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又怎么会因为怕他见了自己的内伤会操心,而宁可尝尽相思也要厚着脸皮留在沈家养伤?
如果不是,又怎么会在重逢后想要相拥着大哭一场?
如果不是……
一路走来,这样的感情,我怎么断?
可是,如果不断,家里那边怎么办?
难道也像某人那样带着郁风离开?
不。池中城不比凛霄宫,而且在酒楼里听到的江湖情势更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不喜欢思考并不代表我不会思考,我不在意也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否则我不可能这么早就拿到律师执照。
但是,郁风……
忽然,一只蕴涵着大量真气的手轻轻地落在了我的肩上,安扶了我越来越混乱的心绪:“既然刚醒,就不要想太多。”
是神明!
有父亲的感觉。
是因为我继承了你在三年前就结束的一切,还是因为我是某人的“弟弟”?
不想了。
躺回床上,闭上眼,放空心思,隐约听到门外有喧哗声,打斗声,最终化作阵阵的低喃。
好奇怪,我似乎听到有人在一声声地叫着“少昂”,始终不停。
“郁风……”
沉睡的最初,在迷蒙的云雾里我好像看到两个恋人隔着房门在彼此呼唤,却谁都无法听到。
30忘记
“听说了吗?”喧闹的酒楼里,闲杂人等正在上演着习已为常的八卦,“凛霄宫和池中城联手了!”
“怎么可能?不是说凛霄宫主不顾情面,当众废了池中城主吗?什么还联得起来?”
“那人家宫主不也当面说了,犯池中城者,凛霄宫绝不放过吗?这不就表明,池中城的事从此就是凛霄宫的事了?”
“三大支柱合并了两个,天下有得乱喽!”
“你是说,凛霄宫和池中城想称……”
“嘘!话可不能乱讲!”
“就是!我看他们两就联不起来!”
“谁说的,光是凛霄宫主和池中城主夫人的关系就够他们联的了?”
“城主夫人?这又和凛霄宫有什么关系?”
“告诉你……”
“就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当江湖是什么地方?”
耳边的喧哗渐渐远去,但那些记忆里的对话已足够让我清醒。
撑起眼帘,凝望着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床顶,我知道,我别无选择。
“我要见幽攸。”淡淡地开口,我没有把目光一丝一毫地分给床边一直守着的人,因为那不止一次为我输入内力的气息已经告诉我他是谁——白黎冰。
既然已经决定,那么就不能再留下任何东西。
感觉床边的空气停滞了几秒,待再恢复平静,那里已不再有人影。
白黎,一定很奇怪我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吧?
继续凝望着床顶,我的脑海逐渐空白,直至床边出现一个银色的身影。
“请让我忘记。”如果他能让郁风忘记,那么他也一样能让我忘记,无论他能让我忘记的,是多少。
“凛乱?”平淡的声音,仿佛永远都是那么的波澜不惊。
“是。”忘记全部又如何,在那个世界里,拥有我的记忆的何止我一人,只要我家人记得我,我的友人记得我,我的同事记得我,那么,我依然我,遗失的,不过是他们所不知道的属于这个世界的三年的记忆——真正应该被忘记的记忆。
“如你所愿。”久久的沉默后,神明冷冷地吐出了四个字。
“谢谢。”
死寂,再次回到了只有两个人的房里。本以为神明至少会有点动作,或是开始运功催动“凛乱”,或是离开,但他却迟迟未有动静,许久后才似是不忍道:“等你养好伤再说。”
“那就去攸谷吧。”虫洞在那边,而且还有那么好用的寒潭。
“你……舍得?”难得的一丝情绪融进了他的话里。
“所以,要在我舍不得以前,后悔以前,在他发现我没失忆以前……”
真是讽刺啊!那明明是我想确定郁风是否失忆的问句,却成了确定我失忆的证据。更可笑的是,那个时候的我竟然还一个劲的奇怪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郁风误会我失忆。
也许,那时候的我,是真的没有清醒吧!
“冰。”
终于不再迟疑,神明低唤一声,白黎冰就将我连同被褥一起打横抱了起来,向着屋外走去。
“少昂!”
伴随着房门开启的声音,郁风急切的呼喊破空而。
下意识地把头深深地埋进白黎冰的怀里,我紧闭双眼,不让任何人影进入视野。
“放下他。”
刀削似的声音,又令我举手捂住双耳,阻止听觉为我带来的痛彻心肺——郁风,我何曾听过你这般寒冷彻骨的声音?
下一刻,抱着我的双臂紧了紧,然后在感觉到失重的同时,透过手掌我听到了打斗声,叫喊声,再后所有的声音都化作的阵阵的风声。
然而,即便如此,那遥远的声音却依然在脑中回响,从最初不容拒绝的呼喝,到后来苦苦哀求的哭诉,直至最终无尽绝望的纳喊——郁风……
“放心,我会替你照顾他的,雪也会。整个凛霄宫都会帮着池中城的。”
谢谢。
哽咽的喉咙已发不出一个音,只能用泪湿透眼前的衣襟。
“走了。”
“嗯。”
望着攸谷的入口,我总觉得自己似乎在等着什么,期待着能看什么,却最终只是将真气全运用于足下,跟着神明飞身而上。
31郁风也穿越
“还给我!求求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求你,求求你!把他还给我!还我……”趴在地上,不断地哀声求着,卑微得连自己都想鄙视自己,但即便如此仍没有放弃,因为知道不能放弃。
然而,那紧握在手里的裤脚还是被扯了开去。
“昂——”
猛地睁开双眼,入目的是曾经根本无法想像的白色房顶。迷蒙中,耳边仿佛还回响着梦里那些人的声音——
“城主!不要出城!外面全是被莫家堡哄骗过来围剿我们的人!”
“城主!”
“由他去!一个疯子而已!”
“可是白相……”
“你们的紫薰在他身上下了药,没人动得了他。”
“可是……”
“去,把驭雪找来!真是的,什么武林两大支柱,根本就只是我和驭雪两个人在忙……”
疯?
是啊,那时的我根本就已经疯了。
微微侧头,看向枕边那恬静的睡脸。为了它,疯又何妨?
当驭雪为我解开“凛乱”,在恢复记忆的同时,脑海首先想起的是少昂最后说的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慕沙吗?在我们那里,有种说法:风和沙,本是情人,风吹沙飞,沙飘风追,天涯海角,相伴相随……我真的好羡慕沙,因为他能和风在一起,和风在一起……”
这些,是我做梦都想要听到的,可是,为什么当梦想实现时,接下来的现实却是那样的恐怖。
恐怖,谁能相信作为池中城城主的人也会有感到恐怖的时候。
少昂的被劫,叶麟的出现,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恐惧。尤其是叶麟,总是肆无忌惮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说着我对少昂的不安的忽视,以至让少昂一次次的离开;说着我对少昂感情的错误表达,以至让少昂误以为我的感情只是虚假,伤心不已;说着我的无能,以至让少昂行踪不明……
那么我呢?
叶麟他又知不知道,我会忽视少昂的不安是因为我比他更不安?知不知道在少昂离开我的日子我又是怎么过得每一天?知不知道当我醒来发现刚刚还在对我表达爱意的人已经不知所踪那种已欲疯狂的心绪?
那是我用尽一切去爱的人啊!可是我又能怎么办?
看着少昂被衣不遮体的被送回来,看着那双曾深刻注视自己的眼眸只剩下迷惘,看着那曾吐出爱语的双唇问出最痛心的两问话——“你是谁?”“我是谁?”
除了继续爱他,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可是,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我的视野消失,甚至到最后也只留给我一个在别人怀里的背影,连最后一面也不让我再见。
我知道幽攸的武功深不可测;我知道在幽攸面前自己弱得连个婴孩都不如;我知道即使把我打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那也是幽攸手下留情,但这些都不足以让我对少昂远去的身影放手。
只是,真得很弱呢!
就像叶麟一直在说的,我,真是无能!
无能得直到最后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所以,疯,又何妨?
可是,就算疯了,那想找的人,依旧找不到。不在龙苑,也不在外园。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想要的,仅仅只是让少昂开心的留在我身边,就像以前在外园……
外园……
是啊,原来的我,曾那么幸福!
可是,我可不可以不要这个“曾”,我想要一直这样的幸福!
为什么?不能幸福?
是因为池中城这个好似被诅咒了的城?
所以,父亲才会那么迫不及待的离开?
是不是,只要我离开了,我也能得到幸福?
足下运劲,飞身而起,没有理会身后人的呼喊,只是一味的离开,盼望着能寻到想找的人。
在那棵似曾相识的大树旁,如幻如影中,我隐约看见了仿若置身于梦境的身影。
这里,是第一次遇到少昂的地方。
似是幻,似是梦地凝视着回忆里昏睡在树旁的人,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让他离开,一定不会再自以为是的隐瞒,一定不会再让他误会,一定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
一切,若只是初见。
幻,终不是真实,当一直注视的人再度从眼里消失,早已疯狂的我更加疯狂,直到脚下一空……(有谁记得,他们相遇的初地,就在攸谷外——某昂是被一脚踢出来的,距离当然不会太远)
再次醒来,明显的感觉到周身的不同。不同于认知中的空气、树木、土壤,甚至连头顶的一片星空也与自己所熟识的完全不同。
“那是一个你即使是死也到不了的世界!……”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我越发急燥地开始寻找。然后,在一片刺目的光亮后,在一个神奇的发光的会跑的盒子里,我看到了找了许久的人……
现在想来,也亏得那时候神志不清,否则单是那时忽然出现的汽车也会把自己吓得乱了手脚,哪里还能这么顺利地找到少昂。
伸手将熟睡在身边的人拥进怀里,满满的臂弯,温暖体温,无一不让人幸福满足。
忘记在那个世界的一切又如何?
就像当初我中了“凛乱”,即使忘记了全部,我也依然知道少昂对我很重要。现在,即便在这个再也没有无偿帮助的世界,第一次相遇,少昂仍然把我带回了家。(不要说我对社会太悲观,是你也不会把第一次见面的人带回家,即使他穿着一身古装。相信你首先想到是COSPLAY,不会想到他是穿越的。以蜜蜂目前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一段时间的了解,这样的想法是完全正常的。)
这就足够了,少昂忘记的,只要我还记得,就足够了,而且我还在他的身边。
真的足够了,所以,不要再不安的问我想不想回去,有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不是我不负责任,而是我很清楚,就算没有我,池中城也不会是弱者。江湖上的那些鼠辈哪怕联合莫家堡一起兴风作浪,也一样湿不了池中城的一个墙角。何况,现在的池中城还有一个强到不可想像的凛霄宫在作后盾。
所以,你只要安心的睡在我怀里就行了。
少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