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2208也不用他懂,直接说:【就是——你欺负他的时候,周围人越多越好】
林雪皎纠结起来:“要给别人看吗?”
【要】
林雪皎总觉得这样不太好,但他的性子怯弱,不好意思拒绝2208的提议,只好先应了下来。
他与2208的对话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回过神来,偷偷瞅了一眼周独寒俊朗分明的侧脸,深吸了一口气,指使道:“你,背我回云浮山。”
周独寒也没说什么,直径转过身又单膝跪下,展现出了宽阔的肩膀。
林雪皎在椅子上磨蹭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搭在了肩膀上。都还没做好准备,下一刻就腾空而起。
他慌乱地扑腾了起来,连忙伸手搂住了肩膀。
周独寒许是笑了一声,惹得肩膀一颤:“小师叔可抱紧了,百丈天阶陡峭高耸,摔下去可不好了。”
林雪皎怕高,一听见这话,小腿肚就不自觉地打颤。又生怕摔下去,双腿用力一夹,紧紧地贴了上去。
青年的肩膀有力宽阔。
大概是刚刚在灵田中耕作过,身上带着一股被太阳晒过的草木清香,隔着一层布料,都有源源不断的热意传过来。
不消片刻,林雪皎的脸颊就红了起来。
他想要远离一些,可又怕高,只好侧过头去,往向一边。
清风吹拂,迎面带来了一股湿润之意
和煦的日光洒在身上,让人不一会儿就让人感觉到了困倦。
林雪皎轻轻打了个哈欠,眼皮一耷一耷的,很快就睡了过去,一呼一吸间,喉咙中发出了轻轻的呼噜声。
周独寒的脚步很稳,一步又一步。
平日里他觉得天阶又高又陡,看不见尽头。
现在却巴不得这条路长些、再长些。
可再长的路也有终点。
周独寒落下最后一步,来到了云浮山上,目之所及,只觉得天地浩渺,犹如尘埃。
身在此间,不退则进。
唯有争渡、争渡。
他长吁一口浊气,眼底越发地清明。
而此时,后背上的少年也醒了过来,余光一瞥,许是还没睡醒,双眼弥蒙,眼含细碎的泪光,面带春色。
他呆怔地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忽然凑到耳边说:“从那边走。”
声音轻柔,连带着气息都是清甜的,吹在耳侧,带来阵阵痒意。
周独寒的喉结上下一滚,眺望过去。
前侧云雾缭绕,一行弟子凑做一团,不知在说些什么,时不时地发出一阵笑声。
若是从那边的小路走,就必要从人群中穿过,惹来窥视的目光,说不定还有闲言碎语响起。
一想到如此,他就像是脚上生了根一般,定住不动了。
林雪皎见他一动不动,瞅瞅沉下来的脸色,又联想起2208所说的话,恍然大悟:“是不是不想被别人看见这样?”
周独寒问:“怎样?”
林雪皎一时觉得口干舌燥,小心翼翼地用舌尖润了润:“就是,对我卑躬屈膝,和奴仆一样伺候左右。”说着,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眼睛一亮,絮絮叨叨地说,“一想到要被别人看见,是不是特别难受,特别屈辱?”
周独寒垂下了眼皮,似在沉思。
第16章 丢人
周独寒不言语。
林雪皎越发认定了自己的想法没错。
之所以表现得这般云淡风轻,是因为还未被外人看见窘态。
就如2208所说的,只要在大庭广众之下……
思绪戛然而止。
想起之前的所作所为,他为难地吸了一口冷气。
难道真的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些事吗?
这也太羞人了。
林雪皎默默地红了脸颊,往下埋了埋头。
就在沉默间,对方倒是先发现了他们,先一步走了过来。
眼看着人影靠近,林雪皎脸上的红晕未散,推搡了一下周独寒的肩膀,从后背滑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不知是不是有意,周独寒上前一步,将人牢牢地挡在了后面,不让他人窥见一点风光。
林雪皎从后面探了出来,好奇地张望着。
上清宗上下阶级分明,身份尊贵者着白衣,精英弟子着青衣,普通弟子着灰衣,外门杂役则是粗布麻衣。
走来的都是些内门弟子,大多着灰衣,唯独中间那一位是一袭青衣,被众星拱月,都在奉承讨好着。
青衣弟子自是意气风发,脚踏祥云,手持折扇,簪冠携玉,好不自在快活。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人是不会在意区区一个外门杂役的。
可他偏停下了脚步,来到了周独寒的面前,像是认识一般,还打了声招呼。
他文质彬彬地笑道:“这不是周兄吗?”
周独寒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林雪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下。
青衣弟子手中的扇骨一折,上面显现出一道飘逸隽秀的落款——叶明琢。
招呼都打过了,那么接下来便是好戏开场了。
果不其然,身边那些弟子立即愤愤不平道:“一个杂役而已,竟然这般孤傲。”
“是了,还是叶师兄好说话,若是我,非得把他发配去戒律堂,挨上一顿鞭子不可。”
“有些人,就是要吃点苦头才懂得该如何说话做事。”
声音嘈杂,一波高过一波。
叶明琢倒也不阻止,含笑听着,直到声响落下,方才道:“你们是误会周兄了,周兄出身不凡,乃是世家之子,有些傲骨自是正常的,哪会与我们一般。”
“呵,世家。”
“就算家族再显赫,如今也只是一个废物。”
“人就要学会低头……”
叶明琢得意地瞥了一眼,心中大为畅快。
他与周独寒的渊源说起来可长。
叶父叶母是周家家主小妾的亲戚,日子过得清苦,时不时腆着脸上门来打秋风。
七岁那年,他天资初现,被周家资助着去读书修炼,有幸拜见这位周家怀仙骨而生的天才。
那时周独寒身披一件鸦青色滚边卍字花纹大氅,眉眼温和,却依旧能看出居高临下的冷漠。
他在檐廊雪中匍匐,磕头道贺。
而这人看都未曾看他一眼,端得是冷清孤高。
从那一刻开始,不甘与自卑在心中疯长。
心头发狠地想着,总有一日,要将眼前的一切都踏在脚下。
而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般的快。
周独寒就像是一颗流星,璀璨了没多时,就才天际坠下,黯淡无光。
他拜入上清宗,前途无量,而周独寒却只能当一个外门杂役,若无机会,再也翻不过身来。
叶明琢压住了心头的一点冷笑:放心,他不会让周独寒有这个机会的。
想到这里,叶明琢上前,想要伸手拍拍周独寒的肩膀。
可不料对方侧身躲过,让他拍了个空。
叶明琢也不恼:“听闻外门遴选即将开始,你得了一个名额,还得好好努力才是。”他别有深意,“我在内门等你。”
周独寒敛眸,直言道:“我已不参加外门遴选。”
叶明琢难掩惊讶。
这周独寒一向有傲骨,先前是天之骄子,后来落魄了也不曾安心平凡,拜入了上清宗,宁可在外门当个杂役。
前些日子想尽办法混进了试剑坪学剑,还去了后山取得月夜草,侥幸得了一个遴选名额。
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
想来是自觉没有前途,不再折腾了。
叶明琢哈哈一笑:“你能认清现实,很好、很好。”这两句“很好”一声高过一声,心中实在痛快,说了一句,“你就好好待在外门,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尽管来寻我,我们相识一场,总不会让你太难过的。”
他无比畅快。
没有什么能比将往日端坐云巅的天骄之子践踏在泥地狠狠羞辱,更令人开怀。
周围的弟子应和了起来。
叶明琢不方便说的,他们来代劳,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一句比一句难听。
周独寒眉目沉静,不为所扰——比这难听的,他都听过了。
叶明琢含笑听着,等火候差不多了,这才一抬手,道:“够了,这些话也委实太过份了些。再说了,就算怎么样,不过一个外门杂役而已,何必自降身份与其计较?”
那些弟子们揣摩到了心意,也纷纷停了下来。
就在这一片难得的寂静中,一道细弱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不是外门杂役了。”
声音虽弱,但却让人难以忽视。
众人纷纷停下了动作,看了过去。
在周独寒的身后,站在这一道身影。
少年生得很白,又格外地纤瘦,包裹在锦绣白衣中,好似一支似折非折的花。
碎发落在额间,一双圆眼湿漉漉的,澄澈清明,分外动人。
叶明琢显然是认了出来,连忙拱手:“小师叔。”
“——小师叔。”
众人齐齐开口,乍一下,惊得林雪皎往后退了退,肩膀也微微一颤。
“嗯……”林雪皎挪动着脚步,往周独寒身侧靠了靠。
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下巴抬了抬,认真说道,“他是第六峰的奴仆了。”
林雪皎原本打的注意是在众人面前使唤奴役周独寒。
可偏偏这些人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他等啊等啊,等到这些人都要走了,都没找到机会。
一心急,只好自己跳出来,主动把事情戳破了。
2208鼓励:【没错,就是这样!】
从这些人方才的行径上看,只要知道周独寒成了奴仆,必定会冷嘲热讽,做出尖酸刻薄的举动。
这样一来,周独寒必定难以忍耐,感觉到屈辱不甘。
到时候,这仇恨值还不“蹭蹭”往上涨?
得到了肯定,林雪皎更受鼓舞,还挺了挺胸脯,特意问了一句:“你们知道了吗?”
知道是知道了。
但这些人的表现,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们并没有对周独寒冷言冷语,大肆嘲讽,反倒是面面相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明琢更是脸色沉了下来。
林雪皎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下意识地看了众人一眼,嘴唇微微一动,试探着问:“你们……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目光所及,弟子们纷纷低下了头,不敢与其对视。
他们并没有觉得林雪皎是故意用“奴仆”的身份在羞辱周独寒。
在此情此景
尤其是最后一句,是赤-裸裸的震慑。
叶明琢脸色更加难看,强撑起了一个笑容:“小师叔,是我们无礼了,不知这周兄……周师弟是第六峰的奴仆。”
林雪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反问:“现在你们不是知道了吗?”
叶明琢咬牙:“是我们做错了。”
林雪皎更加不解:“你们错哪里了?”
叶明琢被问得支支吾吾,一闭眼:“弟子实在不该口出狂言,讥讽周师弟。”
在他们看来,打狗也得看主人。
周独寒既已是第六峰的奴仆,如今被他们这般对待,是伤了第六峰的脸面,所以小师叔要这么诘问。
与其嘴硬,不如爽快承认。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错,认了,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叶明琢本以为会轻松揭过,没想到小师叔又轻声道:“没事,你再多说些。”
叶明琢没敢把这话当真,琢磨了一下——看来这是要追究到底的意思了。
林雪皎热切地看着叶明琢。
从刚才的举动上来看,这人口齿伶俐,实在是能说会道,说不定就能将周独寒激得发怒。
于是道:“快说。”
在这种情况下,叶明琢哪里敢说话,现在都恨不得自己就是一个哑巴,只会“阿巴阿巴”。
林雪皎蹙起了眉头:“刚才你不是挺会说的吗?”
叶明琢的冷汗“唰”得一下就下来了,慌忙道:“弟子知错,自会去戒律堂领罚。”
说罢,他迫不及待地逃离了现场。
而那些弟子也亦步亦趋,如鸟雀群散。
林雪皎张了张嘴唇,还想要说什么,结果还没开口,一群人就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林雪皎:怎会如此?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小师叔。”
林雪皎一个激灵,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炽热的气息靠了过来,“多谢小师叔解围。”
林雪皎嗫嗫:“我没给你解围……”
周独寒:“那小师叔是为何出言?”
林雪皎不会说谎,如此问来,更不知该如何应答,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我……”他心中一急,闭着眼睛,慌忙出口,“我就是想让你丢人!”
这下倒是轮到周独寒不解:“何为丢人?”
林雪皎搅动着衣角,含糊说道:“当我的奴仆……不觉得屈辱吗?”
周独寒轻笑了一声:“还不够。”
林雪皎:“……什么还不够?”
周独寒的声音轻浅,犹如山中雾凇,意味深长道:“如今所为只是分内之事,若真要称得上是屈辱,恐怕只能侍执巾节①,同寝同眠,时时伺候左右才行。”
林雪皎没听懂,在心中问:“什么意思?”
2208尖叫:【他就是不要脸,想占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