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身为妖族的詹远十分不爽：“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我们妖族在道元纪年后就没有屠杀过人族, 只有小部分妖族还改不了习性要吃人族。现在有了人妖联盟, 这部分妖族也忌惮律法，不敢吃人。”
　　程越然听完这番话, 知道詹远是在维护妖族的尊严，鉴于对方妖族的身份，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对戚亦然、严静涵、钟离浩广和柯冬灵等人与妖说话：“我们需要去西平大陆的灵音寺一趟，让主持复原他们死前的最后场景。”
　　“这点不用你所，我们也知道。”詹远不屑道, “况且你现在的身份是罪犯，我需要派一名妖族来看管你。”
　　“随你。”程越然淡淡道,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和自己志同道合的詹远这么惹人嫌？
　　“龙磐。”詹远喊了一个名字。
　　“属下在。”龙磐从群妖中走出。
　　“从今天起, 你负责看管苏一尘的首席弟子岳关山。”
　　“是！”
　　程越然朝龙磐看去, 龙族早已灭绝得只剩太和派林清言留下的一条青龙，对方虽然姓龙，不过却只是一条蛟，并非真正的龙族。
　　程越然探测了一下，对方是合体前期的实力，不容小觑。
　　只一眨眼，龙磐便从远处出现在程越然的身后。
　　“你的能力是瞬移吗？”程越然问，他没有发现对方走动的灵力，只发现对方在使用灵力的一瞬间，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与你无关。”龙磐冷淡道。
　　程越然挑了一下眉，饶是冷淡如龙磐，也被眼前的美色惊到，好在他控制力一等一，才没有在面上显露分毫。
　　“既然如此，我们启程去西平大陆灵音寺。”苏一尘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
　　“好。”众人与妖齐齐应声。
　　程越然等人与妖却没有发声，只是默默祭出法器，准备御器而行。
　　戚亦然祭出枯木龙吟，拉着程越然坐上琴头。
　　“你们若是跟得慢了，跟丢了，可与我无关。”戚亦然笑着朝底下的人与妖说道。
　　说完，他迅速运气灵力，古琴飞快驶离瀛洲，朝着海域而去。
　　过了几个时辰，两人从瀛洲来到中周大陆。
　　又过了一个时辰不到，两人从中周大陆来到西平大陆。
　　“从这里抵达灵山，还要翻越九座险峰。”戚亦然冲着程越然笑道。
　　到了这里，戚亦然从天下落了下来。
　　他解释道：“想要抵达灵音寺，靠的就是一个「诚」字，心诚，不御器，只靠一双脚来走路。”
　　这一点不用戚亦然说，程越然自己也知道，毕竟他前世来到灵音寺不知道多少回。
　　各个洲陆之间的气候不同。
　　西平大陆及其往西的地域，如西崖、极天西崖，寒风吹彻，积年冰雪不化。
　　到了九座峰山脚，环顾四周，只觉冰天雪地，脚下甚滑。
　　至此，后面的人与妖都没有跟上程越然二人，他们率先攀爬这九座高峰。
　　九天九夜之后，两人终于来到灵山脚下。
　　灵音寺所在的灵山，正位于冰川西北部，常年严寒，风雪吹彻，与四季如春的中周大陆、东胜大陆截然相反。
　　灵山又极高，山脚便是云雾缭绕，等到了山顶，那气候就和在极天西崖相差无几了。
　　好在戚亦然和程越然两人修为极高，运起灵力阻挡寒气那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连接灵山与最后一座山峰的是一条细长的锁链。
　　等程越然登上最后一座山峰，对面灵山便传来一道空灵的声音：“两位施主请随我来。”
　　原来早有人在等着他们。
　　自从他们进入灵音寺范围内的九座高峰，他们的一举一动就被灵音寺的僧人看在眼里。
　　他们攀爬灵山，没有御器而行，用了九天九夜，足以展现他们的诚意，所以灵音寺才会派人来接引他们。
　　来者名为惠恩，是灵音寺的长老。
　　灵音寺派出惠恩来接引他们，也足以展示他们对程越然二人的重视。
　　话音刚落，惠恩便从对面的灵山踏着锁链，走到程越然面前。
　　“请问两位施主姓名？来灵音寺所为何事？”
　　“我叫岳关山。”程越然现在几乎忘了自己就是程越然，而把自己当成岳关山来看待，“我们来这里，是想请惠源主持前往瀛洲小鹊山一趟。”
　　“我叫戚亦然，是中周大陆无双山庄的庄主。”
　　“两位既然想要见主持，那么就请随我来。”惠恩说着，转身，朝云雾深处走去。
　　程越然和戚亦然见状，马上跟上。
　　两人踩在狭窄的锁链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低头望去，只见云雾，不见其他，耳畔却传来浪涛击打岩石的水声。
　　水声极远，想来峡谷中的水流湍急，水深不可见底。
　　一眨眼的功夫，三人便从高峰来到灵山顶端。
　　灵山顶端长着四季常绿的松柏，松柏上停着灵鸟，灵鸟不怕生人，见程越然和戚亦然走来，非但不飞走，反而欢唱起来，似是在迎接远方来客。
　　三人走过长廊，迈过几道门槛，最后抬头看到一座巍峨的宫殿，宫殿匾额上书「大雄宝殿」四字。四字遒劲有力，千万年过去，尤有灵力残留，看来书写者是当世出了名的大拿。
　　惠恩摆手请道：“主持就在里面诵经，我还有早课，就不再送二位了。”
　　“有劳惠恩长老。”程越然施礼道。
　　惠恩略有讶异：“岳施主怎知我是惠恩？”
　　程越然这才惊醒，他现在是岳关山，程越然见过惠恩，岳关山可没有见过。
　　“我告诉他的。”戚亦然淡淡地替程越然解围。
　　“既然是戚庄主告诉岳施主的，那就不足为奇了。”惠恩笑了笑，说完，转身离去。
　　两人站在门外，程越然想到刚才的对方都被大雄宝殿里的惠源主持听见了，就不好意思再开口问戚亦然为什么替自己解围。
　　他定了定神，推开木门，庙内淡淡的檀香木味道沁人心脾。
　　“打搅主持清修了。”程越然朝惠源主持鞠了个躬。
　　惠源转身，微微一笑：“来者是客，请坐。”
　　程越然和戚亦然走进寺内，坐在惠源身旁的蒲团上。
　　“二位找我为何？”惠源开门见山。
　　程越然便将自己劈开小鹊山，发现小鹊山底下的万人坑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又是小鹊山……”惠源语重心长地说了这么一句。
　　“怎么？”程越然问。
　　“施主有所不知。”惠源看了看程越然，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色，“你长得酷似我的一位旧友。”
　　“我知道。”程越然已经很坦然地接受这件事了，“我长得有九分神似死去的程仙尊。”
　　“不错。”惠源点点头。
　　“这和小鹊山什么关系？”程越然又问。
　　“这位旧友在千年前，找我去小鹊山查一件事。”
　　听到这句话，程越然才想起来，自己在小鹊山捡到师尊明月真人的画像后，第一件事就是来灵音寺找惠源来帮忙。
　　“是明月真人之死一事吗？”
　　“不错。”惠源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微笑，“岳施主知道得不少。”
　　“明月真人是我的师祖，我知道也是自然。”程越然淡定地说着，看不出任何破绽。
　　“也是。”惠源逐渐收起脸上的笑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我千年前来到小鹊山，却并未复原明月真人的影响。这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可能，是明月真人根本没有到过小鹊山。”程越然接道，“第二个可能，是明月真人最后的气息被人抹去，因此主持才无法还原明月真人在小鹊山最后的影像。”
　　“的确如此。”惠源赞叹道。
　　程越然当初追查到这里，线索就断了。他又从画像入手，可画像中的残魂并没有告知他任何线索。
　　想到这里，程越然看了看自己手背上还没有消失的那排牙印，这排牙印是他拿了画像，入梦之后才出现的。
　　这是否预示了什么？
　　程越然福至心灵，问道：“惠源主持，我可否在寮房居住几晚？”
　　“当然可以。”惠源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岳关山」会更关心万人坑的事，却没想到对方想要在寮房休息几晚。
　　灵音寺是佛门重地，这里邪魔外道进不来，若是明月真人真想托梦告诉他什么事，在这个地方入梦最是合适不过。
　　“那在下先告辞去寮房歇息了。”程越然施了个礼，便起身离开。
　　一旁的戚亦然一言不发，只跟在程越然身后。


第48章
　　程越然多次在居士寮房住过, 不用人引导，驾轻就熟地走到寮房外，挑选了一间空房进去。
　　戚亦然也走进这件寮房。
　　程越然已经习惯, 就像在仙尊府, 他入眠时, 戚亦然也在一旁守护着他。
　　既然在程越然心里, 已经和戚亦然恩怨两清，他也就不再抵触对方, 加上对方近来的作为，他反而对戚亦然有些好感。
　　程越然无视一旁的戚亦然，直挺挺躺在床上。他抽出师尊明月真人的画像, 放在自己胸口，就要入眠。
　　这次入眠是有目的的，而非真的想要休息, 所以程越然内心烦躁, 长久没有入睡。
　　这时，戚亦然抽出九霄环佩, 开始演奏自创的《碧海潮生》。
　　曲调柔和舒缓，令程越然内心的烦躁烟消云散。
　　渐渐地，他开始进入睡梦中。
　　这次入梦，他梦到詹远来太和派无咎峰找自己。
　　“关山，”詹远喊着他的字, “我的属下在小鹊山发现一幅画，这幅画里的人就是来帮助我们的明月真人。”
　　“师尊为了人妖两族的和谐, 一去瀛洲就是几年, 不知救回了多少人族和妖族, 有人留下他的画像也很正常。”程越然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是！”詹远情急之下握住程越然的手, “这幅画像里有明月真人的一缕游魂，而明月真人已经在瀛洲消失几个月了。”
　　“什么！”程越然大吃一惊，“你赶紧带我去小鹊山看看。”
　　就在他们一人一妖准备离去的时候，苏一尘恰巧走了出来：“你们要去哪里？”
　　程越然双手握拳，咬着牙道：“我要去瀛洲小鹊山，师尊在瀛洲消失了几个月，现在小鹊山出现了一副有着他游魂的画像。”
　　“游魂？”苏一尘也难以置信，“只有人死后心有不甘，才会留下游魂。师尊法力高强，怎么会留下游魂？”
　　“那副画就摆在小鹊山，我们都没有动过，你们要是不信的话，就去看一看吧。”詹远悲痛道，“明月真人为妖族做出了很多贡献，我也不敢相信他就此陨落。”
　　接下来就是二人一妖前往瀛洲小鹊山。
　　这次是程越然御剑载着苏一尘和詹远，因为他境界最高，御器速度最快。
　　程越然在梦境中模糊地想：“这时候，师兄还不厌恶詹远，也没有因为詹远和妖族与我分道扬镳。”
　　几个时辰后，两人来到瀛洲小鹊山。
　　千年前，人族与妖族来往，还不需要通行令。
　　他们没有经过妖族的阻拦，顺利抵达目的地。
　　在小鹊山有一只元婴期的灰雀守着。
　　灰雀见詹远过来，立马迎了上来：“詹哥，你终于回来了。”他瞥了瞥程越然和苏一尘，“詹哥，你带两个人族过来干什么？”
　　詹远敲了一下灰雀的头，好笑又好气：“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他们是明月真人的两位弟子。”
　　“原来是天下第一剑修程越然和天下第一医修苏一尘！”灰雀赶紧拍马屁，“久仰久仰。”
　　程越然没有心情理灰雀，直接问詹远：“师尊的画像在哪里？”
　　“在这里。”灰雀从储物袋中抽出画像，递了过去。
　　程越然打开画像，明月真人俊秀的面容一下子出现在他眼前。
　　明月真人叹了一口气：“老二，你来了。”
　　“师尊，你还活着吗？”程越然红了双眼，不敢相信这画像中的游魂就是自己师尊。
　　明月真人又叹了一口气：“老二，我已经走了，你日后多听老大的话。”
　　“不！”程越然猛然甩出手中的画像，用灵力将画像定在半空。
　　他直视师尊的双眸：“师尊，你快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这幅画只是你的一个玩笑！”
　　“老二……”明月真人摸了摸腰间的佩剑，“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件事，但我希望你能够接受。我素来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这一点，你比谁都明白……”
　　程越然听不下去接下来的话，跪倒在画像面前，豆大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从眼眶中垂落。
　　“师尊……”
　　他从来没有想过，师尊会离自己而去。
　　他的师尊从来都是难么强大，强大到直到有一天自己胜过了师尊，他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世人封他为天下第一剑修，但他却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当不得这封号，自己的师尊明月真人才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剑修。
　　而他心目中的天下第一剑修怎么会败？怎么可能死？
　　可事实摆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程越然痛不欲生，只觉得自己浑身被一寸寸割裂，痛不可言。
　　而一旁的苏一尘见到自己师尊的游魂，不像程越然这么失态。他站得笔挺，一袭青衫，双眼通红，但就是不肯掉下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