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我无意间听到满达和四儿的讨论。
"公子现在性情大变......，有时候看到他只是静静的盯着你看，就让我毛骨悚然的......"
我静静的立在他们的身后，看着四儿依偎在满达的怀里，轻声说道。
"......王妃是让仇恨蒙蔽了心，他要为王爷报仇！......早些时候，我看他对于王爷的死无动于衷的，心里很是难受，虽然临走前，王爷下令不许我寻仇，可还是心里不甘。后来自己暗里教训过杨鸿璨几次......，直到有一次，做的有些过了，王妃告诉我让我把人留给他，不要弄死了......，那个时候看到他的神情，我打心底是高兴的，我知道他没忘了王爷，所以为他办事更加尽力，只要他认为应该得到的，我就不择手段的帮他得到。......可是，这些年过去了，王妃虽然表面风光，实际上却是将自己的心放逐在人世之外......，偶尔看到他不经意露出的落寞，我真的很后悔当初一开始没有听王爷的话............王妃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他静静的呆在那里的时候，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气息......，我很担心......。可是现在再劝王妃，我已经没有那个胆量了......，见到他，我就觉得身上压了无数的重物，喘不过气......"满达靠着树干，望着天空，语气中深深的自责我听的一清二楚。我笑着看向四儿，看他会说什么。
"......现在，只有小公子能让公子展现出原来的自己，......不如......。"听到这里，我虽嘴角仍然含着笑，眼睛却一下子危险的眯了起来，眸光闪烁，......四儿，若要让小阿尔达知道了一切，......不要怪我心狠，不顾主仆这些年的情意了......
"不行！王妃之所以这么妥帖的保护小主子，就是不想恩怨波及到他的身上，先不说被王妃知道了你我会如何，就说那么小的孩子，若是一下子打破了心中一直以来最美好的梦，他怎么受的了......"我见满达没等四儿说完，就打断了四儿的话，而四儿乖乖的点头。眸光渐渐恢复清冷，满达，算你懂事，保护了你老婆......
"......满达，......我冷......"
"......，嗯，我也觉得刚才有点阴森森的......，咱们回吧......"
"嗯......"
......
我不动声色的转身离开了......我知道他们是郎有情、妹有意，等到大事办完，我会让他们成婚......
...... ......
从思绪中微微回神，我又望了眼镜子中这张脸，已经快要三十岁了，却还像是二十刚出头的样子，随手将镜子扔到桌子上，听着"咯愣"一声，然后看着镜子打了个圈，又顺着桌子轱辘掉到了地上，"啪嚓"一声，摔的粉碎，嘲讽的钩起嘴角......，我还真是变了很多啊，现在的我，甚至连我身边最贴身的四儿都害怕......
举起手中的这本假书，放于胸口，闭上了眼睛......
......这些年，所有的这一切，都足以将我的心里潜藏的黑暗面磨出来......
......永仁五年春，我的第一家妓院和赌场开张......，同年年底，杨鸿璨升任正四品长史，我掌握了他私吞官税的证据......
这个时代的盐业还只是小规模的开发，掌握在个人手里，皇家还没有领悟过来应该把盐、矿、水运业握在手里。
......永仁六年秋，......我想尽办法垄断购买各个小型盐业......然后大规模开发......
......永仁七年年底，杨鸿璨升任副三品御史大夫，我用每年京城所有产业利润的2分利换到他偷偷向外国倒卖丝绸、珍珠等违法行为的证据。这时的我已经垄断了全国2/3的矿产和水陆运输业......
......永仁十年夏，我吞并了京城所有的餐饮住宿业，......杨鸿璨升任正三品大理寺卿，而我则"听说"他主谋倒官卖爵，"事业"是办得的如火如荼......
......永仁十二年夏，杨鸿璨升任正二品参知政事长，而我摸清了他的所有底细。对于黎家，我不仅重新让黎家站在了商业龙头的位置，其势力甚至更甚当年......
我也知道外面的人私底下对我的评价，不管是心狠手辣、狡诈阴险，还是口蜜腹剑、反复无常，又或是冷酷无情、蛇蝎美人，对我来说，不过尔尔，一笑而过的事......
今日的我，的确是个可以轻摇着扇子，站在船头，嘴角带笑，看着几百甚至几千名纤夫为我拉纤......，或是面无表情的在旱年时囤粮，来年高价出售，谋取暴利，却冷眼看着饿死在街头的人们的人。浑身的黑暗，早已经洗不掉了......
至于杨鸿璨......，每听到他走高一步，我的笑就加深一分......
...... ......
现在，......永仁十五年，美丽的秋天，这个繁荣到鼎盛，即将落幕的季节，我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久到我的耐心有点用尽的时候，......传来了好消息......
......杨鸿璨升任枢密使长，这个与宰相同等品阶的职位......，杨大人，你真是没有辜负我这十年的等待......
睁开眼睛，我唤来四儿，让他传出信息出去，各家掌事的，十日内即刻到达京城......，我已经等不及了......
十日后，所有的黎家掌事齐聚一堂。
我站在正中，淡淡的开口道："今日招各位前来，是有两件事要通知......。首先，我要将盐、矿、水陆运输的产业，全部收回，择日送与皇家......"
底下立刻议论纷纷，我冷眼环视一圈，下面渐渐安静下来。我接着说："自古道，树大招风。想必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而盐、矿、水陆运输这三项，皇上迟早明白这是个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事......，到时候，为了得到它们的使用权，难免会使用一些非常手段。我黎家自然就是那最先遭殃的......。老祖宗之所以定了那么多的规矩，其用意想必各位也清楚......。这件事，还有谁有异议吗？"
底下再次乱作一片，我也不着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静静地喝茶......
过了片刻，众人渐渐安静下来，二叔作为代表站了起来，说："此事任凭族长吩咐。"
我点点头，站起来，接着说："这第二件事就是，我们今天把家分了吧......"
果然，下面再次沸腾起来，十一叔站了起来，粗声粗气地说："耀儿，今日你是族长！按理我等皆应任你安排。但这分家的命令，我等怎能遵守！祖宗留给我们这么大的家族，只盼我们能好好守护，到今日，怎能毁在我等手里！万万不可！"
我一笑，就知道会这么说。我伸手安抚了一下人们躁动的心，说："黎家是我们大家的，所有的产业也是我们大家的，这我们都知道。但是经历了四叔的事，难道大家还不明白，也许我们自己不会，但将来呢，碰上个掌管不好的，难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到时候，今日的场景必定重现，只是性质却已不同......，到时候必定会弄得头破血流，大家老死不相往来。待那时，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家业也就真的彻底散了......何不今天和和气气的分了家。分了家，不代表就不是一家人了。我们照样可以互相帮助，互相取经，定期聚会，共商大计，也不会愧对老祖宗......"
又是一番议论，十一叔又站了起来，说："那依耀儿的意思怎么分？"
我见众人已经同意，点点头，说："各家在哪个地界，哪个就是那家的，也不枉费这十年各家的打拼，然后再从本家彻底清算出总账，平分给各家。每十年，大家齐聚一堂，共同商议，选出新的族长或是让老族长连任。其余的祖训还是照旧。可好？"
大伙互相看看，也都表示了同意。三叔说："耀，如今还是由你来继任族长吧，这十年，黎家从差点破败到今日之盛，我们大伙是有目共睹的......"
我微微一笑，说："感谢各位的抬爱，但是，十年的日子已经够了，侄儿也想过过自己的日子，还望各位叔叔、兄弟们同意。再另选一位吧......"
大伙一看我心意已决，又商议了一个下午，决定由二叔继任新的族长......
送走所有的人，我呼出一口气，拿上那本假书，走出门去......
"公子......"快到门口时，有人唤我，我回头，是四儿，我淡淡的看着他。
他面色微微发白，哆哆嗦嗦，却还是颤巍巍的开口道："......公子，您前日做出的决定......，小的觉得......小的觉得，您似乎抱着要和那个杨鸿璨大人同归于尽的意思......，您什么都不要了......。求您不要......，老夫人......，小公子还有我们都离不开您啊......"说完后战战兢兢的立在那里。
"说完了？"我淡淡的一扯嘴角，然后说："过几日，你就和满达成亲吧......，误了你们这么久了......"然后不再理会站在那里的四儿，出了门，坐上马车，向皇宫驶去......
御书房里
我将手中掌握的关于杨鸿璨的所有证据连同盐、矿、水陆运输的使用契一同交给熙辰帝。熙辰帝挨个翻过后，抬起头，看着我，我说："有这些证据，皇上可以除奸臣。......而这些使用契，是想向皇上交换那个人，同意将他留给臣弟......"
...... ......
第 23 章
我来到柴房，轻轻地推开门，看到眼前的景象，我邪邪的牵扯了一下嘴角......
此刻，杨鸿璨的嘴被一团破布塞住，手脚都被捆着，侧躺在地上，头发凌乱的披散着，脸上也脏兮兮的，早已没有了当日的气势。见我出现，一双杏眼依然凌厉的瞪视着我，嘴里呜呜直叫。
我轻笑着给巴特使了个眼色，巴特上前将他塞口的布子取了下来，嘴上一得松懈，他立刻大喊道："黎耀！快放了本官！！你不过是个挂名的皇子，胆敢私自挟持朝中官员！！你知不知道，本官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小心本官联合朝中官员请皇上撤了你的头衔！！"
"呵呵呵呵，......皇上，你做事还蛮神秘的......"我轻轻笑出了声，自言自语一番，然后用脚尖轻蔑的抬起杨鸿璨的下巴，看着他受辱般的躲闪，嗤笑一声，冷冷的说："枢密使长杨鸿璨大人！从你被抬进黎府大门的那一刻起，这个世上就没有杨鸿璨这个人。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本官明明在休息，定是被你们下了下三流的药了，才昏睡不醒，否则，此刻怎能在这里！！"杨鸿璨低吼道。
"哈哈哈哈，杨大人，您还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就是那个唯一在你之上的那个人，前日晚上，将你的杨府查抄了......，而在此之前，也是那个人的意思，将你送了与我......。呵呵呵，至于前枢密使长杨鸿璨大人，你因为私吞官税，偷偷向外国倒卖丝绸、珍珠等违禁物品，主谋倒官卖爵等等罪行，已经与昨日午时三刻在菜市口被问斩了......"我笑着将脚放下，俯看着他每听一句话，就惨白一分的脸，笑容越来越大，我睨着他，继续说："这个时候，你还真应该感谢老天，你是个孤儿呢，没有家人被你连累，......只是可怜了你那小情人，白白做了替死鬼......，听说在到达菜市口之前，就被围观的民众打得只剩一口气了，......不知道他那一直套在黑色袋子里的脸是怎样一幅惨样子......，啧啧，还是你杨大人命好，到现在一张脸还是貌美如花呀......"
"你，你胡说！！如果我是要犯，皇上怎会把我交给你！！"杨鸿璨辩驳声显得苍白。
"......说到这个，呵呵，杨大人，你还挺值钱的。我黎氏一族在全国的盐、矿、水陆运输业，那么大的几座金山来换你，你该高兴才对！不说，说到这里，究竟是什么理由让你对我痛下杀手？这些年，要不是巴特一直在我身边，只怕，我已经死了不下八百次了吧......"我双手抱肩，歪着头看向他。
"哼，没什么理由！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勾引宰相、国丈、还，还有皇上！刚开始就做宫内侍笔！！我不服！！！论样貌、才情，我哪点不如你！！不过是有个有钱的爹，长得一副狐媚子样，就勾的大家全向着你！！凭什么！！！"杨鸿璨怒吼完，大口的喘着气。
"就因为这该死的嫉妒......，你就能下追死令......，呵呵呵呵，杨鸿璨，你还真行......"我无比温柔的说着，然后慢慢蹲下身去，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冷冷的目光把他的脸仔仔细细的扫了一遍，任何一个细小的纹路都没有放过......被我阴冷的目光盯着，他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害怕，凭借着多年来位居高位的骄傲又使劲强压了下去，我嘴角的笑容渐渐加深......
......阿尔达，看到了么，就因为那该死的小原因，他就害死了你！！......如今，这个凶手终于落在了我的手里，虽然无论我怎样对他，都不能告慰你的在天之灵，也无法平复这些年来烙在我心底的伤痛，更无法弥补小阿尔达失去亲人的损失，但我自认为不是个宽容的人，既然已经走到今天，我就要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我冷哼一声，站了起来，对站在那里的家丁说："二百鞭！给我狠狠的打！"看了一眼瑟缩了一下的杨鸿璨，又说："别弄死了，我不介意这二百鞭分成几天打完......。"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开门的瞬间，我又回过身，看了眼家丁强自压抑住的色心，凉凉的说："你们可以玩玩，还是那句话......，别弄死......，也别让他自尽......，方法你们应该知道......。"
...... ......
回到卧室，一推门，美人娘正坐在屋里，见我回来了，拉我坐在桌子旁。
"耀儿，......听说，那个人被送来了......"u
我望了一眼才四十多岁，双鬓已经泛白的人，低声说道："是的，娘。"
"......，耀儿，这样你快乐吗？"娘伸手拨拨我额前的发。
"......不快乐，娘，我很不快乐。为了这一天，我让自己彻底坠入了无边地狱，彻底将我的心交给了黑暗......，但是娘，虽然不快乐，我也不能回头了。如果不报仇的话，我心里不舒服......，阿尔达就那么死了，甚至连他的孩子都没看到，如果我不为他做点什么，我心中愧对于他，将来的一天，我无法面对他啊，娘！"我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激动，这已经是多少年没有过的感情了......
"耀儿，你......，你这样，阿尔达难道就安心吗？......"
"我不知道，但不这么做，我一辈子心难安......"
......
看着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我躺在了床上，伸出手，那枚戒指，精致依旧......
门外一个身影一晃，消失了......
三天后，我再次来到柴房，面无表情的看着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的杨鸿璨，三天的时间，足够我下定决心了......
杨鸿璨扬起头，嘴里被塞着破布，眼神迷乱的看着我。
"爷，小的们不敢将布取出，怕他咬舌......"一个家丁小心翼翼的在旁边说。
我点点头，这一刻，我也不需要他再说什么了......
缓缓带上天蚕丝手套，一伸手，家丁递上一把弓和一只浸的乌黑的箭。退离几步，然后起弓，搭箭，运气，拉直......
就在这个时候，柴房的门一下撞开了，我一回头，阴狠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是小阿尔达......
此刻，他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
我放下手，看着随后赶来的家仆，冷冷的说："是谁带小主子来的......"
一群仆众皆惶恐的低下了头，我正要再开口说话，小阿尔达先开口了。
"爸爸，是我这两天感觉到柴房总有人进出，好奇才来的。可是，爸爸，......你是要杀人吗？"
浑身一抖，杀人？杀人？！杀人！！！这两个字盘旋在我的脑海，我看看已经毫无知觉的杨鸿璨，又低头看看拿在手中的箭，自己的手上就要真正沾上鲜血了......。过了一会，才抬头看向小阿尔达，此刻他满脸单纯的看着我，然后伸手上前，拉住我的衣袖，我忙一躲，将有毒的弓箭递给下人，以防碰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