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修罗王怎会甘心？武德九年，我爱的男人背弃了我，修罗王替她薄情的孩子埋下了仇恨的种子，王环死了，修罗王却重生了。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找到了我的另一个孩子，凤凰的祭品。

　　修罗王要把这个祭品送向命运。可那是一个苦命的孩子，面对着他，王环又开始复苏，不能把我的孩子送向命运。我犹豫了三年，一边想杀了他，一边又不想他死。于是索性不管。可人总是逃不过命运。那个孩子终于去了凤翼，走向了他的命运。

　　修罗王大笑，多年的夙愿得以实现。王环痛哭，我的孩子始终逃不过命运。

　　没料到金文修救了他。修罗王恨极，王环却大慰。

　　金文修问我，你到底是修罗王，还是王环？

　　我无法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也许这一刻我是修罗王，而下一刻我却是王环。

　　呵，我这一生总是反反复复，矛盾纠结。

　　一阵声响传入耳际，我从沉思中惊醒，微笑着抬头，是他们来了吗？

　　王环的孩子，修罗王的祭品。

　　50

　　金文修眼见他们要离开，一个心急伸手扯住了凤天翔的衣袖，试图阻挡他们。黄十三见状猛的一反手扯开了他的手臂，瞪眼怒视过去。

　　凤天翔拉住黄十三的手渐渐走远，“你挡不住的。”他悠悠说道，“她骗我这么多年了，我也想见见她。”

　　金文修怔怔的盯着两个少年走远的背影，涩然开口，“你不会杀她的，对吧？”

　　凤天翔身形只是稍稍一顿，又迈步走远了。

　　金文修见状朝着少年的背影大叫，“回答我！凤天翔！不会的，对吧？”

　　少年仍然不语。只是他身边的黄十三倒是震了一下。

　　金文修静默看着两国孩子在黄沙尽头的背影喃喃自语，“不会的。你到底是杀不了她的。”

　　远处，黄十三感到凤天翔捏住他的手一直在隐隐颤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的心思虽没凤天翔玲珑剔透，但这个世上他最在意的就是阿凤，刚才他和金文修的话，他隐约能猜到一些什么，但始终又不想去承认。

　　他从未看过阿凤如此的犹豫，他知道也许修罗王是一个阿凤曾经很亲密的人。阿凤要是下不了手，他不怪他。他不愿阿凤为难，但他这满腔的恨意又如何宣泄？血海的深仇又如何平复？

　　阿凤会怎么做呢？他又要怎么办呢？

　　他也捏紧了阿凤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不自觉地颤。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

　　一路上他无法说话，阿凤也没再开口。不断的时间过去后，他们看到了绿洲。绿洲的中央就是修罗王的皇宫。

　　杀？还是不杀？凤天翔无解。杀，那是他的母后，他童年时唯一的温情。不杀，十三怎么办？十三的仇恨怎么来报？十三的痛苦谁来还？

　　凤天翔苦笑，怎么他也会陷入这种两难的局面？

　　杀？还是不杀？黄十三无解。杀，阿凤会为难痛苦。不杀，他满腔的怨恨无法平复。

　　黄十三恨的咬牙，为何这个贼老天总是不让他好过？

　　然后他看到阿凤抬起头望着那片绿洲，声音低缓而优雅，“十三，进去吧，我们一起面对。世上的事总有解决的办法。”

　　他点点头。压下满心嗜血的欲望。

　　杀与不杀，他们一念之间。恨与不恨，也是他们一念之间。只要阿凤在他身边再多的苦难也是两个人承受。

　　他随着凤天翔走进了修罗王皇宫，从洞开的大门迈进。并没有一个侍卫前来阻难，修罗王像是早已知道他们要来。

　　这片绿洲并没有外面的沙漠炎热，而且祥和而美丽。外面的沙漠就像是一个张狂的王者，而里面的绿洲却像是一个温柔的女子。

　　修罗王到底有着怎样的内心？

　　迈进大殿的一瞬间，黄十三感到凤天翔捏紧了他的手，脸上的表情难得的激动。他的阿凤在紧张，他的阿凤在愤怒，他的阿凤在害怕？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只是快速的闪了一下，就见凤天翔已经恢复了平静的面容。面对大殿中央那个背着身子，坐姿优雅的女人喊了一声，“母后。”

　　这就是他的母亲？黄十三怔怔的盯着那个女人，他的母亲是刹煞的修罗王？他的母亲毁了他的一生。她把他救出那饥饿寒冷的七年，又把他推进那血腥杀戮的三年？

　　他摸着自己的残容，他不信。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残忍的母亲？

　　他死死的盯住那个女人，这是他从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他的母亲。那个女人背对着他们，微微侧着一张举世无双的容颜。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因为阿凤的那一声‘母后’轻轻的抖动着，像一双飞舞的蝴蝶。

　　她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女人，温柔而美丽。

　　的确，阿凤没有骗他。

　　现在怎么办？他该杀了她吗？黄十三素来凶狠的眼蒙上了一层无助的迷茫。

　　就在这时，那个女人开口了，声音温柔而慈爱，“翔儿，你们长大了，母后快认不出了。”她叹息一声，像是欣慰又像是无奈，“你们到底还是来了。”

　　又听凤天翔轻轻地说道，“他就是黄灵飞。”

　　王环笑了笑，柔声说道，“我知道。灵飞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了。”

　　“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翔儿你自小聪慧，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王环叹息，“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清楚的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母后是修罗王，也是一个母亲，更是一个普通的世人。人有野心和私欲，也有温情和柔软。”

　　王环缓缓地摇了摇头，“你问母后是为什么，母后无法告诉你。只能告诉你母后一生无悔。”

　　她垂下头，青丝盖住她的娇颜和表情，“那么，翔儿，你和灵飞是来送母后的吗？”

　　凤天翔捏着黄十三的手又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黄十三闭上眼，心里一痛。阿凤！你又何必逼自己？十三的仇，十三的恨，十三还是自己来讨吧。他睁开眼，盯着女人的眸色残酷，周身嗜煞。他缓缓地抽出背上的烈焰刀。

　　他黄十三从小无父无母。

　　他黄十三从来恨天恨地。

　　他黄十三从来不懂伦理感恩。

　　他黄十三的心从来恶毒残酷。

　　那么，就由他黄十三去做这弑母的人吧！

　　黄十三沉着脸，甩开了凤天翔的手，步步向前。阿凤，你不要怪我。谁要是想伤害你，十三可以为你流血牺牲。但是十五年来的苦难，十三忘不了！

　　忘不了！！

　　“十三！”凤天翔在他身后喊了一句，眼见黄十三的身形一顿，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叫他不要去？告诉他，他来动手？凤天翔第一次感觉到哑口无言。

　　耳边却响起王环曼妙的声音，“翔儿，让他来吧。母后还没有好好看过他呢。”她没有回首，却仿佛对身后的事了如指掌，向身后招了招手，温声唤道，“灵飞，过来。你过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

　　“十三。”凤天翔又唤道，无数的话语溢满心口，却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小心。”

　　黄十三微笑，眼角隐隐泛酸。阿凤，你不要担心。这个世上除了你，十三不会相信任何人！

　　王环听的背影一颤。

　　51

　　王环叹了一口气，“翔儿是在担心我会害灵飞吗？唉，你伤了母后的心。”

　　“母后也是修罗王，不是吗？”凤天翔垂眸。

　　王环淡笑，“我如今只想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看看我的孩子，翔儿，你太多心了。”她微微侧了一点点身体，不知是不是错觉，凤天翔只觉得她的影像在柔和的阳光中渐渐模糊。这个女人曾经对他关怀备至，疼宠至极。不管她疼得到底是凤天翔还是凤凰翼，却都是他，不是吗？他凤天翔的心从来都是铁铸铜浇。十三杀任何人他都决不会伤半分心，除了她。怎么办？人人都说他聪慧过人，但这样一个题，他没法解。

　　凤天翔还在呆愣犹疑中，黄十三已经向那里慢慢走近。

　　王环幽幽长叹，“我苦命的孩子。”

　　黄十三听闻心弦隐隐触动，孩子？他微微一顿，眼神茫然。

　　就在这时，凤天翔忽然大叫一声，“十三！小心！”声音压抑不住怒意和紧张。

　　黄十三瞬间收敛心神，一个侧身利落的躲过迎面打来的暗器．他冷冷一笑，这个世界他只有对阿凤才会放下心防。

　　阿凤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蕴含着森然的冷意和滔天的怒火，“母后！你为何如此相逼？！”

　　王环默默不语。

　　黄十三的眼瞳迅速收缩，煞意更盛。这个女人是什么母亲！她不是他们的母亲，她是刹煞的修罗王。

　　他不再犹豫，就算阿凤怨他，他也忍不住了！右手握紧了烈焰刀，狠绝的一笑。真是一个可恨的老天，真是一个讽刺的命运。他的烈焰刀刀下冤魂无数，没想到今日他还要用母亲的血来祭刀！宝刀带着森然的光，夹着冷冽的风向修罗王劈去。阿凤也许在叫，但他充耳不闻。阿凤，你就让十三任性一次吧！

　　宝刀劈近。讽刺呀讽刺，这是他第一次离他的母亲这么近，却是要杀她？他是该长笑还是该痛哭？

　　王环没有闪避，反而张开了手臂像是要来抱住他。脸上的神情的平和慈爱。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为什么她当年不能这样看着他？为什么她刚才不能这么看着他？不能相信，他告诉自己。这都是修罗王的手段，就像方才一样。但是，他的刀势还是弱了下来。

　　“不要！”阿凤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刀锋入体，他的母亲第一次抱住了他。

　　王环的身体终于转了过来，前胸染血，却不是他的刀伤的。她的胸口狰狞的插着一根箭羽，是谁在他们之前伤了修罗王？

　　阿凤赶来，克制着颤抖的双手摸上那根箭羽，“谁？是谁做的？”

　　王环笑的温柔，伸手抚摸上少年鬓边的乌发，“这一次，母后没有骗你。”

　　“是谁做的？”少年又问。

　　“母后多年没有见你，都长……这么大了。”王环一边搂住僵住的黄十三，一边对着凤天翔说道。

　　“是谁做的？”少年眼角泛酸。

　　“母后……矛盾……多年，累了。”王环吐气开始不稳，“别怪，灵飞。”摸了摸黄十三脸上的疤痕，“这一刀，是……母后还他的。”

　　“是谁做的？”少年心中一痛。

　　“唉……”王环幽幽的长叹，“是谁都不重要了，修罗王是死于自己的野心。”

　　伸手揉了一下他的眉心，王环的气息渐渐衰弱，“翔儿还是为我伤心了……翔儿的心其实很软……”

　　心软？凤天翔无声的苦笑，这个世上他只对两个人心软过。一个是十三，一个就是王环。看着身边气息渐弱的女人，凤天翔的心有一种钝痛，怎么说她也是宠爱了他六年的母亲。

　　“母后……”他轻轻地低喃。

　　王环轻轻环住了她的两个孩子，涩然一笑，“母后……对不起你们。”

　　她的体温逐渐的降下去。

　　她要死了。黄十三心头有一点失落，却也有隐隐的放松。呵，这个女人，他始终恨她，但阿凤却爱着她。她死了，称了他的心。不是他杀的，却称了阿凤的心。哈哈哈！他想畅快淋漓的大笑，看来他终究是这个女人的孩子，一样有着狠毒的心！

　　耳边却传来阿凤的叹息，“十三，哭什么？”温柔的指腹抹去他眼角的湿润，“你应该高兴呀，这个结局，称了我俩的心。”

　　哭？阿凤，你错了，黄十三从来流血不流泪。我怎么会哭？我决不会为这个女人留一滴眼泪！她死了，其实十三很开心！

　　凤天翔站起身来，修罗王死了。是谁杀了她？他想杀了那个人，却也想谢谢那个人。

　　他拉起一边的黄十三，王环始终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是为了保护那人，还是为了……保护他们？

　　他静静地拿出火折，在这修罗皇宫点上一把冲天的火。他带着黄十三默默地走出了这个火场，所有的恩怨往往都在死亡中灭亡，却也在死亡中重生。

　　凤天翔沉默，黄十三更不可能开口。这种情况已经维持了整整一天。

　　黄十三望着走在前方，只留他一个背影的少年。阿凤是在生他的气吗？他闷闷的埋下头，狠狠握了握拳。他黄十三在阿凤心里到底算什么？他想起八天前，阿凤还笑着和他打赌，“这次谁先杀了修罗王，谁就在上。”怎么才过了仅仅八天就物是人非。

　　凤天翔的心里也不好过。王环终究是死了。她对他说他的心其实很软。一点没错。只要是他放在心上的人，的确是绝对的心软。王环骗他那么多年，他嘴上说要杀她，可最终还是狠不下心。十三要弑母，别说他没有成功，就算是成功了，他难道会忍心苛责他吗？

　　他回首看了看他身后埋着头的黄十三。唉，王环已经死了。他和十三难道还要为一个死人生出什么间隙吗？已经一天了，他没有开口说话。十三的心里定不好过。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黄十三，十三外表凶悍，内心脆弱，极不信任别人。但只要得到他的信任，他便会倾其所有。凤天翔释然的笑了，而他就是那个幸运的人。

　　“十三。”凤天翔终于转身开口，黄十三见状猛地抬头。凤天翔的语气十分的淡定，仿佛是陈述一个事实，“我们说过，无论发生任何事，我们永远在一起。阿凤最痛恨欺骗，所以阿凤绝不会骗你。”

　　黄十三暗色的黑眸亮了亮。

　　“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凤天翔说着走过去稳稳的牵住黄十三的手，他们连母亲都可以去杀，也许正如唐太后所说，他们就是畜牲，是会遭天谴，会遭报应的。何况复仇路通常是一条不归的路。但就是地狱又怎样，凤天翔冷笑。手中的手紧紧地握住，他不会放手，也不会放弃。十三和王环，他选择十三。报复与释然，他选择报复。他和十三都选择了一条修罗道，也会一起把它走完！

　　心里打定了主意，他对着黄十三说道，“如今修罗王已死。十三，还有一件事未了，我们这就去鲁国会会那个怀沙国主。”

　　黄十三的眼睛瞬然骤亮。阿凤，十三就知道你待我最好。

　　直到两个少年迈出了沙漠，也没有再见到金文修。凤天翔摇头，也不知这个痴情的先知去了何方。

　　如今他们要去鲁国，存在一个问题。要知鲁国在凤翼的南边。若是直走，他们必须要穿过凤翼。凤翼如今有个凤天宙，为了安全，凤天翔决定由西河绕路。黄十三自然没有意见。于是，他与黄十三在沙漠的边城买了两匹马，又休整几日，便打马扬鞭，向西河赶去。

　　＊　＊　＊　＊　＊　＊

　　东越福王府

　　“修罗王真的死了？”

　　“确实，王爷。”

　　“哼！没想到凤天翔倒真是一个如此狠绝的人。”

　　“属下觉得他为了复仇什么都能干出来。王爷当真要借他兵马？岂非与虎谋皮？”

　　坐塌上的男人听闻笑了笑，“本王先看看吧。若是他真能弄得北齐人仰马翻，本王也乐得逍遥。”

　　“那凤翼那边的人，王爷又怎么说？”

　　男人的桃花眼眯了起来，“先拖着吧，凤天宙和凤天翔，本王还得再着摩着摩。”

　　“王爷你看凤公子那边？”

　　男人语气立刻转冷，“要是再让本王知道你们多嘴多舌，本王就摘了你们的脑袋！”

　　52

　　神州大陆的九国之中，刹煞的地势虽然凶险，但最荒芜的却是西河。西河年年天灾不断，不是地动，泥石流，就是旱灾与洪灾。每年都有无数的孩子被饿死。大人们为了保命，时常贩卖自己的孩子。这些孩子里，人贩们会选出漂亮的接受一定的训练。出来的孩子就常是九国贵族们的娈宠。所以在神州大陆西河的娈宠是出了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