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别说最近重温了好几遍RTG和4KR的比赛, 以前林漾的每场比赛寒路让也都倒背如流。
　　但第一次见到林漾在世界赛出场时的震撼他依旧记得。
　　林漾整个人几乎是披着光走出来的。
　　那样的场面, 仅是隔着屏幕都能让他心跳加速到爆表。
　　寒路让放在扶手上的五指攥了一下, 不着痕迹地转头朝林漾那边望过去，发现林漾没有看比赛，而是靠在椅子上，单手拿着手机，耳机戴了半边。
　　不知道在屏幕上是什么，他时不时笑一笑，悠闲地打字发送。
　　这幅样子让寒路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第三次望过来时，林漾抬眼说：“你谢久哥在开直播。”
　　不等寒路让回复，茶茶先问：“谢久哥开直播？他这么闲吗？”
　　林漾：“是直播他们的训练赛。”
　　“哦！”茶茶了然，“那说明他们没什么新战术……咦，队长，你戴了新项链耶。”
　　茶茶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寒路让的视线一秒落到林漾脖颈间。
　　被衣领遮住，不太明显，但还是能看出项链的后半部。
　　前半部分转运珠放进了领口。
　　“嗯。”林漾低头扫了一眼，挑起来给他看，“Frost送的。”
　　茶茶：“哇，好漂亮。”
　　又去骚扰陈敛舟：“舟舟，你看看别人，Frost都给队长送礼物了，你什么时候孝敬我？”
　　林漾听了想笑，把珠子放回衣服里，继续看直播间。
　　新版本上线后，各大战队都在积极研究和开发新的打法。
　　但众所周知，东西部两大赛区的战术体系可以说有天壤之别。季后赛开始之前，双方基本上都处于对方的知识盲区。
　　西部赛区里又以北美赛区最不注重战术。
　　用他们几个大俱乐部教练的话来说就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战术都毫无意义。
　　林漾对这种评价不置可否，不过对于直播间里大杀四方的人，他想了想，还是把茶茶的话用弹幕转达了过去。
　　谢久的游戏角色非常明显的停顿了一下，一局结束，林漾的微信很快就收到了一个问号。
　　【谢久：？】
　　【谢久：什么意思呢？】
　　【谢久：挂着加速器也要窥屏是吧，你们不是马上就有比赛吗，今天还有空看我直播？】
　　【漾：下午才有，第一场不是我们。】
　　【谢久：那你就来偷学我们战术？】
　　【漾：？】
　　【漾：你们的战术不都是从东部学过去的？】
　　【谢久：屁！】
　　【谢久：不过好像也是，克劳斯那个自大狂昨天复盘都开始给我们讲你们战队的打法了，你敢信？？】
　　【谢久：我看他跟教练组认认真真讨论你最后一波为什么能反杀Vivi，兄弟，你绝对想不到，他们甚至连你是提前站在那当诱饵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
　　【谢久：太离谱了。】
　　林漾带着笑意打字。
　　【漾：谢总没发表一下你的高见？】
　　【谢久：我问了一句，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刚好站在原地换弹，然后反应比较快，所以反杀了Vivi？】
　　【谢久：然后老子就被批了一顿。说我狂妄自大，不懂谦虚学习，跟我带出来的那小子一样目中无人……他妈的，明明克劳斯是最狂妄的人，先咬我一口，我堂堂老将在新人面前给他这样批，我不要面子了吗……】
　　谢久又把他们主教练痛骂了一顿，突然想到什么，话题转移的非常快。
　　【谢久：对了，上次我提醒你的事，你后来去看了没？】
　　【漾：看什么？】
　　【谢久：？】
　　【谢久：你压根没看是吧？】
　　【谢久：等等，那你们之前泡温泉该不会也是……卧槽，我警告他，他还给我装没事人！】
　　【漾：？】
　　【漾：警告谁？】
　　【谢久：除了那小子还能有谁。】
　　【漾：做什么老针对他，招你惹你了？】
　　【谢久：？？】
　　【谢久：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德性！那小子坏心眼多的很！】
　　林漾挑眉。
　　【漾：可能他只是跟你不对盘。】
　　【谢久：兄弟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谎话？让你防着一点准没错。】
　　他回想昨晚寒路让在走廊里乖顺的样子，笑着打字。
　　【漾：有坏心眼也用不到我身上，我防什么？】
　　【谢久：？？？？】
　　【谢久：不是，你就不觉得他回国之后有什么变化？】
　　【漾：变化……】
　　【漾：更黏人了？】
　　【谢久：…………】
　　【谢久：你特么的。不行，我忍不了了，这事我今天非得跟你说……】
　　“队长。”后面几个字林漾还没来得及看清，寒路让突然喊他。
　　“嗯？”林漾抬头。
　　寒路让看一眼他的手机屏幕，稍微挪近了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直播平台发了意向表，我不会填。”
　　自从寒路让回国以来，这还是林漾第一次听他因为不会什么东西向自己求助。
　　前几天他还在感叹小孩长大好归好，但也没从前事事依赖他的样子可爱，今天突然就来了个转变。
　　林漾意外，把自己的手机搁到桌上凑过去看：“什么样的意向表？”
　　“哦！这个我知道，浪花TV也给我发了，好像是庆祝平台周年的活动，游戏板块可以连麦双排涨热度。”茶茶从另一头对他们说。
　　浪花TV跟他们俱乐部合作好几年了，每年都会有这个活动，林漾也很熟悉。
　　“给我吧，我帮你填。”他直接取过寒路让的手机，边输入信息边说，“填完再发给经理看看，到时候有空我们俩双排？”
　　“好。”寒路让答应得很快。
　　“啊不公平，队长你前几年都是跟我双排的！”茶茶坐不住了，抱着手机就跑过来，“我粉丝群里都在嗷嗷叫问今年周年庆什么时候开始呢。”
　　“年年都跟你，今年让给队里的新人也不行？”林漾偏过头去和茶茶打趣。
　　茶茶委屈：“……好嘛，但是双排完了带上我呗？还有舟舟，不能偏心。”
　　林漾：“嗯，四排也行。”
　　在林漾帮他填表的空挡，寒路让瞥向前者的手机。
　　手机没设置息屏，上面还停留在和谢久的微信聊天窗口，一扫眼就能知道在试图提醒林漾什么。
　　最后一句停在【我今天非得跟你说……】，上方还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字样”仿佛一柄无形悬着的刀。
　　一秒过去。
　　两秒。
　　五秒。
　　足足半分钟后，屏幕一变——
　　【谢久：妈的，教练找我，等会再跟你讲。】
　　“填好了。”手刚收回来，林漾回身。
　　发现寒路让神色有些不同寻常，笑道：“怎么了？”
　　寒路让挂在半空的心脏落地，也没再细看那张表格填的什么，匆匆掩下睫毛：“没什么，转发给经理就行吗？”
　　“对，发给吴姐，她会去和平台交涉。”总觉得他说话语气都过于软，林漾在他肩膀按了一下，“4KR没外面传得那么厉害，不用太紧张。”
　　“……”寒路让再看一眼他拿起手机的手，确认谢久真没继续发消息，低下头，“我不紧张。”
　　他根本不怕4KR。
　　林漾笑了笑，没再多说。
　　前三场比赛打完，中间有长达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和调整时间。
　　场上参赛的队伍纷纷离开，RTG也回了休息室。
　　锦标赛的赛场规格比常规赛要更大一些，每个战队的休息室还连通了一间足够他们使用的小型训练室，用来热身和检查外设。
　　寒路让跟到休息室里坐了片刻，正想问林漾几个操作上的问题，突然发现沙发旁边没人，林漾没进来。
　　其他人都在低头讨论4KR，他又等了两分钟，起身。
　　刚走到门口，听见一阵训练室传出一阵人声。
　　寒路让脚步一顿。
　　放轻动作靠近。
　　是二队的队员。
　　他们全都来了，领头的还有River，一伙人围在林漾身边，像是在问什么问题。
　　林漾向来对小辈很有耐心，这次也不例外，站在River身边看他操作。
　　等了几秒，又让后者挪开手，亲自俯下.身去示范了一遍。
　　“哇——”
　　训练室里发出一阵喝彩，接着是此起彼伏的一声声“队长牛逼”、“队长好厉害”，中间偶尔夹杂几句别的话。
　　离得有点远，他听不清。
　　一群人欢笑不断。
　　寒路让站在门边的阴影里默默注视训练室里温馨的场面。
　　忽然，不知二队领头的小胖子说了什么，林漾转头，很高兴地对River讲了几句话，又笑起来，还上前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他把手松开后，River轻抿着唇笑，也抬起胳膊摸了摸被林漾揉过的发顶。
　　寒路让的眉目骤然冷了下来，推开门走进去。
　　“寒路让？”林漾听见动静回头，于是跟二队的人道，“你们先回休息室吧，第二场就是比赛，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问问教练。”
　　“好！”
　　“谢谢Young神。”
　　“队长拜拜~比赛加油！”
　　二队的人很听话地跟他们道别。
　　River还想说几句，经过寒路让时，冷不丁看见他的眼神。
　　River见过寒路让的眼睛，但这次和往日的冷漠不同。
　　那双幽邃的眼扫过每一个二队成员，内里满是某种极度压抑的情绪，还带了浓重的……独占欲。
　　但那独占欲绝对不是对他。
　　River一愣，没来得及细想，被其他队友揽着肩膀拥挤着带了出去。
　　“寒路让。”林漾这时候喊他，好笑地看着站了半天的人，“看什么呢？”
　　“没。”寒路让撇开眼，转身后的语气已经收敛了全部情绪，半带了随意地一问，“队长刚才在和他们说什么？”
　　林漾没觉察到这个问题的深层意思：“嗯……没说什么，他们来问练枪热身的方法，随手教了一点。”
　　随手一教就摸别人脑袋。
　　寒路让抿住唇，低下眼睫。
　　他再晚点推门，是不是还要手把手纠正姿势？
　　就像以前教他那样。
　　直到老张喊他们重新回到观赛席，寒路让跟在林漾身后，表情都说不上多愉悦。
　　以至于正好和4KR在走廊里面对面碰到——
　　几个俱乐部的休息室并排在一处，走廊的灯光不太明亮，乍一眼还互相都没认出对方。
　　走到近前，4KR看见RTG的火焰权杖队标和最前方身姿醒目的男人，全都一愣。
　　两支队伍素来都有恩怨，去年的比赛更是把对立情绪推到了极致。
　　尤其是4KR的另一个输出位Slayer，他是Giant带进队的，几乎是整个队态度最差的人。
　　Slayer摆好了漫不经心充满嘲讽的姿态，准备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丢一两句垃圾话——
　　最前方的林漾目不斜视，半个眼神都没给他们就走了过去。
　　Slayer身高只到他肩膀，脚步也没他快，以至于根本没反应过来。
　　人都走过了，再从背后喊住别人放狠话也显得很掉价，他重新打算把气撒在RTG剩下的其他人身上。
　　——迎头便撞上刚好满脸低气压的寒路让。
　　寒路让的个子更高，骨架也宽阔，漆黑的眸子斜睨着一眼瞥下来，Slayer只觉得他像是在黑暗中对上了凶戾的狼瞳。
　　Slayer汗毛都炸了起来。
　　正好他们队里的辅助这时候上前两步找他讲话：“哥，教练说下一场让你带闪回……”
　　“没看见我在跟别人说话吗？”Slayer反应过来，恼羞成怒道。
　　辅助被吼了个莫名其妙，害怕地缩了缩肩膀。
　　他看看四周，RTG的人早就走过去了，也没见Slayer和谁说话呀？
　　Slayer显然也觉察到他失言，但又拉不下脸，闷闷哼了一声，一个字都没再蹦出来。
　　-
　　从通道出来，林漾余光发现寒路让的表情不怎么愉悦。
　　“以前跟4KR对位过吗？”他问。
　　寒路让顿了顿：“没有。”
　　他在北美赛区基本上打的都是美服，4KR常年在亚服活动，两边碰不到面。
　　回国之后RTG也只安排过一场和4KR二队的训练赛。
　　二队只是学院队，充其量也就是个双向替补，和他们的较量在寒路让眼里根本算不上对位。
　　“不过我和A9的输出对位过。”寒路让又说。
　　A9是去年的冠军，去年夺冠也就是因为他们队里的猛男输出位Max能把4KR的Giant和Slayer按在地上摩擦。
　　和他对位的压迫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心态稍差一点的选手甚至会被打到不想玩。
　　林漾思忖两秒：“那结果怎么样？”
　　“对位4:6，后来我们掉线了一个人，没打过。”寒路让道，“不过那是一年前我刚进队的时候。”
　　意思就是现在只会更好。
　　经过一年，寒路让的进步有多大大家有目共睹，一年前都能和A9打成接近平手，一年后对上A9的手下败将4KR，还不得碾压？
　　一如预料之中充满信心的回答。
　　林漾很轻地笑了一声。
　　这声笑落进寒路让的耳朵里，他忽然抬起眼看向林漾。
　　林漾感知到他的目光：“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