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测之没再说话,只是紧紧的揽住了我,让我感受到他紊乱而强烈的心跳——激狂的,迥异于他冷淡的外表。
我仰头,在他唇上偷取一个小吻,心情愉悦的将目光定向远方,忽的开始绽出异彩:“测之……”
前方,散落着几许屋舍,虽房与房的间距有些远,却仍能看出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几个娃儿追逐着在雪地里嬉戏,感觉淡化了许久的人气,一下子全热情的回笼了!言笑晏晏的,绘出了一幅朴实的田园风景。难怪当初陶渊明要抛官弃职的躲到乡下来种田耕耘,虽房子屡遭火噬仍沉迷不悔。这朴实的一切,的确是难得的享受呀!
这是否代表了,我们几个,终于可以走出崇山峻岭,重新投入人间了?!呵!终于可以由史前社会迈进人类文明了,这可是我到古代后“大侠发展史”上的一大质的飞跃,见证并身体力行了人类的进化演变!Yeah!我好伟大!
“今晚,我们可以投宿客栈。”柔和的嗓鉴定了我的臆测,惊喜之余才霍的发现:我对“客栈”的狂热,让他看出来了吗?
逝去的那一段时日,生活的重心就只是应付狙杀与赶路,走的尽是偏道小径,能偶尔找到小店打尖已经是百般幸运,以至于至今仍没能让我瞻仰到武侠小说中故事最多的“客栈”究竟长的是啥模样。如今,终于要美梦成真了吗??感受到律测之无言的放松,我了解到——我们的目的地,就快要到了!
当晚,风尘仆仆的一行人进入繁华的市集,在我惊叹连连中入住一家颇为派头的客栈。面对一屋子跪得直挺挺的古人,我被这阵式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过了好半天才知道他们这么虔诚的参拜并非是察觉到了我活佛转世(???!!!)的仙人本质,而是为了欢迎他们英明神武的少主大人——律测之的前来!换言之,这家名唤“驭风客栈”的豪华旅店,正是律家产业之一!
哈哈哈!原来是自己人嘛!爽死了!律家看就知道粉有钱了,我算是挖到金矿了!心荡神驰的奔到配置给我的上房,我所做的头一件事,便是狠狠的、痛痛快快的洗了三遍热水澡。直到皮肤终于衍生出垂暮老人的皱褶,我才依依不舍的告别温水换上由掌柜钱宜多送来的新衣——看看!人家取的名字多有学问!——将长发学电视中那些少年英侠一样的高高束起,对着铜镜一看,哇塞!帅呆了!于是,我神清气爽、一步三摇的出现在律家人面前,神样活气的等待他们惊艳的表情。
虽不敢自认貌塞西施,至少我也应该是个再世潘安才对。卸去了保暖的兽皮与迟暮少年款赠的略大衣衫,现在穿着合身而华贵服饰的我怎么说也该是从野蛮人进化成了文明人了呀!怎料自我陶醉了半晌,却只等到了一干人的瞠目结舌?!
驭风客栈的掌柜钱宜多率先收回了瞪视,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的转向律测之,继续汇报近来总舵的动向与当今江湖形势。而其余的人,则是又瞪了我半晌之后,掩着嘴掉开视线。干嘛?我身上穿错什么衣服了吗??赶紧的低下头去前后仔细检查一遍,竟然还是没有发生异样。
什么嘛!他们竟然就打算这么漠视我的存在吗??连我的提问都不予理睬,最爱找我斗嘴的时小弟恶毒地吐出一句小声的咕哝:“红颜祸水!”
呀?说的是我吗??有米搞错!不理他们了,这群反常至极的家伙!愤愤不平的跑到饭桌边狼吞虎咽,也不管钱宜多见了鬼似的大呼“大胆、竟然对少主不敬!”等等之类的言词,彻彻底底的贯彻化悲愤为食欲的宗旨!
“钱叔,没事的,我们边吃边谈。”律测之出言打圆场,于是宽畅的饭桌边一下子多出了十来双筷子!
我也不管这些,左耳近右耳出的听他们畅谈江湖风云。正当吃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的时候,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却差点当场咽死了我!
“咳……咳咳!”牛饮下大半壶茶水,我才得以顺过气来,沙哑着嗓问:“钱舵主,你刚刚是不是有提到什么?……”我想也许是我耳背也不一定!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坐于我身边的律测之忙拍抚着我的背帮我顺气,生气却隐含心疼的责备就这么的冲出了口。斥得我一怔,然后缓缓的笑开了眼。
“呀……对不起,我刚刚是太惊讶了。钱舵主,你还没回答我呀。”本着求知好学的精神,我大胆的催促。人家虽是一介掌柜,但在翔龙社中,驭风客栈也是实力不容小觑的分舵之一。当然,在翔龙社,钱掌柜的另一重真实身份便是钱分舵主。这可是不为外人所知的内幕哦!
“舍少侠并未听错,如今江湖之上,‘兰君子舍隐’的名号已广为流传。今日得见舍少侠,果然传言不虚。少侠英姿勃发,的确是人中龙凤,幸会幸会!”不愧是做服务行业的龙头老大,区区几句尽显生意人的本色。
可惜,我笑不出来。会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我是一点也不讶异。毕竟与我同行的,是独掌北六省的翔龙社少主——这位当今江湖中最有人气的少年英侠,又是遭受了那么多次狙击却还能活命的我,想不出名也难吧!变得广为人知也不过只是早晚的事而已。名号由他人来给我倒是不介意,但“兰君子”???对不起,恕我不想接受吧!
“兰”这一字,从何得来?我身上的异香吗?或许!可是我爱不起来,因为,兰的谐音——懒!
“君子”??很可惜!我宁愿当个地道的小人,承不起这个高贵的称呼,这会让我想到令狐冲那个虚伪至极的师父君子剑岳不群,他的“君子”两字前面,还得再加个“伪”个方才名正言顺吧!
兰君子= =懒君子?!我不要!我不要!!江湖中人,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一下子气急攻心,在即将爆出怒吼前,我猛的栽入律某人的怀里晕了过去!
“我要改名号!我一定要改个名号啦!…………”
我的哀号,消散在黑暗之中,久久……
第二十章——留守阵地
逃避现实的最终结果是被当成了不堪一击的病弱俏佳人彻底的保护了起来——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今早听说在我们接下去必经之处的西北方向的小山谷出现了一票不明人士的潜伏,于是我这个昨日才晕倒过的病人被贴心的挽留了下来,眼睁睁的目送律测之谐同一干驭风客栈的忠心下属踏出了我的视线,心不甘情不愿的扁着嘴接受变相的软禁。终于了解到当年那位医师先生为什么会为了我不再去医院而流露出那种失恋的神色了,我想我现在的心情与他也相去不远了。没能获准陪伴在律测之身边,时间开始变得难熬。
“唉!——”刻意长长的叹上一声,哀凄凄的转望着身边被近留下来照看我的时羽老兄——时翼坚持一定要将这个照看我的光荣而伟大的职责扔给乃兄,毅然决然的追随律某人出生入死去了。我想他大概是怕在品竹精舍的旧事会重演一遍,所以没等时羽兄表示反对就屁颠屁颠的夹着尾巴逃走了——希望他能同情心大起的准了我想出门的无声哀求。
可惜,他老大只是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对于被留下的可悲处境显然也是暗自不爽。而依照小弟我的推心置腹的深入分析,霍然了解到本人正是他大哥不爽的源头,于是很窝囊的选择明哲保身,不敢再去招惹他,免得最大靠山暂失的我会被他一个狂性大发的给狠狠剁成三十六块,死无全尸!——我是充分相信,平常看似沉默警慎的时大哥具有相当晦涩的暴力因子,识相的就不该去挑战他的极限。
再转身看看被留下来的少数翔龙社所属儿郎们,奔前奔后殷切的招呼着络绎不绝的客人,却没有一个人正眼看向我们这一桌。就算偶尔视线飘过,也仅只是皱紧了眉,拿一张便秘了三十年的臭脸瞪上我一眼,神色不郁的转了开去。
我抓着发尾晃啊晃的,心底多少有些委屈。对他们而言,我只是一个使手段蛊惑他们英明伟大神圣不可侵犯如佛祖一般圣洁的存在着的少主不小心误踩陷阱踏入男男恋的不归路的可耻狐狸精而已,最令他们不爽的大概就是我孱弱的身体非但无法助他们少主一臂之力,反而还处处拖累害他屡次受伤的不争事实。这对律少主、对翔龙社、乃至对整个江湖而言,都未必是件好事。
想想,仅我这个空投人士居然也能成为江湖中“举足轻重”、“不容小觑”的一员,这个江湖还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眼巴巴的瞪着每一位上门的客人,期望着下一个归来的会是律测之,却一个个的全等成了失望!终于死心的吩咐时羽为我捧来几坛美酒,我浅浅品啜,猜测着这一次伏击的究竟是什么人。不过以我贫脊的江湖常识,能想到的也不过就只是几个老相识而已。算了,我大力的摇头放弃思考,杜绝再去压榨大脑库存的自虐行为。
……
“酒混着喝,易醉!”一直沉默的时羽直到我换喝第四种酒时才开口阻止,沉静的眸中竟然透着神似律测之的淡淡忧心。
“我没事。”心里一暖,我浅浅的回以一笑。他不会知道我的酒量有多么的好,曾经我和一大票觑觎我美色的混混拼酒,唯一一个还能在那片混乱中直着走出去的英雄就只有我!美色带来的困扰何止这一桩,我要是没点水准,早不知失身几百次了!
不想不气,越想反而越郁闷。反正闲闲坐着没事干,索性打了个响指招来小二,让他上一大盘生豆腐过来外加一盆温水。也许我潇洒的气势十分迷人,又或者是我的要求太奇怪,搞得时大哥及半数的食客纷纷向我投来注目礼。
“要豆腐,做什么?!”时羽透着一毕疑惑,看着同样不得其解的小二哥奉上我要的事物。
“嘿嘿,放心,反正不是用来撞豆腐自杀的。飞刀借用一下!”故做神秘的摊掌,等了半晌却没从时羽手中接过飞刀,我不解的望着他。
“我不使飞刀!”他瞪了我一眼。
“呃?!”慢半拍的记起他似乎从不使暗器,厚?
“如若这位公子不嫌弃,我的可以借来一用。”正想请小二哥到厨房为我找一把小刀借我的当口,一道细致温和的嗓传来,吸走了我的注意。
回身,就见原本坐于窗口处的蓝衫少年走了过来,他的身后,伴着全身黑衣的肃冷男子。一股沉重的杀气自那位黑衣人身上散发出来,我不自禁的皱眉。
“残,你回去坐着。”大概是察觉出了我的紧绷,长相清秀的少年开口遣退身后的随护。
“可……从命!”被唤为“残”的男子瞪了我一眼,方始心不甘情不愿的退身回去坐着。
“你要的刀。”他浅浅的笑,将薄如蝉翼的精致飞刀递至我的手边,脸微微红着。迥异于他的随从,清秀少年显得谦和而无害。
“……谢谢。”几乎是第一眼就对他产生了好感,真正想伤我的人是不会拿着刀柄对着我而自己持着锋利的刀尖的——不过如果递飞刀的人是迟暮少年的话,我就不敢保证喽!
“要飞刀,是做什么?”细柔的疑问,轻得几乎要听不见——一个,缺乏自信的人?!我心底打上十数个问号。他问话的小心翼翼令我万分困惑。照理,有那么强悍而惟命是从的随从,他不该有这种谦和到近乎卑微的态度才对。
“我要雕花。”将飞刀掂了掂,很轻薄,却相当利,心里打了个突。能随随便便就掏出如此锐利的飞刀,这个少年,只怕不简单吧!
将豆腐放入盛了水的白瓷盘中,我小心翼翼的划下第一刀。想当初看厨艺大赛的电视直播,上头有一项就是雕豆腐。姑且不论这豆腐雕好了能吃与否,美观而嫩如白玉的豆腐雕往往能轻易攫住人的眼球。好死不死的,我那个疯狂的老妈正巧迷上了这门艺术。那一阵子,老妈天天跑菜场买一大堆豆腐说是要雕个出浴维纳斯出来,可惜由于慧根有限,最后一切功亏一篑。
于是我被恼羞成怒的老妈赶着去学厨艺,而第一该学的就是雕豆腐——冤叹,身为人家儿子的悲哀!她也不想想当时我可还是个课业繁重的高中生哎!不过她的说法是凭我的外貌,将来肯定会有一堆的人抢着要我的,区区文凭根本不算什么——简言之,豆腐雕比我的前途更重要!
那时,被老妈大力鞭策的我每天梦里都与维纳斯相依相偎,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鼻血流满襟!等我终于对半裸美人那黄金比例的完美身段完全免疫了之后,我手下的雕功也成功出师了。当老妈接过那一尊白嫩嫩、滑滑细细且弹性十足的出浴佳人时,我捕捉到她怜悯的一瞥:“儿子,裸女对你的诱惑力不大了吧?……”
!!!……
现在想想,老妈真的是有够恐怖的!
胡思乱想间,维纳斯的脸已显现出来,草草几刀,髦曲的发也略现雏形。听到毫无去意的清秀少年惊叹的声音,我猛的一惊——完蛋了!如果我大胆的雕出侧躺的断臂半裸维纳斯,这些古人会怎么看我咧?
淫棍?恶魔?登徒子?大色狼?还是……噫!冷汗涔涔,无措的四下张望不敢下刀,忽然眼光定于后方三张桌外的客人身上。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光头和尚,长得福福态态的,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弥勒的样貌。只可惜……眼光定在他桌上的大鱼大肉上整整三十秒——一个酒肉和尚哎!而,他看我的眼神,有那么一丝丝的危险!
呼!我吐出一口气,转回头,灵光一闪,将“维纳斯”的卷发削成了螺丝头,刷刷几刀下去,一尊卧佛已现雏形,引来清秀少年再一次的惊叹。
三刻钟后,一尊白泡泡、软绵绵、精雕玉琢般的卧佛已摆上了桌。
“你好厉害!”清洌的笑,是少年给我最深刻的印象。
“还好……”这时候谦虚着点,千万不能抖出我那个恨铁不成钢的老妈,唉!
“为什么你会想到要雕佛像?!”一道粗嗓门插了进来,问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呃……”要命!是那个有着危险气息的酒肉和尚!怎么办?我可以不回答吗?他那铜铃大眼中坚定的告诉我他绝不接受我的沉默的事实。可是要怎么回答咧?看他这人,好像我的回答令他一个不爽就大有可能就此头手离家。我还没活够啦!怎么办?怎么办?
“快说呀!”他催促着,莫名的心切。
“……佛曰:前世的五百次回眸,只为了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深吸一口气,深情而忧郁的帅气小生粉墨登场,“为了来世不会带有任何的遗憾,这一世,我虔心向佛。每逢初一、十五必然要到庙里去上香拜佛,期望能感动佛祖,让我在来世,能与我最爱的人相知相守。大师是出家人,必然不屑这种痴男怨女的红尘俗念,可是大师……”要命!瓣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