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他已经不止一次的问过林明淮, 不出所料还是没有得到回答。
　　林明淮看着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最后不知为何，他又崩出了一个念头——林郁大概是真的，不想看到他们任何人了。
　　于是那些话便没有说出口。
　　独自任由心脏闷痛感席卷自己，甚至连身上的那些伤口都没那么痛。
　　林长晋见他不说话，深深的叹了口气，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沉默了会突自又开了个新话题：“那几家和你打架的人家里最近都出了事。”
　　林明淮：“什么？”
　　林长晋：“他们家里都遭受到了霍氏集团的攻击，你打的那几个人，受伤都尤其重，可惜家里没空管。”
　　不用想也知道是霍妄在替林郁出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被他忽视冷漠对待的弟弟，身边已经出现更会爱他的人。
　　林明淮沉默了半响：“陆容和陈晓蕊呢？”
　　他当时打他们的时候，也听完了整个故事差不多的过程，知道罪魁祸首就是这对。
　　林长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们两家几乎集了霍氏集团大半的火，路家直接推了长子接手，陆容被当成弃子去和陈家联姻了。”
　　陈家只有一个女儿，谁和谁联姻一目了然。
　　没想到最后陈晓蕊还是“得到”了陆容，恶人自有恶人磨，想必最后两个人都不会好过。
　　林明淮想笑，只是他刚上扬了一点弧度，嘴角的伤口就传来疼痛。
　　病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林长晋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再加上最近因为公司濒临资金链断裂的事情，他好几个晚上没好休息，于是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说出来。
　　林明淮已经习惯父亲冷硬的做事风格，他抬头默默看了一会天花板，突然问：“他出院的那天，我们是不是一个人也没去看过。”
　　林长晋知道他是在指什么，原本已经出现花白的头发，好像更加黯淡了几分。
　　他站起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径直出了病房门。
　　背影之中再也没有以往挺直的傲骨，微微佝偻着。
　　...
　　林明淮不知道的是，林长晋的变化不仅仅是因为家里公司的变故那么简单。
　　自从上次林郁在跟霍妄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的过往时，那些万物之灵们都听着，于是生气的万物之灵全都聚集来了林家。
　　普通人既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它们的声音。
　　但是只要齐心协力，还是能够产生一些影响。
　　于是它们就整晚整晚的攻击林长晋的梦境，务必要让他知道，他错得有多离谱。
　　林长晋这几天合眼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是睡着也，也很快会做噩梦清醒。
　　他一遍遍梦到曾经过去的事情，梦里是林郁小时候，憨态可掬的伸着手想要他抱抱。
　　可是梦中的他不管如何伸手，都无法触碰这个冰雪可爱的小儿子。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摔在地上然后委屈的掉眼泪。
　　心如刀割。
　　有个声音告诉他，妻子的离世跟林郁没有一点关系，甚至于如果不是怀了林郁，她本该在林郁出生的那一年就去世。
　　林郁的出生直接暂缓了母亲的离世，他用自己这世初始的全部气运换来了母亲能够多活六年。
　　就算是母亲最后还是离开了他，被伤害后他也没有放弃心中对家人的爱。
　　他每次积攒起来的气运，都会被无形之中传送到家人身上。
　　并不是林郁的出生导致妻子的病情严重，而是相反。
　　这个认知带给林长晋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本能的逃避。
　　于是又是一整晚呆呆坐在床头，抚摸着妻子的照片不说话。
　　家里保姆送来了安眠的药：“先生，医生嘱咐您一定要吃的。”
　　她看了眼阴沉沉的林长晋，以为他是在为公司的事情担忧。
　　虽然不懂金融的事情，但是她看了新闻，得知林氏面临的是很有可能破产的结局。
　　自从林郁离开后，家里就像被松开了线一般散开。
　　他还在世的时候，谁都没在意到，最不受关注的青年，原来才是牢牢将每个人系紧的那根线。
　　保姆的担忧他出事，林长晋无心说太多，接过药后点了头：“我会吃的。”
　　却在保姆们离开的那一瞬间，他将药物直接冲进了洗漱池。
　　林长晋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嘴里喃喃：“真是狼狈啊。”
　　可他害怕，害怕一闭眼后又听到小小的林郁被抛弃后的哭声，怕听到那孩子失望的啜泣和看到无能为力的自己。
　　梦境里有多残忍，对比出来的都是当初冷冰冰的现实。
　　愤怒的金点点们围绕在他身边，不愿意离开，那道林长晋心底的声音，就是它们发出来的。
　　终于在天光乍现的时候，让它们找到了最后的一丝破绽。
　　它们再次入侵了林长晋的梦境，将最后一点真相都告诉他。
　　林长晋刚刚合上眼，突然看到了一缕白光。
　　他心里了然这是又做梦了。
　　哪怕知道这只是梦，他依旧无法做出反应，只能缓慢的在白光中前进。
　　以为会再次看到伸手想要冲自己撒娇的小儿子，没想到这次走了很久也没看到，这样的变故更让他感到恐慌。
　　林长晋心脏跳得很快，他从走变成跑，在一片虚无之中想找到人。
　　突然一股强烈的预感，逼迫着他猛地回头。
　　身后的白光站着一个人。
　　一个他朝思夜想的人。
　　自从去世后就再也一次没来过他梦里的妻子，隔着一层镜花水月般的幻境失望的看着他。
　　林长晋几乎狼狈，他张了张口想说话，眼底已经发红还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想祈求妻子等等他，可是迈开的步伐却让他只能原地踏步。
　　妻子看着他不言语，那双以往总是盈满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静默，半响后提起裙摆缓缓转身离开。
　　在她手中牵着的，是幼时的林郁，他一脸疑惑地抬头看看母亲，又回头看着父亲，然后伸出小手天真的挥了挥，用口型说着再见。
　　两个人越来越远，直到最后看不清，他依旧只能停留在原地。
　　别、别走！
　　林长晋猛地挣脱开梦魇，睁眼却只有只有熟悉的房间，冰冷的气息裹挟着他让他浑身发冷。
　　他踉跄的起身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的是林郁小时候的体检报告，上面那些健康的指标此刻显得十分讽刺。
　　那时候体检出来他没有遗传上妻子的病。
　　最后一层梦境，想告诉他的就是，如果林郁没有把气运都分给他们，那他在长大后也不会突然得了这个病。
　　或者他们再多给一点关心......
　　需要从爱中才能获取力量的人，在猝然失去了很多爱后，依旧本能的将气运分给他们。
　　最后才会一步步失去活下去的动力。
　　束缚住他的，一切都源于可悲的亲情。
　　林长晋感觉自己已经快发疯了，无论他如何安慰自己那只是梦。
　　内心都在逐步相信，那即是事实。
　　他是害死自己儿子的推手，他让九泉底下的妻子都寒了心。
　　所以失望透顶的妻子情愿让自己温柔的带走他，也不愿意和自己说一句话。
　　若是有来世，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第87章
　　新安装的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娱乐新闻, 主持人浮夸的表情没有引起人半分兴趣。
　　林郁吹着空调吃着碗里的雪糕球，连续调转了几个节目都不满意，于是丢下遥控器转而去找正在认真工作的男人。
　　今天又是他变成原型来陪霍妄上班的日子。
　　距离他当初小心翼翼第一次来到办公室已经过去了很久, 现在的他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怯生生, 活活就是把办公室也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猫在巡逻自己领地的时候，会竖起尾巴, 而林郁不仅仅竖起了尾巴，还嚣张的一摇一晃。
　　十足神气的小模样。
　　办公室从之前一尘不染的简约风到现在堆满了他的玩具, 就连那真皮沙发上都被他拿来磨爪子。
　　林郁走到办公桌下, 凝视着此时在他领地上唯一的子民。
　　男人似有所觉的低头, 一把将他捞起放到了桌上rua了rua毛，只要有林郁陪着, 他就连工作也甘之如饴。
　　林郁不满的用小短腿拍了下文件：“嗷！”
　　认真工作, 给我赚小蛋糕！
　　然后小爪垫就也一起被捏了捏。
　　林郁想做出高深莫测的表情鄙夷这个愚蠢的铲屎官，实际上他的脸不管怎么看, 都只有可爱两个字。
　　霍妄心痒痒, 又想抱住他一顿吸。
　　赶在他又要将人欺负炸毛之前，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霍妄抱起林郁放到自己怀里, 一脸严肃：“请进。”
　　进门的是特助，他推了下脸上的眼镜, 难得露出为难的神色：“霍总.....霍家的老家主，去世了。”
　　办公室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林郁不安的抖了下耳朵, 想抬头去看男人。
　　然后就被揉了揉头。
　　霍妄没有波动的声音从他上方响起：“是那群人让你来通知我的？”
　　特助点了点头：“据说霍老先生在临死前说希望你能来参加他的葬礼。”
　　这可不是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霍妄知道，他只是想在最后还要顾全一下霍家的脸面。
　　想告诉来参加葬礼的每个人, 就算他霍正家当初和他断绝了关系, 但是霍氏集团现任的掌权人, 毕竟还是他霍正家的孙子, 那就还属于霍家。
　　孙子出席葬礼，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想得倒是挺美。
　　霍妄扯开嘴角露出讥讽的表情。
　　只要他去参加了这次葬礼，不用想也知道霍莫原那一家又要当众演一场多么拙劣的戏。
　　这群人依旧是穷途末路，现在过得比普通人还不如，不敢再算计他，却还是想从他身上吸最后一点血。
　　既放不
　　在圈内早就沦为过街老鼠般的笑话，没有人愿意伸手沾上。
　　甚至前不久霍莫原还想用他是霍妄堂弟的身份去酒吧消费不给钱，最后被打了一顿差点进医院。
　　无人不知霍妄和他们现在的关系有多恶劣。
　　特助：“霍正家的病情原本没有那么严重的，但是陈明虹把钱都败光了，也不打算在他的医疗上花太多钱，把他从高级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最后连医药费都不想交了。”
　　霍正家一直还当陈明虹是他的好儿媳，以为她和她那个没用的儿子女儿有多么孝顺。
　　等到快走的弥留之际才看明白人心。
　　林郁不知道霍正家在最后有没有那一刻后悔曾经看不起霍妄，把他当成扫把星。
　　他只知道，人走后，曾经那些仇恨都会随风飘去，最后变成陌路般的存在，放在心上哪怕提及，也不会带来多少波动。
　　霍妄的视线十分平静：“行程不用改，我不会去的。”
　　特助：“好的。”
　　...
　　虽然不打算去参加霍正家的葬礼，等到当天的时候，他还是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去往了墓地。
　　并不是为了看霍正家的葬礼，而是带上一束花，去往了墓园一处角落的位置。
　　将花放到上面后，霍妄目光沉沉，一言不发的只是站着。
　　林郁看着墓碑上的字，意识到这是他父亲的墓地。
　　曾经有人说过，霍妄的命就是天煞孤星，所以才会克死父母。霍正家信了这个说法，在他儿子死后连带着厌恶这个孙子。
　　却是因为害怕自己也被克死。
　　并不是因为霍妄父亲的死。
　　霍妄的父亲似乎在霍家也不受重视。
　　霍妄淡淡的开口：“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是谁，他们总说我是来历不明女人生下的，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也走了，所以我对父母没有任何印象。”
　　林郁抿了下唇：“我还记得我的母亲，她是很温暖的人。”
　　哪怕大部分事情都不记得了，但他还记得母亲曾经牵起自己的手心是多么的炙热。
　　为了这份温暖，他才一遍又一遍被伤害也愿意选择相信林家人。
　　有时候，林郁会觉得如果自己曾经没有感受过这份温暖，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可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想看看母亲的笑颜。
　　林郁看向了霍妄，犹豫了一下才继续一字一顿问道：“你想不想，去找找你的母亲？”
　　风吹过这片草地，有些安静。
　　霍妄挑眉：“怎么突然这么问？”
　　林郁无辜的眼睛眨了眨：“我觉得你曾经也想过。”
　　想过自己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
　　那就去看看吧。
　　霍妄和他对视着，看到清澈倒影里的自己。
　　林郁：“我会陪着你的。”
　　他伸出手抓住了霍妄的大掌。
　　过了半响。
　　从男人的喉间里溢出一声低笑：“好。”
　　...
　　以前的霍妄想找到自己的生母不容易，但是现在他已经已经今非昔比，雇佣了很多靠谱的团队一起寻找，尽管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但只要存在过就肯定会留下痕迹。
　　不到三天的时间，他就收到了一份关于自己出生时医院的资料。
　　那医院在距离这里不算远的县城，林郁知道后就拉着他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