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青童觉得非常难堪。
就因为两人的名字读起来一样, 就因为苏清瞳的身份比他高,他就应该改掉名字吗?要是真改了, 以后他还怎么在对方面前抬起头来?虽然他的身份不高,但也不该这么被羞辱!
明玉昭发现了青童眼里闪过的耻辱, 撇了撇嘴。
[阿骁,他都能为了贴上姓姜的跟他在大街上做那档子事儿了, 不是早就不要脸了吗,怎么改个名字还屈辱起来?]
聂骁:“……”
明玉昭也没真想要个答案, 见青童面色越涨越红,转而对上正拧眉的灵霄武王说道:“师尊以为, 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灵霄武王沉声说道:“青童已经是你的小师弟, 清瞳……”说到这, 他也觉得有点拗口,但顿了顿后,还是把后面半句话说完了,“……你说话也该有个师兄的样子,他年纪……小,不要对他太苛刻了。”
明玉昭提出灵霄武王那点迟疑,挑起眉毛,可谓神采飞扬,说道:“师尊你看,你叫起来也不自在对吧?”
[呸,至少能比我大上十来岁呢,小个屁!]
姜骋又在一旁插话了。
“清瞳,既然都是改名,你是师兄,为何不谦让师弟?”
他也是受够这个假货占据清瞳的名字了!还不如让青童占了,正好与他那三分相貌七分气质的相似匹配,能缓解他对清瞳的思念。
明玉昭冲姜骋翻了个白眼,说道:“当谁不知道呢,你给他取这个同音的名字,不就是为了恶心我吗?”又对灵霄武王告状道,“师尊,姜骋一而再、再而三地踩我灵枢峰的脸,你就真任由他这么干?我要是遂了他的心愿,到时候传扬到外面,满大街的人可就都知道你不仅收了姜骋的姘头做小弟子,还让被劈腿的五弟子连名字都让出来了。到那个时候,外人眼里的灵枢峰可不就是处处惧怕姜家、成了天大的笑话?”
这话实在是太难听了,难听之中又透露出一丝有道理,有道理之余还是很难听。
所以在听到这一番话后,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明玉昭和聂骁以外——脸色全部变得铁青。
灵霄武王忍不住地呵斥道:“清瞳,你怎能如此说话!”
明玉昭哼一声道:“我又没有胡说,而且就算我不说,外面的人也会这么想的。”又用一种仿佛小声但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继续说道,“师尊现在有了小弟子,我就不是师尊最宠爱的那个了是吧?也对,我离开几十年,又失去记忆,师尊和几位同门感情淡了也是情理之中。前面那些时日的热切,想来也只是因为一时激动,时间越久,越是嫌弃。”
灵霄武王:“……”
骆华风:“……”
为什么会“感情淡”,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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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骋也在身边长老的提醒下,没再发表意见了。
因为“苏清瞳”的帽子盖得太大,姜骋让青童拜入灵霄武王门下做小弟子的确是为了恶心“苏清瞳”,但灵霄武王之所以会答应,却有三个缘故:
一是因为青童的外形气质合起来,给他的感觉确实更像真正的苏清瞳;二是“苏清瞳”让姜骋和姜家丢了大脸,对姜家做出的一分让步;最后就是提点“苏清瞳”,让他掂量着别再那么骄横的意思了。
但一次让步不代表灵霄武王会容忍灵枢峰成为外人眼里要谄媚姜家的存在,姜家的实力底蕴虽然强,也不会强过灵霄武王。
所以,灵霄武王到底还是忍下了明玉昭那番话,对青童下了命令。
“就按照你五师兄说的,把你的名字改了吧。”
这时候的灵霄武王也反应过来,收下青童以后的确会让外人议论这混乱的关系,毕竟当时在大街上的事,让“青童”这名字早就传出去了。但是如果青童改名,且在短时间里不离开灵枢峰,外面的人就只会知道他收了个小弟子,而不会把这个小弟子跟姜骋的姘头对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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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霄武王肃然发话,姜骋他们也不敢再有异议。
青童只能低下头,忍住满腔的不甘愿,哽咽着说:“弟子遵命。”但他还是会让利益最大化,“还请师尊赐名。”
灵霄武王见他这副倔强又可怜的模样,想到了自己宠爱的徒儿苏清瞳……然而脑子里又闪过了“苏清瞳”那得意又任性的脸。
于是那点怜惜顿时消散了很多。
灵霄武王淡淡说道:“你出自姜家,就随姜姓。”这样对外也算是个对身份的遮掩,容易让人误解为他收了姜家的某个支脉子弟为徒,“名字……就唤作“秋瞳”吧。翦水秋瞳,对你也算适合。”
但毋庸置疑,还是沿用了苏清瞳的“瞳”字。
青童——也是如今的姜秋瞳,下拜行礼。
“多谢师尊赐名。”
明玉昭没说什么,心底却对聂骁叨叨。
[我就说苏清瞳倒了血霉吧?灵霄武王给姜骋的姘头取这么个名字,还是在恶心人。]
聂骁安抚地看了看他。
明玉昭无所谓地回了个视线。
但……
明玉昭的声音直接打破了这师尊威严、弟子憧憬的画面。
“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回去了。”他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商行那边还带着东西等我过去付账呢。”
姜秋瞳:“……”明明武王大人又对我生出了怜惜的。
灵霄武王:“……”又想起了那叫人肉疼的四千五。
更让人生气的是,明玉昭打完招呼,甚至都没等灵霄武王允许,就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开了。
——这嚣张跋扈的样子,让那位跟随姜骋同来的姜家长老惊呆了!
聂骁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走了。
众人:“……”
果然是一丘之貉!
只是,“苏清瞳”始终是占着道理的,而说他不敬师长、对客人无礼……他该叫人叫人,该打招呼打招呼,就算态度张扬,可他是“灵枢峰上下最宠爱的小师兄”,竟然也不好因为这区区小事对他指责。
最终,也只能放任他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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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自己的洞府前,明玉昭随意地把乾坤袋里的下品元石分给余掌柜和李管事。
李管事稍作清点,准确无误,立刻爽快地交货。除此以外,他还得了明玉昭十块下品元石的打赏,自然又叫他心情愉悦。
余掌柜则发现,她手里拿到的居然不仅仅是定金,而是全款。
明玉昭不在意地说:“我想了想,给定金还是麻烦了点,余掌柜就着这些元石的数目将衣裳做好了送来,若是还有零头剩下,就当是一些辛劳的费用。”
余掌柜很是激动,满口答应道:“两位公子放心,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来做。两天之内,必定将成品交付。”
明玉昭点了点头,端茶送客。
余掌柜和李管事,自然又是很快在跑腿弟子的带领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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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昭有聂骁做帮手,很快把整个洞府里布置得起来,前几天已经摆上的陈设,这回又是换了一拨,而且基本上每过几天就会换一次——换一次就换一个好心情。
除了换陈设的空闲时间里,明玉昭会拉着聂骁的手,跟他一起在天问宗里东游西逛。
但凡是宗门里景色不错的地方,他都去了,等宗门里的玩过了,他和聂骁也会离开宗门,在外面各处游玩。
明玉昭的大方也是出了名的。
以往的“灵枢峰小师兄”或许只是一个传说中的名头,真正见过他的人不多,可这次却不同了,几乎很多七星城的人都有了颇为具体的印象,私底下也难免有了很多的议论声。
“这位小师兄跟传闻里不太一样,真是洒脱如风啊!”
“他旁边那个高个子就是聂骁吧,他的新未婚夫?长相有点出人意料,不过还挺般配的,瞧瞧,夫夫俩可真是恩爱!”
“这位也是年轻俊杰,比起前头那个好太多了。换了不亏!”
“都不知道姜少主是怎么想的,都说他痴情,我看哪,都是演的!这还连五十年都没守住,就已经找了新欢……”
“夫夫俩都出手大方,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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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灵枢峰那位新成员,也渐渐地流传出一些消息来。
据说,灵霄武王收了一个姜家子弟为亲传小弟子,对其很是喜爱,已经将对方留在洞府里教导了一个多月了。
据说,这个新弟子常年在峰顶修炼,基本上不怎么离开灵枢峰,跟以前的苏清瞳性格很像,都是一心修炼的年轻英才。
据说,几个师兄师姐跟新弟子的关系也不错,平日里会送他一些宝物,只是有点奇怪,“苏清瞳”却没有送见面礼,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个新弟子……
还据说,姜少主经常探望这个新弟子,新弟子似乎是他很亲近的族弟,即使姜家和灵枢峰之间的联姻已经解除了,但是有了这新的联系,彼此的交情或许还会更加深厚。
又据说,新弟子修炼的时间比较晚,不过胜在悟性不错,尽管境界的提升还需要努力,但平日里修炼的那些招式已经很是娴熟,在不用元力的前提下,竟然还击败了他的四师姐……
——这些传言里的消息影影绰绰的,似乎是在暗示,灵霄武王新收下的这个小弟子在灵枢峰中已经越来越受宠爱,反倒是刚找回来的“苏清瞳”好像逐渐跟灵枢峰关系淡了。
一时间很多人都唏嘘,即使再深厚的感情,都抵挡不住岁月的流逝,对于那传言深情的姜少主如此,对于一直思念着苏清瞳的同门们、师长也是如此。
这世界上,仿佛已经没有亘古不变的情谊了,或许这就是人之常情吧,却也难免让人扼腕。
在“苏清瞳”刚回来的时候,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呢?
可惜,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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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城门外缓缓地走进来一个高瘦的青年,他戴着斗笠,整个人都萦绕着一股寒气,拒人千里之外。
到城门口时,城卫需要查看他的模样。
这高瘦青年倒也配合,将斗笠的帷幕掀起一角。
在那露出的半张面容上,赫然是无数细碎的伤疤……如果仔细看,还会发觉这青年的掀开帷幕的手掌上筋骨扭曲,似乎曾经受过极大的痛楚。
第84章 恢复记忆
猝不及防看到这样可怖的面孔, 城卫不由一怔,但毕竟是修武者,平日里看到尸体的机会都多得是, 血糊烂肉也是不少,当然也没有太过震惊,于是稍作查看后,又收了入城的费用, 就点头让人进去了。
瘦削青年微微颔首,抬脚走进了城里。
城中和三十年前没有区别,就连街道两边各家的大商铺也没什么变化,许多酒楼、滋味好的老字号也依旧都在。
一眼看去,某些商贩掌柜依旧还是老面孔,甚至习武有成的那些, 连面貌都没有变化。
似乎应该是很熟悉的。
但瘦削青年却依旧感觉到一丝陌生, 一些怅惘。
他把手指探入袖子里,摩挲着那块已经被他摸索过不知多少遍的弟子令牌, 才敛下眸光,缓了缓翻腾的情绪。
然后他转过头,遥遥地看向另一座城门所在——从那边出去,再走上一段,就能抵达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地方了。
而现在……
瘦削青年转过身,前往他曾经常去的那座酒楼。
先在这里歇一歇脚, 也想一想之后。
多年未归,他多少是有些近乡情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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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削青年没有去二楼的雅间, 而是直接在一楼隔出的雅座里点了几个菜。
酒楼里的消息向来灵通, 差了这么多年的光阴, 他想从客人们的谈话中得到一些现下的情况。
很快几个菜都上来了, 瘦削青年瞧一眼,尝了几口,也依旧是从前的味道。这让他眼眶微微发酸,又强行将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按捺下去。
此刻,一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很多食客一边用饭,一边彼此交谈。
很多的信息,都在瘦削青年的有意探听下,涌入他的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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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高谈阔论的是几个精瘦的汉子,目带精光,论其实力来不高,基本都是纳气境和开脉境的,面上还带着许多风霜之气,很明显都是风里来雨里去讨生活的。
此刻,有个身形稍矮的汉子满面红光,这一次的小席面,正是他来会账。
“刘老四,你今日怎么有钱请哥几个在这大酒楼里吃饭,是在哪发了财?要是有什么新的发财
门路,可别忘了咱们!”
“哈哈哈!老刘我平日里只在江面上打渔,哪来的其他发财门路?不过是得了贵人的赏钱。那可是好大的手笔,只是老刘我运道好,钓起来一条三尺长的宝珠银鱼,滋味绝佳。贵人看着喜欢,赏了老刘一枚元币!”
“一枚元币?这么多?!”
“可不就是这么多么?要不然老刘我找个小酒馆请客就是了,哪舍得到这悦兴酒楼来!”
突然间,一个身形最高壮的猛地灌下一碗酒,猛地说道:“哈!我知道了,那个给你赏钱的贵客,是灵枢峰的那位苏清瞳,苏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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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名字,雅座处的瘦削青年指间的小杯子倏然落地,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摔碎了。
瘦削青年面上俱是惊色,难以置信。
灵枢峰的苏清瞳?灵枢峰上,还有哪个苏清瞳?
——好在这一楼大堂里喧闹,这声音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再加上雅座是被屏风隔开的,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瘦削青年的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