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向纪眠:“介绍一下, 这就是你的班之前的老师,林俊。”
纪眠伸手:“林老师好。”
林俊与他握手,露出一个微笑:“你就是苏老师?我听校长夸过你, 他说你是个很优秀的老师, 温柔又好相处, 也把学生们教得很好。”
纪眠笑着摇摇头,道:“林老师身体还好吗?”
“已经康复一段时间了。”
林俊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再次开口:“昨天,叶添材来向我道歉了。”
赛琳娜睁大眼睛,纪眠并不意外:“是吗,他没有为难林老师吧。”
“没有,”林俊道,“相反的,他的态度还很好。”
“说实话,我很意外,那样的小孩居然学会了什么叫低头认错。看来哪怕是朽木,也有发芽的那一天。”
赛琳娜:“所以,你原谅他了?”
林俊:“是的,毕竟他给得太多了。”
赛琳娜:“……”
“不过,我还是不想和他打什么交道,”林俊笑笑,“所以要麻烦苏老师继续带那个班了。”
纪眠:“没关系,不算麻烦。”
林俊点点头:“我一看苏老师,就知道你肯定不是一般人。”
几人又聊了几句,办公室内始终有一张桌子空缺。
赛琳娜:“奇了怪了,马克怎么又不来,他这个月都请了多少天的假了。”
林俊:“校长说,如果他不来,让我也暂时接替他的班。”
赛琳娜:“啧,行吧,不过他要是再不来,校长肯定会开除他。”
“——反正他走了,苏老师也会留在这里的,对吧?”
赛琳娜面带期待地看向纪眠,纪眠却没有回答。
留在这里吗?
肖樟之前和他提过几次,想要与他签订长期的合同,让他留下来当个正式的老师。
然而,他很清楚,这里并非他要一直停留之地。迟早有一天他会离开,重新回到首都星,重新面对那群人。
不过……
纪眠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划过一个念头。
如果他走了,楚时野会怎么样?
或者……这只Alpha愿意和他离开吗?
楚时野是个恋家的人,而那间小屋,就是他的家。
“……”
纪眠沉默无言,赛琳娜还想说什么,上课铃声响起。
三位老师回到各自的教室。
今天一早,纳托提前到了教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老师好!”
听见满是喜悦的声音,纪眠停在他身边:“在姨妈家过得怎么样?”
纳托笑容灿烂:“姨妈给我做了早饭,有两个荷包蛋。”
纪眠:“那就好。”
随即他道:“可以和我说说你的父亲吗?”
纳托一愣,犹豫一下,还是点头:“老师想知道什么?”
“比如,他的工作。”纪眠道,“还有他平时常去什么地方?”
纳托:“他……他之前是酒吧保安,但因为酗酒过度,被赶出来了。”
“不过,就算被赶出来,他每天还是会喝很多很多酒,总是傍晚出去,深夜才回来……”
纳托的声音渐低。
回来之后,厄仁就要自己的儿子当牛做马地伺候他,稍有不满,就是一顿毫不留情地痛打。
纳托的记忆里,那个酒臭熏天、根本不算家的地方,总是充满伤痕累累的疼痛。
姨妈想收留他,但总会被他的父亲抢回去,只是为了让他继续伺候自己、更好地随手打骂。
“最近这段时间,他出去的次数更频繁,还经常一去就是一整个晚上,第二天天亮才回来……”
然后,将自己还没睡醒的儿子从被窝里拽到地上,又是一轮新的打骂。
阳光洒在身上,回忆起那段经历,纳托却打了个哆嗦。
一只修长的手落在他的头顶,很温暖,像今天出门时,姨妈怀抱的温度。
纪眠:“别怕,很快就会过去的。”
纳托望着他的眼睛,重重点头:“嗯。”
纪眠收回手,走向教室前面。
路过教室中间时,座位上的叶添材一下子昂起脑袋:“我道歉了!”
纪眠落下视线,叶添材又道:“以前那些事,我再也不会做了。”
纪眠:“希望这不只是对我一个人的承诺。”
叶添材哼哼一声。
一天的课程很快结束,放学时分,纪眠走下台阶,与台阶前的楚时野对上视线。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秒后,楚时野飞快移开目光。
纪眠:“……”
为什么还是这种反应。
这只Alpha是木头做的吗?
两人一言不发地走出校外,谁也没说话。
纪眠几次转向楚时野那边,楚时野只是目不斜视,向前走去。
纪眠:不理我。
……看起来,这只Alpha对他不像是那种意思。
果然,真的是他想岔了?
……果然,做人不要太自恋。
纪眠收回目光,眼底没什么情绪。
楚时野在这时很小幅度地偷瞄他一眼。
……苏澜没有发现自己刚刚在偷看他吧?
从刚才开始,苏澜就没有说话。
是不是……讨厌他?
楚时野张嘴想说什么,犹豫一下,又蔫蔫地闭上。
他害怕自己一开口,纪眠就会询问他的精神体——然后发现更多事情。
当他那些隐秘的、不可告人的心思暴露在光下时,苏澜会是什么反应?
万一真的讨厌他了,怎么办?
楚时野的胸口沉沉如坠重石,他有很多话想说……却都说不出口。
他想触碰纪眠,也不敢伸手,怕自己随便的一个举动,都会让对方反感。
只能闷闷地跟在纪眠身边,整个人蔫蔫的。
岔路口,按照往常的路线,应该向左拐。
楚时野正要抬步,却见纪眠一声不吭地转向右边。
楚时野立刻跟上:“你要去哪里?”
不和他回去吗?
纪眠没有说话,甚至加快脚步。
楚时野:“!”
楚时野赶紧再跟上,抓住纪眠衣袖:“你去那里做什么?”
这次纪眠终于回答了:“去和别人喝酒。”
楚时野脚步停顿,手指一下子攥紧:“和谁?”
“随便,”纪眠道,“反正不和你。”
楚时野:“……”
苏澜要去和别人喝酒。
苏澜说不和他一起。
……苏澜不要他。
这些念头一下下捶在心脏上,尖锐的疼。
楚时野抓紧纪眠的袖口,却止不住他的脚步。垂着脑袋,声音低落无力:“不行……不能喝酒。”
纪眠挑眉:“为什么?”
在他的目光中,楚时野半天憋出一句:“喝酒对身体不好。”
纪眠:“……”
楚时野一想到苏澜要去和别人喝酒,就不由得满心失落,凄凄惨惨戚戚。
委屈巴巴地道:“你,你可以喝果汁。”
纪眠:“……”
楚时野眼巴巴地看着他。
可不可以不要去?
纪眠:“…………”
算了。
这真的是一块……不太聪明的木头!
第四十三章 我不是好人
纪眠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身后跟着一只委屈巴巴的Alpha。
当然,别人眼中,这只Alpha依然面无表情, 眼底没有一点波澜。
实际上委屈死了。
纪眠回头。
楚时野蔫巴巴地抬头。
纪眠:“……”
纪眠停下脚步:“好吧,我不和别人喝酒。”
楚时野黯淡的眼底顿时一亮。
纪眠:“不过, 本来也是你先不理我的, 所以我也不要理你。”
说完扭过头,继续向前走。
楚时野一怔,抓着纪眠的衣角跟他走了两步, 终于迟缓地反应过来。
……的确,今天一天, 他都不怎么敢和苏澜对视,更别提说话。
虽然他只是怕苏澜会发现自己的心思,从而讨厌他——但在那之前,苏澜恐怕就会因为这份“忽视”而讨厌他了。
楚时野立刻道:“对不起。”
纪眠再回头。
楚时野老老实实地低头,又重复一遍:“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我只是……”他微微一顿,道, “想起了不高兴的事情。”
纪眠沉默几秒:“哦。”
“那你现在还是不高兴吗?”
楚时野摇摇头。
纪眠又“哦”了一声。
看着楚时野几秒:“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楚时野再摇摇头。
纪眠:“……好吧。”
他转过去,眼底没什么情绪。
果然, 是他多想了。
这只Alpha就像块木头,哪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心思。
两人之间一时安静,楚时野又跟着纪眠走了几步, 小心翼翼地道:“我们去哪里?”
纪眠:“喝酒。”
楚时野:“!”
纪眠:“和你喝酒。”
楚时野:“!!”
苏澜要和他喝酒。
不是和别人,而是和他。
楚时野心底原本的黯淡苦涩被一扫而空, 就像一杯刚刚开盖的冰镇啤酒, 泛起咕嘟咕嘟的泡泡。
只是过了几秒, 他又小声地道:“能不能喝果汁?”
纪眠:“因为你是小孩子,喝不了酒吗?”
楚时野:“不是,喝酒对身体不好。”
纪眠回头。
楚时野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纪眠无言。
……这只Alpha就是这样,总是会为别人着想。
所以,之前的一切,果然是他多想吧。
这个想法被确定,纪眠本以为自己会释然,就像心中一块石头轻轻落地……只是这一刻,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情绪。
过了几秒,他语气平常地开口:“那你之前还熬夜呢,熬夜对身体也不好。”
楚时野沉默。
纪眠笑了笑:“只喝一点,行不行?”
楚时野:“……行。”
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之前的气氛,没有奇奇怪怪,只有平平常常。
不过,在楚时野发现不了的角度,纪眠偶尔会向他投来一道短暂的目光。
在纪眠看不到的地方,楚时野偷偷瞄他。
热闹的酒吧,纪眠出现在这里的第一时间,就有数双眼睛转向了他。
楚时野微微蹙眉,向前走了一步,为纪眠挡下大部分视线。
他道:“一定要待在这里吗?”
纪眠轻描淡写:“不在这里,怎么钓到鱼呢?”
楚时野动作一顿。
……原来如此。
……原来苏澜来这里,不是要特意和他喝酒。
纪眠忽然发现面前的Alpha蔫蔫的。
不过只蔫了一下子,很快就恢复正常。
楚时野没说什么,纪眠也没问,拉着这只Alpha来到酒吧角落,点了两杯酒。
浅色的酒汁在杯中荡漾,是用这颗星球特有的果子酿成。
楚时野道:“这个度数很高。”
纪眠单手托着侧脸:“我很能喝酒哦。”
楚时野盯着酒杯,没吭声。
纪眠:“这是你第一次喝酒吗?”
楚时野点点头。
纪眠:“啊,那你不能喝。”
把他手里的酒杯拿过来,喊服务员:“来杯果汁。”
楚时野沉默几秒,道:“我——”
纪眠:“小孩子不能喝酒。”
楚时野:“……”
楚时野无奈:“那,你也少喝一点。”
。
深夜,纪眠一个人从酒吧走出。
这条街上有数个酒吧,哪怕受到之前伤人案的影响,此时的街道两侧,依然有一些喝醉的酒鬼。
纪眠独自慢行一会,转入左边的街道。
这条街道靠近居民区,夜色已深,空无一人。
黯淡的月光照在泥泞的路上,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
……不知何时开始,一道斗篷如同夜晚的幽灵,贴着墙根,悄悄跟在纪眠身后。
纪眠恍然无觉,也许是因为醉酒,他的身形晃了晃,按住额头,坐在街边的长椅上。
那道斗篷在阴影里微微停顿,一只枯瘦的手缓缓伸出,紧握一把匕首。
下一秒,斗篷举起匕首,向纪眠冲来!
与此同时,长椅左侧的巷口里,一道身影如守株待兔一般,出现在那里。
咚!
人体坠地,而后是一声惨叫。
纪眠转首,毫无悬念的,斗篷男被楚时野制服在地,剧烈挣扎,却无济于事。
他走过去,扯开斗篷。下面的那张脸被摁在地上,沾满泥污。
这是一张他和楚时野都见过的脸。
纳托的父亲,厄仁。
“放开我!放开我!”
厄仁一张口,就是一股浓烈的酒臭味。
纪眠没理他,对楚时野道:“护卫队还没赶来吗?”
楚时野:“快了。”
他们两个人的话让厄仁色变,挣扎的动作更加剧烈,却依然挣不开楚时野的手。
“我什么也没干!你们凭什么抓我!”
纪眠“哦”了一声:“你不是伤人案的凶手吗?”
厄仁脸色一变,原本底气十足的嚷嚷莫名萎了几分:“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因为你很弱。”纪眠淡淡道,“带刀袭击他人好几次,却都被对方挣脱。而被你袭击的人,大多又是酒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