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牧逸在C市的那天就察觉到了牧沐儿,不仅仅是因为海獭精的气息,还因为他是自己的弟弟。
只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但是没看见人。
他等了几天才派人去查,只是因为这么多年,他无数次以为自己找到了弟弟,但却一次又一次地落入失望。他派的人只查出来白尧和牧沐儿是从桥海镇来的,他们住在哪,没查出来。
牧逸放弃了两场生意谈判亲自来找,这一次,他赌对了。
两人安静了下来,只有开着的窗外传来平稳的海浪声。
半晌,白尧开口:“他为什么这么怕你?”
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是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我和他吵的那一架很凶,我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牧逸顿了一下,欲言又止,“他大概……一直恨着我吧。”
不太好听的话,这么说显得轻描淡写,可牧逸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
他继续道:“你想问我和他为什么吵架。”
这是个陈述句,不是问句。
白尧耸了耸肩:“并没有,我只是在想沐儿大概不恨你,他不是那样的人。最多只是不记得你了。”
他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伸手从裤兜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后才抬眼问:“介意吗?”
牧逸瞥了一眼白尧指间夹着的烟,没说什么,只是从自己的衣兜里面掏出一个银色烟盒。烟盒档次不低,要不是嫌钱多占地,没人会用。
从里面抽出一根后,牧逸道:“借个火。”
白尧轻笑一声,用打火机给牧逸的烟点燃火星。
客厅里弥漫出淡淡的尼古丁味道,两股白色烟雾融合在一起,上升到客厅屋顶后消失不见。
等手里的香烟只剩半截,牧逸才开口。
“烟别抽太多,对肺不好。”说罢,牧逸又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我们的爸妈很早就离异了。我俩都跟着妈妈,我十九那年,她得了癌症,不到两年就走了。”
这让白尧稍有些诧异,他微微抬眼,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沙发对面的人。
动物精中很少有愿意找别的动物精作为伴侣的人,这样他们生下的孩子也只会是同一物种的动物,要和他们一样守着同一个秘密。
所有动物精都愿意找人类成为家庭,至少自己的孩子会是一个正常人,能在人类的世界里活得无忧无虑,不用担心这个见不得光的秘密被人发现。
若是真的和同物种结婚,那么大多数的伴侣都不会选择分开,一辈子就是一辈子,永不分离,直到死亡。
这个世界对与众不同的人已经没有多少容忍度了,更何况是小动物变成的人呢。
同物种动物精离婚极其少见,更何况是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家庭,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可白尧也没有话语权,更不会从短短一句话里面评判牧沐儿的父母,就没说什么。
“我弟弟小时候很乖,我让他干什么他都听话,除了一件事。他特别喜欢化形,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地,要是我不管着他,他能瞬间变成海獭。从小就这样,一直到十多岁也还是这样。”牧逸轻轻笑了一声。
他笑起来就和牧沐儿不一样了,眼睛没有那么弯,笑意只停留在嘴角和眼尾,笑得不算开放,却也给冷淡的外表填了几分柔和。
“我总是觉得自己没有弟弟,养了个海獭,还得藏着掖着,生怕被别人看见,那不得被动物保护机构抓走。”
听到这里,白尧没忍住也跟着低笑出声,这么多年,牧沐儿这点一直没变,单纯得可爱,从来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他。
化形成原身总是最舒适的,动物精大概也只有在小时候的时候才敢随随便便化形。等长大一点了,他们会渐渐明白现出原身会被歧视,那也就发自内心地排斥这个举动,试图变成和人类毫无区别的人。
其实大部分动物精活得和人类没两样,甚至很多年都想不起来自己是小动物变成的人,这份秘密也就渐渐淡化,封存在大脑深处。
牧沐儿这么大了,还能毫不顾忌别人眼光,随便化形。就算他是特殊人士,没有想到这一层,可这份单纯可爱的小心思还是宝贵得让人心疼。
“他经常变成海獭,蹲在我房间门口吓我,我训他话,他就假装听不懂,呜呜嗷嗷和我吵架。”牧逸转着手里的酒杯,“有弟弟真的麻烦,但无论给我什么,我还是愿意做他的哥哥。”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看牧逸酒杯空了,白尧又给他倒了一杯。
他自认为自己很了解牧沐儿,一起生活了两个多月,他从牧沐儿什么时候睡觉、喜欢什么颜色、不爱吃什么吃的、害怕什么动物,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可是现在从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口中听关于这个男孩的故事,他才意识到原来牧沐儿并不只是一只可爱单纯的小海獭,他有过家人,有过自己的世界,也在白尧之外有过愿意给他一个家的人。
这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人比自己还要了解牧沐儿。
一直以来,他就连牧沐儿的名字都一直叫错,自己对他还有多少不了解的呢。
白尧在烟灰缸里弹烟,透过客厅空气氤氲的烟雾看着眼前的男人,终于问道:“你们为什么吵架?”
他夹着烟往后一靠,长腿伸展开来。
这次,牧逸犹豫了很久才回答,声音沉了几分,没看白尧。
“牧沐生日前一天,他说想管我要一个礼物。我带他到这么大,他从来没有主动管我要过什么,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牧逸探身把即将燃尽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我问他要什么,他却说要先告诉我一件事。”
牧逸视线定在墙上,眼神琢磨不透。
白尧等得不耐,刚想出声询问,牧逸却继续往下说了下去。
“他和我说他喜欢男孩子,不想改,也不会改,以后想要找一个男朋友。”
“也说不上我当时是什么情绪,可能最多的就是失望吧。”牧逸的嗓音低了些,染上一层不易察觉的悔意,“人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我和他说的话很难听,让他……出去。结果他推开我就跑了,我却没有去追他。”
牧逸顿了一下,拿起茶几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苦涩的酒液滑进胃里,他连眉都没有皱一下。
“我怎么没有去追呢。”他苦笑道,“我等了他一整晚,第二天、第三天,他都没有回来。再去找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报了警,派了人,都没用。”
“我挺混蛋的,我知道。”
“其实现在想想,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同一性别吗。”
“他是我弟弟,他不管怎么样,我都能接受。”
牧逸看着白尧的眼神稍有点复杂,似乎在等着他做出反应,等着他肆意评判自己的弟弟。
的确,喜欢男的怎么了,喜欢的人就是喜欢的人,无论性别。
也许是一时冲动,也许只是因为白尧想看牧逸那副冷漠高傲的脸上露出一点不同的情绪,他向上扯了一边嘴角,指间夹着烟,轻笑道:“真巧,我和你弟弟挺像的,也喜欢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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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快乐!有没有吃啥好吃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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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真相
第二天牧沐儿醒来的时候,白尧不在他身边,房间只有他一人,显得有些冷清寂寥。
牧沐儿在床上躺了一会,发着呆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愣了很久才出去找他。
白尧就坐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头发有些凌乱,没扎起揪,脸侧落下几丝碎发。茶几上的烟灰缸积攒了不少烟头,他指尖夹着的烟已经几乎燃尽。
满脑子都是心事,白尧没听见牧沐儿从房间里出来,连头都没抬,把烟放到唇边深吸了一口,含了两秒才吐出。
牧沐儿看他脸色有些阴沉,站在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没敢过去。
“尧尧。”他极小声地喊了一句,双手搓搓,不知所措。
屋里满是烟味儿,牧沐儿被呛得咳嗽了一声,害怕自己吵到白尧,咳到半截硬是生生憋住了。
白尧听见声音,这才回过神抬头,一眼就看到房门那边委屈巴巴站在那儿的男孩。牧沐儿耷拉着脑袋,身上的宽松T恤从肩膀掉了一点,能看到锁骨窝。
他把烟在烟灰缸按灭,起身去开窗,路过牧沐儿的时候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早。”
牧沐儿不喜欢白尧身上的烟味儿,觉得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白尧不经常抽烟,就算偶尔过过瘾,也一定会避着他,在院子里抽完之后,上楼把衣服换了才去找他。
可今天客厅里的烟味却浓得呛人,他不喜欢,觉得今天的白尧很凶,也冷冷的。牧沐儿小尾巴似的跟着他,走了两步跟到落地窗前,等白尧开窗之后又跟着回到沙发。
白尧在沙发上坐下,牧沐儿就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偷偷打量白尧的脸色。
他又看了一眼烟灰缸里堆满的烟蒂,舔舔嘴唇,问了他最好奇的问题:“哥哥呢?”
昨晚牧逸没再说什么别的,他听见白尧的性取向之后,只是沉默了很久,之后就回了旅馆。等他走后,白尧在客厅坐到深夜才回房间睡觉,早上不到七点就醒了。
白尧对着牧沐儿微微挑眉:“想他了?”喓邀曜
“不想。”牧沐儿立刻摇头,想了一下,垂着脑袋观察白尧的脸色,“尧尧不开心。”
他不是在问问题,只是把他看到的说出来,语气带着点讨好,小心翼翼地猜测:“是因为哥哥么?”
白尧看着牧沐儿那副做错事小孩的模样,轻声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腕让他靠进自己怀里,揉了两下他的后背:“没有不开心,饿不饿?”
牧沐儿小幅度摇摇头。
他昨晚就吃得不多,现在还没有胃口,白尧稍有点担心。
干什么都行,牧沐儿饿着不行。
他起身去给牧沐儿做了一个鳕鱼沙拉和海鲜烩蛋,盯着他一口不剩全都吃完才放心。
早上十点半多点,牧逸过来了。
他还是开了那辆迈巴赫,不过没带那三个保镖,自己一个人来的,把车停在了餐馆的后面,从街上完全看不见。
昨天来的时候牧逸穿着西服,今天他换了一身便装,简单的低调黑色T恤配着牛仔裤,看着没那么清冷,却还是一副禁欲的精英模样。
牧逸进店的时候,牧沐儿正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玩白尧手机上的月兔冒险,玩得不亦乐乎,脑袋几乎埋在屏幕上。
游戏里有一个扭蛋机,有票的话可以扭玩具出来。牧沐儿上次扭到了一个甜甜圈面包,那是他最喜欢的东西,老想着月兔饿的时候可以把它吃掉。
他还想看看能不能扭到什么好东西,正专心点着屏幕上的扭蛋机图标,却听见门口传来声音。
牧沐儿好奇地抬头,抬眼一看是哥哥,顿时有点慌张无措,眼睛都睁圆了,手机差点没拿住。
他想起身去厨房找白尧,但是牧逸站的位置正好挡了路,牧沐儿就探着脑袋看了一眼厨房的位置,最后坐着没敢动,甚至往后缩了一点。
牧逸叫了他一声:“牧沐。”
牧沐儿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支吾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纠正:“不叫牧沐,叫沐儿。”
“嗯。”
牧沐儿是真的想去厨房,可怜巴巴地缩在凳子上。他的神情特别像一只被揪住了尾巴的小猫咪,想跑但是又跑不掉,只能伏低身子,假装自己根本不存在。
这副模样牧逸全看在眼里,看得出来他实在难受,没有勉强,不动声色地退到了餐馆角落,让出一点位置,看牧沐儿如释重负地起身跑进了厨房。
“尧尧。”牧沐儿拉着白尧的衣角,本能地想往白尧的怀里缩,但白尧正面对着台面,他挤不进去。
白尧正拿着刷子把池子里的新鲜海螺刷干净,没回头,应声道:“嗯,饿了吗?”
半天牧沐儿都没有回答,白尧觉得奇怪,刚要转身,就听他小声说:“哥哥来了。”
白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转身从厨房门上的窗户看了一眼,“沐儿先出去陪陪哥哥,尧尧马上就来。”
他话音刚落,就看着牧沐儿眼神顿时变得委屈。男孩使劲摇摇头,又和白尧贴得近了点。
“胆子真小。”白尧刮了一下牧沐儿的鼻梁,只好倒了杯水,端着和他一起出了厨房。
牧逸听见声音后抬头,向白尧点点下巴。
“坐吧,想喝点什么?”白尧把水放在桌子上,说出的语气多少有些疏远。
牧逸没有在意白尧对待客人般的礼貌语气,在昨天坐过的卡座坐下,道:“我来看看他。”
他从身后变戏法般地拿出一个海獭毛绒玩偶,摆在桌子上,让它面对着牧沐儿坐好,却也没说什么。
玩偶有点旧了,但是洗得很干净,像是被一次一次洗过的样子,还稍有点褪色。
牧沐儿在白尧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等白尧坐进卡座之后,他才跟着蹭过去,挨着白尧坐。
坐下后,他好奇地看着桌上的玩偶,明显想要拿起来看看,但是又不太敢,瞄一眼牧逸,又接着瞄一眼玩偶,满眼都是渴望。
牧逸等了会儿,看牧沐儿没有伸手要拿的意思,嘴角微微上扯,亲手把玩偶拿起来递给了牧沐儿。
玩偶小海獭很可爱,圆圆的一小只,和一颗篮球差不多大,软绵绵的,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天上的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