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思了一下,“明着要是不可能的,我们是哪根葱,凭什么呀。何况我们俩没名没姓的,这事情我看还是要让该出手的人出手,我们俩全看情势行动。”
“要那么容易,我们手上早就多拿着一本了。”莫可摇头,“皇宫诶,我怎么觉得像武打片一样……”
揉揉他脑袋,“其实,我觉得我们手上本就应该多一本的。”
莫可停下脚步,锁眉望向我。
“你就没想过?”
他摇头。
唉,这猴子,也不笨。可惜心思都花在缠不清的事情上去了。
苦笑一下,“齐在轩从一开始就在打梵天曲集的主意。齐门当年虽然出了个造反的,可好歹还出了个平反的;功过相抵,再加上皇帝一点心思,指不定哪一本就有了主。”
“曲谱可是当年荣秀君分发的。曲谱掀起的波澜他最清楚,还会……?”
“你叫我说,我也没法说清,”我朝他勾起嘴角,“想知道,问问不就行了。”
我要问齐在轩的,可不止这些事情。
回到驿馆,又和大家笑闹了一阵。
等一群人好歹安静下来,倒是艳韵开口说了正事。
“稚音,这回你也逃不了了。”
我叹气,“回来就没好事。”
艳韵瞪我一眼,“你既然过来了,就给我们争口气。也叫那皇城里的人开开眼。”说着,满脸兴奋。这个女子,其实也算个狠的。
“姐姐,你看着办吧,别让我跳花舞就行。”
众人又是一番调笑。
待到深夜。
我一边想找齐在轩问些事情,一边又有些心神不宁。心里事情一多,人就会烦躁,反而有些事情理不清楚了。
门边传来动静,奁儿从门口探进脑袋,眨巴一下眼睛,就向我扑过来。
“稚音……”
我接住他,抱在腿上,“小子,长高了啊?”
“是啊是啊,笑面虎也怎么说!”他比划一下,“我现在到他胸口啦!”
我拉着他坐好,“他对你们好不好。”
“嗯……还成。”他转转眼睛,“他教我画画,读书,有一回还硬要跟我一起掏鸟窝。烦着呢……”说着,笑得露出两个小酒窝。
我点头,继续问,“还有呢?”
“还有?嗯……他好像挺喜欢跟姐姐说话来着……每次姐姐来看我,都不知被他拉到哪里去了。”语气透着淡淡委屈。我一下子有些模模糊糊地担心。
“奁儿,你,喜不喜欢他那个人?”
小东西耳朵忽而红了起来,“他烦着呢,逼我写什么永炎体的字,每天要背书,还不许这样那样的。我才不喜欢他。”
我点点头,“嗯。”
门外响起个冷冷的声音,“谢音奁!”
奁儿一缩脖子,轻声嘟囔,“阴魂不散!”
齐在轩推门进来,神色冰冷,“大冷个天穿这样就跑出来,不怕冻死?!”
奁儿只裹了个绒夹袄,夹衣什么的都没穿,还光着脚就跻鞋跑来了。
我把奁儿的脚放在自己的腿间给他捂着。“齐主,我和奁儿大半年没见了。”
“也不急着这一会儿。小孩子早些睡才好。”
“我一会儿会送他回去。”
齐在轩冷着脸,不再说话。
我心里觉得好笑,然后想起有话要说,正好乘这机会。
把奁儿放下来,掐了他的小脸一把,“回去睡觉。明天给你讲好玩的。”
奁儿扯着我的衣角,依依不舍,“别理他,我今天跟你睡不成么?”
“咳……”齐在轩咳嗽一声。我摇摇头,“乖,老虎是很吓人的。”
奁儿斜睨了齐在轩一眼,抿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送走奁儿时,齐在轩把身上的软坎肩脱下来披在他身上,还凶不啦唧地训了奁儿一下,看得我直乐。
“齐主,其实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他关上门,坐回来,“你想太多了。”
“嗯嗯。我想太多了。”我看着他有些怒气的脸,心里那份担心少了好多,“只要过了韵姐那一关,我这里也不是问题嘛。”
他明显一愣,旋即带些恼怒:“奁儿还是个孩子。”
“所以,就算过了韵姐那关,我这里也是你得考虑的问题。”
他叹一口气,“有时候跟聪明人讲话也累。”
我站起身,“齐在轩,我只为奁儿好。”
他也站了起来,沉默一下,“我知道。”
“你不打算把齐门的那一本给我?”
一下转换话题,他倒是立马反应,“所以说啊,真累。”
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齐主,哪一本都是线索。”
他摇头,“我只告诉你,你只需再给我找一本,而这一本就在宫廷。”
“还有三本呢?”
“不是你说的,有一本已经在齐门手里了么?”
我皱眉,“好,还有两本。”
“这个我自有办法。”
“我可是听说有一本是找不到的。”
“哦?”他一挑眉,随即了然,“也是。既然你已经拿到三本,那你一定也见过梁晨了。”
忽而给他提起这么个名字,我的心里还是抽紧了一下。
“是。梁将军都说给我听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往门边走去,回身一笑,“你只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奁儿。”
门外的寒气涌入屋内,激得人一哆嗦。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来,那雪花夹杂在寒风里,像一树被吹散的梅。
34.漫道玉堂
广厦及宇,漫道华章。
华丽与庄重皆是一丝丝渗透于那青田玉细镶的窗棂之中,荡漾于高悬梁上的琉璃彩灯之上。
我站在祭酒司的堂内,瞠目结舌。一个掌管祭天和庆典的文化机关竟是如此宽阔豪华。
可见此世之昌盛——以及奢华。
奁儿仰着脑袋,张着嘴,发出长长一声“哇……”来。
我一拍他脑袋,“长见识了吧?”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紧紧盯着高出神龛里各个惟妙惟肖的神仙像,然后“咦”了一声。
“怎么了?”
“那个,”他指着迷迷蒙蒙的某处,那一尊神像看不真切,“那个,像我爹爹。”又朝旁边一点,“可是那个又像我姐姐。”
我眯起眼睛仔细分辨,奈何目力不及。
正听他给我解释描述,身后就传来声响。艳韵跟齐在轩一起立在门口,一旁还有一个着锦衣官服的须发中年人。
“这位就是齐主所说,谢池春慢的宝贝?”
“正是。”
众人相聚几日,闹腾了一番后,都要静下心来规划后事了。
那一日,艳韵再次召集了一群人商议,看看纳妃大典上究竟该博怎样一个喝彩。
朱墨思虑半晌,“每一个歌舞都是要经过祭酒司最后过目。而最被看重的曲坊舞馆,兴许还会得皇帝召传,殿前表演。”
也就是说,要有多手准备。
“先看看怎样才能过祭酒司那关,”艳韵蹙起秀眉,“那帮子老先生什么没见过?我们的皇帝陛下又有什么没见过?”
众人齐齐看向我。
“干吗?”怎么一个个都是大灰狼看小羊羔的表情?
“罗稚音!”艳韵忽而大喝一声,吓得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有!”
她旋即换了一副春风满面,“谢池春慢上下今日起听你号令!你务必——”她重重吐出这两个字,“给我博得圣颜一笑,赢过各地天骄!”
我愁眉苦脸,心下叫苦不迭,“喳……”
于是,我作为谢池春慢的“坊宝”,今日就被两位老板带来聆听祭酒司诸位大人的提点。
索摩堂里,十几个老头子上下打量着我。
“齐主说,你全权负责谢池春慢在此次纳妃大典的表演?”
“蒙齐主错爱。”
那白眉毛老头轻哼一声,“一个长得千娇百媚的男娃娃,可不要把庄重的纳妃大典弄成个不伦不类的欢宴啊。”
一挑眉,“这位大人,纳妃大典本就是皇家欢宴。感情您老不替咱皇帝陛下高兴?”
他给我一堵,吹了胡子有些恼怒,“我就是叫你记得要做得庄重些!”
“谨尊大人教导。”我恭恭敬敬做了一个揖。
“啊啊啊啊……累死我了……”半夜光景,我好歹逃出了祭酒司。一下摊在椅子里,等着那群人好生伺候小爷我。
金碧给我端茶,“说说,都交待了些什么?”
“嗯……”我喝一口水,“反正尽是打一棍子给个枣,我就凑合着那么一听。”
“嗯?!”艳韵亲自给我打了条毛巾,听我这么一讲,立马瞪眼。
赶紧讨好,“要紧的我可都好好记着呢!要别致又不能失了庄重,要庄重又不能太过死板;全场都要讨好,还得让皇帝眼前一亮;既要适宜,又要回味绵长……”
“呸,这不等于没说?!”奁儿给我削了个梨子。
我接过梨子,顺势刮一下他的鼻子,“小笨蛋,说的够多了。那群老头子虽然讲话尖酸刻薄,可都是有意帮着咱们呢!”
虽然碍于身份他们不便多说,但一句句却都意有所指。不能抢了其他奉旨来贺的曲坊舞馆的风头,叫他们不好做人,但一些注意点却是明明白白都说给了我听。
“那,他们指了我们哪几场?”艳韵问。
“庆典一舞,晚宴一曲一舞。”
“那么少?”
“姑奶奶啊,总得给其他人留点时间不是?何况还有其它类型的表演,还有民间暗藏的角色呢~”
“嗯……”她沉吟一会儿,突然变脸,“你叫我什么?!”
我赶紧说,“我还自己求了一个!”
“哦?”众人都满脸疑惑。
“祭天曲。”
再一看,那一个个都是抽筋一样的表情。艳韵恨不得拿鞋底抽我,“你个死孩子啊……你自断生路啊……”
“干吗干吗?”我抱着头往朱墨身后躲去。
“顶无聊的就是祭天!!!既费力又不讨人欢喜!根本就没人会仔细看,更别提让皇帝喜欢!!!那些个国风颂歌你会么?我告诉你都是难听的要命的东西。你真是啊啊啊……个死孩子看我不抽死你……”
她这么一说我倒不躲了,笑着回答,“这不是正好么?”
之后的日子异常忙碌。一边和艳韵他们商量出什么舞唱什么曲,一边还要琢磨更烦人的事情。
梁晨和甘心的提醒我从未忘记,可是,齐在轩这只笑面虎,软硬不吃。要揭下他一层皮,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如今,我忌惮着奁儿和艳韵,更不敢直来直去。就好像无力地打在一团棉花上,不管是对方或自己,都让人不舒坦。
之后的日子几乎都在和众人商量排演里度过。庆典舞蹈重在大气华美,因为是在宫殿空旷祭天坛处进行,那就更要气势磅礴。至于晚宴的歌舞,这已不用担心。因为我们已有最为善舞的低眉仙子——
“柳老板。”
柳逸如轻轻抬眼,已是风姿卓越,秾丽非常。
“罗先生别这么叫我了,如今我也是谢池春慢的一份子,不再是善舞祠堂的柳老板。”
我摸摸鼻子,笑道,“那我就造次一番,叫你一声逸如姐吧。”
她微微一笑。
“逸如姐,你最为善舞,庆典和晚宴的舞蹈都要托付于你了。”
“这个不打紧,都是我该做的。你只要把想法告诉我,之后我都想法子给你办到。”
我对这个温婉而强势的女子真是佩服之至。
“我只说说想法,其他都有由你来。”
“你说。”
“第一,飞天。”
她先是一愣,旋即展颜,“你到是样样都记着。”
“第二,艳韵。”
“这?”柳逸如弄不明白,“谢老板?”
“既是纳妃大典的晚宴,不就该呈上些不一样的么?”柳逸如忽而掩嘴笑弯了眉,“你这倒是难为我了。”
“逸如姐定然能够说服艳韵。”
她颇有兴致,“权且一试。”
舞蹈并非难处,有了柳逸如的帮衬,只怕不叫好也难。而我当初一时兴起求下了祭天之曲,也不是没有想法,只是这晚宴的曲子,倒是难为了我……
足足烦恼了好多时辰,在莫可进门喊我的一瞬间,我忽然想到了。
时光流转,转眼已过了一个月。便是祭酒司诸位官员第一轮审核的关头。
看柳逸如在那边跟负责场地的官员一番争执,我转头看向艳韵。
“啊呀,韵姐,你已经给我看了大半个月的脸色了。”我装出一副可怜相。
她横我一眼,“你倒好,把我推了出去。”
“别当我不知道,你那跳舞的本事绝不比柳逸如差!怎么,紧要关头倒要真人不露相了?”
“我……唉,”她无奈地敲我一下,“可别叫我出丑就好。”
出丑?不见得,惊喜倒是一定的!
审核都是单个节目上场,无法看到其他表演的精彩之处,不过这样也好,倒时候一鸣惊人才是我想要的结果。
待到最后定下各个歌舞曲子,已是纳妃大典的半月前了。
奁儿这一日正襟危坐。
“稚音,我有事问你。”
“哦?”
他绷不住,滑下椅子挂到我身上,“其实是姐姐叫我来问的啦!你那祭天曲怎么样了?!”
关于祭天曲我也没少和那几个老头吵架,只得苦笑,“唉,要看老天给不给我面子了。”
“那可不行!”他瞪大眼睛,“祭天是顶神圣的事情,弄不好是要杀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