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很小，就落在两个同样的小铺子的中间，不远处是花坛, 走两步是散着昏黄灯光的‘一线读书角’。
　　穿着藏蓝色带着小黄鸭围裙的百事达和万事通笑容满面地迎接着客人, 并且向他们介绍橱窗里各式面包的口味。
　　7字形的玻璃柜台上还摆着一个漂亮的金鱼缸，里面彩色的小鱼在水草和假山间游来游去。这是店长送来的开业礼物。
　　不只是他们的面包店，最近开的小店都有, 有些是盆栽，有些是鱼缸。
　　这间小小的卖面包的店铺是用贷款租的, 因为用来开店，还减免了部分税收。如果他不幸创业失败，这部分成本官方填一半，剩下的一半也以各种理由减免，不给他们原本就贫瘠的资产雪上加霜。
　　‘你安心飞, 我给你扶着’，这是星野城官方传达的信息。
　　现在他们两个每天都风雨无阻地开门做生意, 小小的面包店里还总喜欢放一些老电影，那是万事通喜欢的。他不卖盗版影像了，和百事达一起做面包。
　　有了友谊城市和时空门之后，他们可以用更低廉的价格获得面包原材料，所以他的店里终于也不只是一种面包了。
　　“我一直想走出眼前的困境, 我想了好几年，可是我一直走不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做，没有方向, 没有资源, 没有清晰的路。但现在我已经走出来了。”
　　作为被倾斜了资源的穷人, 百事达很感谢店长。他不知道, 做出这个决定店长并不容易。
　　如果现有的资源是十分，九分给已经出头的大资本家们，一分给底层，是最符合经济效率的，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创造GDP。但这么做的问题是，富的会更富，穷的则更穷。
　　而九分给需要资源的穷人，一分给还想进一步的富人，的确公平，并且缩小贫富差距，但同时也不能最大限度利用这份资源，拉慢了星野城的整体发展。
　　店长力排众议定下这个策略，他就是要给穷人补足他们天生比富人少的东西，尽可能地让他们赶上来，哪怕只是一点。
　　在突然的某些时刻，店长会有些天真的残忍，就像是孩子。一个孩子想要做一件事情，他是不会去管太多的，更不在乎公平不公平，他就是要做成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去。
　　星野城的管理层一开始不理解，但他们走出来，看着笑容满面的如百事达这样的人，忽然就理解了。
　　他们心甘情愿纵着这份孩子似的天真，并且维护它，哪怕星野城因此必须放慢脚步。
　　他们真正有种自己将见证历史的感觉，又或者他们就是‘历史’。
　　这段时间，星野城很多人都找到了工作，他们在进入星野城之前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现在这些人又有机会拾起老本行，或者尝试新的行业。
　　星野城官方给了他们试错的底气。
　　整个星野城都是一种欣欣向荣蓬勃发展的样子，每天他们收到的加入星野城的申请单都多了几十倍。为此，他们不得不将‘在星野城长期居住三年’拓宽到‘十年’。
　　“难以想象现在星野城还被神恩文明的使团针对，四面受敌。”
　　但是发展最快的还是星野城官方。
　　单单靠着建设时空门，星野城就大赚特赚，何况还有吸金猛兽一般的‘旅游’。
　　不久前才因为军队装备掏空的国库，现在已经被填充到原来的数倍，每个人都想大展手脚，财政部的管理都快躲成兔子——每个见到她的人都在催拨款。
　　而此时，山上的植被黄了红了，已是深秋。
　　山上的野果确实多，丰富了星野人的食谱，快乐了游客的旅程
　　，也填充了楚玉楼的酒窖。
　　他精心挑选了饱满多汁适合酿制果酒的水果，然后用最恰当的方式把它们变成口感丰富的果酒。
　　一部分新酒上了架，成了客人杯中物，一部分……
　　“店长，你说的猴儿酒呢？”酒客们总是这样问他。
　　“哪有这么快？等两个月吧。”
　　酒客们并不知道，店长早有一批最好的猴儿酒酿了出来。
　　他认真挑选的果子在他的等待中被酒菌赐予时间的魔法，最终化作果香浓郁的甘酿。
　　猴儿酒的度数很低，香味却复杂又和谐，整个秋天的香味和甜味都被收进来。饮一口，就是深秋。
　　他爱极了，他想，金阙一定也爱的，所以这批酒被私下扣留，成了只有两人共享的快乐。
　　不过楚玉楼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金阙，冥府忙得一个神要分成两个用，他这个老大也得以身作则。稍稍有点无聊的楚玉楼决定给神恩文明找点事。
　　它们能全宇宙到处找麻烦，一定是因为太闲了。
　　哎，看不得讨厌的人闲着。
　　于是不久后神恩文明内部就曝出了‘权贵从平民天才身上抽取原始信息素，提升自己孩子潜力’的事情了。
　　而且还是证据确凿，有所有完整记录，时间可以追溯到两百多年前。
　　嗯……果然法术加上科技是无敌的。
　　“所以我的孩子本来可以进入高阶级，但婴儿时期就被抽取原始信息素所以变得比普通人还要差？”
　　“这就是社会统一抚育幼儿的真相？”
　　“难怪社会越进步，普通人的孩子逆袭越稀少。是你们在吸血！”
　　神恩文明的普通人要疯了。
　　楚玉楼原本就在神恩文明埋了雷，现在又往上叠了一包炸药包，他都能想象神恩文明此刻四面开花的盛况。
　　此情此景，他忍不住对着月亮美滋滋喝了一杯。
　　神恩文明特殊的社会结构已经让强的更强，弱的更弱。
　　这时候他们不想着跟随社会进步变化制度，反而通过科技手段变本加厉压制普通人，之后一切后果都是自找的。
　　本土出了这么大的事，神恩文明的使团也坐不住了，他们借口有召离开，顺带卷走一堆薅来的财物——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星野城的店长一样硬骨头。
　　这些人离开的那一天，星野城下起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灰色雪花落在盖起调温大棚的屋顶上，也落在安静的环城河里。
　　“隔壁的垃圾焚烧实在太污染环境了，这么多年星野城就没几次白的雪。”灰色的雪花为这场初雪添了一丝遗憾。
　　今年已经如此，但明年楚玉楼不想留着这个遗憾：天冷了，隔壁的垃圾焚烧厂该关门大吉了。
　　“我记得在联盟里有这样的规定，某个国家若是在边界建设这类高污染产业，并且影响到邻国，会有惩罚措施。
　　“以往我们星野城还没有被承认合法独立，无法以这项条例要求他们，但今年不一样。”
　　说到这里，楚玉楼又问：“有没有法律方面的漏网之鱼？法律部该跟上了。”
　　“有，我这里有一份名单。”美彩不会知道楚玉楼有什么突发奇想，但作为大管家，她习惯性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为所有可能出现的事件做预备方案。
　　楚玉楼略翻了翻，剔除掉几个明显做人有问题的，再还给美彩：“先组建了试试，不行再调整。”
　　美彩拿着那份名单走了，走前给楚玉楼留了好几个树形图，楚玉楼仔细一看，星野城人口变化图，星野城就业率图，星野城年轻人职业分布图……这些图还很细心地根据性别、年龄分出不同颜色。
　　“唔？”楚玉楼似乎发现了什么。
　　“这是在提醒我，应该整顿那个行业了吗？也是，三兄弟嘛，就该整整齐齐走。”
　　转眼星野城进入大雪纷飞的季节，星野城的气温降到零下四十度。
　　如果是往年，街面上应该没有本地人，就是有也是往返匆匆的打工人。但是这个冬天，星野城异常热闹，尤其是环城河畔的那条小食街。
　　每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虽然都是高科技的轻薄衣物，但几乎没人露出脸之外的其他部位。外面真的太冷了，滴水成冰。
　　这么冷的天，星野人哈着气出来摆摊了，炉火烧得旺旺的，锅里炖着的是蔬菜汤和鱼羹，各种野菜串和鱼放在烧热的铁丝网上，再抹上油，撒上调味料。
　　另一边滋滋作响的油锅里炸的是小鱼和裹了面粉的蔬菜段。
　　烧烤和炸物，行人路过之后就走不动道了。
　　河鱼、野菜、野菌、面点是这条小食街上的主要食材。
　　极少接触天然野菜和蘑菇的星野人无师自通了‘烧烤’和‘天妇罗’技术，满街都是烧烤和炸物的油香。配上不同特色的各种蘸酱……
　　“都是薅的我的山。”将自己整个人都藏进斗篷里的楚玉楼揣着手看烧烤摊上的食物。
　　“你让的。”
　　“也没让薅那么多。”
　　金阙端着一次性小碗站在旁边：“试试这家的蘸酱。”他挑起一根裹着蛋液和面粉炸得酥脆的小野菜，沾了沾里面琥珀色粘稠的酸甜蘸酱。
　　“啊。”楚玉楼连手都不想从袖子里伸出来，张嘴就能吃，还有要求，“再来一片烤松茸，多加点那个绿色酱。”
　　金阙自己也试了，绿色酱的口感类似山葵，配上刚烤好的香味浓郁富有嚼劲的松茸片，特别的清爽感冲淡了烧烤的油腻，让人想起了加了青柠汁的调和酒，里面再加两粒冰，里面还冒着气泡，嘶。
　　“不错吧？”楚玉楼凑过去。这种自己喜欢的东西能被另一个人完全领会到的感觉，会让人偷偷快乐。
　　“嗯。”金阙侧头看他，戴着斗篷自带帽兜，外翻的毛边裹着脸，楚玉楼看着更小了，简直像是未成年。但他眉宇间的潇洒，神情中的淡漠，又绝无那种稚嫩感。
　　“是野樱桃。”楚玉楼发现了好东西。一个食摊的旁边有人在卖野生樱桃，是一种很少女的红色，果肉饱满充满弹性，看起来很美味。
　　得益于高超的保鲜技术，秋日的野果也能带着露水保存到现在，并且为街边的食客送上了美味的餐后水果。
　　“我去买一点。”
　　金阙一回神就只能看到他翻滚的斗篷边。
　　楚玉楼快步走过去，他不喜欢揣着手跑，左摇右晃像个笨拙的鸭子。
　　“有些冰，不过很好吃。”楚玉楼提着一篮子野樱桃回来了，他自己吃，也给金阙塞几个。
　　“店长？”街边的人发现了他们。虽然施了‘忽略咒’，但意志坚定的人还是会摆脱法术的影响。
　　“晚上好。”楚玉楼和他们打招呼，食客们都激动起来。虽然每天在酒馆都能见面，但是偶尔在外面看到他们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店长的野樱桃哪里买的？”可可带着助理从人群中钻出来。
　　她和她的助理手里堆满了各式烧烤和炸物，还有一碗热腾腾的桂花葛粉羹，如果她提着一个鸟笼子，就完全是纨绔子弟的形象了。
　　到底是什么让一个管理者如此快速地堕落？楚玉楼陷入沉思。不过在沉思之前他还是指向那个卖野樱桃的摊子：“那里。”
　　“谢了店长。”可可带着助理去买野樱桃了。助理匆匆忙忙和楚玉楼告别，然后咬着烤小鱼追上去。
　　楚玉楼受到启发，他转头对金阙说：“冬天的烤鹿肉放在薄脆的面饼上，放上
　　用酸奶油调和的蔬菜沙拉，再配上樱桃酒，味道一定很不错。”
　　但是去哪儿猎一只鹿回来？
　　店长提着一篮子野樱桃站在那里，忽然天上落下几片雪花，落在他毛茸茸的帽子边沿上，也落在长长的银色睫毛上，分不清哪个更剔透些。
　　为了不打扰店长和他的兄弟之间的美好亲情时光，星野人只是远远地打招呼，并没有围聚上来。倒是楚玉楼手里的同款野樱桃一瞬间得到偏爱，很快就卖光了。
　　“星野城的城主很受爱戴啊。”游客们也看着这里，他们想要上来合影，又担心冒犯。星野城的城主也是很多人选择来这里旅游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一直努力地想让普通人过好，他们切实感受到被照顾，当然会喜欢他。”
　　隔着人群，他们远远地拍下照片，雪中的店长仿佛被各个摊位上的光笼罩着，雪花如飞舞的精灵，旁边的人都笑着看着他。
　　感觉这一趟旅游完全值了。
　　雪越来越大，那些摊子上收拢的伞感应到这种变化，自动撑开。
　　这点小意外完全没有影响到吃货们的热情，他们有刚刚下班的打工人，有才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的玩家，有远道而来的游客，还有戴着各种面具只想享受美食的神秘食客。
　　小小的外卖飞行器嗡嗡嗡地飞满整个天空。配合着雪下有些残破的战损风格建筑，有种特别的美。


第86章
　　纷纷扬扬的雪花很快在楚玉楼的帽子上积了一层, 他指着一个方向说：“我们去图书馆取暖吧？顺着这条路走。”
　　顺着这条路，可以走到小食街的尽头，那是卖冷冻鱼鲜的摊子。
　　都是刚钓上来的鱼, 出了冰面没有多久就冻成了一坨。他们把这样的鱼买回家，直接吊在阳台上, 要烹饪的时候才拿进室内。
　　这么冷的天气能在室内喝一碗热腾腾的鱼汤, 是以前做梦都不敢的美事。
　　“鱼解冻后放上野姜和野蒜，这样去腥。刮下的鱼鳞不要丢，加上水熬成鱼鳞冻, 味道比鱼还鲜。”
　　卖鱼的人笑呵呵地提过冻得硬邦邦的鱼。他给自己也留了几条，有这些鱼和卖鱼的钱，这个冬天他会过得很不错的。
　　事实上现在很多人就窝在家里，一边欣赏影视节目, 一边吃着热腾腾的鱼汤、野菜汤，有条件的还自己架了铁丝网和小火炉，烤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