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白捏着电影票，冷静地和杨不韪对视了半晌，忽然道：“你似乎很羡慕。”
　　“啊？我羡慕？”杨不韪顿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就跳到沙发上，“我怎么会羡慕这个？我想要谁自己就强取豪夺了！”
　　你的强取豪夺，指的是假扮女孩试图诈骗结果被反卖了吧……宁秋白腹诽，目光落在杨不韪踩着的沙发上，“记得洗沙发套。”
　　杨不韪：“……”
　　……
　　把杨不韪打发走，宁秋白习惯性地浏览了一下自己的欢影账号。
　　作为“新影人企划”的首部院线片，欢影在宣发上丝毫没有留余地，电影通过审核的当天，早就准备好的宣发计划就开始启动了。
　　拍摄电影的过程中，宁秋白几乎每天都会上传一个几分钟的短视频。
　　内容包括但不限于片场花絮、自我吐槽，更多的则是特意拍摄的黑龙“生态”。
　　比如小黑龙睡觉、吃牛肉干等等，偶尔还让骨三七七来客串一把骷髅医生，搞出个互动，看得粉丝直呼“导演真有钱”。
　　不是有钱，谁能把这么精细的建模特效拿出来水这种毫无营养的小视频？
　　视频中不论黑龙还是那位骸骨医生，动作流畅、帧数完整，还和周围的环境与人有着极为真实的交互，甚至会让人产生它们真实存在的错觉。
　　宁秋白每天都会浏览视频的评论区。
　　评论区自然好的坏的都有，夸的喜欢的、骂的挑刺的，宁秋白看过之后全都没往心里去。
　　倒不是因为他大度，而是因为有一个堪称顶级脑残粉的账号在他的评论区里征战四方，但凡有人骂，这位“你这是大不敬”兄弟都会跳出来和对面辩论。
　　偏偏这账号的主人学艺不精，和人撕一会通常都会被噎得说不出话，在自己的动态发一个惨兮兮的“萌萌哒小黑龙哭哭”表情包，随后去和下一个人战斗。
　　按理说，这种过激粉常常会招黑，但“你这是大不敬”素质很好，不骂人不挂人，不死缠烂打，还输多赢少，还能贡献许多表情，反而招来了不少人的怜爱。
　　对傻子的那种。
　　宁秋白自然清楚，这个账号的皮下就是伟大的黑龙伊奥，并且每次它喷不过网友都会被气哭，那些表情包全都是它的自拍。
　　他劝过黑龙不要太和网络上的言论计较，黑龙当时一边抽噎一边倔强地道：“吾、吾不能容这些亵渎伟大的龙的言论！你、你别管我！”
　　宁秋白只好由着他去。
　　果然，今天宁秋白找到黑龙的时候，它正忍着眼睛里蓄满的晶莹泪水，拿着手机自拍——几个月下来，它已经非常习惯用三个手指使用人类信息的产物。
　　宁秋白等它拍完了才吐槽：“为什么你每次都要自拍？”
　　小黑龙愤愤不平地撕开一袋鸭脖：“吾要让那些人类觉得愧疚！”
　　“……很好。”宁秋白不让自己掉进黑龙奇怪的逻辑里，“你要的电影票。”
　　因为兑换票上印着黑龙的大头，小黑龙早早就要求宁秋白给它一份收藏。
　　小黑龙欢呼一声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里，问：“吾是你第一个送票的吗？”
　　宁秋白违心地回答：“是。”
　　“这次是吾的胜利！”黑龙拍打着翅膀欢呼一声，“不管骷髅还是盛鸣，都是吾的手下败将！”
　　宁秋白：“……你高兴就好。”
　　“你想给他们送票，吾也不会不同意。”小黑龙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做出深沉的语气，“但是这个编号，一定要选排在我后面的！”
　　宁秋白：“……”
　　这都要比？
　　……
　　骨三七七用不上电影票，实际上真要送，也就是送给盛鸣。
　　但是……要给盛鸣送吗？
　　宁秋白靠在沙发上，让三根枝条慢慢吮吸着牛奶，陷入了微妙的情绪中。
　　自从一个月之前盛鸣恢复正常，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当然，这很正常。他们的电影已经杀青了，不在拍摄期的导演和演员本来就没什么交流的必要。哪怕这段时间他们结下的不知道正不正常的“友谊”，中间也夹杂了许多的尴尬。
　　所以，他们失联了一个月。
　　宁秋白没有主动联系盛鸣，盛鸣也没有主动联系他。
　　只有杜子规，找他要盛鸣尿床的照片，打来了几次电话。宁秋白思考之后感觉这样或许不太好，选择了回绝。
　　想起三个年龄版本、性格各异的盛鸣，想到前段时间一团糟但好像也没那么糟的生活，宁秋白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现在的盛鸣在干什么呢？
　　……
　　被宁秋白念叨的盛鸣坐在黄昏宫殿中，对着掌心里血红色的晶石仔细端详。
　　杜子规坐到他身边：“老大不是已经恢复正常了吗，还在研究血月精华？”
　　盛鸣把晶石收起来：“能够改变身体状态、维持青春的好东西，当然值得研究。”
　　杜子规“嘿嘿”一笑，一语道破：“老大研究血月精华，不是这个目的吧？”
　　盛鸣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杜子规在作死的道路上奋勇争先：“老大不会是想返老还童，借着年幼状态的优势，去贴近宁秋白吧？”
　　盛鸣扬了扬眉：“这也是‘预言’？”
　　杜子规深沉地道：“这是推理。”
　　盛鸣嗤笑了一声。
　　杜子规愈发来劲：“老大，你跟我说说，你看上宁秋白哪儿了，兄弟给你出出主意。”
　　盛鸣扫了他一眼，语气平缓地道：“我看过宁秋白副本中的监控记录——包括你和画眉的。”
　　杜子规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盛鸣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怜悯地道：“你加油。”
　　杜子规想笑，最后还是化成了深沉的叹息：“同为求而不得，我们不能和谐相处吗？”
　　盛鸣诧异地看着他：“我怎么不记得你追求过画眉？”
　　“不是这个意思。”杜子规仰起头望天，无限忧伤地道，“我曾经那么痴迷地爱着那个甜美、温柔、有些俏皮的柳儿，当我知道那只是她包装出来的形象，本质是个傻乎乎的暴躁老姐时，你知道我有多幻灭吗？我的爱情火焰，就这样被柳儿亲手掐灭……”
　　他的话没说完，一个铁制水壶“乓”地一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将他整个人砸翻！
　　柳画眉咬牙切齿地站在他身后：“你鬼扯什么！”
　　“疼……柳儿，你知不知道换了别人这一下能打成傻子？”
　　“最好直接打死你！”
　　盛鸣无视两个人的打闹，笑着摇了摇头，重新端详起血月精华。
　　过了好一会，他自言自语道：“他更喜欢哪个版本的我？”
　　杜子规捂着眼睛走过来：“那还用说，喜欢一个人当然是喜欢他的全部，老大不要怂，直接A上去！”
　　盛鸣看了眼这个几分钟之前还说自己只爱柳画眉包装出来的人设的家伙，挑了挑眉：“但是这一个月，他都没有联系我。”
　　“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想不到宁秋白这浓眉大眼还会玩这一套！”杜子规添油加醋地鼓动，“现在就该直接A上去，直球克一切！”
　　“你好像很希望我上去送。”
　　“大家都很无聊，当然希望老大整点活。”杜子规“嘿嘿”一笑，“成了当然好。”
　　——不成那当然更好。
　　盛鸣听懂了，动动手指，调整了杜子规身上的某个规则，让杜子规的“预言”会偏向相反的结果。
　　等杜子规走了，一直沉默旁听的归飞忽然开口：“我觉得，他更喜欢十五岁的你。”
　　盛鸣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不喜欢八卦。”
　　归飞没有说话。
　　盛鸣自说自话地接了下去：“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和六岁的状态都比较讨人喜欢，你觉得呢？”
　　归飞脸上流露出一点一言难尽的表情。
　　没什么存在感的沙百灵悄悄举手：“老大，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一种可能……也许，上个月的你，或许更招人喜欢？”
　　盛鸣诧异地摸着下巴：“为什么？难道现在的我不够有魅力？”
　　沙百灵眼神复杂地道：“老大现在的魅力，和你的性格没什么关系。”
　　——倒不如说，如果不是这个性格，可能会更有魅力。
　　为了自己不被盛鸣教训，沙百灵明智地将这句话放在了心里。
　　盛鸣陷入了沉思，习惯性地将卫衣的帽带咬在齿间。
　　沙百灵看得打了个激灵，压低了声音对归飞道：“老归，我看到这个画面就会想起咬毛线那种嘎吱嘎吱的声音，全身发抖。”
　　归飞：“我上次研究药方，做出一个失败品，可以针对性地摧毁大脑对声音的理解区域，需要吗？”
　　“……谢谢，不用了。”沙百灵看了眼仍旧在沉思中的盛鸣，忍不住又悄声问，“老大真喜欢上那位了？”
　　归飞：“我不是心理医生。”
　　“你跟老大熟嘛。”沙百灵担忧地道，“老实说，我很难抉择我应该对那位宁先生产生同情还是恭喜的心情。”
　　归飞：“盛鸣听得见。”
　　柳画眉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非常认真地对沙百灵道：“当然是恭喜！老大和宁导演天生一对！”
　　沙百灵翻了个白眼：“我不跟脑残粉说话。”
　　柳画眉并不生气，只郑重地分析：“老大和宁导演结婚的时候，我们应该随多少份子钱？”
　　沙百灵：“……你想得未免也太远了。”
　　“将来有小孩的话，我能让他叫我姑姑吗？”柳画眉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叫姐姐也可以。”
　　沙百灵：“……他们没有这种功能。”
　　归飞：“我上次研究药方有个失败品……”
　　盛鸣忽然抬头，打断了他们越来越离谱的内容：“宁导演可以自己孕育后代。”
　　沙百灵震惊地看着盛鸣。
　　“栖雾木是自花授粉的植物。宁导演想要后代，可以自己孕育种子，然后栽下去，不过想要一个有独立意识的人类后代，可能需要系统帮忙。”盛鸣挑了挑眉，“我以为这是常识？”
　　沙百灵以为柳画眉已经想得够长远了，没想到盛鸣想得不但更长远，甚至已经奠定了理论基础！
　　她忍住自己对盛鸣翻白眼的冲动：“没有人会记这种常识。”
　　柳画眉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盛鸣：“老大，下个月宁导演的电影就要上了，您要和他一起去看吗？”
　　柳画眉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她负责唱了其中的两首主题曲，并在合同没有要求的情况下主动卖力地帮忙宣发，一有电影相关消息立刻会转发微博。
　　好多柳画眉的粉丝都以为柳画眉在里面演了什么重要角色，结果一看只是唱了歌。
　　盛鸣倒是真的一愣：“电影要上了？”
　　柳画眉诧异地看着盛鸣，后知后觉地浮现出一丝不安，下意识手往后藏了藏：“老大没收到电影票？”
　　“什么票？”
　　“宁导演送的……就是《幻想巨龙》的电影票。”
　　盛鸣：“……你的意思是，他给你送了？”
　　柳画眉已经察觉到了不妥，刚才的兴奋消失不见，干笑了一声，努力圆道：“毕竟我是宁导演的合作者嘛……老大没收到的话，也许宁导演打算亲自给您送？”
　　盛鸣确定宁秋白一定不会有这种想法。
　　一个月过去，宁秋白没有主动联系他，电影要上线的消息也没有告诉他，甚至电影票连柳画眉都送了，居然还没送他？
　　盛鸣再度沉思了半晌，忽然站起身：“明天你们先去别的副本，我有点事。”
　　说完就从黄昏宫殿中消失不见。


第45章 回老家
　　盛鸣站在花坛旁边, 仰头看着面前的住宅楼。
　　从副本返回现实世界之后，盛鸣就让家里司机把自己送到了宁秋白住的小区。但是到了楼下，盛鸣忽然又不知道自己上去干什么。
　　尽管身边的队友、家里的家人都在误会他们俩的关系, 但盛鸣心里清楚，宁秋白和他之间只有短暂的合作关系、以及基于这段合作建立的宛如浮冰一般脆弱的友谊。
　　确定宁秋白的副本不会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之后，盛鸣也就没有了继续纠缠宁秋白的理由。而对他没什么用的东西, 他向来兴趣不是很大。
　　好吧, 也许他对宁秋白确实有一些以上理由之外的兴趣, 否则他也不会站在这里。
　　至于这些兴趣的原因和导向……
　　盛鸣按下电梯, 伸手轻微按了按自己的左胸。
　　胸口中的那颗心脏稳定而平缓地跳动着, 倘若有一位医生监控他的心率长达一定时间，就会惊恐地发现, 盛鸣的心脏跳动频率极为规律，规律得仿佛是一段固定的旋律来回播放，宛如陷入死循环的复读机。
　　因为他这具年轻活力的躯体、跳动的心脏全都是借助虚幻游戏的力量模拟固定出来的。
　　如果没有虚幻游戏, 可能下一刻他就会迅速休克、死亡。
　　盛鸣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这个时刻, 盛鸣忽然想到了这一点，难得垂下眸光，心中积淀了些沉重的东西，在心湖中慢慢下坠。
　　——也许他可以考虑彻底治愈这具身体？
　　盛鸣闭了闭眼, 瞬间否决了这个想法。
　　很快, 他唇角再次弯起, 看着电梯“叮咚”一声停在了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