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下)+番外(穿越)——十世
十世  发于:2009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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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迦罗炎夜进了内殿,下旨让众臣好好休息,明日正式举行狩典。他坐了一日马车,虽然御辇豪华舒适,行驶平稳,但仍感到腰酸背痛,下午又在车内看了几本奏折,此刻精神也十分不济,便在王宫侍的服侍下上榻休息。

  他朦朦胧胧的欲睡过去,不忘吩咐道:「待会儿陈侍卫回来,让他过来。」

  「是。」

  楼清羽此时化妆的侍卫姓陈,是陈竟将军的一远房子侄。禁卫军大多本是皇上信赖的皇亲国戚的家族子弟,都是亲信,不仅好伪装,也不惹人生疑。

  迦罗炎夜本想打个盹,谁知醒来已是半夜了。王宫侍道「陈侍卫」正在守值,迦罗炎夜点点头,用过晚膳,服了药,便自睡去了。

  第二日清晨起得早,他睁开眼,见原本应该服侍的王宫侍换了楼清羽,正手捧衣物在旁等候着他。

  「怎么是你?」

  楼清羽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迦罗炎夜起了身,楼清羽便抖开手里的衣物,一件一件为他穿上。

  狩典的服侍繁复复杂,重重迭迭,足有六件之多。除了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正装,还有一件薄软的冰蝉丝甲较为特殊。

  这件丝甲楼清羽初见时不知为何用,足愣了一刻钟,才研究出它的用途来。这是迦罗炎夜命沈秀清用津国进贡的天蝉冰丝耗费半个月赶制成的,正是为了保护腹中的胎儿,同时,也是为了束缚它。

  楼清羽来为他穿衣,也是为了亲自帮他穿上这件丝甲。

  这东西做得有些像前世的孕妇内衣,能够减轻腰腹的压力,但如果不是还能束缚凸起的肚子,楼清羽会更喜欢这项发明。

  将丝甲套在里衣之外,用力收紧。迦罗炎夜咬着牙,拧着英眉道:「再紧点!」

  楼清羽轻声道:「孩子会受不了的。」

  「再紧点!」

  楼清羽抿了抿唇,再次收紧丝甲的绳带。

  迦罗炎夜扶着床柱,手指几乎抠进檀木里。他深吸口气,努力放松自己,吸了吸肚腹。

  腹中的胎儿开始感到不舒服,在狭小的空间里蠕动着自己的身躯。迦罗炎夜腾出一只手,在腹上缓缓安抚。

  坚持!再坚持一下!

  终于结束「酷刑」的时候,迦罗炎夜和楼清羽都出了一身冷汗。

  原本七个月的肚子生生变成了四个月大小,再穿上外面的衣物后便看不出什么特别,顶多让有心人觉得皇上过了一个冬季,有些发胖了。

  「炎夜,千万小心,不要逞强伤了自己。」楼清羽望着迦罗炎夜,神色微忧。

  「知道了。」迦罗炎夜低头看了看肚子,试着走动了两步,觉得还能忍受,便接过他递过来的马鞭等物,站直身躯,向殿外走去。

  狮子骢已经备好。这匹像主人一般高贵的、独一无二的千里马,此时早已跃跃欲试,硕大的蹄子在地上难耐的刨着。

  迦罗炎夜深吸口气,拍了拍它的脖子,提气跃了上去。

  带领众人来到猎场,群臣早已恭候着了。

  迦罗炎夜望着风中猎猎的皇旗,扬声道:「大齐国的勇士们,让朕看看你们继承先祖的,矫健而熟练的身手吧!走——」

  大齐国一年一度,最隆重也最受期待的春猎,在皇上激励的豪语和抽落的马鞭下,开始了。

  开弓第一箭必须是皇帝亲射,早在林子内的侍卫们赶了一只高大矫健的白鹿奔了出来。迦罗炎夜箭法天下无双,当年他和楼清羽就是相识在一箭之下。此刻他张开金翎弓,搭箭在手,缓缓张开双臂。

  猎场瞬间静寂。

  「嗡——」

  一声箭鸣,如狂风闪电,人的视力目不所及。

  金色的箭翎直插飞奔的白鹿脖颈,鲜血喷薄而出,立即倒地毙命。

  众人狂呼。迦罗炎夜大笑一声,扬声道:「今日猎杀最多者,食邑千户,晋升一品!」

  所有武将无不欢呼,马蹄的轰鸣响起,数百匹骏马纷纷闯入茂林,男人血液深处的烈性都沸腾起来。

  猎杀,是男人的本质!

  往年这个时候,迦罗炎夜必定一马当先,不过今年,却微微敛住缰绳。

  楼清羽作为侍卫,纵马跟在后面,小心地注意着他的周身安全。他见迦罗炎夜腰背挺得笔直,手中的缰绳却比往日握得更紧,心口一直提着。

  迦罗炎夜刚才张弓的时候,便觉腹中有些不舒服,却强忍着。他曾听闻民间有妇人不过弯腰拾物,或抬臂取东西便落胎的,因而也是提心吊胆。

  好在众臣也知皇上大病初愈,也无人敢上来怂恿皇上猎射。迦罗炎夜便带着侍卫慢慢在茂林中奔驰,并不冒进强行。可狮子骢却好似比往日兴奋,一直躁动不安,喷着响鼻,几次差点脱离了他的控制。

  迦罗炎夜暗暗皱眉,不时地收放着缰绳。忽然一只火狐从眼前窜过,狮子骢兴奋地加速,迦罗炎夜想到自己既然上马参加了狩猎,不好除了开猎的雄鹿再一无所获,便张弓搭箭,打算射下来。

  他双腿夹着马鞍,稳稳操控着狮子骢,谁想狮子骢竟突然暴乱起来,撒开四蹄奔了出去。

  迦罗炎夜大惊,连忙抓紧缰绳,弓下身子。

  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侍卫都没有察觉异样,见皇上突然加速,以为皇上猎兴大起。只有楼清羽一人觉得不对,急速追了上去。

  风声呼呼地从耳边刮过。迦罗炎夜吃力地在颠簸的马背上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狮子骢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神驹,不仅速度可与闪电媲美,也比寻常的马更聪明。当年迦罗炎夜收服它费了很大力气,整整被它带着飞驰了三天三夜。

  狮子骢虽然性子暴烈,可一旦认主,便忠心耿耿,十分听话。但今天一切手段都失效了,它驮着迦罗炎夜如一头猛兽奔进深谷之中,越行越远。

  迦罗炎夜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却仍十分镇定。这个时候他不能紧张,因为马背上的不只他一个人,还有腹中的胎儿。

  迦罗炎夜自然察觉出爱驹的异常,发现它不听从自己的指挥,可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失控的马儿早晚会将他甩下马背,就算不会,他现在的身子也禁不起再长久的奔波。

  是继续坚持还是放手一搏?

  他没有多久的考虑时间了。

  凤鸣谷是迦罗炎夜最喜爱的猎场,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呼吸之间,都能判断出风的流向。迦罗炎夜在剧烈颠簸的马背上咬了咬牙,眼见狮子骢向那条山涧奔去。

  山涧地处较窄,有一处转弯的峡谷,谷边是一条深河。

  进了峡谷便是最好的伏击之地。而无论狮子骢怎样暴动失性,在刚入转弯和遇水的时候都会略略减速,那,是迦罗炎夜最后,也是最好的一个机会。

  迦罗炎夜纵横沙场多年,也从没一刻像现在这般紧张恐惧。

  这是他一生最大的赌博!

  提气将所有内息都护在腹部,在狮子骢转弯的一刹那,他身子陡降,双手毅然松开马缰。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水花四溅中,迦罗炎夜以能掌控的最安全的角度,当机立断,松开双手,滑向迅速后移的水面……

  楼清羽在后面紧追不舍,但狮子骢的速度不是寻常马匹所能比,不过片刻工夫,便被远远甩了下来,迦罗炎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凤鸣谷十分辽阔广大,当他好不容易追到山涧的转弯处时,迦罗炎夜已落马有一段时间。

  「炎夜!」

  楼清羽老远便看到河岸边那明黄色的身影,不由大惊,种种最坏的念头从脑海里闪过。

  迦罗炎夜从马背直落水里,水的阻力救了他。他功夫高强,又选了最有力的角度落马,并没受什么外伤,只是巨大的冲击和河水的冰冷让他几乎淹溺其中。身上衣服重重,腹部又束着丝甲,他连呛好几口水才挣出水面,吃力的向岸边挣扎。

  楼清羽跳下马背扑入水中,将他捞了上来,搂在怀里。

  「炎夜,你怎么样?!」

  迦罗炎夜吃力地睁开眼,捧着腹部不语。楼清羽飞快地扒他外面的湿衣,扯开丝甲,急切得手指发抖。

  好不容易松开束缚,迦罗炎夜喘了口气,低声道:「药!」

  腹内胎儿躁动不安,他随身携带着沈秀清特制的保胎药,楼清羽掏了出来,喂他服了一大把,这才觉腹中温暖,似缓了过来。

  「冷……」

  楼清羽将自己的披风脱下,裹在他身上。

  迦罗炎夜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心里松下口气,勉力道:「狮子骢被人做了手脚,命人追查……」

  「知道了,侍卫们马上就来了,你坚持一下。」

  正说着话,忽然一阵疾风闪来,楼清羽脸色一变,搂着迦罗炎夜就地翻滚,落到草丛之间。

  有刺客!

  这个念头同时在二人脑中闪现。只见半山峡谷上,铁制箭头在阳光下烁烁反光。

  他们地处平地,除了河岸旁高密的草丛无处可躲。迦罗炎夜衣衫尽湿,又身怀六甲,反应明显迟钝;楼清羽右手持剑,左臂用力,拽着他连番翻滚,跌跌撞撞地避到一矮石后面。

  那刺客箭如雨落,在矮石周围落下。楼清羽扯过刚才为迦罗炎夜脱下的软甲,罩在他身上,持剑挡住攻击,心里却是大急。

  如此不着天不着地,难道让他们躲到河里去?

  他抽出箭弓,回射了两箭,只是那刺客距离极远,弓箭石力远胜于他,奈何不得。

  楼清羽正思虑逃脱之法,却见数条黑影从密林窜出,向山谷刺客奔去。

  「那是朕的暗卫。该死!这么久才来!」迦罗炎夜低低咒骂,无力地靠在大石上,隐觉腹部坠痛。他心下大急,惶遽莫名,耳闻禁军护卫的马蹄声追随而来,忽然眼前一黑,再坚持不住,倒在楼清羽怀里。

  迦罗炎夜这次落马,滋事体大,不仅涉及到护卫不周的问题,还有刺客。幸好众禁军侍卫随后赶来,不然还不知会有何变故。

  迦罗炎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行宫。身上还十分高热,因为有孕,沈秀清不敢给他下重药,只能服些发汗的汤药。还是楼清羽灵机一动,想到酒精降温的办法,让人端来了高浓度的烈酒,一遍一遍给他擦身,这才未曾伤及胎儿,人也很快清醒。

  不过即使如此,也已过了两天两夜。

  迦罗炎夜一醒,便发觉周围气氛紧张,殿外似有大批护卫守护。

  「水……咳咳……」

  王宫侍连忙端来清水,扶他喝下。

  迦罗炎夜昏沉地躺在龙榻上,只觉浑身酸软无力,胳膊重得都抬不起来。他将手按到腹上,觉得隐隐发痛,想起昏迷前的事,心下忧虑。

  沈秀清听说皇上已醒,急匆匆进来,迦罗炎夜第一句话问道:「孩子怎么样?」

  沈秀清为他诊脉,蹙眉道:「陛下动了胎气,胎息不稳,需仔细调养,不然……怕有早产之忧。」

  迦罗炎夜心下一紧。他不会忘记在苍州的那第一个孩子,就是早产夭亡的。

  「朕知道了。传令下去,朕暂时不回宫了,就在这里休养。」

  「是。」

  王宫侍出去传旨,沈秀清又道:「另外皇上高烧初退,身子还有些虚,不要过于操劳,需安心休养。」

  「安心……朕怎么安心?」迦罗炎夜闭着眼,皱了皱眉,脑子渐渐清明起来,问道:「刺客找到了吗?清……『陈侍卫』呢?」

  沈秀清道:「『陈侍卫』和众人正在追查刺客事件,想必不日便会有回报。」

  「太子呢?」

  「微臣听说太子殿下十分忧心陛下伤势,一直想来向您请安。不过陛下身体虚弱,王宫侍未敢让他进来。」

  「太子无事就好……」迦罗炎夜想到那日混乱。幸好他念在童儿年纪小,不敢让他上马行猎,一直派了侍卫护着他在宴台上观看,没有让他下场,不然后果难料。

  想到有人居心叵测,竟想要害他,迦罗炎夜就觉得心中怒火难平。

  他深吸了两口气,缓下情绪,道:「朕的狮子骢呢?可有找回?」

  沈秀清沉吟道:「狮子骢已经寻回,在左后腿臀部发现一枚牛毫银针。经过微臣鉴定,上面淬有可令马匹暴虐的药物,目前刚刚脱了药性。」

  迦罗炎夜攥紧身下床褥,腹部又痛了起来。

  沈秀清察觉他的异样,忙道:「陛下万万不可动怒,身子要紧。」正好王宫侍端着汤药进来,连忙喂他服下。

  迦罗炎夜喝了药,勉强吃了些东西,精神倦倦的,身子也不好,实在没了力气,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陈侍卫』回来让他进来。」

  「是。」

  楼清羽这两天一直没闲着,除了照顾昏迷中的炎夜,还要以陈侍卫的身分调查此事。

  那山谷半腰上的刺客共有三名,逃脱时都被暗卫击毙,可惜没有留下活口。不过经过现场勘察,伏击的刺客应该不只这三人。

  楼清羽推测,想必他们的大批人马都安排在山涧另一侧的出口处,原本计划在狮子骢暴虐而出的时候伏击皇上。

  谁想到迦罗炎夜竟然还未入山涧便跳马离鞍,他们等了半晌,只见狮子骢如闪电般孤身窜出,不见皇上身影,这才急忙折回去,在河岸边发现目标。只是那时楼清羽已寻了过去,岸边又地势平缓,他们不方便下手,便蛰伏在山谷的半腰处以远弓袭击。

  楼清羽想到若不是炎夜当时身体特殊,怕承受不了狮子骢的颠簸之苦而冒险提前跳马,只怕从另一端奔出山涧的时候就被那群刺客袭击正着。

  虽然误打误撞,避过刺客主力伏击,但炎夜同样受损过重。楼清羽心下暗恨,面上却不动声色。刚从禁军统领那回来,忽然看见王宫侍急匆匆的出来。

  「『陈侍卫』,终于找到你了。」

  「皇上出事了?」楼清羽一惊。

  「不是皇上……」王宫侍悄悄将他拉进内院,见四周无人,低声道:「刚才宫里来信,说冷宫失火,清安殿都烧成灰了。」

  第二十七章

  「什么!」

  楼清羽大吃一惊,一瞬间都不能思考了。

  他倏然抓紧王宫侍,「我的人怎么样?」

  王宫侍轻声道:「发现两具尸身,应是小兴子和化妆成娘娘的替身。」

  楼清羽脑袋爆炸了一般,耳边嗡嗡的,挣扎着问:「秋儿呢?秋儿怎样?」

  「秋儿受了些轻伤,惊吓过度,现在在公主那里。」

  楼清羽脑袋都木了,「怎么发生的?」

  「这个……不太清楚。说是底下的奴才违制醉酒,不小心给烧了。」

  楼清羽轻轻地念:「不小心给烧了……」

  王宫侍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此事内宫的人刚刚报给皇上,皇上很震惊。您心里也先有个底。」

  「……知道了。」

  王宫侍见他缓了神色,这才慢慢退了下去。

  楼清羽在庭院里站了大半个时辰,春暮的寒气都把身上吹透了,才一步一步走进大殿。大殿里空荡荡的,四处飘着檀香和薄纱,粗大的柱子越发显得狰狞。

  他站了片刻,忽道:「司锦,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吧。」

  无人回答,空旷的宫宇寂静如初。

  「司锦,此事与陛下有关。你出来,不然我不会离开。」

  他静静等了半晌,一个人影从梁上翻了下来。

  「殿下……」那黑影迟疑着,始终不肯走近。

  楼清羽默默地看着他,忽然轻叹口气,道:「果然是你。」

  司锦微微侧过头,面罩下咬紧双唇,没有说话。

  「这里还有别的暗卫吗?」

  司锦低声道:「没有,他们都在外面。」

  「你……一直在皇上身边吗?」

  「我本来就是皇上的人。从江南回来,我就在这里了。」司锦低着头,声音平静无波,戴着面罩看不清他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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