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陆淮洲信号感受器拉满,听出了小少年不太想谈及这个话题。不过他不想是他的事,陆淮洲想知道的,没有查不到的。而且对方越是不想说,他就越是好奇,人不就是这样嘛。“我想需要了解你,以后日子还长,我总会知道的。”
第五天没有隐瞒到底,诚实说了:“我是孤儿院长大的,将来还想回去。”
这个答案没什么新意,陆淮洲打了个哈欠,安抚性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我上楼再睡会儿,你没事儿看看那个什么安可可的视频,找找资料。屋子你不用收拾,我叫了保洁。”
老板总是睡不醒,这让第五天再次对自己的打工生涯产生了危机。
他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担心老板这么没有上进心,他要是再不努努力,这家店怕是很快就要关门大吉了。
既然老板说不用他打扫卫生,看来是把调查安可可失踪这项重要任务完全托付给他了。
第五天在沙发角落收拾出一个可以坐下一个人的空隙,拿起手机搜索安可可,从她最近的视频开始看回放。
陆淮洲的午觉睡得非常香甜,梦中美味的烧鸟刚举到嘴边,口水流了一枕头,楼下突然传来重物翻倒的声响。
“干嘛呀!”陆淮洲再一次被惊醒,他怀疑自己得了神经衰弱,今天是他出生以来,睡眠质量差到史无前例的一天。
当他顶着杂毛冲下楼梯,看到的是一个灰色衣服的男子正拼命往他的助手身上凑,还伸着舌头想要舔两口的无耻画面。
陆淮洲一手叉腰一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怒喝:“你给我放开他!”
第五天被那人松开,得了自由,小跑了几步躲到陆淮洲的身后。
虽然老板的这个造型很像收租大妈,但别说还挺有安全感的。
“怎么回事?”陆淮洲压制住自己的起床气,问自己新上任的助手。
“这位先生,一直说我很好闻。”第五天直愣愣地答。
陆淮洲走到那人面前,厉声批评:“我说老涂,我叫你来是打扫卫生的!不是调戏我助手的!”
“他真的很好闻。”灰衣男子老涂趁陆淮洲不注意,溜到了他身后,冲着第五天又忍不住猛吸了两口,给出了更高的评价,“比你还好闻。”
陆淮洲拎着灰衣人的衣领把他挪开第五天身边,扔进了杂物间:“搞卫生!快点!”
“哎哎!”老涂这下才彻底老实下来,找出自己常用的清扫工具,穿好衣服全副武装,开工了。
陆淮洲管这叫“非暴力不合作”,跟那个知名的运动不是一个意思,翻译过来就是,不动点真格的拿我当HelloKitty!
不去管他叫来的钟点工,陆淮洲把第五天带到了一楼一个半空着的房间,让他在床上坐下,而他则坐在了屋里唯一一把椅子上。
“你能看到他?”陆淮洲的开口有些艰难,他本来想循序渐进跟新来的慢慢说清楚他这里的情况,谁知道那老涂净给他添乱。
第五天点头,表情里困惑多过惶恐,不明白老板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他不应该看到这个人吗?
“你知道,自己能看到不是人的东西吗?”陆淮洲的语速偏慢,怕问得急了会把人吓跑。
第五天沉默了片刻,等心头的不安褪去才问:“他是妖怪吧?”
陆淮洲大惊:“你知道?你能看见妖怪你怎么不说啊!”
第五天措了措辞,想出了一个他认为不会惹恼陆淮洲的回答:“我怕您不相信,以为我胡言乱语。”
“他是涂壁,低等妖,哪怕是在这异闻社里,普通人也看不见。”陆淮洲介绍道。
异闻社和外界有很大区别,其中一项就是,可以让进入其中的人见到那些本来他们看不到的妖魔鬼怪。
虽然不是所有的妖都不可见,但那些人类能见到的妖,全都是以人类的身份,伪装得非常完好地长久生活在人类世界的。像涂壁这种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小妖,不仅不被允许活在人类聚居区,更是难以被人看到。
第五天在自己手机里面翻找了一会儿,然后对着屏幕点头:“原来涂壁长这个样子呀,跟书上画的不太像。”
陆淮洲凑到他身边,去看第五天的手机屏幕,看起来像是一本书的内页,有文字有图:“什么书?”
“妖怪大全。”
陆淮洲瞬间来了兴致:“还有别的吗?”
第五天继续翻手机:“百鬼集。”
“你还能看见鬼?”
“看不太清楚,迷迷糊糊的能感觉到有东西在。”
“所以你不是什么坚定的无神论者?”
第五天苦笑着摇头。他都能清楚感知到这些东西,让他怎么去信世间没有妖鬼呢?
陆淮洲没忍住,在第五天脸上亲了一口:“你可真是我的天选助手。”
茫茫人海,能被妖鬼喜欢亲近的人类亿万人中选不出一个。陆淮洲这回真的很想给倒霉乌鸦点个赞,刷一串666,来个游艇火箭啥的也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洲内心OS:他害怕了他害怕了!他一定是觉得我是怪物!我的威严立住了!
第五天内心OS:老板成年了吧?怎么还喝奶的?
第4章 两个人的过往
第五天擦去脸上陆淮洲留下的口水,看着他在房间不算大的空地上旋转起舞,心想:这个人可真怪啊!我能看到妖鬼,他至于这么高兴吗?
从第五天有记忆时起,他的世界就比其他孩子要丰富许多。
他在孤儿院长大,姓名都是院长起的,随了院长的姓第五。他小时候总喜欢坐在院子里看天,就被取了这么个名字。
在他的视野中,院子里不光有阿姨和小朋友,还有形形色色的妖或是鬼。有些长得很可爱,有些就可怕一些。
他们有的会到他身边来,跟他说话,骗他手里的糖果;有的会变有趣的玩具给他,只有他一个人能玩,其他孩子看不见。
这样的日子没过太久,就有小朋友跟老师说,第五天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跟空气说话,很奇怪。
第五天被老师带走的时候,还在冲墙角那个别人看不见的老婆婆笑着挥手,跟她说拜拜。
来带他看病的老师觉得这孩子病得不轻,想要带他去医院,但院长拦下了她。
院长有他的打算,第五天长大以后才明白。
如果孩子身体不好,有太多生病住院的记录,会影响以后孩子的领养。所以幼儿园里的孩子生病,都是由院长的一位医生朋友诊治的,大大小小的病他能看不少。
院长心里觉得,第五天这个毛病搞不好是脑子有问题。
第五天这个孩子,从小就乖巧可爱。虽然性格有点怪,但院长还是觉得他有很大的希望会被一个不错的家庭领养,便没同意他去外面看医生。
不巧的是,那位医生当时正在国外研习新药物,要一周后才能回来,这几天里第五天被放置在自己的小床上,由一个比他大很多的哥哥看护。
哥哥也是孤儿院出去的,最近有空,回来做一段时间义工。
被当做病号的第五天在自己的小床上躺了好几天,有一个他记不清模样的男人跟他说,要想出去玩,只要他不再随便跟别人说话,就不会被当做异类。
第五天经过几天的尝试,明白了男人说得很对,从那时起,他再也没有跟妖鬼们说过话。
可他还是能看到他们,他们很喜欢围绕在他的身边,勾引他跟自己说话。
为了不被当作病人,第五天大部分时间都会仰头望着天,天空干净澄澈,就算有些飘着的奇怪家伙,也能从他们之间的空隙望见一寸的天际。
上小学之前,院长带着他和几个差不多年龄的孩子注册了户口,他以“第五天”这个名字正式成为了一名小学生。
那是他第一次接触那么多孤儿院以外的人。
他想着,孤儿院的人理解不了,或许外面世界的人眼界宽阔,能明白他看到的。于是他跟新认识的同学说他看到的另一个世界,很遗憾,没人能理解他说的,他被彻底当成了怪物。
读到初中的时候他换了一个区,选了一所可以住宿的学校。
没有了解他以前情况的人,第五天自己也早不会提及妖鬼的事情。他很清楚,像他这样的人,秘密一旦被人发现,不仅不会受到欢迎,还会被排挤。
于是他更加沉默,再也没有跟人提起过,他能看到人类以外的东西。
他如院长所期望的那般长大,出落得比不少女孩子还要精致漂亮,待人温和有礼,斯斯文文的,却没有如院长所想,被领养家庭带走,而是在孤儿院里一直长到了成年。
这些都是第五天自己的事,他不想跟陆淮洲说,他们才刚认识,他不觉得把自己的过往在入职第一天就告诉一个不靠谱的老板,会对自己以后的工作有什么助益。
第五天的回忆结束,窗外的丁香花又随风送来阵阵花香,陆淮洲终于跳完了他毫无美感的舞,一屁股在第五天身边坐下,亲昵地勾上少年的肩,咧出一个自以为非常亲切的笑:“叫陆哥,以后有事儿哥罩着你!”
第五天微微偏头,抗拒地把脸偏向远离陆淮洲的一侧,硬着头皮喊了声:“陆哥?”
“乖,哥带你去挑宝贝。”
好容易碰上个这么有天赋的人才,陆淮洲想着可不能给人欺负跑了。
他深刻反思了早上买煎饼果子没给人钱这个错误,领着第五天穿过客厅,推开一扇隐蔽的门,二人就来到了后院。
在陆淮洲打开后院仓库的门之前,第五天心中一直在忐忑。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喜欢小男孩的团伙,已经边跟着陆淮洲走,边在脑子里规划逃跑路线了。
大门打开,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出现在眼前,尽管第五天不想承认,他还是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这些不会都是真的吧?
他偷偷去瞧旁边的陆淮洲,眼中带着疑问,仿佛在说“你既然这么有钱了,怎么还舍不得掏早点钱?总不会是没有零钱吧?”
陆淮洲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挠了挠头:“这事儿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他拉着第五天进了仓库,双臂张开,豪气地说,“随便挑一样,当你这个月的工资。”
“这个月?”第五天虽然不懂这里面每样东西的价值,它们在货架上摆放得都很随意,但他认得纯金打造的钥匙,翡翠雕琢的佩饰。
照这么看,随便他拿个什么都够他一年的工资了,陆淮洲竟然说就一个月?出手这么大方,难道他真的对我图谋不轨吗?
第五天带着十二分的警觉,在仓库里走了一圈,最后在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停下来。他的视线被其中的黑白相间所吸引,还伸手去摸了摸。
“这个可以吗?”
陆淮洲看着那堆破烂里,斜插着不知道还能不能使用,落满了灰尘的电子琴,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个?”
这堆破烂是美人姐姐走之前,他们最后一次整理仓库时清理出来的,准备扔掉的废品。
废品堆里什么都有,桌子板凳,锅碗瓢盆,生了锈的银饰铜器,用旧了的日杂百货……总之所有陆淮洲看不上眼的,认为以后肯定用不上的,都在这儿了。
本来是打算等保洁来打扫卫生一起清理走,谁知道涂壁给忘了,先被第五天看到了。
这台电子琴,陆淮洲记得在他来到这家店铺时就有了。
那时候美人姐姐经常用它搅扰陆淮洲的安眠,不分白天黑夜,只要他睡得正香,十次有八次都会在美梦里听到刺耳的琴音。
美人姐姐美其名曰想要锻炼陆淮洲从睡梦中醒来,处理紧急事务的能力,可惜陆淮洲永远都睡得那么死。
大约被折磨了一个月吧,他的老板美人姐姐厌倦了这个游戏,电子琴失去了它的价值,陆淮洲亲手把它送进了仓库,为了解气可能还踹了两脚。不久它就彻底被遗忘了。
猛然再看见,陆淮洲又记起了那段痛苦的日子,单手揉上了太阳穴。
心道这倒霉孩子,要点什么不行,这东西又不值钱,还是他的噩梦,他该不会是小添那死乌鸦派来折磨自己的吧?
“学前教育有钢琴课,学校里有钢琴教室。但我在您这里打工,就没有时间去了。我想有空的时候能练习一下。”
第五天脸上是非常真诚的期许,他那双单纯的眼睛直盯着陆淮洲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陆淮洲是真的完全拿这种表情没有办法,顶着这张脸,怕是要他捅自己两刀他都会照办:“行,行吧,只要你别吵我睡觉。”
得到了应允,第五天笑得比外面的阳光还要灿烂:“我知道了。”
没用陆淮洲动手,第五天自己把电子琴从那堆杂物里扒出来,又捡了块抹布样的毛巾,仔细擦去了灰尘,心满意足地抱在怀里,跟陆淮洲一起离开了仓库。
陆淮洲主动帮第五天搬了电子琴的架子,在刚才他们说话那个房间里摆好。
房间老涂已经打扫过了,整洁一新,窗明几净。床单被罩和刚才那套不一样,是新换的,屋子里的陈设摆放原本有些许杂乱,现在都所有的家具都已经各归各位。
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磨砂材质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不知哪里来的鲜花;床脚对面是衣柜,门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个衣架在轻微晃动。
在床的对侧是成套的桌椅,不是全新的,也不算旧,是陆淮洲来那年给自己买的,这里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