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行水轻叹。
　　他的确在想方锈。
　　因为他就没有办法不想他。
　　方锈扬眉：“认输了？认输了今天你就是病人。”
　　解行水眼皮稍微耷拉下来：“嗯。”
　　他神情寡淡：“方医生。”
　　输得这么不情不愿？
　　方锈松开他，直起身子, 冲他伸手要将他拉起来：“不服气？”
　　解行水呈大字型躺在地上，望着方锈那只堪称完美的手，伸手抓住了：“没有。愿赌服输嘛。”
　　方锈和他不一样。
　　方锈的体温虽然是温凉的，但也是有体温的。
　　是他这样没有温度的生物所贪恋的。
　　两人站起来，方锈松开手, 笑得张扬：“那么十三号, 坐。”
　　他心情极好地转了一下手里的神赐：“我给你端饭去。”
　　医院的伙食不错, 不锈钢的食盘上摆着三个菜, 两荤一素，还有一个汤碗。
　　汤碗旁边放着用小盒子分装出来的药，因为没有包装，看不出来是什么。
　　就是还有个小便签贴着，上面写着——
　　【给方医生：13号病人一定要看着他吃完饭后把筷子收走，另外药盒里面的药是今天中午一次的，务必看着他全部吃完。】
　　方锈看了看这一撅就断的一次性筷子，并不认为不算什么事。
　　毕竟他是可以用这两根筷子杀人的。
　　所以方锈把餐盘端进来，放在了把小圆桌还原的解行水面前：“吃吧。”
　　解行水瞥了一眼，没动筷，而是拿起了药盒打开看了看，随后嗅了嗅，又碾碎了一小片，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指尖尝了一下：“唑吡坦，按照这个药盒的分量…是要放倒大象？”
　　这东西方锈也能够闻得出来，没必要多做遮掩。
　　方锈若有所思——不是针对药的，而是解行水对食物的态度。
　　他不吃黄油曲奇，也不吃这个饭菜，很明显地对这些东西没有半分的兴趣。
　　是因为在他这个角色给他叠了什么buff让他看这些东西不是正常的食物，还是因为他本人？
　　方锈：“十三号，这是治疗你的药，你要是想早点好起来，就快吃了吧。”
　　他微笑着，像是恐怖片中的医生：“身为患者，要好好听医生的话。”
　　解行水抬眼看向方锈，轻叹了声：“真过分啊。”
　　话是这样说的，他还是就着摆放在旁边的水，将塞满了药的药盒往自己嘴里一倒。
　　方锈刚想问他嗓子有那么大吗不会被噎死吗，就见解行水嘎嘣嘎嘣把药咬碎了吞下去。
　　……绝。
　　方锈默默在心里冲他抱了一下拳。
　　他起身，端起餐盘：“那你好好休息吧。”
　　他掏出自己白大褂里的记事本：“我晚饭时再来查房。”
　　那个药普通人估计能直接去洗胃，但对解行水大概没用。
　　方锈想。
　　毕竟不是人。
　　解行水的手肘放在桌子上，手托着下巴，似乎是有些无聊，冲方锈挥挥手：“去吧。”
　　他稍弯眼，却还困在自己为什么会猜错方锈心里在想什么的疑惑中：“方医生，我等你也不是一两天了。就几个小时而已，我会乖乖的。”
　　说着说着，某些人的话就不住跑偏：“不要在外面有别的病人哦。”
　　方锈：“……？”
　　他懒得理他，把神赐丢这了，就走了。
　　走时还不忘说了句：“神赐帮我看着。”
　　明明是“敌人”，他俩之间却又有着难以言说的亲密。
　　解行水应声，望着闭合的门，还是想不明白。
　　方锈那个时候不是在想副本，会是在想什么？
　　他脑子里除了这些游戏、谜题，还能有别的东西？
　　——再说说到底，他到底是怎么看穿他的心思的？
　　.
　　这家医院建造得很正常，除了666号听上去实在不怎么吉利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没有问题。
　　医院里没有诡异的设计，没有鬼片的氛围，看上去就像是一家普通的精神病院。
　　方锈把餐盘放到指定地点，到时候会有后勤来收。
　　他路过护士站时，护士们还跟他打招呼：“方医生。”
　　她们迟疑着，似乎是有些害怕：“十三号病人怎么样了？”
　　方锈道：“还挺好的，就是有点麻烦而已。”
　　他观察着护士们的反应，见护士们听到这话后松了口气，又像是无奈一样：“十三号病人实在是太棘手了，接手过他的医生疯了两个，还是方医生你有办法。”
　　方锈若有所思。
　　其实关于他和解行水对医生的争执，方锈有三个猜测。
　　一个是解行水是十三号病人。
　　但是是患了妄想症的病人，伴随着幻听、幻视，对自己的医生身份深信不疑，认为自己就是医生。而解行水是在演绎这个角色。
　　佐证是系统在初始空间播报的身份和前置剧情，以及方锈听到看到的一切，甚至包括现在护士们的反应，也在印证这一点。
　　——她们对他没有什么恐惧，也没有太多紧张。
　　二是他俩真的都是医生。
　　这家精神病院没有那么简单，把两个医生放在一起互相折磨，折磨成疯子，然后怎么怎么样，至于是怎么样，这可能是后面的线索。
　　佐证是解行水的演技太好了，好到方锈觉得他有可能真的也是医生身份。
　　——毕竟这是个游戏，不是什么现实向精神病院，之后有什么鬼怪灵异事件都很正常，不能以现实世界的思维去思索一个游戏副本。
　　三是他才是那个十三号病人。
　　副本须知和前置剧情是可以成为线索，也是可以成为干扰项的，这点方锈在之前就体验过。如果是三，那么他的情况就是第一种猜测的解行水。
　　因为他坚信自己是一个医生，所以系统播报他的身份是医生，而前置剧情都是他自己的脑补。
　　佐证是解行水拦着不让他喝咖啡，还有解行水对食物的态度，以及他开局在病房里，是解行水来找他，这些都很微弱所以这一条的可能性没有前面两个高。
　　……还要附加一条。
　　方锈想。
　　前置剧情里说这里的病人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疾病。所以不应该只是妄想症这么一条。
　　这个也可以成为印证三的佐证。
　　他，或者是13号患者，还有别的问题。
　　而如果是猜想三，前置剧情里的所有内容都要翻转一下。
　　“受喜欢”应该是“敬畏”、“惧怕”。
　　“经手的患者”应该是“主治医师”。
　　“得到解脱出院”很有可能是“被杀了”或者“被逼疯了”。
　　说起来，刚刚护士们就有说13号病人逼疯了两个医生。
　　方锈在电梯前站定，望着电梯里自己模糊的倒影。
　　白色大褂他不是第一次穿，这家医院从整体设计上虽然没有破茧医院那么精致漂亮，但其实要比破茧医院看上去正常许多，所以哪怕叫“666”，哪怕这是个精神病院，都要比破茧医院好。
　　其实无论是什么猜测都无所谓。
　　方锈想。
　　他得坚信自己是医生。
　　这样如果他不是，也没关系。
　　如果他是，他因为这些干扰因素动摇了，那就离输不远了。
　　刚刚和解行水在病房里的所有博弈，全部都是在考验一个人的意志啊。
　　方锈越过电梯，径直继续往前走，他嘀咕了句：“这得亏是我跟解行水玩啊。”
　　要是换了别人，可能真的就在刚刚动摇了，到时候是什么结局都不知道。
　　方锈走过了好几间空病房，才终于找到有人住的病房。
　　里面有一个医生正跟那个病人蹲在角落里互相絮絮叨叨着什么，似乎是眼尾的余光瞥见了方锈，那个医生趁着病人没注意，悄悄给方锈打了个手势。
　　方锈辨认了一下，觉得他的意思应该是让他先走。
　　也是。
　　毕竟人家现在在治疗病人。
　　方锈不再打扰，转身离开，又路过了好几间有人的病房，发现医生们都在跟病人一对一治疗，
　　这里的病人看上去确实很像是精神病人，但你要说有什么别的无法理解的病，方锈还真没发现。


第60章 666号病院（4+5+6）
　　方锈又往前面走了会儿, 在走到拐角时一转弯，就看见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小女孩仰着头看他。
　　她的瞳仁很深，一双大眼睛乍一看很漂亮, 但细看却又莫名让人心里发毛。
　　小女孩怀里抱着个有点残破的兔子布偶，方锈在垂眼和她对上视线时, 小女孩毫不犹豫就拔腿跑了, 兔子布偶还掉在了地上。
　　方锈倒没有追上去，而是看着小女孩消失在前方的拐角。
　　他走上前，把兔子玩偶拿了起来, 就见有点泛黄洗得微卷的标签上写着：【小六的】
　　方锈没有打算把布偶拿走，反正他捏了捏, 布偶里面也没有藏着什么，他就把布偶摆放在了墙根处，毕竟那孩子总会发现自己的娃娃丢了。
　　只是对方不一定会来拿。
　　毕竟方锈没有听见她的心跳。
　　方锈踏入电梯, 电梯内部挂着楼层指引图，有些医生诊室在哪。
　　不在这栋楼, 还在隔壁，这边一整栋楼都是住院楼，不仅有病房还有康复中心、食堂、沙盘活动室, 看着就很有代入感。
　　和现实世界的医院几乎相差无几。
　　方锈在转去诊室的路上，先遇到了院长。
　　游戏世界版本更新后，无论是什么副本都不再显示【NPC】的字样，只会叠加副本buff，也就是如果方锈拿到的身份认识院长, 那么他就会对方是院长的意识, 如果不认识, 那么他对那个NPC就是一无所知的。
　　这样加大了游戏的难度, 倒不是说分玩家和NPC的难度增加了，而是不同于以前有NPC身份提示了。
　　“院长。”
　　方锈主动打招呼，院长见到他，微怔了下，随后打量了一下他：“这么早就出来了？”
　　因为有那三个猜测在，方锈在他的视线扫视下，脑子本能地转动。
　　他在想院长是在看他有没有被最难搞的十三号刺头弄伤，还是在看他这个十三号刺头是不是弄伤了第三个医生。
　　……啧。
　　方锈掐住自己的思绪，有点不爽的同时也被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兴致。
　　他到底还是被解行水给影响了。因为解行水在他面前没有对自己的身份流露出半分怀疑，十分坚定自己就是医生的样子，让方锈这种过于聪明的人不得不多想。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影响成这样。
　　方锈挑起唇：“是啊。”
　　他说：“他已经吃了药了，我回去给他重新建个档案。”
　　院长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是太容易误导人，更别说他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方锈的肩膀：“我回头给你一份他以前的档案，他就交给你了。”
　　方锈说好。
　　等到方锈按照副本给他叠加的buff找到了自己的诊室，进去后所有一切的东西都和他有关。
　　本子上写着他的名字，挂在墙壁上的医院工作人员合体照里有他穿着白大褂，在同事身边扬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方锈在桌子上坐下，桌前还有小小的架子上养着一个仙人掌，旁侧放了一些档案，方锈打开翻阅了一下。
　　是他之前接手的两个病人的档案记录。
　　第一个病人有微笑症，总是在微笑，哪怕是在害怕、恐惧、悲伤等等这种负面情绪的时候，也始终保持着微笑，不仅如此，他还很喜欢说谎，二十句话里面有十九句是违背本心的话，而且通过观察可以看出，说谎并非他自愿。
　　所以方锈就是要纠正他只会微笑和总是说谎的问题。
　　而第二个病人则是有着极其严重的厌食症，甚至有时候看到水都想吐，他越来越瘦，这样下去迟早活活饿死。而且他的胆子还特别小，就是那种，稍微跟他说一句话，他都会惊惧得像是被发现了安全屋的兔子，紧张到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会不会有一天被活活吓死。
　　对于第二个患者，方锈就是要治好他的厌食症和过度胆小的性格。
　　现在这两位患者已经成功出院了，能从666号病院出院的患者并不多，方锈接手的两个都顺利出院，这也导致他在医院名声大噪，无论是医生，还是没有失去自我意识的病人都听过他的名字。
　　方锈打开电脑，电脑显示没有网络连接，就是一个用来登记的电子设备罢了。
　　而那边也有护士送来了十三号的档案。
　　方锈说了声谢谢，护士回了个看上去有点勉强的笑，让方锈微顿了下，就听对方是在关心他：“方医生，你真的要接手那个十三号吗？他真的很危险。”
　　方锈扬眉，轻轻笑了下，语气温和：“没事的，我今天和他接触下来，感觉还行，虽然是有一点攻击性，但我可以应付。谢谢。”
　　护士说了声：“好吧，那你小心点。”
　　随后就走了。
　　方锈把牛皮袋拆开，将里面两张薄薄的纸拿了出来。
　　这两张档案来自于两位不同的医生，也就是被13号病人逼疯的那两位医生。
　　方锈粗略扫了一眼，发现这两位医生说的像是两个人，也和他接触到的“13号病人”完全不一样。
　　第一个医生建的档案是——
　　【13号病人，性别男，病症不明。
　　目前观察症状：①喜欢吓人？②具有一定攻击性；③喜欢模仿他人喜欢交流；④初步认定有反社会危险人格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