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了厨房,把门在身后关严,顺手把带进厨房的盘子洗了,靠在台面边上耐心等着。有点时间,他给牧沐儿热了一个小蛋挞,要是他晚上馋的话可以吃。
厨房和餐馆的墙并不隔音,他听力好,牧逸说的话白尧就算无意也能听见。
“哥哥那里永远有你的位置,知道吗?”
牧沐儿的声音很小,白尧没听清。
“要是觉得哪天这里待不下去了,一定记得回家。想回来的话告诉哥哥,什么时候都行,我马上就来接你。”
即使是无意,他再听下去也不合适,白尧没等牧逸说完,把蛋挞从烤箱拿出来放凉,推开后门进了院子。
晚风微凉,他点了支烟,却没有举到唇边,夹在指间盯着远处月亮下的海平面出神。
直到时间差不多了,白尧才把几乎燃尽的烟掐了,转身进屋。
回到屋里之前,他把剩下的半盒烟留在了垃圾桶盖子上。
牧逸正站在门口给牧沐儿理衣服,食指蹭了下他的鼻尖:“天天给哥哥打电话知不知道?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他使劲揉了一把牧沐儿的脑袋,语气中带着点不舍。
“嗯,打电话,给哥哥打电话。”牧沐儿乖乖点头,向牧逸摆摆手,自己对自己絮絮叨叨地说着,“用月兔,打电话。”
说完之后,他大方爽快地又挥了挥手:“哥哥拜拜!”
牧逸喝了酒,没开车,打算走回镇上的旅馆,临出门之前让白尧和自己一起出去,他也有点话想和他说。
白尧并不意外,他转身摸摸牧沐儿的后背,对他说:“沐儿先上楼准备睡觉,尧尧马上就回来。”
牧沐儿好奇牧逸和白尧要去哪儿,他也很想一起去。但是白尧让他干什么,他也听话,就点点头,乖乖走到楼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白尧回来一起睡觉。
没有白尧的屋里很安静,只有客厅电视机上面的挂钟一声接着一声传来滴答声。
窗户是开着的,能听见屋檐风铃被风吹动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从客厅窗子正好能看到院子门口,牧沐儿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渐渐觉得有些无聊,就走到窗边,想看看白尧在不在外面。
白尧和牧逸就站在餐馆院子外的街道上,牧沐儿看见他,眼睛亮了一点,把身子从栏杆半探出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尧尧。”牧沐儿自己和自己说了一声。他知道白尧听不见他,只是单纯想要叫一声罢了。
半晌,他又小声加了一句:“尧尧,沐儿想尧尧了……”
看了好半天,牧沐儿腿都站得开始发酸,白尧还是站在那里跟牧逸说话,他有点等不及。他困,想睡觉,但是白尧不在,他又不想一个人睡。
海獭向来的习惯是要拉着手才能睡着,这个习惯牧沐儿可能一辈子都改不掉,也不是特别想改。现在白尧不在,他没有手可以拉。
又等了几分钟,牧沐儿下了楼,想出去看看白尧在说什么,是不是什么他不可以听的悄悄话。
要是在说他的坏话怎么办呀,牧沐儿要看着白尧,不可以说自己的坏话。
可还没走到门口,他的视线却被餐桌上的什么吸引了过去。
白尧和牧逸出去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把桌子收拾完,盘子火锅和吃剩的蔬菜肉类还都放在上面。牧沐儿的视线粘在桌子上,眯起眼睛打量着桌上剩下的餐具和食物。确切来讲,他是在打量白尧不让他喝的那杯“葡萄汁”。
任何别人说不能碰或者离远点的东西都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牧沐儿咬着嘴唇,走近了一点,俯下身子盯着杯子里的深红色液体。
看着还挺香的,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牧沐儿砸吧了一下嘴,眼神里满是好奇和调皮。
在他看来,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吃的东西,只要是食物就能尝尝,好不好吃另说。
决定了之后,牧沐儿露出一个单纯又坏坏的浅笑,两三步蹦到了桌子旁边。
“这杯是哥哥的,不喝。”他避开桌上牧逸用过的杯子,拿起了另一杯红酒,笑了一点,“这杯是尧尧的,喝这杯。”
牧逸带来的是赤霞珠红葡萄酒,颜色较深,是寒冷地带酿制出的红酒,入口没有什么涩味,反而是柔和的甜香。
这种酒采用的葡萄是类似于提子的小葡萄,酒液稍带着一点黑莓和李子的味道,就像果汁一样,酒精味道并不浓,适合日常饮用。
牧沐儿抱着杯子浅浅喝了一口,砸吧两下嘴回味,觉得味道还不错。他歪着脑袋打量手里的酒杯,想不明白为什么白尧说不好喝、不给自己喝。
明明这么好喝的,比晚上的果汁还要好喝。
他琢磨了半天,最后的结论是白尧把好喝的果汁留着私吞,把不是那么好喝、有点普通的葡萄汁给他。
白尧是小气鬼。
尧尧好坏啊,以后什么好吃的都不给他留着了。
牧沐儿把一整杯的红酒都慢慢喝完,还觉得意犹未尽,视线又落在了圆桌的红酒瓶上。
第66章 等他知道接吻的含义
白尧把牧逸送到了院门外,直径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他并没有跟上来。
白尧驻足回头,牧逸根本没看他,而是面对着餐馆,双手插着兜,仰头看着二楼的位置。从这里看不到楼上屋里,也看不见牧沐儿是在客厅还是在卧室。
“下次带他来城里吧,我工作太忙,可能来看他的机会不多。”牧逸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等白尧回答,他继续道:“其实我昨天就在想,大部分人在遇到一个智力有缺陷的人时,第一个反应是多看两眼,第二个反应是绕着走,第三个反应是和身边的人说‘看,他好可怜’。”
牧逸欲言又止,停顿了半晌才说,“所以,谢谢。”
白尧呵了一声:“沐儿对我来说,不是一个需要我怜悯的人,不管是什么样他都是沐儿,海獭不海獭,是不是一个小傻子,全世界就他这么一个。别人不宝贝他,我愿意疼着他。所以你不用对我说谢谢,没什么好感谢的。”
“嗯,我知道。”牧逸盯着白尧的脸看了半晌,眼神冷了一星半点:“你要是对我弟弟不好,欺负他,全世界也没有你能躲的地方。”
白尧会意:“放心,就像你说过的,这世界上不止你一个人关心他。”
“嗯。”
也许是因为喝得多了点,牧逸今晚的话异常得多,站在餐馆外的街道上说了起来:“其实吧,从他十三岁失踪的那一天起,我一直觉得我总有一天会找到他。只不过我没想到他已经有了一个家。”
牧逸没了白尧第一次见他时的那副清冷模样,多了几分柔和,“我还想着等我找到他,一定要带着他回去,弥补这六年来他受过的苦。我不敢去想他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可现在看来,他可能并不需要我了。”
晚上的天气微凉,带着一点微咸味道的海风,院子里的小桐子树被吹得沙沙直响。
牧逸回过神,笑笑:“没事,我看着他过得挺好就行,六年了,我也总算是找到他了。”
他的眼尾多了几分失落,可藏在更深处的地方却含着点欣慰,不易察觉。
“要是有一天你觉得他烦了……”他的话刚起了一个头,就被白尧打断。
“不会。”白尧依靠在路边的灯柱上,声音却异常坚定,“我永远不会厌烦他,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牧逸还想说什么,但看着白尧的眼神,最后没有说出口,只是点点头。
“走了,我过一阵子等工作不忙之后再来看他。”他没回头,只是抬手懒散地挥挥,“对我弟弟好点。”
他越过白尧走出几步,步伐微停,没有回头,“哦,对了,说不定下次我来的时候,我就有个弟媳了。”
这句话说得很轻,有那么一瞬间,白尧甚至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白尧双手插兜,看着牧逸一个人顺着石子路往镇北走,很快便消失在街角。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在原地逗留了几分钟。心里掺杂着几种不同的味道,酸的、甜的、苦的,可占据最多的还是甜。
其实直到现在,白尧才渐渐明白所有人都有独占欲,找到一个喜欢的人,总是希望自己是全世界对他而言最特别的人。
他的这份独占欲可能比常人还要强些,想到牧沐儿连亲哥哥都抢不走,这个念头让白尧心里浮起一种类似于自豪和虚荣的情绪。
白尧嘴角扬起又压下,在原地站了会儿平复心情,转身回餐馆。
他一进门就看到牧沐儿半趴在桌子上,上半身已经没了力气,就剩下两条腿还勉强撑在地上。
自己没喝完的那杯葡萄酒已经完全见了底,牧逸的那杯酒倒是没被动过。
白尧慢慢走过去,拿起自己的酒杯,使劲回想自己最后到底是剩了多少在杯子里,转眼看着牧沐儿憨笑着的样子,他敢打赌自己应该剩了不止一个底儿。
他忽然间想到假如牧沐儿没有撞到头,没有变成现在这样,他大概会是一个调皮捣蛋、又有点古灵精怪的性格。放在大学里面,估计有不少小姑娘喜欢,他长得又那么好看,不知道会被多少人追。
可牧沐儿现在就挺好的,沐儿怎么样的好,并不是正常了会更好,他本来就真的非常好。
就算是变成一只小蜗牛,白尧还是一样喜欢他。
等拿起酒瓶白尧才发现,小东西不仅喝了自己杯子里的红酒,就连酒瓶里剩下的都喝了不少,要不是白尧回来,牧沐儿都快把剩下的半瓶都喝完了。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白尧晃晃手里的酒瓶,眯眼问牧沐儿:“好喝吗?”
白尧怎么也没有料到牧沐儿会认真地点点头,眼神真诚地回应自己。
“好喝的。”牧沐儿傻乎乎地应声,还要伸手去够酒瓶,“沐儿再喝一口。”
“得了吧你,小酒鬼。”白尧忍俊不禁,赶紧把酒瓶子没收了,又拿了桌上牧沐儿没喝完的葡萄汁塞给他。
牧沐儿不想喝葡萄汁,捧着杯子撇撇嘴,往里面看了一眼。不低头还好,这一低头,牧沐儿脑袋一晕,差点没一头栽进杯子里。
白尧眼疾手快一把扶着牧沐儿的脑门儿才把他稳住。
没想到人家哥哥刚把人放心交给自己,白尧已经把人给弄得死醉。
想着想着白尧就笑了,脸上的棱角柔和了些,嘴角忍不住上扬。牧沐儿看白尧在笑,歪着脑袋好奇地看了他一会儿,自己也开始跟着一起笑。
等白尧都不笑了他还在傻乐,白尧伸手戳戳牧沐儿笑出的小酒窝:“你瞎乐啥呢。”
“喜欢看尧尧笑。”
男孩傻得可爱,一个这么乖的小宝贝,现在正和自己撒娇。
白尧又捏了捏牧沐儿的脸蛋,手臂垂下时顺势拉住了他的手:“走了,上楼睡觉。”
上楼的时候牧沐儿开始哼歌,一个没什么调子的小曲子,走一节台阶就哼几个音符出来,等到了二楼,已经差不多哼出了整整一首歌。
白尧盯着他洗澡刷牙,等他收拾完了之后把人领到床上,让他躺好,用被子把他裹成一个球。白尧刚要转身,牧沐儿却小声叫住了他。
“尧尧。”
白尧回头:“嗯?”
房间里很黑,他只依稀看到牧沐儿把被子拉到了下巴底下,听见男孩小小的一声:“想尿尿。”
白尧轻叹了一声,只好再把人从被子里剥出来,把牧沐儿扶进卫生间,让他摸着马桶站好。白尧转身打算出去,刚要关上门,却听牧沐儿喊了他一声:“尧尧看。”
他回头,看牧沐儿仰头看着天花板,眼睛睁得圆圆大大的,嘴巴也张着,一脸惊奇。
白尧莫名其妙,随着牧沐儿指的方向抬头看,却什么都没看见,天花板上就一个花型吊灯,灯泡是暖黄色的,把卫生间照得很亮堂。
还没来得及问牧沐儿看什么,就听他小声说:“好多星星。”
这是喝醉了……
“亮亮的,那个大的好像是月亮,像个馅饼。
醉了。
醉得死死的。
自己把自己给灌的。
“尧尧看。”
刚看完天花板上的“星星”,白尧还没想出怎么把牧沐儿重新哄上床,低头一看,他已经把裤子脱了,站在马桶前面发愣。
“祖宗……”白尧避开视线也不是,盯着看一眼更不是,“这就不用给我看了。”
牧沐儿站都站不稳,更别说自己撒尿了,一脸迷茫地又仰头去看天花板上的星星,还指着数,“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他脑袋都快仰成一个直角,“好多呀,太多了,沐儿数不过来了。”
“嗯,全是沐儿的星星。”白尧敷衍着他,一手摸着他的后背,怕他直接向后栽过去,“可以自己解决吗?”
牧沐儿的回答是踉跄了一步,没低头,发出一声带着点疑惑的“嗯?”。
白尧只好帮他扶着小鸟,等他上完厕所之后帮他抖干净,再把人拎回到床上塞进被子里掖好。
楼下还没收拾,白尧刚要起身,想收拾完了之后再调一杯解酒的蜂蜜水给牧沐儿,免得他明天早上起来之后头疼。
可还没从床边站起来,牧沐儿却一把拉住他的手指,轻轻拽拽。
“别走。”他的声音软软糯糯,听着居然有点像是在撒娇,“不能走。”牧沐儿只抓住了白尧的一根小指,紧紧地攥着,看他没有反应,还往自己身边轻轻扥了一下,想要让白尧也上床,“沐儿的,尧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