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颜料，就算灯照上去，那块黑暗也会把灯光完全吞噬，根本看不见正常的颜料画布会出现的反光。
　　这片黑暗，谢情也是不久前见过的。
　　黑暗的中心，是秦沉的名字。
　　第三幅画，是无垠的黑暗四分五裂，碎成无数片。
　　第四幅画，是无垠的混沌星空在不断下坠，似乎星空化为某种实体，冲进了某个星球之中。
　　裘德一幅接着一幅的看了下去。
　　他看见一个新生的孱弱的神，一个长满嘴的眼球。
　　“虚妄的规则之神，虽为规则，却非规则，亦为规则的可悲倒影。当群星进入正确的位置，他即将苏醒，他即将破灭。”


第92章 第三精神病院（15）
　　谢情在他人的记忆再度切换。
　　这一次, 他看见了自己。
　　不只是哪个时空哪个维度的自己，他在黑暗中，是唯一的光。
　　那个谢情的身后是一整片混沌无垠的壮美星空, 星子的旋涡让记忆的主人眩晕。
　　记忆的主人漂浮在空中，他, 亦或是它, 还没有形体，谢情能感知到记忆的主人现在是一个小小胖胖的光球。
　　谢情看见那个自己的手指在光球身上一点, 光球在一片暖绒的触感之中生出了四肢, 化作一名小小的孩童。
　　他看见记忆的主人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和胖白软的脚丫。
　　“Dwallyes Yammujwel Dimora Il Methus!”
　　谢情听见这句熟悉的未知语言从那个自己口中吐出, 随后那个自己消失不见。
　　少倾，他便看见了漂浮在空中，以闪烁着莫名色彩的暗色大脑般褶皱为依托的巨大眼球。
　　虽然也是巨大的眼球, 但谢情知道，这不是系统，而是万神之神Dimora的知识化身, 曾经在学校里分裂出江彻的亚恩蒙格。
　　大眼球注视着记忆的主人，那名站在墓地中央的男孩。
　　谢情感觉到男孩学习到了克制的知识, 很多, 却又不足够多。
　　而后大眼珠就消失了。
　　记忆就此中断。
　　谢情揉着脑袋醒来，睁开眼睛, 他处于混乱的被爆炸冲击过后的走廊。
　　裘德仍然昏倒在地，情臣双眼无神，似乎还处于精神控制之中，谢情心中隐有所思, 没有强行叫醒情臣。
　　秦沉和林小红也在同一时刻醒来，他们对视一眼, 谢情道：“院长还没走远，擒贼先擒王。”
　　事到如今，任务已经不重要了，谢情的跟踪任务已然失败，幸好没有什么惩罚。
　　只是丢失一些积分，他倒也不在乎。
　　和他获取到的信息而言，那点积分根本不算什么。
　　“哎呀哎呀，你们是不是把我给忘记了？”
　　孟轻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笑容舒朗，如春日暖阳，但谢情已经提起了十分警惕。
　　他莫名讨厌这个笑容满面的孟轻。
　　过去他还叫孟轻的时候，也常常这样笑着，但笑和笑是不一样的。
　　这个孟轻的笑容之下，内里已经换了一个人。
　　不是如今这个总是带着微笑的谢情，也不是当初那个真心实意笑着的孟轻。
　　像一个不上不下的可悲怪物，妄图用他的笑迷惑无知的猎物，笑容下全是刻骨的残忍。
　　“没有忘，”谢情轻笑，“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阻碍我们，你难道真的想保护院长吗？”
　　孟轻耸了耸肩膀。
　　“倒也没有，不过他攥着我的命，刚好我还不想死。”
　　谢情蹙了一下眉头，冲孟轻打了个手势。孟轻脸色顿变，朝谢情冲过来。
　　谢情大声道：“跑！”
　　林小红风中凌乱，大吼道：“门还关着呢往哪儿跑？”
　　只听身后风声急响，谢情拽着林小红往旁边疾冲，堪堪躲过孟轻的攻击，只见已经可以看见的风刃从走廊中穿过去，刚刚好打在门上，封住特殊病区的金属门顿时洞开。
　　谢情立刻拽着林小红往出跑，这么大威力的风刃要是打在林小红身上，林小红一定会当场毙命。
　　林小红逃得一命，惊魂未定之余不忘记大声嘲道：“谢谢啊，没你我们还出不去呢。”
　　秦沉断后跟着冲出来，孟轻的风刃乱飞，谢情仿佛身后也长了眼睛，拉着林小红灵活躲避，林小红佩服得五体投地：“大佬，这招你能不能教教我，我可以拜你为师。”
　　谢情糟心地看了她一眼，有点怀念这个异次元亲妈多年前在养生温泉酒店初见时娇娇怯怯少言寡语的模样。
　　“秦沉，你怎么样？”
　　风刃又急又快，谢情带着林小红只能勉力躲闪，谢情边逃边问，无暇回头。
　　他这声是某种隐晦的提醒。
　　秦沉简短答道：“还好。”
　　孟轻神情一怔，风刃顿时偏离了方向，朝墙壁打过去，旋出一圈波浪形缺口。
　　“院长！”林小红眼尖，看见那个敦厚壮实的背影便出声提醒。
　　院长转头一看，大喝道：“所有人都退开！”
　　白班的护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医院里发生了争斗，还以为是病人家属医闹，犹豫着要上来护驾，看到透明风刃呼啸而过，谢情如同没有重力般跃起，风刃像热刀切黄油一般丝滑的切掉了半根立柱，顿时明白这里发生了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
　　一阵尖叫后四散奔逃。
　　护工们没有跑，犹豫着站在外围，院长沉声道：“你们也走，这里不是你们能解决的。”
　　听到院长的话，护工听话退去。
　　院长看向谢情，面色如常，沉声道：“孟轻，帮我护卫。”
　　孟轻笑着点了点头，歪了一下脑袋，微笑着向谢情等三人伸出手掌，做了一个向下拽的动作。
　　他们现在正在医院的中庭，天上本是阳光明媚，却在孟轻的动作后忽然黑下来，阴云迅速聚集，云中雷声隆隆。
　　一切就在一秒之内发生，雷电撕开阴沉的天空，朝着谢情他们三人劈了下来。
　　就在这时，情臣忽然出现在谢情身前，他什么动作都没有，只是站在那里，就见雷电这样的无形之物如同有了具体的实体一般，化作寸寸飞灰，消失在空气中。
　　匪夷所思的景象让孟轻皱起眉头。
　　而这个时候，院长割开自己的手掌，以指代笔，在地上画出符文，他的动作显得生涩而不流畅，恐怕画符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
　　不能让他成功，这是谢情的第一个想法，虽然他以危险为乐，但也不会罔顾他人性命，何况现场还有另一个世界的母亲在此，他更不能随心所欲。
　　孟轻的攻势更急，风刃雷电火球冰霜满天飞，打出了一整套连招效果。
　　谢情再怎么机巧，毕竟硬实力比不过孟轻，他的异能虽然特殊，却不是战斗型的，哪里比得过不知道在这个精神病院里接受了多少该遭天谴实验的孟轻。
　　情臣和秦沉两人战斗力十分厉害，特别是情臣，要是没有他，他们这只反第三精神病院小队恐怕早就被孟轻歼灭了。
　　但孟轻不愧是孟轻，情臣也只能抵挡，不能战胜。
　　孟轻一个人拖住了他们全部。
　　再这样下去，院长的符阵就要完成了。
　　这时，谢情忽然想到了一个损招。
　　他不确定这个招式一用，会让事情变好还是变糟，然而眼下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出奇制胜。
　　谢情大喊：“近身，让他张嘴！”
　　孟轻一怔，微妙的看了谢情一眼，谢情朝他一笑，做嘴型道：“配合一下。”
　　没错，孟轻和谢情在走廊里就已经达成了合作协议。
　　该说还是自己了解自己，当时谢情只是和他做了一个手势，双手朝上，双手小指、无名指相互交叉，中指、食指曲起，拇指合拢。
　　这是他小时候和哥哥发明的手势语，意为帮帮我。
　　他的家人其实从来没有相信过哥哥真的存在，为了避免她们担心，在家人面前时他不太会和哥哥说话，为了两人交流方便，哥哥发明了一套手势语。
　　这套手势语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不会，这个孟轻应该也不会。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那个无论如何不可思议，也是真相。
　　他相信当孟轻看到他的手势后已经明白，他不是哥哥就是自己本身。而他的个人特质和哥哥相差甚远，那就只能是孟轻本人了。
　　这个答案虽然让人匪夷所思，但他相信，孟轻一定能想明白，也一定会相信。
　　因为那是孟轻。
　　是他自己本身。
　　孟轻现在很难配合谢情，因为他在进入第三精神病院后被院长植入了□□，他可以有自己的思想，但只要不听从院长的吩咐，就会被炸掉脑袋。
　　孟轻还不想死，他这么聪明，当然知道自己家里的凶案和第三精神病院脱不了干系。
　　但精神病院里的科技和各项手段已经超脱了现代科技的发展，他相信第三精神病院身后一定有着别的东西。
　　那才是真凶。
　　孟轻心念电转之间，飞速躲过秦沉和情臣的攻击。
　　他悄悄打量了几眼秦沉，刚刚谢情特意喊了秦沉的名字。
　　哥哥也叫秦沉。
　　不过这个秦沉和哥哥并不相像，气质上倒是有些相似。
　　说起来，一号病人倒是和哥哥有几分相似，只是年纪要小得多。
　　他刻意多想，用分心的方法让自己的动作慢下来。
　　大厅里异能乱飞，如同超能英雄里最后关头正邪双方大战时的场面。
　　忽然间，孟轻觉得脸颊一痛，一号病人紧紧按住他口腔两侧，强迫他张嘴。
　　虽然知道这是谢情的计划，但孟轻还是很不高兴，等到院长死后，他一定要杀掉一号病人不可。
　　当孟轻张口那一刻，谢情往他的嘴里灌下了爱情胶囊。
　　另一个自己实在太厉害，哪怕手无缚鸡之力，谢情也不会对自己放松警惕，更何况这是一个武力值超群的自己。
　　简直是地面最强武器。
　　还好，他有这颗爱情胶囊。
　　爱情胶囊，可以让孟轻狂热地爱上任何人，时长三分钟，当爱情结束后，副作用便是失智光环，将会强行降低智力100点。
　　理论上来说，这颗胶囊是由谢情抽到的物品，只有在谢情身上才会生效。
　　但是谢情想卡一下BUG。
　　他想试一试，这个BUG会不会生效。
　　如果不会生效，那他们真的有可能会完蛋。
　　而谢情不知道的事，在他强行给孟轻灌入胶囊后，直播间的画面就变成了雪花屏。
　　直播间的观众们纵然焦急万分，却也无可奈何。
　　爱情胶囊下肚，孟轻眨了眨眼睛，紧紧地抱住谢情。
　　“怎么办，我好爱你啊！”
　　谢情：“……”
　　秦沉脸一黑，就要上来掰开孟轻的手。
　　情臣比他动作更快，却被孟轻拽下一把天雷，把两个人活活劈开十米。
　　紧接着，他双手搂上谢情，脸颊不住在谢情的颈窝处摩擦。
　　谢情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毛骨悚然。
　　水仙真的好可怕……


第93章 第三精神病院（16）
　　孟轻的热情来得迅速而激烈, 谢情强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飞快地在孟轻脸颊上亲了一下，道：
　　“你乖乖的等我三分钟, 然后做什么都行。”
　　哪怕知道只是敷衍，情臣依旧一副非常不高兴, 想把孟轻撕碎的模样。
　　秦沉纵然知道孟轻是谁, 然而对于他而言，很奇妙的, 和这个孟轻属于哪个世界没有关系, 他对孟轻没有爱意, 也许有一些怜惜，但那也是基于谢情而来的。
　　他有一种感觉，他爱的人里已经没有孟轻, 那是一个在谢情的身体中死掉的人物，和谢情不可共存。
　　谢情精神状态崩溃的时候曾经出现过的孟轻的幻影，只是过去留下的幻象。
　　他的想法对吗？秦沉不知道, 但他把谢情的人生当作两段，一段已经结束, 一段还在进行时。
　　就在谢情努力把孟轻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瞬间, 院长绘下的符文发出淡淡光晕。
　　谢情猛地抬起头，秦沉和情臣和他一样迅速把他转到符文的方向, 他们不约而同感觉到了从符文法阵上散发出的气息，它需要献祭，如饥似渴。
　　对于秦沉这样在噩梦里久经沙场的收债人而言，他再明白不过, 任何一个需要献祭的法阵都非常危险。
　　院长和蔼可亲的表情消失了，他的脸上露出疯狂的神情,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子，从手腕处切下关节，他的手掌顿时掉进法阵。
　　法阵瞬间吞噬掉他的手掌。
　　不够、仍然不够，他所要召唤的东西所需要的，绝不只是这么一点祭品。
　　院长脸上的表情越发疯狂，他的笑歪斜了，破坏了他那慈祥可亲的面容，十分骇人。
　　他把断肢插|入法阵，法阵上的光芒瞬间大盛，旋转着向上吞噬，像可以灼尽一切的螺旋之炎，把他的手臂一寸一寸吞噬。
　　谢情被孟轻缠着脱不开身，秦沉和情臣不约而同扑向法阵，想要组织院长继续献祭自身，然而他们毕竟晚了一步。
　　法阵上方出现一个空洞，像一扇窄门。
　　召唤法阵已经成功了，秦沉和情臣一起被莫名的力量掀翻出去，那是法阵的本源力量，它在保护自己，让自己能够成功运行。
　　院长的笑容持续不到数秒，就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