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文修，你为那人改了天命，折了五十年阳寿，曾经后悔过吗？”
“呵，悔也无用。”
“你恨他吗？”
“是我心甘情愿，如何能怨恨别人？”
“可他骗了你。”
“……”
“唉，你说他们痴，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个痴人？”
“……”
“你也后悔了吧？否则你怎会救了那个孩子？”
“……呵……我金文修这一生总是……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呢……”
“翔儿，你看看你，去哪里弄得这一身泥巴？”女人温柔的伸出手摸了摸他脏兮兮的脸蛋。
“翔儿，你要是有个弟弟该多好啊。”女人忧伤的望着他。
“翔儿……母后要……死了，你……会替母后，报仇吗？”女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一滴泪滑下惨淡的脸庞。
“阿凤！”那是十三的声音，没有拔舌之前的十三。
“我唐睿之曾欠你母后一命，一命抵命，今日还清。”血溅三尺。
“要我借兵，天翔须得为我办两件事。这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修罗王。”
晋国败了，凤翼亡了，神州大乱。
北齐，刹煞，凤天宙，修罗王。
漫天的黄沙，那个人，那只柔软的手，熟悉的香味。
“冷情的人一旦动情，心肝就是玻璃做的，最容易受伤。”恶魔的温柔，“二哥是怕天翔会受伤啊。”
“天翔，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微微的叹息。
好累！头好昏。感觉肩膀被人摇动，风天翔睁开眼就看见黄十三满眼难掩的担忧，顿觉浑身疲惫。开口声音异常的沙哑，“十三，我睡了多久？”
黄十三伸出一根手指。
一天了。
挣扎的站起来，“十三，我们快去刹煞皇宫。修罗王……”
还没说完，肩膀被人强势的压下，对面的人狠狠地把他扑倒地上，其实这儿是一地的黄沙，十分柔软。摸了摸他身上那人的头发，却被人狠狠咬了一口脖子。挺疼的，又揉了揉那人的头发，“十三，别担心，阿凤没有事。”
身上的人听得颤了一下，却吻了吻刚才咬过的地方。凤天翔见状无奈的笑笑，他的小兽就是长大了也是只兽呢。傻子呢。
修罗皇宫
“是谁？”曼妙的女子声音从厚重的宫帐内传来。一阵环佩定当，一个女人优雅的身影映在了帐幕上。一阵沉默后，女人开口叹息，“怎么是你？”
“不是我是谁。”男子无奈而辛酸，“你。唉，那两个孩子就要到了。你……”一时说不下去。
“呵。”帐后的女人轻声一笑，“我见过他们了。就在刚才。”
“你……唉……”男人叹息一声。
两人一时无话可说。良久后，女人问道，“文修，你曾经后悔过吗？”
男人笑得无奈，“呵，悔也无用。”
“你为我折了五十年阳寿，我，骗了你。你，恨我吗？文修。”
金文修默默的看向宫帐里的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说道，“萧战飞要他们来杀你。你，唉！”又是说不下去。
“他要他们杀的是修罗王。”女人幽幽说道。
“修罗王，修罗王。”金文修喃喃念道，“你不就是修罗王？”
风卷起纱帐，帐帘下的女人身姿曼妙绝伦。
修罗王，修罗王。刹煞的修罗王，竟会是一个女子？！
“十三。”凤天翔环住身上的的少年，轻声问道，“你……小时候，想过爹娘吗？”
黄十三把头埋在他的颈项，身体稍稍抖了抖。他从小苦难不断，说不怨恨是骗人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没爹没娘，天煞孤星。直到唐太后告诉了他的生世。呵，原来是因为凤凰翼，他成了修罗命。紧紧圈住身下的少年，若这人不是阿凤，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一个翻身把身下的少年又带到了身上。眼神软了软，伸手拢了一下少年散落的发丝。他的阿凤又没有错！错的是他该死的爹娘！
哼！什么爹娘！想他们？他只想杀了他们！
摇摇头。
身上的少年压在他的怀里轻轻喘息，“十三，你不要难过，阿凤只想和你谈谈往事。十三听我说好吗？”
算了，阿凤要说，就说吧。就当听听阿凤说故事。
于是点点头。
凤天翔摸了摸黄十三的脸，“十三，我一直认为，母后虽毁了你的面容却是为了保你的命。”又抚过黄十三凶狠的眼，叹息一声，“母后虽然亏欠你，但一直待我很好，非常的好。她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女人，温柔美丽，命薄如纸。我恨死了那些害过她的人，我曾在她的灵前发誓，要帮她报仇雪恨。对了，十三，我差点忘了，她来自凤翼当时最强大的家族，迦逾。”
他幽幽的问道，“十三知道迦逾在哪吗？”
又自言自语说道，“迦逾在凤翼的北边。与刹煞接壤。”
48
这里是沙漠中的一泽绿洲。明珠宝玉，和风送暖，美丽柔和。这便是刹煞的皇宫的所在。刹煞国土的三分之二都是沙漠，是一个贫瘠，凶险的国家。几百年来都是北齐的属国，也只有依仗北齐才能立足神州。刹煞的修罗王素来神出鬼没，很少有人见到他的真容。
如今，修罗皇宫的深处，一个女人轻柔的抚摸着手中的衣衫，那是一个孩子的衣衫。女人的眼神十分的温柔，想是在思念什么重要的人。和风吹着她满头的青丝，她只是单单随意的坐着，却泻出一种绝代的风华。阳光照着她优雅的侧影，单是一个侧影就足以让天下男人折腰。那女人抬起手遮住了充足的阳光，慢慢的抬头，竟是一张冠绝人寰的艳容。谁能想到刹煞的修罗王不仅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惊艳天下的女人？若是这些都不令人吃惊，那若是这个女人早应该死了呢？
女人的身边站着一个老人。老人劝道，“走吧，再不走，他们就来了。”
女人柔柔的笑道，“我为何要走？”
老人无奈，“他们来了，你如何面对？”
女人傲然地答道，“我是刹煞的王。就算无法面对，也绝不逃避。”复而又轻声说道，“我只是要一点时间来准备。”
“你……这又是何苦？”
“你要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女人轻笑，站起身来，满头的青丝披散开来，风打起她的水袖，她张开手臂像是要抱住什么，“我王环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她轻声说道，“我王环身份高贵，美貌绝世，儿子也是天下第一！我不会悔，也没有悔。”
金文修听闻痛惜的闭上眼，“如果当年我不告诉你那则神谕的意思，你……”
“凤凰翼，天灵将，翔飞九州同。”女人喃喃念道，似是在追忆着什么，“你说的是这个吗？”
金文修叹息道，”栎圣只是解了一半的神谕。只当凤天翔就是那一统神州的凤凰翼。却不知凤凰欲火才得裂变，真正的重生。”
女人也跟着叹息一声，“是呵，凤凰要它的祭奠石。天翔的祭奠石就是灵飞。”
女人慢声念道。
“凤凰翼，天灵将，翔飞九州同。”
“凤天翔，凰灵飞，翼将九州同。”
“唉！”女人又悠悠念了一遍，“凤天翔，黄灵飞，一将九州同。”
复而又转首对着金文修笑了笑，一笑倾城，“你告诉我，天翔和灵飞是两命，也是同命。只有献上祭奠石，才能让天翔成为真正的凤凰。凤凰在血祭中诞生，才能真正的一统神州！”
她摇了摇头，温声说道，“可是灵飞也是我的孩子。我怎能看他就这么死了。就算是祭奠石，我也没法看着他就这么死在我眼前。”
“所以你毁了他的面，即使明知栎圣让他承了所有的苦难？”
“是啊，我很自私，对吧？我想他死，又不忍他死在我眼前。明知他的将来劫难重重，却也忍心如此对他？”王环轻笑，倾国倾城。“可我不仅是个母亲，还是刹煞的修罗王！呵，灵飞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她轻声说道，“作为一个母亲，我不忍他死。但作为修罗王，他又必须死。修罗王，修罗王，神州灭世，才能得以重生。他死了以后，天翔就能完成我多年的夙愿。”
她缓缓的吐道，“天翔从小薄情，只是对我还存着感情。”
“所以你不惜以死来引发凤天翔的仇恨？”
“是我骗你用五十年阳寿救活了我。呵呵。”她又是柔柔一笑，“修罗王的话你怎么能信？修罗王是一个恶毒的女人。哪能真的和你在一起？没看到修罗灭世又怎会轻易死去？你怎么能相信修罗王的话？”
金文修苦笑，”我何尝不知道？但又无法坐视你死。”
“所以那一局，修罗王赌赢了。天翔为我生了恨意。王环死了，修罗王却重生了。”
“你一直知道黄灵飞就是你的孩子，会有如何的命运，还把他送到凤天翔身边，送向那个命运。”
“祭奠石的作用不就是让黑凤降世吗？”女人柔声问道。
“你当年不忍杀他，后来又要送他去死？”金文修叹息一声，“你到底是王环，还是修罗王？”
女人沉默，幽幽叹道，“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良久后，女人又问，“你后来又救了灵飞，是要阻挡黑凤降世吗？你也后悔对我痴心了吧？”
金文修沉默，复又苦笑，“也许有，也许没有。”
女人叹息，走过他的身边，向殿外走去，幽幽的话语在风中散开，“你我都是一样。这一生反反复复，矛盾纠结。”
望着女人渐渐走远的身影，金文修在她身后又问了一句，“那么你爱过凤鸣帝吗？”
女人身形一顿，望了望天空，多年前有一个男人在凤翼的皇位上从容的走下，拉起她的手唤她‘阿环’，她记得那一天也是这样美丽的阳光，照着她的嫁衣光彩夺目。
闭上眼，缓缓说道，“……王环爱过。”
说完，慢步而去。金文修痛苦的闭上眼，他开了天眼，但自他帮她逆天之后，就再也看不到这个女人的未来。
49
在这片绿洲的不远处，沙漠的一隅，两个少年重叠的搂躺在黄沙里。
凤天翔压在黄十三的身上，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遍，“迦逾在凤翼的北边。与刹煞接壤。”
黄灵飞望着少年眼里闪过的一丝落寞，虽然不太明白这话和回忆。但看着少年的落寞也有些许不忍。带着茧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少年眉心的褶皱。阿凤，你这是这么了？
怀中的少年猛地一把抓下他的手，死命搂紧了他，“十三，你不许离开我。”
点头。
“不许骗我。”
点头。
“不许背弃我。”
点头。
紧紧的圈住身上的少年。十三当然不会再离开你，不会骗你，不会背弃你。只是阿凤，十三不明白，你到底怎么了？
“这个世上我能信的只有十三了。”
“十三，阿凤若是帮你报不了仇，你会怨阿凤吗？”
阿凤是怕杀不了修罗王吗？
摇摇头，安抚的摸了摸少年的双肩，修罗王他会去杀，怎会让阿凤出手呢？阿凤只要站在他身边静静的看着就行了。
凤天翔深深地看着他，正当黄十三不知所措时，就听他的声音难得的迟疑和犹豫，“……十三，修罗王……我们也许不能杀。”
黄十三愣了愣，一种难言的怒火瞬间冒上心头。为什么？黄十三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紧紧地卡住怀中人的胳膊。为什么！眼睛怔怔的盯着他，修罗王不过是个外人，杀了他，他们才能踏上复仇的第一步。才能向萧战飞借兵，才能杀了凤天宙！才能灭了北齐！为何阿凤不让他杀？！
胳膊上的疼痛使凤天翔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看着身下少年难掩怒火的眼睛，又哽住了。摸了摸黄十三脸上的疤痕。
他的十三毁了容，从小孤苦，一身伤痕，失了舌根。这不能怪他。这都是他们欠他的。
叹了一口气，伸手遮住了黄十三的双眼，“十三，别这么看我。”
又淡淡说道，“你不能杀他。”
黄十三听闻，刚要把眼上的手扯下，就听少年语调无奈，“还是我来动手吧。”
愣住了。他？他的阿凤不会武功，怎么去杀？又是挣扎的想扯下眼上的手。凤天翔死死按住。嘴角扯出一丝哭泣的笑容，“十三，因为阿凤这次想在上。”
黄十三僵住不动了，原来是为了那个赌约呀。不由自主地笑笑，呵，阿凤想在上，直接告诉他不就得了。傻瓜。算了，阿凤骄傲，就当是遵守赌约吧，反正，他在他身边，就算到时偷偷帮他杀了修罗王也行。
黄十三抱着身上的少年心里柔软一片。他却没发现凤天翔始终没有放开覆盖住他眼睛的手，一双慧诘的眼深深地望向黄沙的另一端。
该怎么办呢？
闭了闭眼，该面对的也逃避不了。抽回手，从黄十三的怀里站起，平静地说道，“十三，我们一起去见见这位修罗王吧。”
黄十三也随即起身点点头。他们刚准备起程，就见一个老人孤单的身影从黄沙的另一头慢慢走近。
老人一边走到他们身边，一边说道，“你们不能去见她。”
黄十三重重一哼，凭什么！
凤天翔静静地望着老人，说道，“我们必须去。”
老人听闻，话语激动，隐隐发抖，“你，你可知道……她，她是……”
“我知道。”凤天翔淡淡的打断。又看了一眼狐疑的黄十三，“她是谁，我已经知道了。”
“那你还要……”老人不敢置信的问道，“杀她？”
凤天翔没有说话。
老人声音颤抖不已，带着一点惶恐，“她虽然有所隐瞒，也对不起黄灵飞。但对你，她一直疼宠至极。”
凤天翔沉默。复又问道，“她疼得到底是凤天翔还是凤凰翼？她到底是修罗王还是我……”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金文修已然知道。
金文修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怕连王环自己也无法回答。
“但她毕竟是，咳咳！”金文修激动的喉中一哽，咳了两声，“我也曾救过你们，咳咳，你们不能去！”
凤天翔笑了，笑容里难掩苦涩和无奈，“怕是我们不得不去，毕竟，我已经知道了。”他望向修罗皇宫的方向，悠悠说道，“我凤天翔这辈子最恨别人的欺骗和指手画脚。”
番外：反复人生
我不仅是迦逾王氏的女儿也是沙漠之王的女儿。十六岁那一年我成了刹煞的修罗王。刹煞人口匮乏，土地贫瘠，谁又能想到修罗王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女人？天下男人皆爱慕于我，可我王环心高气傲，为何女人就一定要依附于男人？为何女人就不能成为天下的霸主？
金文修开了天眼，是极少数知道我身份的人之一。他告诉我，我王环的儿子将会是凤翼的传说神瑞凤凰翼。凤凰翼将一统神州！呵，那可是我修罗王多年的夙愿。我带着这个梦想来到了凤翼。可我是修罗王却也是一个女人，女人总会期盼爱情，而女人也总会爱上第一个进入她身体的男人。我矛盾，我痛苦。渐渐的，我的身体里好像有两个灵魂。一个是温柔美丽的王环，一个是极具野心的修罗王。我无法舍弃任何一个，直到凤凰翼降生。
当我在剧痛中听到孩子的哭声，我想笑，又想哭。为何凤凰翼是双生子？为何我一定要献上一个祭品？
我不愿面对，昏迷了过去。脑中的两个灵魂在不断的交替，不断的纠缠。修罗王说，杀了他，杀了这个幼子，你多年的夙愿就得以圆满。王环说，不能死，他也是你的孩子，怎能就这样死了？矛盾呀矛盾，纠结呀纠结。
终于，王环险胜。我饶了这个孩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