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们出现,我就有种在劫难逃、此命休矣的觉悟。虽然还无法确定他们的真实身份,但光是从他们酷厉的气势上来看,就能知道这一次,我会打得很凄惨。于是早早的跑到阎罗老大那里去打了个契约,将我那出尘不凡的美名印上了他老人家的枉死录上,免得成了无名鬼,下辈子投胎无门。
不必律测之他们明言,我凭着我超准的直觉了解到,这一波客人,恐怕是只衷情于赶尽杀绝的索命鬼使。而随后的事实也证明,我的第六感出奇的精准!
这八人甚至连一句废话都不肯多说,在确定了我们的身份之后,二话不说的抽出家伙扑杀上来,欲置我们于死地。
律测之首当其冲的拦在其中四人,时家兄弟则缠上了三人,而唯一剩下那个没人要的,则死死认定了最不具威胁性的我,一上来就给我一顿死缠烂打。
有时候真的难免要对身怀上乘武功的律家三人妒忌难平,当那家伙缠上来对我横劈狂扫的时候,我疲于招架。一开打就知道我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实在不得不怀着抱石沉渊的悲壮觉悟准备随时面见东方佛祖。这一架实在不会有什么悬念,我必定非死即伤。而且无论哪一个下场,都是极端的不可爱。
仅仅一个对手而已,却足以令我缚手缚脚、颇于奔命。真不知道独自一人对付四大高手的律测之是做何感想?
眼看着律家三人和无名刺客间有来有往的良好互动,短时间内要接收到他们的援手实在不太可能,我不由开始英雄气短。对眼前勉强保持的薄弱招架力气苦不矣,却找不到还手之机,更不可能成功脱身!
唔!吾命休矣!
不知道我现在弃械投降他会不会放过我这条微不足道的小命?我的希冀在对方投过来的冷讽眼神中迅速崩塌。因为他的一切举动都只在告诉我一个事实:他要杀人、残命!
算你狠……
“刷——”我豪迈粗犷的猎人服被对方长剑搅成条条状状的乞丐装,只差一点便能流血殒命,死亡的阴影差点夺去我的呼吸!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完全乱了手脚,招架得逾来逾狼狈。身上不可避免的开始布上了细长的剑伤,我正一步步踏上枉死城,小命危在旦夕。
“测……之……”当那柄索命长剑狠狠的磕开我的匕首,笔直的刺向我的心脏之时,我绝望的低喃,过去几天意气风发的胜利之仗如倒带般在我的脑海回放。每一场都是胜利,每一仗都打得漂亮,但为什么直到现在我才发觉,这短短数日中我所经历的每一场足以令我的虚荣心升华得无以复加的胜仗是多么的讽刺!
我一直以为我的身手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江湖中自保足矣,却是到现在才发现自己错得不是一般的离谱!一流高手与二、三流的基层人员之间的间距,绝对不是2-1=1那么简单明确!死在身手超绝的人手上,就算再怎么样的壮烈,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悲哀。
永别了……这个莫明其妙的时空……
窒闷的掌击肉体声倏的传入开始绝望的我的耳膜,我只来得及看到令我感动得痛哭流涕的一幕:律测之挽剑荡开两柄兵刃,拼着被另二人击中身体的危险,借力使力的飘到我的身边。扬掌,将欲置我于死地的家伙一掌震开。然后蹬蹬蹬连退三大步,口溢鲜血,脸色煞白。
呃?我死不了了!
根据武侠小说中的描述,我知道这种情况叫“身受内伤”!为了我这条死不足惜的区区小命,他竟如此牺牲,这叫我情何以堪?!
“测之!”那一瞬间,我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几乎被拧疼了一般越纠越紧,紧到连呼吸都无法再接续。我冲上去抱住他虚弱的身体,想哭,却掉不出半滴泪。只知道,我再也不能离开他了!“说走就走”?我已没了这个自主权了!
那一刻,我确信了,即使真要面临死亡,我都不可能与他分割了!
孰料,还不容我发表惊天动地的感性宣言,律测之的眸却为之一沉,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开我:“掠阵!”说完,金颤颤的剑气已荡向了因失了对手而转向时家兄弟开刀的刺客。那个固若金汤的绞杀阵,只在须臾之间,便逼得两人身受数创!他的加入,挽救了一场生死立现的搏命危机。
掠阵吗?就我这样的身手?眼也不眨的一刀刺中被律测之全力一掌击晕的家伙的后颈,满意的听到他凄厉的惨号。对不起厚!如果够幸运的话,最多只是高位瘫痪而已,不必担、心!我一脚踢开再度晕死过去的家伙,第一次动了肝火发起狠来。
我果然做不到慈悲为怀,早该知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的意义,少一个敌人就多一份生还的胜算,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解决了我这个后顾之忧,我恍然发现律测之直到现在才算是发挥出了他的真正实力。蒙蒙剑气中,他白色的身形越兜越快,快到幻化成了一道有影无实的气流,将对手死死的困住,一步步的将他们逼上死亡的绝路。
这小子,是因为受了伤想速战速决好早点疗伤,还是认为我的小命已无忧所以敢放手一搏了?
局势显然已有了转机,律家三人终于开始反噬。那七名刺客酷冷的眼中开始浮上近日我已看到腻了的绝望色彩。我掉开视线,这一次,不再开口要求律测之剑下留人!
“叮、叮、哧!”三声清亮而短暂的兵刃撞击声伴着刺客受死时的哀号一并传出。我缓缓垂眸,看到我的保命匕首正插在泥地里,直没刀柄。左肩胛传来扯裂般噬人的疼,我苦笑。真糟糕呀,连掠阵都办不到,甚至于还被将死之人射中暗器,我还真不是普通的没用!
三杖暗镖从打斗现在袭来,我只来得及荡开其中一枚,却让另一枚习镖给磕飞了匕首。而残存的那一枚直接绕过了我的正面而后迅速折回,带着令我事后想起就惶恐不已的破伤风阴影狠狠钉入我的肩胛。如果不是我眼见那枚飞镖来势有异而稍稍闪了开去,只怕这一枚钉的会是我的心脏!
我没什么胆量直接拔下那枚凶器以彰显我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大无畏男子气慨,唯一祈祷的只有一点:希望这支镖上不会有铁锈。不然,在这医学不甚发达的鬼时空里,得了破伤风绝对必死无疑!
好、痛!……
“刚刚那些人,是归雁堂所属。”好不容易我们四人拖着受了伤的破烂身体找到了现在这一家农舍。在人家大方的让出床榻之后,律测之不待为自己处理沉重伤势,反而急切的为我疗伤止痛。此刻,大概是认为我的伤已处理得差不多而有足够的能力来接受打击了,他才起身离开床榻告诉我那些刺的真实身份。
……!!!
我无言良久,直到确定已消化完他话中的含义时,我差点没让我迟来的惊人醒悟给吓出一身冷汗。“归雁堂?你说他们是归雁堂的杀手?”那个杀手界的头一把交椅的归雁堂?开玩笑啊!我居然和那些一流杀手纠缠过后还留下小命一条?太……太不可思议了啦!
我诚惶诚恐!这一次身上的伤口被我的激动牵扯出剧烈的绞痛,我马上没志气的哀号出声:“痛、痛!痛!”
“他们的确是归雁堂的没错。我们的行踪早已不是秘密,他们会再找上我们并不值得奇怪。”律测之冷静的泼下一桶透心凉的冷水。
天啊!他非得如此肯定的打击我吗?我可不可以晕过去小小的以示抗议!
“为什么之前他们找上门的时候你不告诉我?”为什么非得等我在鬼门关里转一圈然后偷偷饮泣之后的现在才予以告?那我之前的自我厌恶不是太冤了吗?早点告诉了我至少也不会让我太沮丧啊!
还以为自己真的差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白白心碎了那么久!结果他却告诉我,对方的实力有多强,让我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我“虽败尤荣”!哎!受了伤的心再度拼合起来了啦!只是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到荣幸还是慨叹我的时运不济了!这年头,怎么走到哪儿,哪儿就有这么多意外呢?
“如果之前就告知,只怕你连十招都抵不了。”他平静的声音里,缓缓道出了我最可能会有的表现。
“也是!”我泄气的点头表示赞同。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这次找上门的是被江湖中传言最冷酷无情、出手最狠厉的归雁堂杀手的话,我一定早早的就怯了场。还没打气就先虚了,不死才怪!说不定再没良心一点,我会直接爬上黑仔的背逃之夭夭。那样很窝囊耶,以后还怎么在时家兄弟面前抬头做人啊!幸好,幸好只是败得难看了一点,却不能算是不战而败,英勇啊!
有时候呢,无知的确能救人一条小命喔!
“好了,你先休息吧。”他的声音开始有些不稳,沙哑的质感显示了他的内伤开始难以抑止。
哎!看他为了救我而伤成如此,我哪来的资格什么都不再管的安心睡去?我是这种没良心的人吗?!瞟了他一眼,我表明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无私精神,坚持挪动虚软的身体,空出一个床位:“你伤得不轻,和我挤一晚吧。”
……
第十四章——思援
“你伤得不轻。”我勉为其难的挪出一个空位,仅仅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便再度痛出了我一身冷汗。论伤势,他绝对比我重,没有理由我霸着床独占不放,却让重伤患者跑出去吹十月底的的冷风吧?“呐!今晚跟我挤一挤吧。”受伤的可不止我一个,如果只让我躺床,我会良心不安的啦!
我朝防风能力不是很强的破木门投去敬畏的一眼,在这种大冷天怎么可以由着他呆到外面去处理沉重内伤?他是想引起我的愧疚还是当真活得不耐烦了?虽然我相信以他的能耐,要说冻死在外面绝对会是天方夜谭,但我还是会良心不安的嘛!正常人都知道在现在这种天候下最好的消遣便是窝在屋里足不出户!
而且虽然我也很想看看金大侠笔下那位小龙女的寒玉床是否真有那么神,想说外面万里冰封的环境可能真的勉强可以替补一下寒玉床的功能让人家的内伤能以快速痊愈外加提升内力。但如果必须要由律测之亲自示范的话,我可就没心情去验证那个了。天知道那行得通行不通!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额外病症,我们大家都还是警慎点妙!
毕竟,目前的我们,谁都没有那个本钱拖着更多的伤上路。不然,在到达盘龙岭之前,我们即使能侥幸没有被累死,说不定也早就被伤痛折磨死了。那样才不值得好不好!
“还有,让时家兄弟也进来吧,外面太冷!”之前我就替被他赶出去当门神的时家兄弟抱憾不已,实在不想让我罢工许久的良心再多添上这一笔愧疚!“还有很多事要谈不是吗?待在外面是谈不出什么心得来的。”
定定的看了我近十秒,律测之终于颔首妥协:“如果你累了,就先睡。”说完拿了棉被盖住我,然后将时家兄弟唤了进来,打算进行睡前的高峰会议。
“少主!”时家兄弟身上零碎的伤口显然已经粗略处理过了,因此上,虽然衣上还染有血污,他们的精神看来却都还不错。特别是时翼,即使是在对律测之行礼,仍不忘投给我一个蔑视的眼神。
我小小的惭愧了一下下,然后将目光掉开。论伤势,我应该算是四人中最轻的那一个了,但天生的娇贵体质和素来的太平生活足以让我荣登养尊处优排行榜榜首地位。所以一旦受了伤,表现得比林黛玉还要脆弱,实在无法和他们强悍的忍耐力相抗衡。啧!这什么破身体!
律测之神情有些疲惫的吞下几颗药丸,显然正设法压抑伤势。时家兄弟担忧的看着他,时小弟更是拿着一张臭脸对着我。
好吧,他会受伤是因为我!被你瞪也是活该。可是我记得我下山前就已经说过会拖累大家的啊,当初是谁充当幕后黑手默许我被掳下山的咧?我心中小小的不服气在看到律测之泛白的脸时全部化为不由自主的心疼。唉,如果我再强一些,是不是他也可以少担一个包袱?
好累,真想马上睡去。体内的高温开始盘据,很快的,我就会因为受伤而陷入高烧昏迷的境界。再要清醒只怕是好几天后的事了!我现在根本无权放任自己睡着,因为在现在这种草木皆兵的非常时刻,这根本是一种极端的奢侈!
所以,我强撑着想要相亲相爱的眼皮,将重新拾回的寒匕抽出抵在额际降温。这样至少可以帮助我保持一段时间的清醒。
“你做什么?”时翼眼看着我抽出匕首,还以为我一夕受挫而想不开的要闹自杀,眼睛立刻瞪得比铜铃还大。一副随时准备扑上前夺匕救人的英勇样!
“降温啦,不然你以为我要干嘛?”没好气的推开令我觉得闷热的被子,唔!好热!
孰料,律某人一把纠住了被子不由分说的再度将我捂了个严严实实,确保不让一丝一毫的春光得以外泄:“躺好,别乱动!”
一付我病危垂般的慎重模样,我在心底大摇其头:天啊,他是想闷死我吗?
“老实说,我很想知道,除了被追着跑之外,我们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啊?”虽然人气旺盛是可以满足我的虚荣心了,但如果程度过激的话,我可就没有耐心领教了啦!总不能每天拖着破破烂烂的身体跑给人家追吧?拜托,如果是这样,别说要救人了,连保住自己的小命都会有技术上的问题耶!
“别的办法?什么办法!是化整为零还是调虎离山?要金蝉脱壳还是暗度阵仓?太天真了!别忘了,现在江湖中有多少人在盯着我们!要摆脱他们哪有想像中那么简单!”时翼恨恨的啐了一声,口气很冲,不过这次倒没朝我喷火,真是难得。一连列举了好几个方法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决。显然,他也不满被动挨打的局面,可惜就是想不到好计策。
“难道就不能找另人代劳吗?”其实我最先想到的是邮局,将血参直接打包空运回盘龙岭要律老爸签收就是了嘛,既省时又省力。省得一支蜡烛两头烧,未老先衰还要心力憔悴的夜不能眠。不过在这个时空时,这一点恐怕行不太通。有钱人家说不定还能来个飞鸽传书互通音讯,如果若是一般人家,哪怕只是一封家书,都有可能要花上两三个月才能送到家人手中去。这样太况时费力,又不切实际!
那么既然不能指望现代通讯的快捷,那找个可靠的人代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嘛!最好还是那种正邪难分却光明磊落、行事干脆又注重信诺、武功高绝而不畏强权的黄老邪般的出众人物。这种人不但不容易被正气盟收买或影响,又有足够明辩事非的能力,即使奉上血参有些冒险,但总该比我们现在做的要有保障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