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一本折子，越看越头痛。
这年头，真是什麽事都不能省心......

虽然我埋首於折子当中，但是周围的气息变化仍然逃不过我的感觉。
所以，当身旁的空气开始凝结时，我就已在感觉到了。

我抬首望著身旁凝结的空气，慢慢地撕裂开来，一个小小的，黑黑的圆洞开始出现在我的面前，越来越大，慢慢地变成直径一人高的洞口。
隐隐约约的，我看到一个蓝色的身影，越走越近，越来越清晰。
一袭淡蓝的衣袍，配上一件同色的蓝色葛纱，敞开两襟，衣领袖口绣著精美的云纹，款式虽然简单，却精致优雅。
再近一些，他的脸就大大方方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斯文俊雅的面容，一幅金框眼镜平稳在挂在笔直的鼻梁上，在走出黑洞的那一霎那，折射著光芒，让他看不见他的眼睛，也看不清他的眼神。

"好久不见了。小玉。"他优雅地开口，声音温醇，像山间的泉水，非常清悦。
"蓝斐？"我站了起来，身旁的侍卫马上紧紧地围著他，满脸戒备。
"是我，能谈谈吗？"他很客气地说

我望著也一脸平静兼大方的神情，满肚子疑问。
他是我的敌人啊！敌人啊！！！
这麽一脸平静自若，该不会是来挑衅我吧？= =|||
要知道，我们两界正打得如火如荼，他这个魇界老大跑到我的地盘来，不怕我把他给剁了吗？

他要和我谈什麽呢？
想休战？
我望向他的眼睛，却只能看到反光的境片，完全无法透过的他眼神来探知他心里打什麽算盘。
如果他真的想休战的话，那再好不过。
无论什麽时候，战争给百姓带来的，永远是无尽的苦难。
蓝斐，希望你这次来，不是专程来让我失望的。

"你们下去吧！把轩儿和蓝儿送回他们的寝殿。"
"是。"

"清场完毕了，蓝斐陛下有何指教？"
他看了看我，许久，才苦笑道："面对你，我真有点难以启齿。"

去！原来不是想和谈？
我眯起眼睛，考虑我要是动手抓他，有几成把握。
如果，把魇界的皇帝抓在手中，那麽魇界军就算不能退，军心也要散，这对灵界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他不是笨蛋。他怎麽会做这自投罗网的蠢事呢？
他在想什麽？

"你什麽意思？"
"小玉，你先忙你的。我等轩辕来。"他再次客气地苦笑。

这倒是让我奇怪了。
轩辕清衡会来，我并不奇怪，他知道轩辕清衡会来，我也不奇怪。
天下人都知道，我身边有轩辕氏的暗卫，我有什麽事，轩辕清衡一定会知道，蓝斐亲自到访，轩辕清衡若不来，那才奇怪。
让我奇怪的是，他今天太客气。
蓝斐是什麽人？他是魇界的皇帝。
他的强势与威严，是他的书生气质无法掩盖的。
他今天如此客气，莫非有求於我们？

九天玲珑 第三部 情深若海(生子) 43

轩辕清衡来得很快，他是独自一人来的，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随从并没有一起过来。
他的步伐很稳，却飘然若仙。
他来到之後，黑亮有神的凤眸仔细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转向蓝斐，冷冰冰地道：
"蓝斐，两界交兵，你来灵界，有何贵干？"
我吸了一口凉气......
大哥，你的语气很冲啊......

蓝斐的脸色有些不豫，皱起眉头。
"轩辕，你对我有必要这麽戒备吗？好歹我与你知交多年，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蓝斐的话，让我想起三年前，蓝儿刚出生时，蓝斐天天跑来灵界时，与大哥谈话时，那种特有的"默契"......
我不由地握住轩辕清衡的手，用指甲去掐他的掌心。
什麽叫做"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我忽然觉得这漫天的枫叶红得刺人，一口气闷在心中，吐不出来。

"就是太清楚了。在两界打得如火如荼之时，你冒然过来，只有七个字......"轩辕清衡反握我的手，扶著我的肩，微微使劲，按著我，让我坐在躺椅上，然後对著蓝斐一字一句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蓝斐苦笑："知我者，轩辕也。"

我吐血......
蓝斐，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我和你是国仇家恨......呃，家恨谈不上......
但是，灵魇两界打了这麽的仗，死了那麽多人，我与你简直是仇比天高，恨比海深，你个厚脸皮的，对我的爱人说什麽"知我者，轩辕也"，当我死了？
郁闷......
刚刚他来的时候，我都忘了他与轩辕清衡特有"默契"这茬儿了......
我早该在大哥来之前，就把他给"哢嚓"掉的......
失策！

"这宝殿不是你登的，请回！"轩辕清衡继续冷冰冰地说。
蓝斐继续皱眉，斯文俊雅的面容有些铁青："轩辕，这就是你的答案？看来，我还真是高估了你，原来你不过如斯！"
他在打什麽哑谜？
只是，他这话太过份了！客人比主人还嚣张！
我拿起放在一旁的矮几上的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闲闲地说："蓝斐，别太过份了。你要知道，灵魇两界的前线堆满了两界将士的尸体，这个时候，你冒然跑来，我们没叫一大群人围过来杀你，已经是念了旧情了。你不觉得，你在我们的地盘里讽刺著主人，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吗？"

他似乎被我的话噎著了，半晌，才自嘲的笑道："明知道结果是这样，我还要来，真是自取其辱。"
什麽话，谁辱你了？
在两家对敌的情况下，我们对你已经是非常客气了，好吧？

蓝斐伸出右手，朝虚空中伸展，淡淡的银光微微燃起，附近的空气开始凝结，然後一个小小的黑洞慢慢敞开，直到能容一人进出的大小。
他望了我与轩辕清衡一眼，镜片下的眼睛很一般，却黑得非常纯粹，如子夜，如黑潭，微微起著漩涡，像是要将人卷入似的。
这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他那双眼睛的可怕，虽然长得普通，却吸魂摄魄。

他看了我们好一会儿，猛得回头，很坚决地跨步走进黑洞里，抬进了左脚，右脚却久久没有跟上。
风无声地吹著，空气显得特别的凝窒，让人的胸口非常地闷。
蓝斐的背挺得很直，一脚在黑洞里，一脚在洞外，就那麽僵直著，就像亘古的石像，显得很苍凉。

他忽然回头，面向轩辕清衡，满脸的歉意，温润的声音也满是愧歉之意："轩辕，我一生信守诺言。我也很想遵守我的诺言，但是，有时候，生命比诺言更重要，我只能对你失信。"
轩辕清衡猛地睁圆眼睛，幽深的眸子寒光绽放，如刀锋一样直直射向蓝斐。
"蓝斐！"
蓝斐不闪不避，唇角眉眼俱是无奈与愧歉。
"很抱歉，小玉是君桐唯一的希望，我无法放弃。"

他在说什麽？
我猛地站起来，手中的杯子失落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上我的衣袍。
君桐......
蓝斐在说我是君桐的唯一希望，是不是君桐他还能回来？

"蓝斐，君桐是不是有救了？他还能回来是不是？他现在在哪里？"我急切地追问。
蓝斐点点头："是的。天下间，只有你能救他了，你愿意救他吗？"
"我当然......唔......"我话还没说完，就被轩辕清衡用手掩住了嘴。
他幽深的凤眸对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懂他眸中的高深莫测。
为什麽阻止我？
轩辕清衡不是气量小的人，如果蓝君桐能回来，他纵然不是乐见其成，也不会加以阻挡。

轩辕清衡冷冷地盯著蓝斐："蓝斐，你应该清楚，我若不答应，就算小玉答应了，我也有千万种方法破坏。你还是请回吧！"
"轩辕，君桐曾在他最清醒的时候对我说，如果他完全失控了，让我杀了他。我尽管痛心，也曾努力地去做。刘莫羽将他救走後，并且非难得地找到了让他回来的方法......在明知道有方法救他的情况下，你让我如何放弃得了？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想他死，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情吗？"
"我当然能明白你的心情。"轩辕清衡一字一句地说，每一个字都如冰渣子一样，又冷又硬："只是，蓝斐，你太自私了，你弟弟的命是命，难道小玉的命就不是命吗？"

九天玲珑 第三部 情深若海(生子) 44

轩辕清衡的话让我心头一震。
要救蓝君桐法子是要让我用命去换吗？
我抬手拉下轩辕清衡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究竟是怎麽回事？

轩辕清衡的视线从蓝斐的身上转到我的身上："小玉，就如你所听到的。"
他的眼神让我很心酸。
这麽多年来，他看我的时候，有宠溺，有深情，有戏谑，有调笑，有担心，有哀伤......
却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是浓浓的忧伤与警告。

大哥，你是担心我会不顾一切地去救蓝君桐吗？

我闭上眼睛，努力地压下自己心头的万千思绪。
我明白轩辕清衡的忧伤......
轩辕清衡一直知道我心里放不下蓝君桐，这是他心头永远无法抹去的伤，也是我永远无法填满的一半心房。
我也明白轩辕清衡的警告......
我是灵帝，是灵界之主。
我活在这个世上，先是灵帝，才是轩辕清衡的伴侣，孩子们的爹爹，最後才是蓝君桐所爱的人......
在我的身上，有著千千万万人的生活与平静......
我没有任性的权利。

"蓝斐，请你回去吧！"我慢慢地睁开眼睛，淡淡地说。
"小玉，我知道我的要求很不合理。但是，请你看在君桐为了你付出一切的份上，听听救他的法子好吗？"蓝斐很诚恳地请求著。

君桐......
我抬头，看著飘红的枫叶，望著苍蓝的天空，似乎又看到了那一个笑得如百合一般优雅美丽的男子......
似乎看到他因为我淡淡一笑而心满意足的样子......
似乎看到他为了救我，不顾一切地，不惜主动魇化时的样子......
......
我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痛得无法呼吸。

"蓝斐，你先回去吧，两天後再来，我会告诉你，我的决定。"
"那救人的法子......"
我抬起手，摆了摆，阻止他往下说："救人的法子，我相信我大哥知道得很清楚。蓝斐，我大哥不是未卜先知的预言家，他刚和你打个照面，就知道你的来意......只怕，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来灵界吧？你来找我时，另一个去找我大哥了吧？"
蓝斐微微一愣，苦笑："的确如你所说。那好吧，我先回魇界，两天後再来，希望你的答复能让我满意。"

他转身就踏进身後的黑洞里，忽然又再次回头："小玉，我回去将马上下旨停战，你这边如何？"
"若能休战，再好不过，我期待将来的议和谈判。"
"很抱歉，这三年来给灵界带来了许多伤害。打这一场仗，并非我所愿，和谈之上，魇界将会负起所有的责任。"
"如此甚好，不送。"

我望著黑洞慢慢地变小，最终消失不见，空气慢慢开始流转，轻声说道："大哥，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轩辕清衡看了看我，语声平静地说："在蓝斐来找你的时候，刘莫羽找上了我。"
"原来是莫羽。"我点点头，握著轩辕清衡的手，拉著一起在躺椅上坐下。
"其实论交情来说，应该是蓝斐找你，莫羽找我，更合适一些。"
"蓝斐当年请你到魇界，却让你在回来途中魂飞魄散，他愧欠於我，所以曾许诺应我一个要求。当日，我没有想过你会重生，也觉得自己也许活不久，就没提出过任何要求。三年前，蓝儿出生，蓝斐动了想把孩子抱到魇界亲自抚养的念头，我为免除後患，就提出了‘除非关系到两界利益，否则，永远不许伤害你'这个要求。"

真是一个绝妙的要求，相信轩辕清衡在提这个要求的时候，绝对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蓝斐在想救他弟弟时，还得要过个诺言这一关。
所以，他不敢去找轩辕清衡，因为轩辕清衡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他来找我，是想著我若答应了，轩辕清衡也就无可奈何了吧？只是，他到底是一诺千金的君子，在我面前，始终无法开口。
不过，蓝斐到了最後，在信守诺言与蓝君桐的生命上，还是选择了蓝君桐的生命。
君桐，我该替你高兴你有一个好哥哥吗？

我在矮几上翻起两只茶杯，拿起紫砂壶，慢慢地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轩辕清衡，然後，自己慢慢地抿了一口，望著地上碎裂的茶杯碎片出神。
"大哥，救蓝君桐的法子是什麽？"
"刘莫羽这三年来，一直都竭尽心力去研究如何让蓝君桐回来，但是均无成效。刘莫羽已经试尽的所有法子，快要绝望时，失控的蓝君桐不小心地碰到了夏栖身上一直带著的清心玉，竟然让蓝君桐的意识苏醒一会儿......那块清心玉储藏有九天玲珑的灵力。"（草火：这块清心玉，我在第一部就埋下的伏笔，终於用到了......感动啊......）

原来是九天玲珑......
难怪轩辕清衡要极力反对。
九天玲珑的灵力非常霸道，如果要使尽全力地运用九天玲珑，经过魂魄重新组合重生的我，根本无法承受。
每用一次，我的魂魄将要脆弱一次。
记得一年半前，小思被魇界的黑衣魇抓伤了，为了替他净化他身上的黑暗力量，我尽全力地运用了九天玲珑之後，昏迷了一个月。醒来後，轩辕清衡对我说，我此生不能再用九天玲珑，否则，也许会再次魂飞魄散。

九天玲珑（生子） 第三部 情深若海 45

两天後，蓝斐按约而来，在我还没来得及与他说什麽的时候，就发生了意外。
急急忙忙地赶到枫香院时，我惊骇地发现，蓝君桐正抓住蓝儿，一脸的阴森森，想要杀他的样子。
心里的惊骇让我来不及细思此时的蓝君桐究竟是否清醒，我脱口而出："蓝君桐，你给我放下他，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我的话，让他瞬间失神，怔忡地看著蓝儿，眼神很是呆滞。
蓝儿也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哭泣与挣扎，睁大圆圆的眼睛，红红的，像小白兔一样，瞪著蓝君桐看。
蓝君桐的失神让我已经跳上喉咙的心慢慢地回归原位，我很想趁机把蓝儿救回我的身边，却担心惊动了他。
轩辕清衡与蓝斐显然也有同样的顾虑，也站在一旁不敢轻举妄动。

不其然的，我突然想起轩辕清衡说过，蓝君桐曾经因为不小心碰到储存有九天玲珑灵力的清心玉，恢复了神志，虽然不久，但如果他此时，能恢复一会儿，就足够了。
见他依然在与蓝儿大眼瞪小眼，我顾不得许多。
这是极好的机会，若失去了，指不定，他真的会杀了蓝儿。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右手，七彩的光芒从我的掌心中淡淡地亮起，非常地微弱，我不敢施力太过，一则怕惊动了他，二则，我施力太过，我承受不了。

轩辕清衡看到我手中的七彩光芒，伸出手，握住了我的右手，双唇紧抿，幽深的凤眸紧紧地盯著我。
我对他微微摇头，挣开了他的手。
大哥，我会注意分寸的，请不要担心。

我小心地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
可是，无论我多麽小心，蓝君桐还是发现了。
"小玉，你要杀我吗？"
"不是的──"我心头一惊，忙停住脚步。
"你撒谎！"他的神情有些激动，红色的眸子越发地妖豔。
我的心马上又紧了起来，我实在弄不清楚，他现在到底处於什麽状态。说他清醒，不太像，说他不清醒，却也不像当年那样，一见我就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