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第二个问题:“这个副本都被你们玩成了这样,要怎么进行下去?”
副本是有被玩崩的说法的。
比如像解行水那样,开局进去管你是解谜本还是鬼怪本还是灵异本什么的,直接开杀,把所有NPC都杀完了,这个副本没法继续下去了,也就崩了,出来了。
这也是祂是红名玩家的原因。
——说实话不是方锈自恋,方锈怀疑解行水是故意的。
祂一个神,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这么做的结局很明显,名字红了,成了最显眼的那一个。
他进入游戏后看榜单时,能第一眼就注意到祂的名字。
解行水也说过了,“解行水”这个名字,是祂的名字,不是什么马甲。
方锈打了个响指:“好问题。我要问一个我在新手本问过的问题。”
他轻笑:“这个副本名叫什么还有人记得吗?”
《红白喜事》
有的不仅是红喜事,还有白喜事。
叶隐珏想了想,慎重地问:“那我们是要送走谁呢?”
庄梦若有所思:“我觉得首先可以排除禁地十八位神明。”
赵周正其实想的就是十八位神明,所以听到庄梦这么说,不由得愣了愣:“为什么?”
他把自己晚上看见的场面说了:“我觉得那十八位神明,就像是悬在藏零村头上的刀子。”
庄梦本来想回答这话的,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还是没有说。
不过从来就不怕得罪人的方锈就不客气了。
他径直在椅子上坐下,跟个大爷似的岔开腿,窝在竹椅里,一边示意解行水给自己倒水,一边随意道:“因为那样就是Happy End了,不是True End。”
方锈接过解行水递来的水杯,神情玩味地看着赵周正:“赵会长,我发现你这个人,英雄主义色彩有点重啊。”
赵周正也不生气,只是用暗金色的竖瞳直直地望着他:“打出HE有什么不好吗?大团圆结局,谁都喜欢。”
“我不喜欢。”
方锈挑唇,摩挲着手里虽然制作不怎么精美,但也别有一番风味的陶瓷茶杯:“我这个人呢,心理阴暗又奇怪,就喜欢真实的悲剧,虚假的悲剧都不行。”
他凝望着赵周正:“我进游戏至今除非是副本没有TE、HE之分,不然就没有拿过HE,你想破我记录?我不同意。”
方锈说这些话时,明明语气随和,仿佛在跟人好好打商量,让人也不知不觉地想要放软态度。可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又像是带着刺和压迫感,话里话外都是不容置疑的绝对。
赵周正倒没有什么前辈架子,他看方锈甚至还有点欣赏。
方锈狂妄是真的,但有实力也不假。
他的实力能够支持他这么嚣张,也让他的猖獗成了能让人追捧的点。
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因素,至少这一刻,赵周正觉得如果是还年轻的他,也一定会选择这样的人做队长。
不是因为方锈狂有多么帅,而是因为方锈很坚定、也很清醒。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不会被外界动摇半分。
哪怕可能会有成千上万把刀剑指向他,他也不会退缩。
赵周正欣赏这样的年轻人:“你今年多大?”
方锈:“?”
解行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凉。
尤其叶隐珏这小破孩情商在这一刻下线,对这神转折的话题吐槽了句:“这怎么跟电视剧里那些要给人介绍对象的……”
庄梦果断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动手时她还不忘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块手绢隔着。
赵周正看看目光已经由凉转寒了的解行水,示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有点好奇。”
解行水轻哂了声,语气淡淡并一语双关:“好奇心害死猫。”
就这么插科打诨了一下,关于方锈今年多大的问题也没有继续下去了,方锈说:“白喜事送谁,我还得再看看,目前暂时没有猜到,但有几个候选名单了。”
他喝了口已经凉掉了的茶,心说还是解行水的体温更冰:“朋友们,给我一点时间,我才从墓里出来。”
叶隐珏:“……你已经够快了,真的。”
今天庄梦他们绣坊不开工,但叶隐珏待会还要继续去帮忙弄竹筒。
就是不知道新郎官都从墓里出来了,巫师会不会取消这场红喜事。
方锈:“说起来,你们知道是为什么会选中你们说的那个阿婧吗?”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叶隐珏:“可能因为她是村长的女儿?不是有句话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吗?这种做牺牲的事,得领导打头啊。”
庄梦又摇摇头:“如果是别的副本,这个逻辑或许说得通,但按照这个副本的世界观来看,我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她本来还想说一句她是第一次玩到世界观这么完善、独立的副本,但鉴于赵周正和叶隐珏还在,还有个解行水,庄梦还是没有开口了。
对队友,她会给予一定的信任,但是是“一定的”,是有区域的。
有些关于这个游戏世界的猜测,庄梦只会跟方锈说。
叶隐珏想了想,觉得也是。
方锈迅速地决定了自己的下一步行动:“那我们就先去看看那个阿婧吧。”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敲响了屋子的门。
几人对视一眼,庄梦起身去开门后,发现是阿勇。
阿勇愣了愣,看着这一屋子的人,随后才一条条说:“阿梦啊,天亮了记得开门啊,不通风的话屋子里容易发霉,招虫蚁的。”
他又看向叶隐珏,一副好哥俩的模样:“我就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
叶隐珏起身:“怎么了吗?”
阿勇纳闷:“给竹筒打孔啊!你不是说今天也没事,可以来帮忙嘛?”
红喜事还没有取消!
庄梦蹙起眉,方锈则是挑了下眉,偏头看向因为椅子不够站在他身后的解行水,嘴角虽然噙着抹笑,但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毕竟阿婧是要嫁给解行水。
这句话怎么看都怎么让人不爽。
新郎官都没了,这场婚事还要继续办下去,这有点超出叶隐珏的预料。
所以叶隐珏不确定地回头看向方锈,方锈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先去。
于是叶隐珏只好先离开了他们。
庄梦沉吟:“没有取消,就意味着阿婧嫁人这事儿还有什么故事在里面,不只是要断了方锈和解行水之间的联系。”
为了这两位大爷不会因此不爽,庄梦还很贴心地补了句:“我说的是你们俩的身份。”
方锈也是这么想的:“我就说红喜事这边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如果那个巫师要用这种方式断绝我身份和解行水身份的联系,早就用了,为什么非得等到这个时候?现在看来,我们这边只是顺带的,真正的故事还是在阿婧那边。”
这本来就是一个一石二鸟。
之前方锈就觉得他猜的故事里有点不太对。
那就是巫师如果心怀天下,怎么可能牺牲一个人来捞自己?
就算是他创造出的傀儡想把他弄出来,也不应该用这种需要牺牲谁的方式。
他还是那个态度:“我想见见阿婧。”
方锈很擅长抽丝剥茧,这点庄梦他们都知道。
有时候和NPC相处,他们会不自觉地忽略掉什么,但方锈不会。
他可太喜欢抠字眼了。
庄梦点点头。
那边赵周正道:“那我们还是分头行动?我回巫师那边继续探索。”
他都这么提了,就肯定是有把握不会出事,所以方锈他们当然没有意见,就是赵周正走之前,庄梦多说了句:“您小心点。”
赵周正点点猫猫头,跳窗走了。
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个了,有些话也好说了。
庄梦看向方锈,轻声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给叶隐珏下套,打算把叶隐珏挖出来了?”
方锈扬扬眉,一边伸手拉了一把椅子放到自己旁边示意解行水坐,一边轻笑着说:“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看来是真的啊。”
他并没有隐瞒,只是想了想:“《你看我漂亮吗》开始?不过那时候没打算挖出来,只是想在影子公会找个人做我的钉子。”
所以他救了叶隐珏。
“真恐怖。”
庄梦轻声说:“看着你这样,我有时候都怀疑我也是被你算计出来的。”
方锈很是无辜:“那真的没有。不过只是我确定许别楠会跟我,而你会因为许别楠犹豫,如果你不想和你亲哥做敌人,那就得加入我们而已。”
庄梦瞥他,觉得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下去,会影响到他们的队友情。
所以她换了个问题:“解行水是怎么知道叶隐珏叛逃的?”
这个问题终究还是要面对啊。
方锈看向解行水,解行水随意道:“有道具。”
庄梦:“我没听说过类似的道具。”
方锈轻笑了声:“庄梦,要不直说吧,你想表达什么?”
庄梦的坐姿是很漂亮的,她脊背挺得很直,头摆得很正,双膝并拢着,手搭在膝盖上,看上去规矩又优雅。
在游戏世界的版本更新前,就有玩家讨论过“神的宠儿”很像是贵族小姐,但其实是因为庄梦本身比较讲究,新手本又是进的那种背景是西方的旧社会贵族制度的副本,在里面待了不少时间,有点被潜移默化了。
庄梦主人格的身体其实不太好,所以总会给人一种很柔弱的感觉,但她的眼神却无比坚毅:“自从解行水入队以后,你再也没有喊过那个神了。”
她轻轻地说:“我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但我想不到除了这个答案还能有别的什么答案。”
方锈知道如果他们队有人发现的话,庄梦绝对是第一个察觉到的。
她真的太聪明了。
所以方锈没有说任何辩解的话,只是反问:“然后呢?”
他这样的态度让庄梦停了停,最终扬起唇,似是无奈,又更多的是放松:“没什么。”
她挽了挽头发:“我只是问问。”
方锈并不意外地点点头。
又听庄梦问:“不过,既然祂可以,那是不是代表其他……?”
方锈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问,原因就是其实能不能也都无所谓。反正谁要是站在影子公会、公司那边要阻拦他,他一定不会手软。
不过既然庄梦问了,那他也想知道答案,所以他看向了解行水。
祂的双手交叠着搭在自己的腿上,一只手戴着半指作战手套,另一只手手掌缠着绷带,姿态闲适又随意:“不能。”
解行水直白道:“再问为什么我就不能说了,除非你们不介意变成白痴。”
庄梦果断转移话题:“走吧,带你们去找找阿婧。”
.
他们是在河边找到阿婧的。
就是那个庄梦洗过手的圣河。
阿婧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膝盖曲起来,双臂抱着自己的小腿,从远处看过去,显得小小的一个。
她今天把头发盘了起来,露出了耳朵上垂挂的银饰,庄梦这才注意到她两边耳朵都有三个耳洞,坠着同样的银饰,下头连接的是月光石一样的圆珠子。
庄梦喊她:“阿婧。”
阿婧看向他们,视线在触及到方锈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庄梦已经轻车熟路地介绍方锈的身份了。
阿婧冲方锈露出了个有点勉强的笑,看上去闷闷不乐的。
庄梦:“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阿婧垂眼:“在村里待着她们就会催我快些锈嫁衣、做绣鞋,可我不想嫁。”
说到这儿,她眼眶又红了。像是赌气一般:“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巫师了,因为我也讨厌他。”
“我还讨厌我阿爹,讨厌这村子里每一个帮我准备婚事的人…他们究竟是怎么能够做到笑着把我推下火坑的啊!”
方锈不动声色地适时装作茫然的模样开口:“什么火坑?结婚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吗?难道你要嫁给你不喜欢的人?”
大概是情绪憋到了极点,也有可能是剧情节点到了,阿婧猛地站起身,红着眼眶,声音哽咽着吼道:“若只是我不喜欢的人也就罢了,可他们要将我献祭给怪物!要送我去死!”
方锈:“什么怪物?”
阿婧张了张嘴,话似乎就在嘴边了,但她面上闪过了一丝明显的顾忌,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满脸愁容:“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方锈一副不理解的模样:“阿婧姑娘,其实我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你啊?”
阿婧一顿,随后她擦了擦眼泪,一张脸掩盖在手掌下:“我、我也不知道。”
方锈扬眉。
有意思了。
一般人如果真的愤懑到这个地步,听到这样的问话情绪一定会被推向另一个高潮,就算回答是阿婧这样的回答,语气也该是绝望和无助又或者是愤怒的。
可是阿婧……不仅有点平了,在方锈看来,她还有点心虚。
看样子阿婧知道是问什么,还有可能就是她做了什么,所以导致她成为了这个新娘子。
甚至大概是怕方锈再一针见血地问到什么关键问题,阿婧从石头上跳下来,耳饰和手腕上的手圈碰撞在一起,发出细微清脆的叮当声:“我、我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