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抬眼，冷冰冰的蓝宝石眸子里闪烁一丝不悦。
　　“你是在拿我取乐吗？”
　　霍维伊丝毫没把动怒的皇帝放在眼里，继续促狭地笑，“难道不是吗，每一次见面，他都要强插进来，搞得我也尴尬。反正你没有王后，不如跟雷恩伯爵……”
　　啪！
　　话音未落，杯盘碟盏等摔落一地。
　　皇帝恼怒之余扯下桌布，导致大厅里瞬间乱成一片。
　　管家们有条不紊地上来收拾，利落地换上新的桌布和餐具菜肴。
　　霍维伊一向无法无天惯了，哪怕皇帝动怒也无所谓，不会自己藏着憋着生闷气。
　　“我是真的觉得雷恩伯爵对你有意思，”霍维伊切着牛排，淡定地说，“你可以考虑，虽然年纪不小了，但还可以养老作伴。”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就不能安静吃顿饭？”
　　霍维伊冷哼，“这些年，你也没让我过几天安生日子。”
　　“那几年还不够吗？”皇帝憋着怒火，说，“如果不是我授意军部不许追查，你以为你能在外面晃荡多久？这次也是，如果不是极光要塞出事，我不会把你找回来。”
　　在霍维伊逗留白鹿基地的时候，极光要塞也被丧尸侵袭。
　　跟雅兰市一样，极光市内不明不白出现丧尸，导致边境大乱。
　　帝国派遣数支队伍增援，勉强压下市区内的暴乱，但满城死人散发的血腥气，吸引了禁区的丧尸大军。
　　更多丧尸跨山海而来，抵达极光要塞是迟早的事。
　　霍维伊在来首都的路上就听说过这件事，这会也在意料之中。
　　他沉默一瞬，说，“军部那么多将领，就离不开我？”
　　皇帝示意周围人退下，只留他和霍维伊待在大厅里。
　　“斯宾塞家驻守极光要塞数百年，你们本身就是主心骨。”
　　坐到霍维伊身边，皇帝放缓了语气，就像一个慈爱温和的父亲。
　　“你跟你父亲一样，桀骜不驯，但又很有分寸，所以我一直相信你们。紫罗兰作为顶级贵族，在享受权力的同时，也要承担责任，这是逃不开的宿命。”
　　提起斯宾塞的前任家主，霍维伊目光柔和了些。
　　“你爱他吗？”
　　“爱，”皇帝毫不犹豫地说，“他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有魅力的人，高傲，冷漠，又神秘强大，同时也比谁都坚韧温柔。我只爱过他一个人，往后余生也不会再爱别人。”
　　霍维伊嗤笑，“可你还是亲手取走他的记忆，看着他去死。”
　　在怀上霍维伊后，前任家主也想逃离斯宾塞的宿命，然而还是被皇帝背叛，取走了记忆，重新变成冷冰冰的兵器。
　　霍维伊不认为皇帝有多爱那个人，他爱的，终究只有身为皇帝的权力和荣耀。
　　皇帝没有否认，只说，“等下去军部，然后回极光要塞去。你的婚姻由我来敲定，以前那个人，忘掉他。”
　　毫无疑问，又是取走记忆的恶心手段，然后像配种一样重新选一个合适的贵族塞进他怀里，生下新的继承人。
　　等到他因身体衰弱无法再生而死亡后，继承人将重复他的人生，像螺旋般被鞭子抽，动，咕噜咕噜地旋转着，波澜不兴地进入下一个轮回。
　　霍维伊沉默片刻，起身离去。
　　军事总部内，各方吵得昏天黑地，霍维伊一个人站在窗边，眺望夜色里繁华璀璨的首都。
　　他想起顾重年说过的，没有来过这么华丽的都市。
　　真希望有一天能带顾重年来这里看看，两人一起，到处走走逛逛，就像寻常夫夫，没有这些麻烦的事。
　　身后，几支特战部队列队走来，均全副武装，手里端着枪。
　　“上将，请跟我们去一趟实验室。”为首的人恭敬又畏惧地说。
　　等取走了记忆，重塑过后，霍维伊就会被丢回极光要塞，平息战争。
　　霍维伊没有反抗，大步走向实验室，这么顺从安静，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躺在实验室里时，元老院的贵族们也在为婚配的事而发起争执。
　　“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必须要铲除。”一个贵族说，“斯宾塞的婚事虽然由陛下决定，但前一任的存在，总归是个威胁。”
　　另一个贵族不屑地说，“被取走了记忆，上将不会再记得他，能有什么威胁？”
　　“没错，一个长得漂亮了点的普通男人而已，没了斯宾塞的宠幸，能不能在这个世道活下去还是未知数，没必要为了他而大动干戈。”
　　“只要没怀孕，一切都好说。极光要塞和泽雪城有这方面的情报吗？”
　　“斯宾塞家要是这么容易繁衍生子，我们就不必为婚配的事闹心了。”
　　……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唯独上首的雷恩伯爵没说话。
　　他把玩着手指上的绿宝石戒指，灰色发丝在微风里轻轻招摇。
　　极光要塞处于混乱中，霍维伊当夜前往边境，带上几支部队，再次踏上征程。
　　几天之后，顾重年也回到兵团总部。
　　聂未临和赵潇一直担心他会情绪崩溃，尤其现在还处于特殊时期，身负两个人。
　　但是，顾重年仿佛回到之前的自己，雷厉风行，冷漠强硬，以雷霆之势迅速解决了当前几个困扰兵团的危机，继而被西亚按到床上养胎。
　　平静得不像话。
　　兵团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在顾重年面前提起霍维伊。
　　紫海也在兵团里待了几天，期间时不时收到来自要塞的消息，不经意地向顾重年转达。
　　“市区内的动乱平息得很快，幸存者们都被妥善安置，麻烦的是来自禁区的丧尸。”
　　这些丧尸大多是变异体，强悍得堪比小蟑螂，且无法用热武器摧毁，相当让人头疼。
　　顾重年躺在沙发上，一手挡在额前。
　　紫海观察了下他的脸色，继续说，“不过有上将在，丧尸被消灭是迟早的事。现在的问题在于，帝国已经选好了婚配对象，送往泽雪城，不日完婚。”
　　顾重年缓慢睁眼，片刻后又疲惫地闭上。
　　赵潇风风火火地从门外撞进来，飞起一脚踢向紫海。
　　“*你个王八蛋！这个时候跟老大说这些，你简直居心不良！”
　　紫海侧身一闪，待赵潇刹车不及撞上茶几，又双手插兜，悠哉地说，“有个古老的笑话，猪撞树上了，你撞猪……”
　　“你妈！”赵潇反手抄起了花瓶。
　　聂未临第132次制止住两人幼稚的纠纷，把赵潇拖出去。
　　紫海这才收敛玩世不恭的神色，低声对顾重年说，“您先养好身体吧，如果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吩咐。”
　　霍维伊从紫罗兰家调了几支精英队伍，防止帝国对顾重年出手，最受信任的紫海也在其中。


第71章 新的敌人
　　清早，顾重年在卫生间里吐得撕心裂肺。
　　他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最虚弱的模样，连西亚都不让进来，一个人强撑着，到最后一点力气都没有，瘫软在马桶边。
　　孕吐真的很要命，尤其月份大了以后，身体的不适渐渐凸显，哪怕强悍如顾重年都败下阵来。
　　之前霍维伊在的时候，一旦他晨起孕吐，会很有经验地守在旁边，替他拍拍背，递来清水漱口，拿热毛巾擦脸，还会准备缓解孕吐的果汁和零食。
　　大金毛会把他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呢喃，告诉他，他始终都在，会陪着他。
　　有爱人在，再多的委屈都值得。
　　但是现在……
　　顾重年发了会呆，缓慢撑着墙壁站起来。
　　路过穿衣镜，看见里面人走形的身材，顾重年嫌恶地移开视线。
　　兵团总部位于沙漠的绿洲之中，这里有遮天蔽日的灌木乔木，敌人难以穿越漫天黄沙抵达，一切通讯手段也被控制，对兵团而言是很好的隐藏之地。
　　阳光灼热，气候干燥，但绿洲里气候条件很适宜，附近的湖泊在晨曦下熠熠生辉，波光粼粼。
　　吃早餐时，聂未临陪着，并说起之前的事。
　　“在雅兰市，我们接到一个委托，送一名幸存者去首都，您还记得吗？”
　　顾重年抬眸扫了他一眼。
　　那个委托人，顾重年印象很深刻，因为很少一个人，能有一双阴冷狠毒，比毒蛇还可怕的冰冷眼睛。
　　“后续呢？”他问。
　　聂未临嘴唇动了动，说，“我们的人护送那个幸存者去了首都后，失去了联系。”
　　顾重年脸色一沉，“多久了？”
　　“算上路途耽误的时间，大概一个月。”聂未临硬着头皮说，“我们没能在流星帝国首都安插人手，所以失联后没办法有效打探。”
　　聂未临好几次亲自前往帝国首都调查，但首都的严密防范超出他的想象，以致于毫无所获。
　　之所以不告诉顾重年，是因为他现在身体特殊，实在不敢冒险。
　　但是现在，聂未临不敢再继续隐瞒。
　　对方很可能已经将兵团成员控制住，甚至做出更残忍的事。
　　如果有能力杀掉护送的成员们，就有可能对兵团造成威胁，动摇兵团根基。
　　更重要的是，这个兵团里的每个人都数次同生共死，感情深厚，他们不能放任不管。
　　顾重年沉着脸吃完早餐，然后问聂未临要了他调查好的情报。
　　对首都的大小事，没人比紫海更清楚。
　　他在首都盘桓多年，一直是霍维伊的眼线。
　　“我看看，你们护送了谁去首都。”紫海拿起照片看了几眼。
　　这是当初接下委托后赵潇拍摄的，给委托人留个底，万一有诈也好秋后算账。
　　“怎么样，有印象吗？”聂未临问。
　　紫海皱着眉转了两圈，“有点眼熟，他叫什么？”
　　“江维。”聂未临说，“委托人可能使用了假名，我在首都没有找到符合名字的人。”
　　当时混乱得很，委托人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只有雄厚的资产很令人眼热。
　　紫海一手插兜，摇摇头，皱眉说，“这就难办了，没有身份信息，只有这么一张照片，如果他伪装了外貌，又没有出现在大众层面，那不等同于大海捞针？”
　　顾重年叩叩桌面，问，“有办法吗？”
　　紫海说，“要是有需要，我可以为你调动紫罗兰家的情报网，您有这个权限。”
　　赵潇正好进来，没好气地说，“你就说能不能找到？要是找不到，赶紧把照片放回去，我再去首都查查看！”
　　紫海拿照片当扇子，随意扇了扇。
　　“要是连紫罗兰家的情报网都搜不出来，你去了只能自投罗网。”
　　不是紫海贬低屠神兵团的情报网，实在是首都那地方，说是全世界最坚固的铁桶也不为过，外面的苍蝇都飞不进去一样。
　　那里盘踞着末世以来几百年最有权势，最富足的各种大人物，哪怕是屠神兵团这样在世界范围内都赫赫有名的组织，在他们眼中也跟蝼蚁一样。
　　顾重年连“紫罗兰”三个字都不想听，只说，“兵团成员们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可以，请务必帮我调查。事后，我会给予相应的……”
　　“不需要报酬，”紫海轻松地笑，“我们是在为家主的爱人服务，有需要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顾重年闭了闭眼，赌气一样说，“他的爱人不是我，以后不用这么称呼我。”
　　“您别说气话了。”紫海一叹，“虽然不知道家主怎么想的，但他也有很多无奈的地方。”
　　斯宾塞家哪一位家主心甘情愿成为帝国的傀儡？谁没有想过抗争到底，不让子孙后代走上自己的老路？
　　可是到最后，没有一个能从轮回的漩涡里抽离。
　　兵团成员下落不明，顾重年心急如焚，为了让他能安心养胎，紫海当即发出消息，让首都的情报部行动起来。
　　午后，顾重年在湖边发呆，西亚走了过来。
　　“顾，你别在外面站太久，对宝宝很不好。”
　　在西亚的悉心照顾下，除了孕吐和腰腿的酸痛，顾重年没别的不适。
　　“他还健康吗？”顾重年垂眸，目光落到渐渐隆起的小腹上。
　　“当然，别看斯宾塞家很难繁育后代，但是一旦胎儿坐稳后，不死鸟的基因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简单说，从娘胎里就很难死掉，前提是能怀上能坐稳。
　　顾重年不介意怀孕，也能忍受孕期的折磨，但很难接受变得虚弱憔悴的自己。
　　现在的他，每天哪怕只是口头上处理一些小事，也会疲惫不堪，到夜里又辗转难眠，很难睡着。
　　兵团成员们都很担心，尽量把许多麻烦事处理掉，不给他添堵。
　　还有一件事，谁都不敢告诉他，是他用自己的情报网，得到了消息。
　　回到要塞的斯宾塞上将，带军队击退了一波又一波来自禁区的丧尸大军，让边境获得短暂的宁静。
　　但是，帝国时候也在给霍维伊挑选新的伴侣，否定他前一段任性自主的婚姻。
　　西亚催促，“快回去吧顾，你该吃药了。”
　　顾重年一叹，转身回去。
　　现在别想这些，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到时候，身体状态恢复，再去把那个金毛揪住痛扁一顿。
　　想这么轻易把他抛开？没有这么容易！
　　他说过，一次两次无数次，他都会把霍维伊带回来。
　　顾重年也想先安静养胎，但是事与愿违。
　　紫海的情报收拢得很快，下午就把委托人的信息调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