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干什么呢？”

　　清风笑道：“春天到了。”

　　我恍然大悟：“敢情是当我们这儿宾馆套房。”

　　清风问为什么意思。我简单解释了下。然后道：“对猫这种低等生物来说，做爱的记忆在第二脑上，由于它们没有人类的三部分大脑，所以做爱就是最深且无法摆脱的记忆。”

　　清风沉默了会道：“你懂得太真多。”

　　我知我失言。猫无法摆脱情欲的束缚，但人不同。

　　一群人热闹地吃晚饭。餐桌上，杜霖霜忽然说：“小乔，你知道吗？最近世面上出现了一个高手画师。画的花比你当年在墙上那些也丝毫不差……哎哟”

　　谁踩了他的脚。杜霖霜顿色变色。往事重提，不啻重揭伤疤。

　　清风立刻担忧地望我。我微笑：“好啊。原想自个颠覆丹国画坛，但现在都不用我出手了！我辈中人，一个比一个优秀，你们几个也加把劲，别老睡到太阳晒屁股！”

　　穆泉岔开话题：“今天晚上还进行那个‘超级男生’的比赛吗？”

　　我笑：“你们还男生啊？除了我以外，整一群老爷们了！”连最小的杜霖霜都二十五了，转眼都是一群男人了。再过几年，就是一群中年人了。

　　徐若谷道：“不对啊，我记得小乔说过，他实际年龄是……我算算。”

　　“三十了。”清风立刻答。

　　我嗔他一眼：“你倒记得清楚。那么今晚就举行‘超级男人’的比赛吧！Superman！”

　　“杀破蛮？”穆泉微微惊讶，“这个新词不错！”

　　我笑吟吟地看着众人。

　　一场闹剧很晚才收场。凡是碰上超男比赛，每个人都很兴奋。连二老徐都觍着脸每赛必参加。

　　夜深，我爬上床，钻入被窝。今晚的超男优胜者还是清风，他已连续夺冠数场。他的嗓音原本就比穆泉犹胜一筹，他的剑舞显示出一派大家宗师的水准，他的曲乐不及杜霖霜，但仅次于他，何况清风还拥有一张风情万种的脸，一副魅惑的身子，他不胜出谁胜出？

　　“晚安。”他掖好我的被子，轻轻掀开一角面纱，但是这一次令他讶异地，我睁着眼。

　　“怎么了？”他柔声问。

　　我懒洋洋在被窝里嗡声道：“别走。”

　　他错愕地看我。

　　“陪我说说话……”

　　他坐我床边，“想说什么呢？”

　　我裹着被子坐起，慢慢摘掉面纱，他一怔：“小乔……”

　　“我很丑吗？”

　　他摇头。

　　我轻轻抓住他的手，他一颤。我扣住他的手指，低低道：“我想清楚了，你都三十二了，我们不能老这样下去。”我不想再拖，三十而立的男人，风华绝代的男人至今还孤身。连杜霖霜都知道机会要自己把握而选择了若谷，而我的清风还在等我。

　　“……”

　　“我欠你太多，不能再耽搁你。”

　　他反扣住我的手，嘶声道：“小乔，你知道我愿意。”

　　我鼓起勇气：“我们回到从前，从认识的第二天开始，好吗？”

　　清风看了我很久，以一种清冽的声音轻声道：“二年前，有个男人曾上山找过你，被我刺了一剑，负伤而去……”

　　“不要说了！”我抽出身，反应强烈到连自己都惊讶。

　　但是清风继续不急不徐地说着：“他说只想看一眼你就走。”

　　“我叫你不要说了！”我捂住耳朵，不想听。

　　清风捧起我的脸，伤感地看着我道：“他始终是爱你的，而我不想你后悔……”

　　我放开手勾住他的颈，以吻封言，泪水顺着脸庞留下。他温柔地迎合我。这样的爱人不疼，还去疼谁？

　　傻清风，二个人的世界里，不要说第三个人的名字。我轻吮着他的舌，清风的味道一直很美，柔如清风，绵里带韧。

　　清风一度，千金一宵。柔肠百转，风流无尽。我要抛弃回忆，彻底忘了那个爱我恨我的男人，重新开始我的爱情。可是，上一回清风撤了，这一回他还是撤了。

　　“你等我……”清风离去前说。

　　我坐在床前，看他修长的背影，扯衣而去。不知觉中，泪流满面。我知我吻得太牵强，我知我要的太突然。可清风，你难道不要我吗？是嫌我这身子，还是脸上的字？

　　清风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几张画。他见我哭过的样子，将画往床上一放，怜惜地拭去尚未消失的泪痕。

　　“我曾想过千次，将你爱怜的幸福，等了你五年，我终于等到你愿意为我轻解罗裳，可我不想同那人一样，只得到你的身子。你曾说过你很擅长房事，可流着泪与我欢合，那不是我所要的。只有你彻底忘了过往，只有你彻底忘了他，我才能真正拥有你。我不在乎多等你几年，但小乔，这五年里，你没有放下。”

　　我的心一重，“不是的，清风！”

　　清风淡淡一笑：“知道吗，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日在清风苑能够抱你的时候没有抱你。你存着一颗求死之心去了他身边，任谁在一个人身下抵死缠绵而又复了求生之念，那个令人纵情放肆的男人，都会铭刻在脑海。”

　　我震惊地望他。

　　“我知道，我的要求一直很高。首先，你得成为我爱慕的人，你早就做到了。但其次，我希望，要你的全部。包括你前世的记忆。我能包容你的一切，更愿抚平你所有的创伤。什么0号1号，还有那见鬼的419说法，我只想当你的爱人。这一生的爱人。”清风拿起画，凑到我眼前，“小乔，请直面所有不堪的过去。你是勇敢的，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那画，画着百花盛开，完全是当日我在王府墙上的仿画。落款为：慕乔人。

　　“看到这画，你将会做什么？”清风放下画，凝视我的眼，却在质问我的心。

　　一刹那，我的头脑完全空白。

　　过了很久，清风发出一声叹息：“我还是那句话，我等你。”

　　门关上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抽。

　　清风靠在门外，双手成拳。二年前他一步不让，但今天，他终于让了一步。让我看到了梅夕源的画。

　　爱是自私的吗？容不得一粒沙？

　　我捧着画，反复思量。我该撕了它毁了它？还是任由它存在，锁之高阁？恐怕这都不是清风想要看到的答案。

　　很久不愿主动去想梅夕源这个人了，但是越强逼自己不去想，去遗忘，记忆就越清晰。他爱我，疯狂而执着。但这也是我当初所要，沦陷于绝望的性爱。开始他也许沉迷于我的身体，但越到后来他越来越贪求，他也要我的全部呐！终于他的君王之心深深地伤了我，在我幡然醒悟，我可以接受他，我可以相信他的时候。

　　他画的百花图说实话，很漂亮，不比我的差。要一个君王画这些，也为难他了。可是，这无法改变过去发生的一切。我脸上的字不会平白消失，我心里的痛不会减少半分。就算我以前不曾爱他，但我舍命相陪的欢爱，获得的就是这样的回报吗？

　　而清风，从第一次邂逅就抱着我说“烨，你让我心疼”，而清风，为我舍了十年苦心经营散尽兵甲，而清风，默默陪伴了我五年，如果我不开口不知还会等多久？

　　几张薄薄的画纸飘到地上，我从床上起身，披起青衣，冲到门口。打开门，扑入清风怀中。

　　他才是我百分百完美的爱人。

　　“我爱你。”

　　清风将我抱回房间，门在背后重又关上。

　　“我也爱你，小乔。”

　　灯光昏黄，热吻缠绵。再没有人理会地上的画纸，它躺在角落里，光线所不达。

　　滑腻的肌肤，极品的尤物，还有身上淡淡的香味。柔风抚过身躯，灵魂出窍的滋味。他细细的品尝，我倒在他身下。每一个吻每一处抚弄，都令我情不自禁地颤栗。在他面前，我枉称一个情场高手，因为和所爱的人在一起，是完全清醒不了的。

　　他温柔地动作，小心翼翼地打开，进入。从头到底的细致，还有，从始至终的亲吻。即便在我身体里，都一样细腻地亲吻。我第一次在如此轻微的动作里体会到快感，那是种心灵至上的愉悦。一波波的水流在身体里流动，一圈圈的涟漪从心里释放。

　　不激越、不放肆，只是最传统最规矩的体位，却令我受用到二生都不曾有的幸福。春天在我身边微笑，春风将我温暖地围绕。我沉醉在他身下，迷失所有，除了他的温柔。

　　爱，原来也可以这样。爱，绝对不是毁灭。

　　赤身坐在他怀中，看着他修长的双腿之间，我纤瘦的腿，心头一热，低低道：“我很瘦吧？”

　　清风摸着我的肩胛骨，呢喃道：“什么样我都喜欢。”

　　我吸了口气，缓缓道：“现在我的身子和上一世非常接近……”

　　我非常瘦，也不高，而且长相很平凡。从小我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同，但同性恋是禁忌的，所以我发奋学习，可以说是个全能的优等生。考大学的时候，我弃了名牌大学的直取书，报考了美院，因为那里或许会有我的同类。入学的第一天，我就碰到了他。我的老师，他非常英俊，他第一眼见了我后就说喜欢我。我很迷惑，一个平凡的我怎么可能得到他的垂青，但我还是爱上了他。接下来，他教了我所有，我也学会了所有一个好情人该会的事。我们好了很久，我以为我们会天长地久。但他最后移情别恋，爱上了一个外表极其英俊的男生。开始他还不舍得丢弃我这样好的床伴，时常来找我。我因为爱他，都忍了。可有一天，他告诉我，对不起，不得不和我分了。因为他的他不肯。我死求他，他说，性不是全部……

　　清风紧紧抱着我，我微微一笑：“都过去了。只是上辈子够倒霉的，最后他似乎还是放不开我，结果他的那个他找上门来，几句不合后，误杀了我。设计过许多死亡的方式，但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竟被情人的情人误杀……”

　　清风吻着我的后颈：“再不会了，小乔，我会宠你一辈子。我决不会离开你，更不会让你再受伤害。无论你什么模样，无论你美或丑，哪怕你老去，都是我此生唯一所爱。因为，我不是你的情人，我是你的爱人。”

　　得遇清风，我幸。得爱清风，夫复何求？

　　春天，他一身墨绿，眼中含笑，与我坐在花圃。山有扶苏，隰有荷华，眼前子都，钟灵毓秀。

　　夏夜，他一身素衣，抱我上屋顶，共饮琼露，指点星月。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恨不能看杀卫玠。

　　秋季，他一身绛红，双眸秋水流彩，张开臂湾拢我入怀。容貌艳丽，纤妍洁白，子高不及，嵇康绝散。

　　冬日，他一身玄衣，剑破寒霜，归鞘回眸望我，却是轻笑。更胜长恭貌柔心壮，音容兼美。（子都、卫玠、韩子高、嵇康以及高长恭即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兰陵王，以上五位都是古代美男。）

　　修眉一斜，倾倒整座铁氏山脉，嘴角浮笑，醉死一众凡夫俗子。一日，我与他在房间里厮混，听到走过去的二侍卫说，桂大人以前很少笑的，不笑都俊得要命，这会笑起来，是命都不要了！嘘，别让桂大人听到……

　　我早就开始忍笑。他磨着我的耳侧，半天才轻轻吐出一句：“轮到你了……”

　　立刻扑倒他身上：“不要，还是你……”

　　清风真的很好，柔情似水，体贴入微。以至于我经常错觉身处梦境，好在夜半醒来还在他身旁，证实这绝非梦一场，而身为武人的他总能在我醒来后睁开双眸，然后抱着我继续睡。又一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怕失去我，所以睡不塌实。那天后，我睡觉就伏在他身上睡了。幸好他不是普通人，不然每天身上压块石头睡都会得病。

　　自此，我们都明白了。彼此在生命里不可获缺。

　　每天清晨，都会有几个脑袋探到床前看我们。赶也赶不走。据说为了看美男起床图，某些人彻底放弃了懒觉的习惯。

　　我撑起身子，自己看身下的男人，长发缱绻，柔唇微启，半开的衣襟路出白皙的肌肤，几点绯红清晰。

　　而别人眼中的我，披发掩过刺字，宽长的衣摆下露出二截莹白长腿，当我甩头，微怒地瞧着来人，得到的都是一色倒吸声。

　　“这妖精成年了！”穆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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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中不足的是，我脸上的刺字永远去不掉。来铁剑轩前我就知道这个结果了。我被刺字后没有及时上药或处理，虽清风求治了许多名医，但终还是放弃。

　　左脸上的淡淡几道痕迹，慢慢地不再刺目。偶尔我也会拿画笔在刺字上画朵花或画只蝴蝶遮去。我第一次画了只蝴蝶后，清风目不转睛地看了一柱香。

　　我叹了口气。最重要的食指不能用到底画技大不如前，若按以前的画艺，清风起码该看一个时辰以上的。

　　其实我是清楚的，对我脸上这个夕字，没有比清风更痛心的人了。试想你最深爱的人脸上却烙着别人的名字，每天每夜提醒你，他曾是别人的玩物。连我自己都不太敢看这个字，一想到清风每天都对着它深情地亲吻我，我就想匍匐到他脚前。可脸上不能总涂颜料，所以我还是经常戴着面纱。

　　终于有一天，清风说：“我们下山去吧，找上次那个刺青师，再刺青一次。”

　　我说好。我知道他让我下山也是反复挣扎了许久。山下是什么，是夕王统治下的丹国。

　　我们临行之前，有三个男人已经住在一起了。我很好奇，这3P是怎么做的？我拉着清风去听墙角，结果是郁闷的。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一攻二受，徐若谷的日子很好啊！对此，二老徐非常骄傲，所谓青出于蓝胜于蓝，新轩主一对二不落下风。徐若谷值二人侍床，早在第一次逃离王府，杜霖霜就对他存了心思，而穆泉则欣赏他的为人。

　　至于我和清风的墙角，是不存在的。谁都知道，清风的修为只在徐若谷之上，且耳力极佳。可以说，除了我以外，铁剑山脉所有人都知道，最不好惹的人就是他。

　　徐氏人没有一个跟我们下山，若谷说山下太危险，不放心杜霖霜他们跟着。而若谷下山，又怕二人寂寞。结果只有我和清风，以及十个侍卫下山。

　　一到镇子，清风就买了马车。我戴着面纱他还不放心，又折腾了一顶斗笠，将我藏得跟新嫁娘似的。可他自己却招摇过市，一上街引得垂涎无数。

　　我说你收敛点。他却笑语，为夫清俊过人，也是给夫人长面子。我啐了他一口。妈的，还真当我不能反攻？可一路打尖，酒馆客栈，每个人都当我女的。没办法，一身纤弱，脸还遮着

，被一个贵公子样的男人牵着，就算我穿着男装，都没人信我是男人。连侍卫们都一口一个“夫人”，被我在面纱后的眼杀了几百次。

　　酒馆是人头混杂的地方，有一次，我们听见了关于夕王的议论。听得很清楚，是在说他好。清风在看我，我安然若素地吃饭。但听到一句“谁也想不到昔日的乔贵妃竟是燮国太子”，清风握住了我左手。我柔声道：“没什么，我当故事听了也就听了。”但接下去一声叹息后，却是“叛乱之夜乔贵妃失踪，夕王情伤五年，至今还在找寻他。总算乔贵妃也是个有良心的，并不打算复国。五年里音讯全无，看来是隐世而居去了。”

　　我苦笑一下，传言里我竟成了负心人。清风的手心传来热度，我道一句“无事”。

　　偏生还有人不肯停舌头“其实最苦莫过于乔贵妃。生来被乔岳光当棋子，要爱却是灭了他燮国的敌人。还是走了好啊！”

　　那手一颤，我笑道：“相忘于江湖，只醉清风。”无视酒馆里人多眼杂，我对清风对望。隔一层薄纱，我看见他眸如星光，仿佛全世界的繁星都在他眼中。

　　一个机灵的侍卫咳了声，我们这才知道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清风衣装雍容束俪，容貌清朗无双，可想他身边人儿的面纱下有着一张何等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