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他走近其身边,伸手举在其肩头上方......
"好自为之吧!"结果重重拍下去一掌。
"你......"望着那个傲慢不逊的背影,高璐在心中怒吼--
你给我记住!
第十九章
"京都余记"的产业大得有点令人不敢置信,看起来一间卖糕饼的铺子,不过业绩大些,然后其门面底下竟涵盖各界,算得上国内首屈一指的富商望族。难怪能在远离本家的异乡,随便就能盖起这样一座富丽堂皇的楼阁。
然而大厅内,高坐正位的却不是余家任何一名家长,倒是余家正房的大少爷,站在一旁像个仆从般点头哈腰个不停......
"殿下,这是本店名品‘当朝一品'糕!"
"殿下,这是新蒸出来的‘水晶甜饺'!"
"殿下......"
"呃--"
高璐打一个响亮的嗝。弯腰站在他面前的余大少爷自然而然地陪笑,稍稍将捧在手里的糕点盘子收回一些,怕他见了犯腻,回头支使小厮道:"快给世子殿下奉茶!"
"殿下请茶!"王小三单膝跪地,将茶碗高高举起,布满雀斑的脸笑得比芝麻脆饼还喜气。
"嗯!"高璐饱餐过后格外懒散,欣然接受对方的侍奉,如同平常一般。
余香亭见势头大好,赶紧凑近高璐,背弓得像只老虾:"世子殿下宽宏大量,不计我等冒犯之罪,小人感激不尽!"言毕便朝身后击掌。
高璐困惑不解,皱眉看了过去。只见一名伙计吭哧哧地捧着一只漆盘,面上整整齐齐摆了白花花一层银两,低头转交给余少东家。
"这是纹银三百两,望殿下点收。"
"这个......"
"余公子,"不等高璐说出话,一个冰冷的声音冒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沈默不理会众人齐刷刷而来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啜一小口茶。
"这......这是方才小人承诺赔偿给殿下......和公子的!"余香亭最怕沈默发言,额头隐隐有些汗意。
"哼,"又是这样不屑的一声。"余公子把殿下当成了什么人?竟用银两搪塞?"
"殿下饶命!"余少爷面朝高璐扑通跪下。
"余公子快起来!"高璐连忙起身去扶。之前他虽厌恶此人,然而后来这位公子对他恭敬有加,又与刘师傅相识,爱屋及乌,对其印象也有好转。
"殿下,小人错了......"余香亭得对方宽容,非但不起,反而抱住高璐双腿痛哭起来。"哎哟!"结果被沈默从后面一脚踢倒在一边。
"你做什么?!"高璐见不得别人施暴,于是揪住沈默肩膀要责备他。
"大胆狂徒,谁容你擅自亲近殿下的?!"对方不予理会,还气势汹汹威吓余香亭。高璐这才想起自己"身份"已经暴露,于是庆幸沈默的谨慎。
"嗯哼!算了,本世子不计较那些!"既然如此,自己也要有些气派才好,既然冒名的是五叔的儿子--今年好像才七岁吧?竟无人识破?--索性拿出那小鬼一贯的言行来。"啊......"只是哈欠不留情面,毁了他一脸的气派。"本世子此刻身感疲倦......"
"小人已为殿下安排好卧房,这边请!"余香亭见机呼应。
"啊......有劳了......"高璐伸伸懒腰,毫无顾忌地跟随而去。沈默走在他身边,不动声色地将殷勤的余少东家赶去了一边。
一行人来到楼中最雅致的一间房前,门一开,一股幽雅的清香扑鼻而来。高璐皱起眉毛:这味道令他想起父母住的屋子。
"殿下,请进!"余香亭恭敬地示意道,随即又给身后的两名小丫鬟递眼色。
"好了,你们退下吧!"谁知又是沈默挺身阻拦,脸色极为严肃。
"沈公子的卧室在......"
"殿下由我伺候!"沈默眼睛一眯,击退了意欲坚持的余少爷。
"我不......"
"嗯?!"回头再一瞪,否决了高璐的抗议。
看热闹的人虽然不少,好在都知分寸,不敢过于探头探脑。沈默开门后不用清嗓,人群便立刻散开。他在不动声色地接过一名丫鬟递来的一盆热水后,又将门严严闭好。不久,外面又响起稀稀簌簌的话音。
高璐已脱下身上那件属于沈默的外褂,无精打采走到他面前:"唉,这下怎么办?以后还能随心所欲地找美人么?"边说边把擦脸巾丢进对方还端在手里的水盆里,拧干后朝脸上胡乱一抹。
"哼!"沈默的冷笑不知是针对其所言还是所为。"看来殿下真是坚持不懈啊!"
"那是当然!"高璐倒没听出他的讽刺。"我可是要跟美人成亲的!"
"成亲?殿下可知何谓成亲?"
"就是......"不经意间就被搪塞到了,高璐举着帕子半忧半惑地看着沈默:"变成我爹和我娘那样?"
对方脸色冷静,高璐头顶乌云。
"令尊与令堂该是如何?"
乌云变成细雨,从高璐的额头渗出。
"哼!"沈默冷笑着将水盆朝旁边桌上一搁,轻易夺下高璐手里的丝帕......
"喂......嗯唔......"
不等抗议出来,高璐的脸便被迎面而来的湿布遮住,然后是另一人用出奇地温和力道为他在轻轻地擦洗。
"嗯!"高璐睁开双眼,雾蒙蒙的视野里,那张从来不苟言笑的面孔隐约有些笑意。他颇感惊疑,使劲眨了眨眼,等到水汽散尽,果然看到沈默那张呆板的面具脸。
"这下,你懂了么?"声音还是那样冷酷。
高璐略思忖:"这......这算什么?!‘成亲'?胡说,我从没见过娘为爹擦脸的!"(P:我才不会给他擦呢!= =||)
"呼!那是当然!"沈默丝毫不受打动。"‘成亲'就是两个人一起做不教旁人看见的事!"
"嗯?"高璐下意识地看看四下:果然再无别人!背脊上一股凉风......
"怕什么?"沈默白他一眼:"‘成亲'哪有这样容易?!"
"呼......"高璐闭眼叹气:刚才想来都可怕,假如真与这小子......
又是敲门声,打断了高璐的遐想。
"世子殿下!"不等他们发出问话,余少爷的声音恭敬地传来。"刘师傅来给您问安啦!"
"殿下已经入睡,不必行礼了!"沈默毫不客气地予以回绝。
"是是!但是......"对方似乎这才说出重点。"刘师傅有些事要与沈公子交谈。"
"在下还需留在这里守护殿下!"
"让他进来吧!"高璐的发言反证了刚才某人的回话。
"谢殿下......"
"不必了!我出去一趟就是!"沈默朝那边说话,眼珠却转过来瞪高璐。
擦去手上的水珠,稍微整顿一下衣领后,沈默打开房门,并迅速将门又掩上--外面的人连屋里的光亮都看不到多少--对站在面前的余香亭严厉吩咐道:"任何人不得入内!"然后对胖嘟嘟的糕点师傅递个眼色,二人快步朝别处屋而去。
没有了沈默的监视,高璐自然是欣慰许多,走在屋里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接下来怎么办?是上床睡觉还是坐下来等他回来?高璐于是和衣仰躺在床,望着那不逊宫廷中华丽的床帐,兀自思索:也不知道那刘师傅找沈默作甚,为什么不找他呢?那小子懂得什么糕点制作?只怕连生火都不会!今后谁做了他妻子真是不幸!
情不自禁地看一眼桌上的水盆......那小子今后也是要娶亲的,也要有个人为他每日擦脸,共同进膳,每天看着那张呆脸......高璐随即一个寒颤:想来自己看到那张脸已经十来年了偶尔还感到不适,不知日后哪个倒霉蛋与他朝夕相处。不过,他以往见父母相处,一向严厉肃穆的父亲在母亲面前总要显得柔和许多,或许这就是夫妻与旁人的不同之处?
不知沈默在妻子面前又是副什么嘴脸,高璐翘起一边嘴角冷笑:哼!他竟也想娶天下第一美人......
砰砰。微弱的叩门声,敲门的人好像在敲一面鸡蛋壳般仔细。
"谁?"想起沈默的吩咐,高璐多少也有些紧张。
"殿下,是小人我!"声音是余少爷的。
"什么事?"
"小人来为殿下奉上刚出锅的‘清润珍珠羹',请殿下品尝!"
"嗯......我要睡了,明天再吃吧!"高璐舔舔嘴唇,努力拒绝了。
"明天就没有了,这珍珠米是小人的珍藏,刚才命本店大师傅亲自下厨熬的。"
"这样......好,你进来吧!"说着就前去开门。
"殿下。"余香亭果然端着一只白玉碗,热汽腾腾地进到屋里,刚把碗摆好,自己便转身将门掩上。高璐本以为他会出去,不料这下子倒没有要走的势头了,于是皱眉将他盯着。
"殿下,"余少东家走到高璐面前,脸埋得低低......
忽然,扑通跪倒,头手贴地,全然一副膜拜状--
"小民叩见太子殿下--"
第二十章
高璐大惊失色,连忙退後一步站住,才没被跪下的余香亭把他的脚抱住。
"你......你做什麽?什麽太子?!"他也不算全失阵脚,鼓起信心,强作镇定。
"殿下!"对方依旧头埋得紧紧,语气丝毫没有犹豫。"小人自知对太子殿下多有得罪,但是小人有苦衷啊!这里面都是误会啊!殿下兰心蕙质......不,是冰雪聪明......不......总之殿下您一定要听完小人的解释,小人方才死而无憾了!"
"死?"高璐吓了一跳。"我不会杀你的!"
"小人......假如殿下不听小人辩解、误解小人,小人还不如去死呢!"余香亭换个口气,继续撒泼。
"你......先起来吧!"被他一席搅扰,高璐无暇辩解。
"谢太子殿下!"余香亭这才抬起头来,脸上居然真有泪痕,只是还想站起,直起背跪在那里。
高璐於心不忍,努力作出和颜悦色,走近他面前:"要辩解什麽?"
"就是......"余香亭咬咬嘴唇。"就是上次在那什麽院,小人献给殿下那包糖丸......"
"怎麽?!"高璐听说这事,双眼睁大,又往後退了一步,仿佛对方就是那包害人不浅的药丸一般。
"殿下──"余香亭哭喊一声,跪著挪到他身边又要扑倒,幸而高璐灵活机动,一步踩上一边的凳子方才躲开。
"你......你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扑我!"
"是是!小人知错了!"余香亭连忙磕头谢罪,可高璐总觉得他的言语之间似乎有些窃喜,便用下巴朝他一点──
"说糖丸的事。"
"是是!"余少爷调整好心境,摆出一副恭敬至极的模样:"小人那时在那楼子里不慎撞著殿下,得知殿下乃是同乡,欣喜无比,便真心想与殿下欢宴一番......"
距此不远的另一间房里,宫廷御厨那圆胖的身影混浊地映在墙上,随著昏暗的烛光摇曳,不仅因窗外习习而入的凉风,还有他本身的颤抖。
"沈公子......此话......此话当真?!"刘百利瞪大双眼竭力显出恳请之意。
"刘师傅这是什麽意思?"沈默丝毫不因他的示弱而缓下脸色。"难道不愿替太子殿下行事?"
"不敢不敢!"刘师傅吓得腿软,险些跪倒。
"刘师傅,"沈默不予理会,依旧冷言冷语。"你常年任职宫廷,出远门一趟不容易吧?"
"?!"刘百利不禁心头一惊。
"皇後陛下如此赏识刘师傅的手艺,而你居然受一家糕点铺子的恩惠,骗得休假,不顾正职,在外替他们吹嘘。假如被皇上知道真相......"
"公子饶命啊!"糕点师傅终於跪倒,眼泪鼻涕一起涌。
"嗯!"沈默闭一闭眼,清清喉咙。"不是我饶你,是皇上饶你。"
"是是!谢公子提点!小人悉听尊便!"刘百利磕头不止:哪里是畏惧於皇帝,根本就是受眼前这冷面书生的气势胁迫。
"那麽,刚才在下吩咐的事......"
"小人一定照办,万死不辞!"
"嗯,刘师傅果然知事理,事後我必当向皇上禀报,让陛下记下刘师傅这一功勋。"
"不敢劳公子美言,小人旦求清白,再不敢邀功了!"刘百利一副顶礼膜拜的姿势。
"既然师傅如此谦逊,在下也不强求。"
"谢沈公子宽宏大量!"
沈默低头,漫不经心地整理自己的衣袖,须臾起来便朝房门走去。
"公子,这就要走?"刘百利才想起自己被人委托的任务,小心翼翼地挽留。
对方回头冷冷一笑,刘大厨汗毛全立──
"刘师傅,借你这出戏的工夫,多谢了!"对其举手作揖。"然而在下是容不得那边把戏唱完的。"
"你说什麽?!"高璐放下手里的玉碗,嘴也不顾擦,惊问道。
"正是啊!"余香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申述。"小人纵然贪玩,然而怎麽可能拿自己的家业开玩笑呢?!那天的糖丸里是绝没有放任何药物的!"
"但是大......沈公子他是怎麽回事?!"高璐哪会轻信,这人从来一副乖滑嘴脸,眼下准是怕自己降罪,才作此狡辩。
"沈公子的事,小人不敢猜度,但小人确实不敢将春药投进自家造的糖丸里!"余香亭并未气馁,继续申辩。"况且,当时又与二位同在青楼,周围人来人往,小人岂敢造次?确实是想请殿下品尝甜食而已!"
"你真的没有下药?!"高璐见他言辞凿凿,神情又真,颇有动摇。
"当真没有!"
"那为什麽沈公子後来会发作?!"
"这......"
"而且发作还不小!是我替他解的药性呢!"
"殿下──"
"你?!"高璐这次躲避不及,被他抱住双腿。
"殿下......呜呜......"余香亭竟然痛哭起来,极其悲怆。"小人......小人害了殿下......小人该死......小人......"
"你说什麽?"高璐这下无论如何也无法驱开将自己缠得如同藤蔓般的余少爷。"你害的是沈默,怎麽是我呢?"
"小......殿下?!"余香亭听了这话,主动松开怀抱。"殿下尚保得贞洁?!"
"你说什麽‘贞洁'?我有麽?"高璐低头看看自己,全然不解,
"殿下您......"余香亭两下擦净脸上的鼻涕和眼泪,突然站起来。"您是如何为沈公子解药的?"
"我......"高璐皱起眉头,脸色不悦:"我跟他睡了一觉......喂,余公子!"说著连忙弯腰去扶貌似昏厥的余香亭,"你怎麽了?"还伸手试探额头。
"殿下......"余少爷随即面色飞红,双眼迷离。"小人愧对天下啊......"然後展开双臂将高璐紧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