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凌 上(穿越)————靛魂
靛魂  发于:2009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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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从回廊阴暗处传出似讥似赞的评论,“你那大哥对上你,真是悲哀。”
邝行远一阵轻笑,答道:“凭他那点心思,还能玩出什么?不过一时兴起,耍着他玩。”
柳直扬唇,“你们兄弟的感情还真是好。”
“怪只怪我爹不甘寂寞,娶了这么多房妻妾,弄得府里人人争宠,勾心斗角。”邝行远十分不以为然,他天性凉薄又是自小备受呵护,一丝也体会不到其它几房渴盼青睐的心情。
此刻的邝行远抿嘴抱怨的模样,有几分天真。
“柳先生认为行远方才那一番表演,如何?”
“尚可,”柳直悻然,“藉机挑拨父兄感情,用以达成目的,你的手段果然不同常人。”
“哼!我那不成材的大哥难得有这点用处,利用他,是抬举他,”邝行远挑着剑眉,“至于我那爹,难得关心起大儿子,也算一桩美事。大不了将来我大哥东窗事发时,我再保他一命,让他趁早认清现实,也够得上回报。”
邝行远的任性、自我,早让柳直见怪不怪,是以对他这一番话,也仅是略扬了唇角,不予置评。他只要达成目的,至于用的是何种方法,并不在计较范围之内。
根据他的的消息来源,邝行钧是诚宣候身边一着暗棋。花天酒地、斗鸡走狗的行径不过是一种伪装,实际上邝行钧透过这些一同作乐的官员或官员子弟,获取讯息。或者由邝行钧设下陷阱,引诱官员,落实罪名再行要胁。诚宣候身边也有些贵胄士族,原是透过邝行钧穿针引线才合并靠拢。
初收到这份情资,柳直还抱持怀疑。他花了数天时间,亲自观察后才得已确认。原就思忖着破解诚宣王如日中天的势力,可惜定射王不愿挑起争端,难竟其功,而今终于现出一点端倪,柳直遂与邝行远拟了今晚戏码。
“邝行钧这些年藏得极深,竟连你也识不破那层假面。”柳直讽道:“这样的人,这种城府,在行远公子口中却还是不成材。”
提起这件事,邝行远不由得恼怒。他的确未曾将这个大哥放在眼里,自他掌权开始,甚至还喜欢在每月的例钱上头作点文章。可是每个月所给的花销还是比从前多上一倍,于是人人夸邝行远大量,眨邝行钧无用。却不知原来在自己洋洋自得,自认友爱时,邝行钧却是拿着这些钱替诚宣候跑腿的。怎不教邝行远咬牙顿足!
“他瞒得过一时,也瞒不了一世。他那性子,藏得再深也还是不过如此,多刺激几回他会更积极向诚宣候靠拢。投注愈多,将来的失望可是愈大,可惜他看不清诚宣候的真面目,到了那层面具撕开的时候,也就是他乖乖听话的时候。”
邝行远一想到那情境,登时展开一抹满意的笑容,灿若春花。
柳直仅是睨了他一眼,提醒道:“现在得意未免太早,你的棋真动得了才好。”
“放心!”行远公子的傲气其来有自,“我设的棋向来只走我要的路。”
一场家宴风波才过去五天,宰府大人又在‘宏观院’内发了不小的脾气。他难得一改温吞作风,把手里本子往前一扔,使劲拍了桌子,尽显当朝宰府威仪。
“孽子!要不是我命人汇报,还不知道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荒唐事!城里刑谳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你的作为屡次视而不见,没想到你居然变本加厉,竟然出手伤人。”
邝天畴气不打一处来,一旁太师椅上坐得舒服得微眯起眼的邝行远悠哉的嗅着茶香,对老父及兄长的对峙,似乎半点也不上心。
喘了口气之后,邝天畴又对着沉默的大儿子发难道:“你进睹坊,聚众上妓房狎妓,斗马、闹事,每件都搞得人尽皆知,你让老父的脸要往哪儿摆?咱们是两代宰府的门第啊!你给邝家留点脸面!”
邝行钧跪着,低头不发一语,身体两侧拳头握得死紧。他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影像,那个谦木言似乎也曾这样倔强的面对他。
“你至今文不成武不就,再这么由着你下去,迟早要糟,迟早会有个万一。从前你怎么闹我不管,今以后你给我收敛着点!”喘口气,宰府想了一想,又道:“今后把你园子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全都给我赶出去,给我好好学学怎么做人。”
听到这里,邝行钧才终于有了反应,他错愕的抬起头,正想发难,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爹,”未曾作声的邝行远突然插嘴道:“依我看,大哥也就是几件事做得太过了些,那些京官子弟,哪个不是这么玩法?也不至于罚得这么重。大哥园子里人物是杂了点,可是男人嘛,总得有些消遣,要不然成天往外跑,到时候出的事怕是更多。”
邝天畴沉吟着,思索么儿的话,半晌道:“他那园子里伶人、奴仆、侍妾有少人?有谁像他一样挥霍!再端正的人,整天泡在里头,不出事都难。你如果要侍候的人,非不可,改天我让人给你挑几个清白干净、知书达礼的。总之,你园里那些东西,不能留!”
邝行钧原有话说,可是这两人一搭一唱,未曾将他放在眼里,不由得羞愤更添一成。他恨恨的看向邝行远,心里想道,这人园子里的‘东西’只怕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哥,你还未谢过爹呐,”邝行远提醒着,一双眼闪着幸灾乐祸:“爹要送你美人,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谢谢爹教诲,儿子谨记在心。”邝行钧只得低头称谢。
“嗯,”邝天畴脸色稍霁,终究是嫡子,也不想太为难,“我会命总管到人牙那里给你挑两个干净的屋里人,给你送去。从今往后,你给我收敛着,一个月不许出府,等外面那些事平了之后,看你表现一切再议。”
心想老父这回是真正动怒,邝行钧低头又是恭敬应了。
邝行远在一旁,猫儿似的眼里闪着得色,果然他布的棋都得按着他的路走。

30

话说自从邝宰府训示了邝行钧之后,当天里‘冉园’那一干娈童、伶人、侍妾,就被府内大总管移出了园子。繁华如梦,最终还是落回原处,该是什么的又做回了什么,境处只怕比起当初更不堪。现今,人人都知道这批人是供狎玩的,再无回身之日,阶级底层被压抑的兽性终要肆虐。角落里,不知又要再添几椿川儿一样的悲剧。
清凌倚窗眺望,屋外一个个神情凄惶,或面有不甘的年轻男女,哭叫着、咒骂着,或是绝望的沉默着,一一被大总管带来的人架离。清凌握着窗棂的手指一阵疼痛,用力过甚绷断了一根指甲。
再受不了窗外的情景,清凌失神的走回内室,桌子上放着一块莹白玉和一个漆黑的小木盒。他虽身无长物,即便要走,也不会带上这些东西。清凌坐在床上,静静等待着,对于未知的恐惧与绝望再度漫上心头。
他多么渴望自由,也许离了这个园子,可以得到自由。他多想知道这高墙外的世界,是否有他容身之地,让他短暂的安身,让他寻找回家的方法。他是苦过来的孩子,再艰困的生活他都能过。
只要不是同现在一样奴颜卑膝,出卖身体葬送尊严;只要不是同现在一样,生死杀伐命似蝼蚁。这无尽的恐惧折磨,让清凌察觉自己心里上的变化,有时候他甚至渴求死亡,又有时候是一股愤怒在体内燃烧。
然而,如同当初一步步跟随柳直身后,现今的清凌,竟已生不出移动分毫的胆魄。
“公子。”
不知何时,荏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清凌抬头,茫然无措的眼神,让荏琴一窒,不由得放柔了表情。
“公子莫怕,外面那些人动不了你。”
清凌又低了头,似乎无动于衷,可紧绷的身子有一刻放松。这细微动作,自然落在正观察他的荏琴眼中,荏琴眉目间于是有了几分轻蔑。
“大爷交待过,他们可以带走其它的,就是不能动你。”荏琴微低头,“恭禧公子,往后这‘冉园’里,除了夫人之外,只会再有老爷送来的两名侍妾。”
和往常一样,清凌依然不甚明了荏琴话里真正的意思,只能呐呐的不说话。
“公子,”荏琴却突然提高声音,“难道公子心里还不开心?”
清凌诧异的抬头,从未见过这个清冷的女人这般激越。清凌有几分慌张,在他心里荏琴也是仆人,仆人们总是有过一段遭遇。他下意识便把这些人当成同一阵线,尤其荏琴在他进入‘冉园’后,多次受命照顾他。
“没...”清凌试着讨好的回应,顺着话回:“我..我...开心。”
“开心?”荏琴笑了,却不见笑意,“你当然开心!大爷舍下了其它人,那些姬妾跟了大爷多少年,竟比不上你一个没有姿色的男人。”
荏琴心痛,她看着那些人一步一回首,听着他们声声呼喊,可是大爷始终不曾出面。这样的绝决,原以为不会是大爷能做出来的事,却再真实不过的发生了。就在方才,荏琴恍忽觉得自己也在那些人当中,感受到那种无情而伤的痛苦。
跟随了大爷十三年,荏琴未曾料想,自己会对这人感到寒心。
“我...”仿佛感受荏琴的痛苦,清凌犹豫的伸出手,“我..对不起,你别难过。”
荏琴甩开他的手,厌恶的看着清凌:“你不配碰我。”
清凌缩回手,又低了头。
“趁着大爷对你还觉得新鲜,好好享受你的日子,抓牢大爷的心。迟早有一天,你会同外头那些人一样,一无所有的离开这里。知不知道他们的下场如何?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话一说完,一室令人不安的静默。发泄过后的荏琴有片刻失神,似乎不能明白自己的行为,她颤抖着手抚了抚额头。放下手时,似乎已恢复成平日淡定自持的荏琴。
“荏琴僭越了,请公子见谅。”荏琴欠身,“大爷请公子待在此地,他处理完前厅的事很快便过来,期间若公子有事可吩咐门外婢女侍候。”
荏琴说的‘很快便过来’,一晃眼,已经七日。
这七日里,清凌不曾盼着邝行钧前来,只有庆幸,只有苟安的些许愉悦。因邝行钧不来,清凌经常受伤虚亏的身体,倒是有了休养生息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荏琴仍来,来时神情与从前几乎相同,但最近这两日那眉宇间的阴霾愈发明显。虽不至像早先那样对着清凌失态,却也是偶尔怅然若失,到了轻易让旁人察觉的地步。清凌虽关心她,却也不敢唐突。
今天午后,清凌照例待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却不知看进了多少。外头青葱翠绿,蝶舞翩翩的景象迷了他的眼,一时看得出神。
“公子看些什么?”荏琴捧着食盒,不知观察了多久。
清凌略窘,答道:“看外面,很多蝴蝶。”
荏琴放了食盒,向前两步,盯着他膝上的书,问道:“这是什么?”
愣了一愣,清凌合了书册,展示给荏琴看:“蒙学。”
这本蒙学是他无意间在衣柜底层夹缝里找到的,也许是府内哪位小公子曾使用过这衣柜,让这本书掉在里头。自他调离园艺一职,便没有了学习的机会,所以得到这本书,自是宝贝得很。虽然识的字不多,总是打发时间的方法之一。
孰料,荏琴竟上前,一掌拍掉清凌手中的书。清凌错愕的看着荏琴,却看不懂她脸上的神情。
“贱仆是不准读书识字的,你敢不遵从!”
清凌愕然,不知该说什么辩解的话。
荏琴又讽道:“你一个下贱的仆人,竟敢学主子们的读书识字。下仆就是贱民,身份地位都是上天注定的,你以为念一点书懂几个字就可以抬高身价吗?”
清凌不语,心却酸涩,是否这种侮辱受得多了,这身份真能钻进骨子里,由里而外的将一个原本堂堂正正的人取而代之?
怔怔看着地上被打掉的书。他该如何让这时空的人明白‘知识即是力量’?明白人都有掌握命运的权利?连他自己,都快要遗忘这些应该深植于脑海的信念。
荏琴愤恨的盯著书本的模样,仿佛恨的是书本身,非是读书的人。清凌明白,荏琴不过又是藉题抒发。可他不明白,这七日来邝行钧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对两名出身中人的姬妾百般宠爱,甚至陪着她们读书下棋,一扫过去不赋文章、不学无术的形象,直教荏琴陌生得寒心。

31

原本,新宠与清凌该是毫无瓜葛,一是阳光下的璀璨如珠的艳色女子,一是暗房内瑟缩胆怯的下仆男子。
却因为岑香听了侍候自己的婢女无意间提及,‘冉园’内还留着一名大公子旧时的娈宠。她便止不住好奇了,为何唯独这名娈宠例外?听说他侍候大爷的时日最短,听说他的相貌最平凡。
将下仆收进屋内,是荒唐的。下仆只适合取乐寻欢,他们是仅次于奴隶的卑贱,难道大爷就不嫌脏吗?
于是,带着绝对受宠者的自信与自傲,岑香领贴身女婢前来一探究竟。
人闯入时,清凌手里正拿着针线刺绣。针线活对他这个大男人并不陌生,但在缝补完能缝补的衣物后,便闷得慌。能看的书就那么一本,字又识得不全;出不得门也无人进门,于是自己想了个办法打发时间,捡些小碎布做起拚布桌巾。
那貌似出水芙蓉,珠环翠绕的妖娆女子,瞪大一双好奇又厌恶的眼,对眼前这寒碜男子默不作声的审视一番。木讷的清凌别无他法,只得由着让人打量。
“勉儿,你看这人真不懂规矩,也不知道执事怎么教人的。”岑香侧身同婢女说着,掩着嘴笑道:“可能人笨了些,听说是傻的。”
清凌登时由迷惘中警醒,来这之后,见识最广的就是错纵复杂的阶级关系。倒也无须刻意惦记,只消记得对所有的人都恭谨谦卑。于是他赶紧抛下手边的活,起身后垂首站着,却是呐呐不知如何,毕竟他连这两人的身份都一无所知。
“唷,这是做什么呢!”
见他站起来,岑香缓步上前,挨着他前后看了两圈。
“啧啧,”岑香摇头,问婢女,“你说爷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难不成爷见过太多美人,真是想换换口味?还是说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可以勾得爷流连?”
一双美眸毫不忌惮的在清凌身上探究着,看得清凌窘迫不堪,只得当作不知。待岑香把人看得够了,便打量起这小厅来,看了一圈这才满意,这样寒酸的地方正合适这等身份的人居住。
她示意勉儿擦干净窗边的椅子,姿态优雅的落坐。
“说你,没人教过你怎么侍候人吗?”
清凌一愣,老实的摇了摇头,邝行钧每次来都是旁人侍候着,他只管交出自己的身体让邝行钧与取与求。自来此后,清凌与人的接触,多半都是被动的。
岑香却不悦了,心想这贱人还有几分胆色,敢跟她叫板。朝勉儿丢了一个眼神,勉儿立刻上前不由分说的甩了清凌一耳括子。男人被扇耳括子,侮辱的意谓远大于实际的疼痛。
惊疑之际,清凌更觉胸中怒火流窜,他却是不敢泄露分毫,只是退了一步。
岑香见这人被打了一巴掌,竟还是闷不吭声,也不由得讶异。心里想着,果然是逆来顺受的贱仆。她出身不过中人,家里自然没有太多下人,见到这些被人踩在脚下的奴仆,非但不曾怜悯,反倒觉得十分新鲜。
“勉儿,你说说像他这种身份的人,要是见了我,该怎么见礼?”
勉儿平淡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仍是恭敬的答道:“回主子,主子是大公子的侍妾,下仆见了主子也得当您是主子。”
“哦?”岑香颇感兴趣,“那意思就是,我爱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犹豫片刻,勉儿答道:“是。不过这位是大爷身边的人....”
香岑一摆手,“行了,这道理我还不知吗?大爷不过是一时好玩,纳进房里,你几时听过下仆可以收房来着?他见了我就这么四平八稳站着,府里是这规矩吗?”
“回主子,按府里规矩,是该行大礼。”勉儿这回顺着意答。
岑香得意的看着清凌,口里问道:“哦?是什么样的大礼?”
“下仆给主子见礼,应该行跪拜礼。”顿了一会,勉儿补充道:“不过,这礼前年让五公子给改了,一般都不行这大礼,只和其它下人一样。”
蹙着形状优美的眉,岑香似乎有些为难,“唉呀,亏我还想让他给我行个大礼呢!毕竟都是一同侍候大爷的人,虽然有先来后到的分别,可是论身份地位,除了夫人之外,不就是我岑香了吗?我都还得侍候夫人,让他给我磕几个头,也不为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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