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溪眼眸微垂，“嗯。”
　　在遇到詹姆斯之前，他从未考虑过爱情和婚姻，觉得一个人过下去也不错，最好死在战争里，带着荣誉离开世界。
　　所以，当霍维伊挑中他，要他一同执行计划后，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如果能有个虚假的身份，至少不会再被家族当棋子，送往各处联姻。
　　谁知道，他会爱上詹姆斯那个粗鲁毛躁的汉子，身心都无法自拔。
　　顾重年淡定浇花，“这种事，你应该去跟伊说。”
　　凌溪摇摇头，“上将很爱你，如果是你开口，他一定会同意。”
　　顿了顿，他又说，“作为报酬，往后我会用生命保护你，只要不是违背道德良知的事，不管什么我都会帮你去做。”
　　顾重年失笑，“没那么夸张。”
　　他并没有给凌溪一个确切的回复，只当霍维伊回来的时候，说出凌溪的顾虑。
　　霍维伊环住顾重年的腰身，好笑地说，“他觉得我会为了这种事，耽误他和詹姆斯的一生？”
　　顾重年淡淡说，“我也觉得你不会，但这种事，还是你亲自跟他说清楚的好。”
　　詹姆斯觉得凌溪属实想多了，两人只需要保持明面上的往来就好，至于私底下做什么，他根本不会插手。
　　顾重年转身把他推开了点，眯着眼睛问，“什么时候又走？”
　　霍维伊不舍又歉疚，“过两天，这次要等你预产期前才能回来。”
　　本以为顾重年会生气，但他没有。
　　“去吧，”揪住霍维伊的衣襟，顾重年缓缓说，“等我身体好转，我会到你身边来，不管生死都陪着你。”
　　握住顾重年的手，霍维伊喉咙微哽，良久才嘶哑地回应，“好。”
　　两天之后，霍维伊再度回极光要塞，詹姆斯也一同走了。
　　凌溪也找到顾重年，告诉他，上将不会阻止他和詹姆斯在一起。
　　但是，万一不小心怀孕，这个孩子肯定不能出现在大众面前，否则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
　　“看到我这么凄惨，你居然还想怀孕？”顾重年在大厅里走动，不可思议地说，“作为军人，你不应该很畏惧身体带来的变化？”
　　自打怀孕后，光是孕吐就让顾重年差点歇菜，如果这孩子不是霍维伊的，他早暴跳如雷了。
　　再譬如身材走样，身体各方面的疼痛，以及最不堪的生理变化，无一不让顾重年头疼。
　　凌溪平静地说，“但是，能为心爱的人生下爱情的结晶，这不是很好吗？”
　　顾重年万分佩服，但还是要劝一句，“一定要慎重。”
　　凌溪郑重地点点头。
　　当西亚得知这件事后，表现得极其淡定，只说自己照顾了顾重年，算是挺有经验的，以后会帮凌溪好好调理。
　　转眼，泽雪城彻底迎来冬季，鹅毛大雪在纯白的世界飘舞飞扬。
　　顾重年的预产期也要到了，整个城堡都紧张忙碌起来，为迎接新生儿做准备。
　　赵潇紧张得好像是自己要生孩子，天天念叨着，怎么伊还不回来，那人到底在干什么之类的。
　　顾重年在给新生儿挑选名字，比其他人更镇定悠闲。
　　安娜送来水果和茶点，并说，“家主会在明天之内赶回来，您安心待产，一切准备都由我们来完成。”
　　顾重年合上名册，揉了揉眉心，“好，辛苦。”
　　安娜又问，“您选出名字了吗？”
　　“不，”顾重年微微勾唇，“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商量。”
　　安娜和蔼一笑，很快退出去，让顾重年安静地待着。
　　顾重年低着头，望向高高隆起的腹部。
　　这个孩子正在肚子里活跃地挣扎，似乎迫不及待要离开父亲的身体，来到这个既残忍又美丽的世界。
　　顾重年耐心地等待着，希望一家三口能早日见面。
　　然而，书房里并不平静。
　　赵潇狠狠一掌拍向书桌，厉声问，“什么意思，伊赶不回来？”
　　“淡定，”紫海把玩着额发，悠悠地说，“顾先生生产，即便家主及时赶回来，也只能起个心理安慰的作用。有庞大的医疗团队在，琐事也有管家们负责，没什么好担心的。”
　　赵潇咬牙切齿地说，“可是，要是伊不回来，老大一定会紧张的！”
　　江小寻弱弱说，“顾哥才没那么娇气。”
　　西亚跟着点头。
　　虽然霍维伊回不来，但斯宾塞家最有经验的顶级医疗团队都在这，两位管家也相当有经验，细心并理性，一定不会让顾重年出事。
　　凌溪问，“到底怎么回事，上将不是早早就安排好，要在这几天赶回来吗？”
　　紫海无奈地摊手，“计划赶不上变化，禁区的丧尸蠢蠢欲动，袭击要塞。上将这时候离开，万一要塞被攻破，帝国范围内会迎来更大的危机。”
　　到时候，顾重年和新生儿也很难在安宁的环境里调养。
　　赵潇咬住拇指甲盖，惶恐紧张，“该死，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这也太诡异了，禁区的丧尸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刻行动，让人实在觉得不对劲。
　　看赵潇眉毛都拧在一起了，紫海正想安慰两句，手机却突然响起。
　　他拿起一看，向来淡定轻浮的表情瞬间变了。
　　“怎么？”凌溪敏锐地发觉，立即追问。
　　紫海抓起制服披在身上，大步往外面去，只急匆匆地留下一句话。
　　“皇帝的军机正飞往泽雪城。”


第89章 虚伪的深情
　　大雪纷飞，城堡银装素裹，静谧祥和。
　　顾重年接到消息的时候，皇帝已经抵达泽雪城军部，并会在半个小时内赶到城堡。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赵潇和江小寻因为过于紧张而浑身发抖，赵潇更是担心皇帝对顾重年不利，要求立马带人离开。
　　不过紫海做了全面准备，让军队将城堡包围，一旦皇帝有过激行为，就算引发内部战争，也要守护好顾重年。
　　这是霍维伊的意思，无论发生什么事，永远以顾重年为优先。
　　斯宾塞的历代家主为帝国，为民众而忍让退步了几百年，这一次，他不会再牺牲深爱的人来委曲求全。
　　所有人惶恐不安，只有顾重年淡定得仿佛皇帝不是来找他的。
　　毕竟对方是霍维伊的父亲，他不能表现得太失礼，因而特地整理了下狼狈的外表，换上更正式一点的着装。
　　西亚急得团团转，在房间里撞来撞去。
　　“皇帝是个心机非常深沉的人，要不，顾你还是离开吧，这里好歹是泽雪城，让紫海护送你……不行不行，鬼知道皇帝会干出多残暴的事情来？还是要想办法通知上将……”
　　对着镜子，顾重年整理好头发和衣服，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没那么糟糕。
　　“不用担心，西亚，如果他真的想动手，现在焦躁也没用。”
　　也不知道哪来的这种想法，顾重年并不感到担心。
　　在焦躁不安的阴影中，接近傍晚时，皇帝在随从的簇拥下抵达城堡。
　　他谁也没理会，指定要见顾重年。
　　见面之后，两人间也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反而非常和谐。
　　紫海不敢放松警惕，让各方特战部队就位，一旦皇帝有不轨举动，战争恐怕一触即发。
　　书房里，皇帝站在窗口，眺望黑夜中的城堡。
　　到处亮着灯，但在雪夜里，只有一望无际的纯白。
　　“我曾经在春日来过这里，那时候很漂亮，紫罗兰高贵典雅，清甜的香味让人很轻松。”皇帝怀念地说。
　　他很多年没来过了，自从前任家主去世后，从未再踏足过泽雪城。
　　而曾经，他是这里的常客，即便每每都会被失去记忆的前任家主赶出去。
　　指着花园一角，皇帝说，“那里有个洞，是我亲手挖的，里面藏了一些小玩具，是我当年给霍维伊准备的。”
　　不管送来什么东西，斯宾塞家都会退回去，所以他只好把礼物埋在花园里，希望有园丁发现后，当做意外的礼物送给前任家主。
　　可惜，每每都会被两位管家给烧掉。
　　回忆起过往，皇帝敛去犀利的锋芒，像个和蔼慈祥的父亲，面带微笑说，“不管什么时候，我最爱的，还是紫罗兰。”
　　顾重年凉薄地说，“伊最厌恶紫罗兰。”
　　皇帝回头，扫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只继续出神地盯着花园。
　　花园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尤其是紫罗兰，作为家族象征，常年不败，即便是霍维伊想铲除，都会被管家们制止。
　　顾重年不想继续陪皇帝赏景，转而问，“你应该不是为了怀旧而来？”
　　“放肆！”一名随行将领厉声说，“这位是流星帝国的皇帝陛下，你……”
　　皇帝微微扬手，制止将领的呵斥。
　　“来，跟我去个地方。”他朝顾重年招招手。
　　城堡东侧，顾重年很少涉足，听说这是前任家主住过的地方，现今虽然一直有人打扫，但是很冷清。
　　皇帝熟门熟路地推开厚重的雕花大门，带顾重年一一走过所有房间。
　　和其他地方的布局差不多，但走廊上摆着前任家主喜欢的花，墙壁上也有漂亮的油画，典雅复古又婉约繁重，跟霍维伊是不同的审美风格。
　　皇帝果然来过很多次，过了这么多年依旧记得各处的布局，还能向顾重年接受某些装饰的来源。
　　拿起一个花瓶，皇帝怀念地说，“这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但他不知道是我送的。”
　　那古董很普通，但顾重年曾经看电视节目里介绍过双生花瓶中的另一个，说是很有价值的古董。
　　他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但面对这个深沉的人，还是警惕些更好。
　　皇帝随后又带顾重年去了卧室。
　　推门进去，里面有一副占满整面墙壁的油画。
　　画上，是个金发碧眼的冷艳美人，身穿军装，威风凛凛，不苟言笑，很夺人眼球。
　　只一眼，顾重年就猜出对方的真实身份。
　　果然，皇帝走向油画，缓慢伸手抚摸。
　　身后，赛巴斯和安娜很难掩饰对皇帝的厌恶之情。
　　就是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让他们的前任家主遭受莫大痛苦。
　　他一边深情款款，一边毫不犹豫地取走爱人的记忆，也不肯给一个正当的名分，让霍维伊只能是私生子。
　　前任家主死后，他照常娶了妻子，生下一堆孩子，人生没有任何波澜。
　　对外，还能装出情深至极的模样，虚伪透顶。
　　皇帝目不转睛地望着昔日爱人的脸，说，“我理解为什么霍维伊会爱你，你和他很相似。”
　　这个“他”，自然是画像里的人。
　　“同样高傲，坚毅，外冷内热，很难被打动。但是一旦心动，再也无法抽离出来。你可以这样，但他不行，因为他是身负军职的要塞长官。”
　　过于感情用事，会把一切都弄得很糟糕。
　　顾重年有些疲惫，不想再面对假惺惺的皇帝。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相信皇帝找他来，不单单是为了怀念过往。
　　皇帝终于从画像上转移视线，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蔚蓝的眼眸里藏着深沉的虚伪算计。
　　“没人相信，我真的爱他们，可即便是我的爱人和孩子，也要排在帝国安危之后。”
　　他深爱着斯宾塞父子，但不得不为帝国做出让步，将儿女情长撇到一边。
　　“我为什么会亲手取走爱人的记忆，抹消最美好的时光？”
　　缓慢走向顾重年，皇帝深沉嘶哑地说，“因为对兵器来说，情爱是最致命的弱点。”
　　跟皇帝面对面站着，对方强大的压迫力并没有让顾重年有分毫退让。
　　“你留在他身边，他会产生无尽的生存下去的勇气。”
　　只有麻木空洞地活着，不担心失去爱人，不畏惧死亡，才能为帝国慷慨赴死。
　　顾重年只觉得丧心病狂，“所以，你要自己的爱人和孩子，都为了帝国去死？”
　　皇帝收回视线，“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代替他们死。”
　　“虚伪。”顾重年冷冰冰地说。
　　皇帝并没有打算非要得到他的理解，只说，“我唯独没有料到，他能逃脱帝国的洗脑，依然把你藏在身后。”
　　正因为这样，皇帝才更觉得危险。
　　霍维伊太在乎顾重年了，过于深爱，只会让霍维伊失去对帝国的忠诚，不愿意去死。
　　不受控制，不愿死去的兵器，对帝国来说毫无价值。
　　所以，他必须再一次将霍维伊控制住，前提是在顾重年生下新的继承血脉后。
　　“听说你的预产期已经到了，那么强行剖出，想必不会对新生儿造成损害。”
　　皇帝遥遥站在前任家主的睡房里，双手背在身后，周身透着冷漠疏离，深沉狠毒的气质。
　　两位管家立即将顾重年护住，在外的紫海也已经听到皇帝的回答，特战部队纷纷踏进建筑物，与皇帝这边的军队针锋相对。
　　军部将领厉声呵斥，“你们要造反吗？”
　　紫海从特战部队末端出现，手中枪支毫不犹豫地对准皇帝。
　　“斯宾塞家一直在让步，为了帝国，为了民众，但换来的只是帝国变本加厉的折辱。如果帝国要再次向家主珍爱的人动手，那么，请原谅我们的无礼。”
　　双方气氛顿时剑拔弩张，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彼此，令曾经的效忠关系变得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