他伸手想扶我,手却穿越我的身体而过。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伸手去触碰他,我的手却也穿越他而过。我是虚无的,他也是飘渺的!究竟谁依附着谁存在?
"子溅,"他低声唤我,眼神清冷,直直地望进我眼底,那双琥珀色深眸中倒印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我摇头:"你是介子溅!```那```我是谁?"
介子溅嘴角扬起极美的弧度,却感受不到丝毫笑意:"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摇头,向后退去:"不!````我不是你,我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是男人,我曾经是女人,我叫向阳!`````"
介子溅忧伤如水,流淌在一地:"那时迫不得已,我将推你入那个世界。那只是女人的身体,你从来都不是她,你是我,我们是同一个灵魂。"
我浑身寒战,摇头:"````不`````"
介子溅走近一步:"子溅,你我都只是这个灵魂的二分之一,你我只有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介子溅。"
"我不信!我不信!我记得我有自己的家,我有个离婚的妈妈,我高三了,我还记得很多朋友`````"我紧紧捂住耳朵。
"那是那个女孩的记忆,她在两年前死去了,那时我正将你逼出身体,你便依附在她的身体上继续存活在那个世界。"介子溅一语道破。
我失神地晃了一下,两年前,我一场突然的重病,妈妈后来告诉我,我昏迷了3天才醒过来。而那时,那个叫做向阳的女孩灵魂就已经消散了,而我,介子溅的另一半灵魂依附着那个身体,继承着那具身体的记忆活着。
"这````太可笑了!那为什么我现在回来这个身体了,却没有了自己原来的记忆!"我惨笑着望着他,只觉得一切都那么的虚假。何时是梦,何时是醒,谁来告诉我?原本以为什么都是介子溅的,仇恨,过去的爱恋,什么都不会由我承受,却没想到自欺欺人地活了这么久,躲不过万千愁绪!介子溅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
"因为我不愿你记起,便封印了。"
我心中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哀伤,心脏堵得发涩,我皱眉仰起脸:"你``````!"
"悲伤么,"他忧伤地对我微笑,"这是我的感觉,你一样感受的到;就像玉涟垂死,我被你的悲痛惊醒一样。"
我捂住心口,无法相信。
他侧过身去,望着远方的虚无,我心中的哀伤如群山冰雪,一齐融化,那是他此刻的心情?为什么。。。
"三年前,我得到迦煌家青魅的力量,从此与安晟反目成仇。"介子溅苦笑,"````虽然我被迫接受那力量,却的确是我连累那女子生命,没有想过他会原谅我````没想到安晟竟然对你动了心,他`````"
我咬住唇:"有何不可。"
他垂下漆黑睫毛,微微翕动,"自寻死路。"
我惊:"为什么?!"
他幽幽地笑了:"东方安晟与介子溅,结局必定是一生一死。"
我摇头,眼里有泪:"为什么!"
他扶烛的手轻轻颤抖,微笑出风华绝代的哀伤:"因为我不爱他。"
我笑着流泪,却不知心中的痛是他的还是我自己的:"可是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