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阵风似乎累了,撑着车窗看着外面街道上渐次亮起的霓虹,垂下的眸子里敛着沉淀的情绪。
他以为没人看到,可透过铁丝网的笼门,仰着头的时虞看的很清楚。
时虞无意窥探别人隐私,今天身不由己已经是越界了,安慰人这事更是从来没做过。
犹豫再三,他往前凑,伸出爪子拍了拍朗夜沉的手腕。
“嗯?”朗夜沉回神,低笑着把手指探进笼子里,揉了揉小猫毛茸茸的脑壳,“你刚才乱跑什么?身上都沾上泥巴了,回家给你擦干净。”
上车前逃跑失败的时虞:……
而且朗夜沉发现他会开箱子,一路上都有意无意的按着开关,时虞看着伸进来的修长手指,一口叼住,尖牙轻轻的磨了两下。
朗夜沉笑起来,那点笑意一点点沁入眼底,星辰坠入冰湖般荡起涟漪。
……
给马医生打了电话,得知做好保暖可以洗澡,朗夜沉在浴缸底放了浅浅一层温水,其实用浴缸洗并不方便,但无奈洗手池的下水管堵住了,朗夜沉自己动手通,不但没修好,现在还有点漏水……
事实证明,有些钱还是要交给别人去赚。
小猫的毛打湿之后贴在皮肤上,体型倒是没缩水多少,朗夜沉把宠物沐浴液涂到小猫身上,忍不住低笑出声,“你还是个实心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得罪了猫,接下来只要朗夜沉要伸手去洗小猫的尾巴根,小猫就抖着毛跑开,哈着气威胁,喵喵拳重重打在朗夜沉手背上。
“好吧好吧,我不碰……”朗夜沉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水,无奈的妥协,“那我把脏水放了,再给你放点干净的,你泡一下可以了吧,小祖宗。”
时虞:……
朗夜沉只是在叫一只猫,亲昵和宠溺的语气也是因为他是只猫。
时虞站在温热的水里,默默的想。
扔在客厅的手机响了一次,朗夜沉没理,对方锲而不舍,第三次打过来后,朗夜沉起身出去接电话。
少年清朗的声音透过卫生间的门隐隐传进来,应该是朗夜沉的爸爸打电话给他,父子俩的感情意外的不错,虽然朗夜沉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嗯一声。
但时虞已经能从朗夜沉的“嗯”里听出不同的情绪了,往往尾音短而轻,就意味着朗夜沉心情十分不错。
时虞轻笑了一声,笑完又怔住,似乎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他抬手撩了一下被水浸湿的额发,碎发下眉骨挺括,鼻梁弧度俊秀,冷白修长的手指在氤氲的水汽中浸出薄红。
等等……
时虞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爪子。
赤.裸的少年坐在浴缸里,滚落的水珠滑过并不单薄的胸膛,顺着腰腹和人鱼线一路滚进水里,猫耳湿漉漉的,深棕色的头发上还顶着一小堆泡沫,猫尾在身侧微微摇晃,像只摇头摆尾的小蛇。
时虞面无表情的抓住尾巴,长腿曲起,深蓝色的瞳孔轻颤。
他恢复了?竟然在这种时候?
浴室外,朗夜沉挂断了电话,脚步声逐渐接近。
时虞抿唇,难得的有些慌,握着浴缸边沿的手稍一发力,冷白皮肤下的筋骨微微凸起。
“宝贝儿……”朗夜沉语气亲亲热热的推开门,“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很忙很忙很忙,忙的要死,大家的留言都有看哦,没时间一一回复,捏捏每只小爪子~●3●
第9章
“你泡好了没?”朗夜沉蹲下身,把浴缸里香香软软的小猫咪捞出来,“嗯?你抖什么?”
他伸手试了下水温,“不冷啊。”
紧张到发抖的时虞:……
真的要离开了,他晚一秒转化朗夜沉都得报警。
……
周一放学回来,朗夜沉发现家里遭了贼。
丢失的最贵重物品,是他的猫主子,其次还丢了一套运动服,一双鞋,鞋还不是限量款,那小偷拿了双便宜的,算下来还达不到立案标准。
除此之外摄像头也没能幸免,内存卡都坏了。
“我真是服了,哪有人偷穿过的衣服和鞋啊……”帮着贴寻猫启示的陆洋想到了什么,笑的贱兮兮的凑到朗夜沉身侧,“沉哥,是不是你没关好门,哪个痴汉想要个你的原味……”
“滚滚滚!”朗夜沉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你想法怎么这么变态呢?”
“这事就是有点变态啊……”牛昭昭附和,“沉哥,你确定不是你没关门,然后猫跑了?”
“啧……”朗夜沉原本是确定的,被反复询问反而有点怀疑自己了,他看着路灯杆上的小猫照片,有点后悔自己出门前没有检查一下门锁。
好不容易遇到一只不排斥他的猫主子,他都想好不给它割蛋蛋了,生一窝小猫崽,万一里面还有不排斥他的小猫崽,他就能多养两只了。
可惜……
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陆洋在身后突然大叫一声,“沉哥!有城管!”
陆洋以前帮他姑贴过小广告,很有经验的撒腿就跑,朗夜沉跟着走了两步,想了想叹了口气,摆手道:“你俩走吧,我把罚款交了,不贴了。”
牛昭昭一愣,“沉哥,你不找了?”
“找,但不贴寻猫启示了。”朗夜沉捏了捏眉心,“我也是昏头了,想这么个昏招,你们先走吧,回头请你们撸串。”
等城管大叔气喘吁吁的追过来,小巷子里只剩下一个少年了,离远了只看到这几个人穿着校服,没想到离近了才发现这学生身高迫人,往他面前一站,他先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警惕的问:“你想干什么?”
城管大叔很瘦,但跑得快,他是个啮齿类兽族,准确来说,他是只松鼠,但兽族基因已经很稀薄了,属于日常生活不用磨牙的那种稀薄,看着男生头上的狼耳,他吓得尾巴都要出来了,要知道受基因影响,大多数狼族都好勇斗狠,特别是青春期的男生。
“我交罚款。”男生态度出乎意料的好,客客气气的说:“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松鼠城管面色缓和了一些,还是板着脸说:“你还得负责把粘上去的传单撕下来!这是城市牛皮癣!小伙子你猫丢了着急可以理解,但是要讲公德啊!”
“嗯,您放心,没下次了。”朗夜沉说。
他这回是真觉得自己和猫没缘分,狼耳耷拉着想,他以后都不养了。
寻猫启示还没粘太多,朗夜沉撕了两张没干的,后面的就不太好撕了,他在附近的文具店买了把裁纸刀,唰啦唰啦的往下刮,松鼠大叔巡视一圈回来,看他态度诚恳,主动走过来说:“这样吧,我拍个照片,发我们群里,看看谁见到过这只猫。”
朗夜沉眼睛一亮,觉得他和小猫咪的缘分也不是不能再挽救一下。
……
时虞还不知道自己被全城通缉了,他把洗完烘干好的运动服挂进柜子里,下楼去取送到店里清洗的鞋,被店员告知还要再等一会儿。
他没在店里等,而是漫无目的的出去压马路。
这个时间,路上基本没有学生了,隔壁街是夜市,炭火炙烤的油脂香味被晚风送过来,绕在身边的是盛夏里最后一缕烟火气。
时虞在想朗夜沉。
猫不见了,他心情大概不会好。
时虞不是没想过和朗夜沉坦白他就是那只猫,但出于种种顾虑,最后还是决定先离开。
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就这么住在家里好几天,他担心朗夜沉知道后会觉得不舒服,毕竟人和猫是不一样的。
他以前不在乎别人对他是什么看法,但朗夜沉不一样。
他想和朗夜沉做朋友,他不想被朗夜沉讨厌。
明天回学校上课,应该会遇到朗夜沉,时虞抿了下唇,垂着眼睫想该怎样做才能和朗夜沉成为朋友。
之前朗夜沉问过他一次,可他没答应,不知道能不能再问他一次。
没有第二次也没关系,这次他问朗夜沉,也是一样的。
思绪像毛线团一样滚了两圈,没交过朋友的时猫猫困扰的叹了口气。
人际关系如果和化学公式一样简单明了就好了,他就能通过相应的步骤的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二中附近,这个距离离那家店有些远了,时虞准备往回走。
夜风里突然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金属和金属刮擦令人一阵牙酸,时虞下意识的看了眼发出噪音的路灯杆,这一眼让他脚步一顿。
刚才还想着的人,现在就在眼前了。
朗夜沉应该还没回家,校服还穿着,只不过外套被他随随便便的系在了腰上,两只袖子系的紧,勒出的腰身窄瘦,他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无袖t恤,嘴里还叼着个棒棒糖,神色认真的……刮路灯杆。
时虞:……
他知道朗夜沉会难过,不成想难过成这个样子,真是怪……怪行为艺术的。
朗夜沉神经粗,根本没察觉到有人盯着他的后脑勺,拿着裁纸刀在小猫脑袋周围先画了圈爱心。
看到这一幕的时虞轻轻勾了下唇。
下一秒,朗夜沉恶狠狠的把那个猫猫头刮了下来,牙齿一用力,嘴里的草莓棒棒糖咯吱一声碎了。
时虞脖子一凉。
感觉朗夜沉嚼的是他的猫头。
朗夜沉又搞定一张,回头时差点被自己身后沉默的修长黑影给吓炸毛。
“草……”他拿着那小刀片,声音压的又低又冷,“干什么的?要敲我闷棍?!”
时虞:……
他往前走了两步,正巧路灯亮起,暖色的光投下来,无声的笼罩住两人。
“时虞?”朗夜沉一愣,从嘴里拿出糖棍,想起这人还在病假,于是问道:“你病养的怎么样了?”
“好了,明天回去上课。”时虞答。
两个人一时沉默下来。
朗夜沉今晚没心情撩拨这只大猫猫,他的小猫丢了,他很emo,狼耳都恹恹的耷拉着,闻言只是嗯了一声,“那你接着逛,我还有点事没做完,就不和你……”
“揭掉这个吗?”时虞又向前一步,打断了他的话,指着下一根路灯杆,“我帮你。”
朗夜沉:???
为什么他觉得这猫突然热情起来了?
他张张嘴,拒绝的“不”还没说出口,时虞已经转身进了文具店,应该是买刀片去了。
行吧,应该是为了报答他上次出手相助?
朗夜沉揉揉鼻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快得多,最后一张是时虞在刮,朗夜沉去买了两瓶橘子汽水,斜靠着旁边的广告牌等时虞。
时虞探头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你离远点,声音很吵。”
“刮这么多根我都习惯了。”朗夜沉扬眉轻笑,“再说你是来帮我的,那我当然得陪着你,自己躲开算怎么回事?”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这人在路灯下露着两条修长白皙的胳膊,就差在脑门上挂个招牌,写上蚊子自助餐了。
时虞把最后一块纸刮掉,他没接朗夜沉递过来的汽水,只低声说了一句,“你等我一下。”
然后转身过了马路。
少年身高腿长,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白色短袖,但因为肩宽,没型没款的衣服也撑的板正漂亮,等红灯的时候有几个小姐姐一直在他身后小声的说话,眼神隐晦的扫了他好几遍。
朗夜沉仰头喝了口汽水,眯着眼睛看着去而复返的时虞。
准确来说是时虞头上的猫耳朵。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
他觉得时虞同学的耳朵和他家猫主子的耳朵很像,都是耳尖的部分有黑色的毛,右耳那部分黑色和耳尖构成了一个倒着的桃心。
“你买什么去了?”朗夜沉心不在焉的随口问:“病还没好么?”
时虞摊开掌心给他看,“止痒的药膏,你被蚊子咬了。”
朗夜沉低头一看,可不是一管药膏,还写着宝宝专用呢。
“谢了兄弟。”朗夜沉本想把药膏接过来,突然想到了什么,递汽水的手微微一顿。
时虞已经伸手接过那个凉凉的玻璃瓶子了,但朗夜沉没放手,他疑惑的抬头看向朗夜沉,无声的用湛蓝色的眸子表达疑惑。
“啊……我突然觉得痒的不行。”朗夜沉把汽水拿回来,“那个,我拿着饮料,你帮我涂个药吧?”
时虞:……
他看着朗夜沉眼睛滴溜溜的转,一副在打鬼主意的样子,沉默了一下还是问:“涂哪里?”
朗夜沉:“就……手腕吧?”
时虞再次沉默。
朗夜沉也差点咬了舌头,他好歹说个自己够不到的地方嘛,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他够不到的地方他也看不到,还怎么仔细观察时虞的耳朵?
他咳了一声,耳朵莫名烧起来,“那个,我自己也……”
时虞打开包装,挤出一点粉色的药膏,湛蓝色的眼睛又一次看过来,示意朗夜沉抬起手腕。
朗夜沉:……
好吧,至少目的达到了。
训练时经常磕碰,陆洋和牛昭昭也给他涂过药,朗夜沉早就习以为常了,虽然被自己蹩脚的借口给尴尬了一下,不过大灰狼脸皮厚,很快就无所谓的把胳膊递过去了。
他叼着买饮料送的吸管,故意把手腕放低,这样时虞就不得不稍微低头,猫耳尖尖在朗夜沉眼前微微抖动着。
朗夜沉又看到了那个黑色的桃心,除了因为耳朵体积变大,那个心心也变大了之外,和他家猫猫真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