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简单粗暴的开路方式让凤香呆了呆。
“你还真是......字面意义上的不近女色啊!”他说。
“我如何应付不来?”师云琢头也不回,言语中略有自得,“刀山火海,吾往矣。”
凤香咬牙切齿的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不懂怜香惜玉的臭男人你赢了!”
师云琢行至二楼,驻足,眼尾的观澜流光溢彩,衬得他面若冠玉,眸光冷锐灵澈。
凤香紧跟上来道:“怎么了?”
没用任何异常,就连那缕妖气也转瞬即逝,荡然无存。
师云琢的眉峰渐蹙。
水至清则无鱼。
太正常了,正常到仿佛是刻意屏蔽了他们接受异常的五感。
“结界之中,还有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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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云盏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
他眼疾手快的把敏敏甩在门外,心里莫名其妙的一阵暗爽。
“师父。”他扭头催促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苏九重坐回桌边,默了片刻才道:“云盏,我恐怕还不能随你回去。”
“因为敏敏姑娘?”秦云盏眨了一下眼,倒不意外。
“没错。”苏九重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我答应她要陪她满三月,不能不守信用。”他含糊说完,抓起桌上的酒盏一饮而尽,眉头紧缩。
秦云盏看出了他的天人交战。
“师尊,你也说过近日扶玉仙盟会来查人,少于三人的宗门将被解散,你若不在,光靠我和师兄也保不住箫下隐啊!”他诚恳道:“儿女私情不能暂时放一放吗?敏敏姑娘她就在这儿,又不会长翅膀飞走,实在担心她有事,付钱替她赎身就是了。”
“可我之前便是如此......”苏九重将酒盏蓄满,他盯着酒盏,眼神却有些空洞,“我带着弟子们前往域外论道,留了芳亭一人在箫下隐......那日群妖过境,芳亭她手无缚鸡之力——”
这本该坐拥逍遥的世外仙尊重重的吸了一下鼻子,眼眶红的像个失了珍宝的孩童,“她是为了等我......我怎么好总让她等我——”
秦云盏哑然。
“师父。”他低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不。”苏九重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敏敏是芳亭的延续!”
秦云盏:“......哈?”
“他们长得很像!不,简直是一模一样!”苏九重语气激动。
秦云盏默了半刻,“师尊,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巧合?世上的人那么多——”
“你难道还能找到第三个人有如此巧合吗?”苏九重道。
秦云盏心想真应该带你去见见我的老母亲。
“不仅是长相,敏敏她记得芳亭为我做的所有的事,那是前世的记忆!”苏九重两眼含泪,双颊驼红,“她告诉我是因为孟婆汤她不曾喝完,所以前世的记忆能保留三月,她就想借这三月与我再续前缘......”
秦云盏很煞风景道:“孟婆汤这种事......不大好求证吧?”
“我不管。”苏九重仿佛没听见他说话,絮絮自语道:“芳亭为我跋涉阴阳两道,我怎可再辜负了她......芳亭——”
“砰”一声,他歪倒在桌案上,竟是彻底醉死了过去。
秦云盏呆了两秒,上前去推搡苏九重,“师尊?师尊??”
回应他的是如雷鼾声。
秦云盏:“......”
这尼玛是喝了多少?
“人生自古有情痴啊!”他往苏九重对面一屁股坐下,拎起桌上的酒壶晃了几晃,对苏九重的酒量彻底无语了。
了解了苏九重颓废的原因,秦云盏深感唏嘘,但对于敏敏是芳亭转世这件事,他半点也不信,
孟婆汤什么的,也太扯了!这不就欺负人没死过么?
用这么一套说辞诓骗苏九重两月有余,足以看出这个敏敏姑娘不是善类,秦云盏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苏九重待在这里了,他扛也要把苏九重扛回箫下隐。
说做就做,秦云盏撑案起身,忽然大门被破开,一道紫黑色的狂风席卷入内,自风中探出一根长满了吸盘的粗长触手,将秦云盏从头到脚缠到脚,高高举起又狠狠砸下!
□□凡胎遭受如此撞击,秦云盏直接就没了半条命,全身的骨头都仿佛折断,难以动弹。
“敏敏”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这美艳的花魁此刻长发飞舞,双目冒着紫黑色的光烟,大袖中的半条手臂化作诡异的触手于半空中蠕动飞舞,妖气纵横。
“你果然......不是人。”秦云盏哑声道,满口的血腥气。
“不知死活。”敏敏开口讥讽。
秦云盏说不出话,鲜血自他的唇角淅淅沥沥的流淌,那是损伤了脏腑的标识,敏敏似是知道他命不久矣,也不再看他,转而朝着苏九重走过去。花魁娘子的身上抽条般又长出了若干触手,带着恶心的吸盘,分别朝着苏九重的天灵、七窍以及印堂出伸去——
秦云盏豁然瞪大了双眼。
“你要吸我师尊的修为......”他情绪波动,呕出更多的血,身体激颤。
“他,我狩猎已久。” 敏敏说道,声音在呼啸的风中变得粗嘎诡异,“我,即将称王——”
妖气怒张,若泰山压顶。
秦云盏的视线逐渐模糊。
他埋下头去,像具真正的尸体般贴着地板不动,五指却慢慢的握成拳。
“不可以......你不可以碰我师尊......”他嘶哑着低语,渐渐变成了怒声咆哮,“我不准你碰我师尊!!”
“敏敏”猝然回首。
骨骼尽碎的秦云盏竟撑地而起,双目血红,像头困兽般四下张望,似是在寻找着武器。
“敏敏”冷笑了一声。
这房间没人比他更了解,除了胭脂水粉、就只有几架供予取乐附庸风雅的乐器,哪有什么厉害武器?
果不其然,秦云盏找了半天,只在架子上摸着一把圆钝的木鼓槌。
少年满脸是血,肩背驼塌,俨然是强弩之末,拎着那鼓槌吃力至极。
他的表情烦惹,因为此时他的灵台紫府里吵成一片。
好大的妖怪!
开心!
杀鸭!
太过迫切,太过兴奋,秦云盏几乎难以分清究竟是自己精神错乱还是他的潜意识根本就是心向往之,
他头疼欲裂,已经没有精力去分析和抵御。
“好,就这样吧。”他妥协道。
瞬息间,两股意识融合,凌厉的杀意攻占了他的颅脑!
他单手持着那根毫无攻击性的木鼓槌,闪电般冲向“敏敏”。
“敏敏”羊脂般的脊背裂开,又一道触手探出!这道触手与其他的触手都不同,更粗更长更遒劲,上面长满了可怕的倒刺。藏得这般深,显然属于杀手锏级别,径直杀向秦云盏。
秦云盏在这样一根触手面前,脆如纸张。
“敏敏”扭头,竟生出了几分兴致,他想要看这不男不女的小鬼内脏纷飞的画面。
下一秒,他引以为傲的触手断在了秦云盏的面前。
“敏敏”难以置信的僵在原地。
那根鼓槌上还沾着他的血。圆钝的空木,平日连核桃都砸不开,此时在秦云盏手中,却成利剑!
与此同时,木犀镇的上方风起而云涌,一缕清气汇聚,如有指引般的灌入莺艳楼!
第14章
莺艳楼里的凡人看不见,只觉忽然起了风,徐徐然。
凤香觉察,震惊道:“有人引气入体了。”顿了顿,“在这种地方?!”
师云琢不答,他猝然回首,目光落在在背后那两扇紧闭的厢房门上。
不止是清气,他还觉察到了非比寻常的凌厉剑气,这两股气的所来所往,就在这两间紧紧相邻的厢房之间。
——那里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扇门。
强大的妖力降低了这扇门的存在感,让来往的所有人包括师云琢和凤香在内都忽略了,此时仍然若隐若现。
“找到你了。”师云琢低声自语,瞳凝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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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裂的触手落在秦云盏脚边,像所有的环节动物一样,即便断了也还能毫无规律的蠕动着抽搐着,裹挟着浓重的腥气与妖气。
“敏敏”......不,准确来说是一只修炼了千年的鱿怪,此刻已经完全剥落了人类的伪装,除却头颅以外,其余部分全都化作密密麻麻的紫黑色触手。扭动着漂浮着,诡异至极,是任谁看一眼都会吓到两眼翻白的程度。
秦云盏却没空搭理他。
他手里还提着那根貌似平平无奇的木鼓槌,震惊于自己身体里的一些奇妙的变化。
宛若一只被充盈起来的饱满气球,四肢百骸的剧痛减轻了大半。
又像是喝了一杯浓茶下去,他整个人飘飘然,精神甚至有些亢奋。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
鱿怪咆哮着,铁鞭般的触手张牙舞爪奔袭而来,直插向他的面门!
秦云盏豁然抬眸,一字一句,“我还能再战。”
下一秒,他的鼓槌被触手卷走,凌空掰成两节!
秦云盏:“......吗?”
鱿怪冷笑了一声。
秦云盏尴尬的一咧嘴,掉头就跑。
“师尊!!救命啊!!!”他声嘶力竭的吼道。
带着吸盘的触手在他身后砸出一个又一个大坑,椅子夹子被折断撕碎,整个房间摇摇欲塌,地动山摇,秦云盏感觉自己是把毕生积攒的闪避值都耗尽了,脚下一绊被一根触手卷住脚踝倒提起来!
秦云盏这才意识到方才那一“剑”应是昙花一现,如今他的灵台紫府十分平静,再没了那汹涌澎湃的杀意。
他哪是什么主角!他还是个战五渣!是个十成十的炮灰!
此时此刻,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那不靠谱的情种师尊头上!
“师尊!!别睡啦!!!团灭了!!家要没啦!!”他的颅脑充血,双手使劲扒拉,冲着人事不省的苏九重怒吼。
“别白费心思了。”鱿怪长笑,声音扭曲尖锐,“喝下我的毒汁,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醒不过来!”
“我跟我师尊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秦云盏破口大骂,“滚啊!臭妖怪!”他在身上一通乱摸,竟从头上拔下了一根钗子,弓起上半身狠狠的刺向脚踝处的触手!
鱿怪痛吼,被彻底激怒,几道触手探出,在秦云盏的胸前腰际层层缠裹,而后如巨蟒绞杀猎物般猛地收紧!
秦云盏猛地变了脸色。
这苦楚比摔砸截然不同,骨骼挤压血肉,却一时不得停止,受难的时间被无限拉长一般。
秦云盏的面色由红转白,几近呻/吟出声,然而又一道触手缠上了他的脖颈,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青紫的勒痕,也掐断了他的呼吸。
脑海里开始跑走马灯。
记忆中那琼枝玉树般的身影屡屡闪过,又很快就化作尘烟消散。
秦云盏有些好笑。
师云琢刚与自己断交。
自己是炮灰,师云琢也只是个路人NPC,炮灰和路人本就不会有有半点因缘纠葛。
都是他强求。
师云琢如何会来?
濒死的感觉接踵而至。
整间厢房的壳儿骤然间被撕裂。
秦云盏眼前发黑,只能听到风中扬起的接连不断的金戈碰撞之声,却又十分轻盈,像是在奏响一出美妙的乐章。
而后他身上的桎梏松开。
他尚来不及体验坠落的失重感就被人揽腰托住,锋利冷冽的剑意萦绕四周,仿若世上最安全的城墙壁垒,与之截然相反的是这处臂弯内的坚实与温暖。
鱿怪的触手就在这无上的剑意之中被断的稀碎,然而似有淡淡的兰草香气破土而出,盖去了妖物独有的腥臭气息。
“师......”
秦云盏发不出声来,声带受损后能发出的只有短促的气音。
师云琢怎么会来?!
他居然会来......太不可思议了。
他本以为他们的交集早已戛然而止,不会再有以后了......
师云琢垂眸看他。
剧痛与窒息的双重折磨让他眼前蒙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水雾,纤长的眼睫垂颤,眼眶嫣红,更衬的肤色白如纸张,有种惊心动魄的破碎之美。
师云琢只瞧了一眼就飞快的错开目光,
“姑娘莫怕。”他沉声道。
秦云盏:“?”
秦云盏:“......”
得,什么师兄弟重逢的你侬我侬,绝处逢生的意外之喜......全段垮掉!
师云琢说完这四个字就再没别的安慰之词了,显然他不善此道,秦云盏也谢谢他没再说点别的什么,不然就这开场白,接下来说什么那都是羞辱!
师云琢所穿衣袍仍是雅致的素青色泽,细看却与先前在箫下隐的常服迥然相依,许是知道会有激烈打斗,所以整体衣衫变得极为修身,广袖之下是一圈遒劲的剑袖护腕,紧裹着清瘦冷白的腕骨,削弱了平日里那些斯文书生气,平添了几分勃勃英武。
秦云盏睁大了些眼睛,在师云琢手中看见了一把剑。
准确的说,是一把淡金色的剑鞘。
书中说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神州大地上有七把浑然天成的神剑,它们隶属天地山河一体,非人力锻造铸就,极难降服又威力无穷,其中有一把坐落于东方雪山之巅,沐朝日光华,净普世浊秽,故名为“朝光净”。
也是师云琢的本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