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时野飞快收回手:“我去准备早餐。”
早餐很快做好——楚时野买了一些早餐速食包,做法很简单,只要拆开泡一泡就行。里面的营养也很丰富,就是味道略有些寡淡。
这点对于纪眠来说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比第一天喝的粥好。
提前熬好的药已放温,纪眠一饮而尽。片刻后,修长的手指轻按胸口。
曾经烧灼胸腔的痛楚淡去大半,尽管呼吸之间仍有隐痛,但已不再如撕裂血肉般明晰。
他道:“再过两天,我应该就能正常出门了。”
楚时野正在收拾碗筷,闻言抬头:“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找一份短期的工作,”纪眠与他对视,“毕竟还要在这颗星球待一段时间。”
楚时野颔首,道:“工作有什么要求吗?”
纪眠:“薪酬无所谓,可以包食宿的,这样就不用再麻烦你了。”
楚时野想了想:“短期的工作并不好找,就算包食宿,吃住的条件也很恶劣。”
他举了一些例子,都是诸如矿工、煤炭工之类的,以纪眠现在的身体状况基本上难以胜任的工作。
“而且,这些工作多是黑工,工头并不会把你当人看待。”楚时野道,“除非缺钱到难以生活的地步,否则我并不推荐。”
纪眠:看来,这颗星球的工作压力格外严峻。
如果是在其他星球,他的伤势完全恢复的情况下,要找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并不是难事。不过在这里,诸多条件限制下,找份合适的工作显然没那么轻松。
“那样的话,只能多留意一下了。”纪眠沉吟道,“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我似乎又要多麻烦你几天。”
“没关系,”楚时野看着他,“你先养好身体,这才是最重要的。”
纪眠所受的伤对于普通人来说,就算挺过去也要多休息几个月。但对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十多天的修养。
转眼,又是两天后。
楚时野提着一袋外卖从外面回来,屋内的纪眠凝视自己的指尖,若有所思地对他伸手:“可以过来一下吗?”
楚时野依言走过来,蹲在床边。
纪眠的指尖落于他的脸庞,乌黑眼睫垂覆,闭目凝神。
细微的光点自他指尖溢出,楚时野只觉一股暖流涌入,流向胸腔,汇聚于心脏之间。
他的心口微热,仿佛温泉之水溢出泉口,极其缓慢地盈溢而上……最终,停留在某一条界线。
纪眠睁眼,收回手。
他的额上冒出冷汗,声音却很温和:“会难受吗?”
楚时野:“不难受。”
纪眠:“还有什么感觉?”
楚时野:“很舒服。”
纪眠:“嗯,有详细一点的形容吗?”
楚时野想了想:“像洗了个热水澡。”
纪眠:“……”
纪眠失笑:“好吧。”
“我的精神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这种事情本来也要慢慢来。”他道,“从今天开始,我会每天为你做一次精神疏导,直到你的精神体再度觉醒。”
楚时野默然一秒:“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会的,”纪眠语气笃定,“相信我。”
楚时野望着他的眼眸,缓缓颔首:“好。”
纪眠想要起身,眼前忽地一黑。
楚时野脸色微变,扶住他。
“……没事,”纪眠轻按额角,“没什么大问题。”
楚时野蹙眉:“对不起,我……”
“不关你的事,”纪眠道,“我只是躺久了而已。”
楚时野还想说什么,被纪眠轻淡地打断:“有点饿,有没有吃的?”
楚时野见他神色如常,犹豫一下,慢慢起身:“你等一下。”
楚时野走开,纪眠垂眼,尖锐的刺痛浸润全身,冷汗染湿鬓角,数秒之后,被黑暗笼罩的视野才一点点清晰回来。
他轻轻靠在枕上。
要是能够召唤精神体……也许会轻松很多吧。
然而,现在的他,真的有那样的资格吗?
仿佛被久远的记忆吞没,纪眠眸底略微失焦。
两年前的那天,他一次又一次地召唤出自己的精神体,无限制地耗费精神力,无视代价地多次突破精神阈值……倾尽全力,只是为了创造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但他还是失败了。
自那之后,他的精神体再也没有回应过他。
纪眠默然间,楚时野已经将带回来的几道菜放在桌上,碗筷整整齐齐摆好。
“你先吃。”
说完这话,楚时野又掏出一个崭新的门把手,从工作台底下翻出工具,走到门边,叮叮哐哐地修补门框。
叮叮哐哐到一半,纪眠很小声地轻咳一下,楚时野立刻放下工具,过来给他倒一杯水。
纪眠:唔,其实我不渴。
不过,他还是对楚时野道谢。
楚时野再回去修补门框,时不时抬眼,目光飞快从纪眠身上掠过。
好像他是什么脆弱的瓷器,哪怕安安稳稳地放在那里,都会被一阵风吹碎。
终于修补完门把手,纪眠见楚时野放下工具,道:“过来吃饭吧,菜要凉了。”
楚时野默默走过去,坐在纪眠身边。
纪眠戳戳楚时野。
楚时野瞄了他一眼,依然闷闷的,一言不发。
纪眠温声道:“今天下午我想出去转转,顺便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可以吗?”
楚时野立马摇头。
纪眠:“不用担心,我现在很好,没什么问题。”
楚时野飞快摇头。
纪眠:嗯……
他挑眉:“你不同意,我就自己一个人溜出去。”
楚时野:“?”
纪眠:“你拦不住我,我会拆你的门把手。”
楚时野:“……”
楚时野对上纪眠的眼睛,无言许久,非常慢吞吞、非常不情愿地点了下头,表示自己会带他出去。
纪眠:真好。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个Alpha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因为刚才的事情,让他愧疚了?
纪眠决定和楚时野聊点其他的话题:“说起来,好像还没怎么了解过你。”
“你多大了?”
楚时野说出一个数字。
“咦,比我还小一岁。”纪眠的眉眼微弯,“按道理,你该叫我一声哥哥。”
楚时野看着他。
纪眠逗他:“叫一声听听?”
楚时野:“……”
他沉默几秒,垂首,声音很低:“哥哥。”
纪眠:“真喊呀?给你一颗糖。”
“不过我现在没有糖,所以先欠着。”
楚时野闻言,一声不吭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给纪眠。
纪眠接过,再放回楚时野掌心:“真乖,奖你的糖。”
楚时野看着那颗糖,默默放回衣兜里,再一眨不眨地注视纪眠。
纪眠:眼神也乖乖的,而且……
这样的目光,好像似曾相识。
不知是想起什么,纪眠的笑意淡去几分,短暂地错开视线。
楚时野指尖微紧。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苏澜好像透过他,看见另外的人。
……他不喜欢那样的感觉。
楚时野停顿一下,声音微沉地开口:“你很喜欢让别人这么喊你吗?”
纪眠:“怎么会呢?你是不一样的。”
楚时野目光轻动,然后就听见纪眠下一句话:“在所有喊我哥哥的人里,你可是最乖的那个了。”
楚时野:“?”
楚时野:“???”
第十章 苏先生真是妙手回春
纪眠说的是实话,并没有其他意思,不过很快他就发现,面前的青年似乎误会了什么。
楚时野郁闷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纪眠:“怎么了?”
他的手掌在楚时野面前晃晃,楚时野别过脑袋。
“吃饭吧。”
说完这句话,楚时野就坐在餐桌边,面无表情地端起碗,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纪眠:咦,好像更不高兴了。
虽然他那句话的本意是想安慰这只Alpha,不过似乎……并没有成功。
纪眠观察楚时野一会,提起筷子,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块肉。
楚时野筷尖微停,吃掉。
纪眠:“你喜欢吃辣吗?”
他有留意过这几天的饭桌,楚时野对于那些酸甜口的菜肴总是很少动,吃得多的都是一些看起来就很辣的菜。
楚时野:“嗯。”
纪眠颔首:“记住了。”
楚时野一声不吭,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苏澜喜欢甜食。
苏澜嘴上说自己不喜欢吃甜食。
他也记住了。
。
午后,在纪眠的拜托下,楚时野准备带他出门,去找工作。
屋门推开,楚时野道:“不要紧吗?”
他身后的纪眠道:“五分钟内,你问过我三次了。”
楚时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不要紧。”纪眠笑道,“我清楚我的身体,不会逞强的。”
楚时野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两人走出门,迎面吹来一阵风,楚时野立刻转身,回到屋内。
纪眠扭头,楚时野匆匆从屋子里取出一件外衣,披在他的肩上。
纪眠:“我不冷哦。”
楚时野:“风大。”
顺便给纪眠系上第一颗扣子。
外衣有些宽大,却足够挡风。纪眠的手伸进口袋,柔软的衣料包裹冰凉指尖,带来些许暖意。
他与楚时野并肩而行,眨眨眼:“真不好意思,住你的房子,还要穿你的衣服。”
楚时野:“没关系。”
纪眠:“今天晚上我们换个位置吧,我睡地铺也没关系的。”
楚时野:“不行。”
纪眠:“你是主我是客,不管怎么样……”
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时野打断:“我喜欢睡地铺,讨厌睡床。”
纪眠向他投来疑惑的视线。
真的吗?
“真的,”楚时野面上不见什么情绪,“床太软,睡久了会长不高,对身体不好。”
纪眠:“……哦。”
他比比两个人的身高:“那你可要多喝点牛奶,长高点。”
楚时野:“我没喝过。”
他说这话时很坦然,神情并不见异色。
小时候,他和他的养父挤在那间不大的屋子里,养父的薪水微薄,加上又要养两个人,一杯不需要几个币的牛奶,对他来说也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不过,他本来也不会希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无论是没有能力的幼年,还是如今已经独立的成年。
纪眠看着楚时野,他知道楚时野那句话并不是卖惨,也没有索取同情的意思,只是在陈诉一个事实。
楚时野有自己的工作,深夜时,他会长时间地坐在工作台边,那双修长而满是茧子的手灵巧地组装一个又一个零件,耐心地打磨,直至成型。
到了白天,他会将晚上的成品拿去售卖,不过纪眠知道,他的主要收入来源并不是那个。
刚来这里的那几天,楚时野总是很忙碌。回来后,纪眠能嗅到他身上风沙的气味,还有……未散去的血腥。
楚时野出门从不离身的短刀,寒光内敛于刀鞘,不露锋芒。
那是一柄见过血的刀。
楚时野给他的感觉,就如那柄刀不沾血而藏于刀鞘内的样子,也许表面黯淡而无光泽,但依然是一柄锋利的、不为风霜所摧的刀。
纪眠开口:“待会可以教教我那些战斗技巧吗?我觉得你的战斗方式很厉害。”
楚时野:“现在不行,至少要等你完全养好身体。”
纪眠低头,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
楚时野一字一句:“现在不行。”
纪眠浅笑:“好吧,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再教我吧。”
楚时野:“好。”
从小屋走出,跨过一段无人的荒原,二十分钟后,脚下变成平坦的大道。
楚时野:“会不会不舒服?”
纪眠:“还好。”
楚时野:“不舒服的话记得和我说。”
纪眠点点头。
沿着大道再走不久,一座规模不大的城市出现在两人面前。
黯淡的城墙久经风霜,入城是棚户搭起的集市,嘈杂热闹的人声,伴随午后阳光四散而开。
纪眠的目光停留于这座小城。
首都星,华丽却冰冷的机械之城。这里是和首都星全然不同的面貌,也是他很少能在那里见到的鲜活与真实。
楚时野:“这边。”
他带纪眠绕过熙熙攘攘的集市,来到一家小店前。
店门敞开,没有开灯,门口架起遮阳的小棚,一个黄毛躺在棚下睡午觉。
楚时野走过去,轻敲躺椅边角,黄毛打了个哈欠,慢吞吞摘下眼罩。
凯恩:“哟,出来约……逛街啊。”
后半句话在楚时野的盯视下改口,凯恩坐起:“有何贵干?先说好,前几天看人的活我可不做。”
楚时野:“有其他事情。”
他拖过一张凳子,放到纪眠身边:“等一下,我很快出来。”
纪眠:“好。”
他目送楚时野和凯恩走进屋子,店门轻轻关上。
光线昏暗的店内,楚时野道:“有没有短期,薪水合适的工作。”
“给他的?有啊。”凯恩道,“约翰的酒吧最近在招酒保,要年轻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