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承认是柳乘风先动的手咯?”苏九重提起不周,并指缓慢的擦过剑刃。
陆文韬的表情一僵:“我——我可没这么说!”
“可你方才就是这么说的,大家都听见了。”苏九重道。
“哇,师尊好像一下子变聪明了好多!”秦云盏嗑瓜子磕的起劲儿,看戏看的更来劲儿。
“你以为呢!”凤襄笑道:“九重仙尊当年好歹也是行走四方的名剑修。”
“那他还被我师兄诓骗,难不成,大智若愚?”秦云盏道。
“他那不是被你师兄诓骗,是他本就醒悟,只是碍于没有一个合适的台阶下。”凤襄哭笑不得道:“你师兄七窍玲珑,便故意为之,问起来就是弟子胁迫师尊,那师尊的颜面是不是好看多啦!”
秦云盏惊了:“......这里头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呢?”
师云琢幽幽的看了他一眼,眼神说不出是嫌弃还是同情。
“我看不太聪明的人是你吧。”
秦云盏:“......”
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试着转移重点,“那什么,你们都不下去帮帮师尊吗?他一个人被这么多人欺负——”
“你确定他是欺负的那个?”凤襄在旁边儿乐道。
秦云盏默了片刻:“......倒也不是很确定。”
凤襄怡然道:“相信我,这些都是小场面。”
“修为境界的差距哪怕只是一层也如山巅谷底。”师云琢道:“你不必太过担心。”
“啥意思?”秦云盏傻傻道。
“他的意思是你师尊可以打一百个!”凤襄道。
“如果把一个宗门比作一棵树,门中弟子是外人可见的枝叶,繁茂与否靠弟子修行发展,但宗门之主却是树之根基,若他都不能站稳根基,支撑顶端生长,那无论我们如何尽心尽力,都不会被人放在眼里,宗门便永远只能是一盘散沙。”师云琢道。
“我懂了,所以你是特意让师尊在他们面前立威的!”秦云盏兴奋道:“要告诉他们只要苏九重不死,箫下隐便永生,门中弟子便不能任人欺凌,叫人轻看。”
那厢,鸣鼎剑宗的众人都陆陆续续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你扶着我我扶着你,衣着凌乱,面色是气血瘀滞过后的青白。
“苏九重,你以为你今日持强凌弱,会有好结果吗!”陆文韬咬牙道。
苏九重直接把剑提起来了,明晃晃的指着陆文韬,“你是觉得方才不过瘾吗?那我们不如换个宽敞地方再来比过?”
“谁要跟你比剑啊混蛋!!”陆文韬连退四退,“我今日便回去禀报宗主!”
“你要让柳吟川来跟我比剑吗?”苏九重“咦”了一声,斟酌道:“那我得约个良辰吉日,柳吟川这个修为还行,我腾出两个时辰的档期应该差不多够了吧——”
“你脑子里是只有比剑吗!!”陆文韬感觉对方完全找不着重点,他一腔怒火铁拳都像是砸进了棉花里炸了,憋得是满脸涨红,声嘶力竭:“我是说要让宗主将你的恶性公布于世,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德行败坏!不配修行!”
“啊?不比剑啊。”苏九重的嘴角一垮,“那你跟我这儿废什么话?”语毕他一剑劈出,砸向陆文韬,“快滚!”
“轰”
烟尘纷飞,剑意滔滔。
墙头上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抬起了手,擦脸的擦脸,揉眼睛的揉眼睛,捋衣服的捋衣服。
“感觉......完全用不着讲道理呢。”秦云盏幽幽道:“舌战群儒的我像个大傻子。”
“不是,云琢,你能不能跟你师尊打个商量,发脾气归发脾气,老损坏东西干什么呢?公共财物是无罪的。”凤襄拧着眉头道:“你看我这才刚给你的房间修了窗户和墙,咋的我现在还得去给你们箫下隐去修街面儿是不是?”
师云琢呼出一口气,转身跃下围墙,“别修了,直接赔钱吧,比较方便。”
凤襄:“???大哥,你认真的吗!!”
“我觉得我师兄说的有道理。”秦云盏在一旁抱着手臂,闭眼点头:“我们剑修嘛,总归是有点克几不住几几!”
凤襄:“你们个屁啊,你小子还没正儿八经开始修呢!好的没学到,尽学这些糟粕了!”
“那我迟早会修的嘛!不过师尊有句话说的是真对啊!秦云盏激动到星星眼:“大乘境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第30章
翌日清晨, 箫下隐居师徒三人齐聚首,为了避免宗门因为无人看管被解散,他们打算收整行装, 连夜打道回府。
准确来说,他们三人加起来除了两把剑以外也没有多少行李可言, 凤襄将四合院退了租, 满脸肉痛的折返回来。
“真是没少赔,都怪你们这群狗剑修。”他以扇子指指点点, 嚷嚷道:“我不管,师云琢你得跟我平摊!至少一百两!”
师云琢从他身边过, 扬手一抛。
凤襄顺手接过,满手沉甸甸的银子, 远不止一百两, 登时满意了。
“哇。”秦云盏在一旁瞧的眼珠子也要掉出来了,“好多钱啊!我师兄哪儿来这么多钱?”
“奇珍异宝无不可以兑换灵石,灵石又拿来换银两,价值高昂。”凤襄跟个守财奴似的把碎银子挨个儿塞进芥子囊,轻拍了几下,“再者修真门派还可以接受凡人委托, 佣金也是很可观的哦, 所以修真人士谁不是腰缠万贯啊!”
“我师尊啊。”秦云盏抬手指着一件道袍打六七个补丁的苏九重, “三天了,我都没见他换过衣裳。”
凤襄:“......”
他憋了半天, 摇扇道:“你师尊那叫财不外露!”
话音未落苏九重便大步流星的朝他走过来道:“小凤凰!借点钱, 我这靴子已经不能离地了, 我想去对面铺子里纳个鞋底儿!”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落魄, 苏九重一边说话一边踢腿, 那靴底儿就跟半截舌头一样在半空中甩来甩去。
凤襄的脸色黝黑,他死死的压下不停抽动的嘴角,咬牙切齿道:“九重仙尊!你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钱本来不也是云琢的么!”苏九重道。
“合着钱就从你的左衣兜进右衣兜呗!你怎么不直接跟师云琢要去啊!”凤襄大怒。
“我哪儿敢啊!”苏九重一句话就把他打了回去,理直气壮。
凤襄呆若木鸡。
苏九重索性直接上手去掏他的芥子袋,“喏,你看啊小凤凰,你每隔几个月都跟逃难似的来我箫下隐居蹭吃蹭住,我看在你是云琢的好朋友的份儿上,可从来没跟你要过一分钱吧!呐我也算是你的长辈啦,你拿几两银子孝敬孝敬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凤襄被他不要脸到万念俱灰:“啊对对对,九重仙尊你说什么都对。”
“那我先出去纳鞋底儿啦!”苏九重掏了个体满钵满,美滋滋转身。
秦云盏嗅到了几分八卦的味道。
他盯着苏九重的背影,眼珠子转了转。
“唉师尊!!!”他连蹦带跳的撒开凤襄就朝苏九重奔了过去,“我陪你去纳鞋底儿啊!”
凤襄:“???喂你们两个——”
秦云盏扬手道:“放心啦凤襄哥!我善用你的百花丸!不会吓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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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九重哼着小曲儿,与秦云盏两人并肩在路上走着。
走了一阵,苏九重还真在一处鞋匠铺子跟前停驻,他寻了个小马扎坐下,脱了靴子翘起二郎腿。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陪为师来纳鞋底儿啊!”他将靴子递给鞋匠,笑吟吟道。
“这不是怕师尊一个人纳鞋底儿孤单吗!”秦云盏道。
“小云盏,你不老实啊!”苏九重竖了一根手指头点他。
苏九重看着懒散,眸光汇聚却如鹰隼般犀利洞察,秦云盏稍稍一怔,而后撇嘴释然道:“好吧我承认,我是有些事情想问师尊打听。”
“什么事?”苏九重道。
“凤襄哥跟我师兄算是什么关系啊?”秦云盏道。
“他俩?你看不出来吗?”苏九重道:“穿一条裤子的拜把子兄弟!狐朋狗友!”
“凤襄哥好像不是中原人吧?”秦云盏道。
“是半个苗疆人,我记得小凤凰的娘亲是苗女,老爹么......我倒没听他提起过。”苏九重道:“你看,这就是本门的好处了,我从来不限制你们交友。要换做在扶玉仙盟的其他门派,像小凤凰这种坏男孩,那真是人人喊打的通缉对象,门中弟子别说跟他交朋友了,私下见面都是不准的。”
“那他跟我师兄是怎么认识的呢?”秦云盏愈发好奇。
纳鞋底儿的老汉手艺精湛,分分钟就还给苏九重一双焕然一新的靴子。
“这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说来也是缘分使然。”苏九重付了钱,利落的换上,一撑膝盖起身,转向旁边儿的一处汾酒摊子,那汾酒摊子旁边架着一块招牌,上面以朱漆写着“四钱银子,无限畅饮”。
苏九重从善如流的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我记得那时候云琢还没有完全适应盲眼,走路须得柱杖引路,有回他下山替我办事,上山时因为竹杖丢了,脚程耽搁,恰好遇见小凤凰在被人追杀。”
“谁啊?谁追杀凤襄哥?”秦云盏顺手接过他递来的空葫芦,转手给掌柜的满酒。
“不清楚,总之下手很是不留情面。”苏九重道:“云琢当时瞧不过,便出手帮了他一把,但这小凤凰也是个狠人,当时为了摆脱追兵,居然使了一招同归于尽的法子。”
“什么法子?”秦云盏道。
“他拿毒丹炸了附近的一处鸟妖的巢穴。”苏九重说。
秦云盏稍稍一怔,脱口道:“观澜?”
“唉!你猜对了,就是观澜!”苏九重笑了起来,将装满酒的葫芦接过,仰头一阵豪饮。
“凤襄哥说那两只鸟原本是吃人的。”秦云盏瞪大了眼睛道:“当真是如此?”
“是啊,小凤凰原来准备搞个同归于尽来着。”苏九重擦了擦嘴,将喝空了的葫芦又递还给目瞪口呆的掌柜的,“故而当时场面混乱,本来云琢收拾一帮寻常修士很是容易,却被迫打一送一,又要降妖,那两只鸟又十分凶悍,这场人兽斗恐怕打了有七天七夜吧。”
“凤襄哥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秦云盏震惊道。
“但也多亏了小凤凰,云琢才有际遇收复观澜鸟,将其驯化。”苏九重又喝空了一葫芦,再跟掌柜的交接,“你看他现在的生活起居自如,全靠观澜。”
“这可真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啊!”秦云盏感慨道:“难怪他俩如今关系这般好。”
师云琢与凤襄的这段儿他算是暂且搞清楚了,与原文中的剧情设定冲突不小,秦云盏捉摸着这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出现的转折分叉,莫非是从师云琢眼瞎开始?
若师云琢的眼睛不瞎,就不会在半道耽搁行程,也就不会遇到被人追杀的凤襄。
那么问题又来了,师云琢的眼睛为什么会瞎呢?原文里他可是个完美无缺的男神NPC啊!
“总之咱们修真之人多做好事总没错。”苏九重严肃的教育道。
秦云盏“嗯”了一声,指了指已然是痛苦面具的汾酒掌柜,“那师尊你......嘴下留情?再喝人家就得提前收摊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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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二人玩儿的还算尽兴,回到四合院时,师云琢与凤襄已经将东西全部都收拾妥当了。
师云琢望了一眼过来,见秦云盏冲他咧嘴发笑,少年的容颜在夕阳下灿然俊秀。
师云琢的眼神扑闪了一下,淡然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苏九重:“啊我——”
秦云盏立刻举手:“我证明!师尊只是去纳了个鞋底儿!”
苏九重:“......???”
秦云盏说完隐约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毕竟苏九重身上的酒味儿有那么一些重,遂又举手道:“我再证明!师尊身上的酒味儿跟师尊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是——鞋底儿上的味道!”
苏九重:“.........”
“那你这鞋底儿怕是在酒缸里腌了不少年吧!”凤襄在一旁以扇掩面,啧啧道,“还是四月的杏花汾呢!”
秦云盏:“。”
苏九重:“。”
苏九重:“你走!为师没有你这个蠢徒弟!”
秦云盏:“嘤嘤!”
师云琢翻了翻眼睛,感觉他俩就是一丘之貉,显然已经懒得计较了,转身道:“喝酒不御剑,我去租马车。”
秦云盏的眼睛转了转,立刻又舔着脸道:“唉师兄兄!!让我陪你去租马车呀!!木犀镇的驿站我熟!!”说完他就跟个尾巴似的追在师云琢身后又出去了。
他变脸之快叫苏九重难以置信。
“这小滑头到底是站在哪边儿的啊?”他扭头冲凤襄发出质疑。
“显然,他哪边儿都站。”凤襄犀利点评道:“秦云盏这小子若是在朝为官,肯定是个大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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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襄口中的“小狗腿子大太监”秦云盏跟在师云琢身后,正一声长一声短的喊着“师兄”。
这小子刚入门就开始被苏九重带着鬼混,师云琢一语不发,本是半点不想给好脸,在过了两条街后秦云盏还在“师兄师兄”个不停,他终究还是有点儿绷不住了。
“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他扭头问:“凤襄的百花丸给你自信了是吧?”
“凤襄哥说啦,如果提早知道百花丸能喂出一百只鸭子,他是不会给的。”秦云盏摇头晃脑,沾沾自得:“我就是觉得这‘师兄’二字分外动听,没了柳乘风,就再也没人能拆散我们俩!我们这师兄弟的关系是坐实啦!那我叫你‘师兄’也就格外有底气!”说完他拍了拍胸口,因为下手太狠碰着未愈合的伤口,给自己整得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