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家人对母子俩突然变得苛刻起来,窦母动不动就装病,让窦酥娘掏钱出来给她治病,不然就骂窦酥娘不孝,有钱藏起来,要病死她这个当婆婆的。
要不然就说家中没钱了,让窦酥娘拿钱出来补贴家用,不然就骂她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全然不顾大家。
又或者把田里的活计分配给窦酥娘,用窦母的话来说,人家大房二房都有男人干活,你三房男人没了,自然就只能你自己上了,不然让你儿子去也行。
可怜小窦酥,才三岁不到,就被安排了农田里的活计。
窦酥娘没法了,只能咬着牙上,如此不到两年,就病倒了。
窦家人一看,这大的病了,小的又还小,都是光浪费粮食的,再加上窦家也不缺男娃,几人一合计,干脆直接把母子俩给分了出去。
窦酥娘也是个有成算的,知道男人没有了,私房钱死活不肯拿出来,在窦家的时候哪怕快病死了,也不肯拿出一文钱来,只说自己找就没钱了。她知道那些都是她们母子两的救命银子。
母子两被分出去之后,窦酥娘没法子,只能拿出最后的银子,给自己治病,还置办了一间小茅草屋。
只可惜,她的身子到底是熬坏了,强撑了两年到底是没了,只留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窦酥,一个人在世上艰难生活。
本来窦酥还有一栋茅草屋来着,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那茅草屋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建房子的人不尽心,他娘刚去不久,房子也塌了。
村里人看他可怜,有人会偷偷给他塞点吃的,结果窦母觉得小窦酥就是个灾星,克父克母还克她们老窦家,不但对着小窦酥骂,见到有人给小窦酥塞吃的,还会连那人一起骂。
本来人家也是好心,结果好心没好报不说,还招人咒骂,哪个心里乐意?
得,你们老窦家自己的事,别人也懒得搭理了。
于是,小窦酥就彻底没人管了,成了一个人人嫌弃的野孩子。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也不知道听谁说六盘山上有个破庙,他干脆就跑到破庙里住着了。
靠着在山里挖野菜,弄点小陷阱捕捉猎物,实在饿狠了刨点树根吃,跌跌撞撞的,竟然真的也把自己养活了。
第24章 哄哄小孩
这些年边防一直不太平,楚瑄觉得百姓都穷,赋税过重就是最大的原因。
若是风调雨顺还好说,遇到天灾那真是会要人命。
当初和窦雁青同去的民兵,确实也只剩下了他一个,好几次都是靠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多次死里逃生,渐渐的,他在军营里也有了小小的名气,多年摸爬滚打下来,也有了一帮跟着的兄弟。
好不容易边防暂时安定下来,将军体恤他多年未曾归家,许他回家一趟。
窦雁青欢欢喜喜的带着这么多年自己攒下的赏赐归家,满心以为迎接他的是欢天喜地的妻儿,或者是妻女。他想着,只要是他媳妇生的,不管是儿是女他都喜欢。
谁知,等待他的只是一堆黄土。
窦雁青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凉水,因为太过悲伤,并未发觉,他的至亲说起他妻子难产一尸两命时躲躲闪闪的眼神。
后来还是有个邻居偷偷和他说,他媳妇虽然死了,但还有个孩子还活的好好的。
窦雁青满心疑惑,虽然觉得自己的家人应该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他才是,但带着对孩子的期待,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开始找周围的人询问当年的事情。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之下,窦雁青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本来他回来的就突然,窦家人也是慌乱之下编出了窦酥娘难产的事情,时间紧迫,他们最多只能自己家人之间串好说辞,哪里能管得到别人家去?
只能尽量阻止窦雁青和外人说话,并且期待着他早点离开。
谁知窦雁青伤心过度,一直呆在坟前不愿离开,那样阴森森的地方,窦家人哪里愿意多呆?你推我,我推你,最后窦二被推出去了,呆了一阵,发现窦雁青跟疯子一样,成天对着坟头说话后,把他给看得毛毛的,生怕窦酥娘真从里面爬出来了。
窦二呆了一阵,觉得没问题,就偷偷溜了,谁知这一溜,就出事。
窦家人平日做事最是斤斤计较,和邻居家就没有没吵过架的,邻里关系实在算不得和睦。
其中一家就是当初看着小孩可怜,偷偷给他塞过馒头的,谁知被窦母逮着骂了半个月。
人家心里哪里能乐意,在得知窦家把窦酥娘的死说成难产,并且直接隐瞒了窦酥的存在之后,这人心思也活络开了。
本着你不让我痛快,我也不让你痛快的心思,这人就把窦酥的事,以及窦酥娘的事,添油加醋的和窦雁青说了一通。
窦雁青这些年在战场上生死拼杀过来,那气势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抗拒的,那人和他的眼神一对视,自己先怂了,那人最后硬着头皮道,“这事村里哪个不知道?现在你儿子还在神医庙呆着呢,不信你自己去看!”
这种事,自然是很容易打听的。
窦雁青直接找了村长,把刀往桌上一放,村长顿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到村长的描述,窦雁青眼睛顿时就红了,他回到窦家,一人一脚,直接把两哥哥的腿给打折了,不顾他爹娘哭天抢地的咒骂声,转身就带着窦村长上了六盘山,直接奔向了神医庙。
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楚瑄陷入了沉默。
当初发现小窦酥的时候,楚瑄就已经认定了这是个没人养的小孩。不然这么大点的孩子,谁家忍心丢到山上不闻不问?
后来他还是问了一回,小孩表情奄奄的,说他爹娘都没了,楚瑄也就没再问了。
在他想来,就算小孩的父母还在世,能让小孩自生自灭的父母,也不配为人长辈。
于是,他就没有再问了,总之小孩现在是他养着的,他总不可能拱手送人。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变故。
楚瑄有些为难了,若是这窦雁青是个虐待孩子的恶人,他是说什么也不会让人把小窦酥带走的。
可偏偏,窦雁青并不是什么恶人不说,还是楚瑄比较尊敬的军人。
虽然现在的军人和楚瑄以前的军人自己不是同一国的了,但楚瑄和现在的安国无仇无怨的,甚至于安国算起来还是灭了亡他们国家的敌人的国家,这么一算,甚至还算是有恩了。所以,楚瑄对于安国的士兵并没有什么仇怨。
只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
从出现到这陌生的地方之后,楚瑄就和小窦酥相依为命,小窦酥就像是他的家人一般。现在要把自己的家人让出去,楚瑄自然是一万个不舍得。
只是……
楚瑄低头,就见小窦酥紧紧的抱着他的腿,一副生怕被他抛弃的模样。
楚瑄的心顿时软了,他直接把小孩抱起来,冷声道,“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你们走吧!”
说着,就直接进了内院,并且把里间的门给关上了。
窦村长顿时急了,下意识想要去敲门。倒是窦雁青,小窦酥没在他身边的时候,反而冷静了下来,“走吧,先离开这里。”
这次回来,他本是想带着妻儿一起进京享福的,将军已经说了,以他的功勋,定然能有个一官半职的奖赏。
到时候,他的妻子怎么也是个官太太了,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谁知现在,他的妻子没有了,儿子又不认他,京都他自然是不想去了。只是这些事,必须他亲自去处理才行。
窦雁青深深的往寺庙的方向看了一眼,当务之急,是要把事情和将军说清楚才行。
窦雁青带着窦村长离开了,房间内,小窦酥还紧紧的搂着楚瑄的肩膀。
事实上,楚瑄其实是很少抱小孩的,唯一抱过的也只有小窦酥一个,次数也少的出奇,怕是不足一个巴掌之数。
而小窦酥也和一般的小孩不一样,他摔了疼了也不会哭,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就继续若无其事的走自己的路。
一个不会带小孩,一个不会哭,这样的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和别人都不一样。
很多时候,楚瑄都会忘记这还是个孩子,因为和这孩子呆在一起的时候很自在,丝毫没有面对一般小孩的烦躁和不耐烦。
而现在,这个遇到泥菩萨变成人都能淡定应对的小孩,突然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样子。
这让楚瑄心都软了,第一次像是哄孩子一般,一边摸着他的头发,一边小声的哄着。
楚瑄心里一动,琢磨着这时候他该唱点童谣?
不过他知道的童谣都是些药理方面的,这孩子喜欢学医,要是这时候唱点药理歌,会不会越来越精神?
于是,楚瑄小声的念起了四书五经。
窦酥:“……”
第25章 窝了个冬
楚瑄还以为,以窦雁青表现出来的模样,应该很重视小窦酥才是。就是装的,也该多几次父子情深才合理。
可偏偏,那人就那日出现过一回之后,就像是失踪了一般,再也没见过那人的身影。
楚瑄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为小窦酥觉得有些生气。
不过让他觉得意外的是,小窦酥对此却表现的十分淡定,像是那么一个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
日子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楚瑄发现,小窦酥学习的更加认真了,就连楚瑄教导他以前不喜欢的知识的时候,也学的十分认真。
一个冬天过去,小窦酥连人体穴位都已经记得滚瓜乱熟了,楚瑄甚至开始给他传授银针技巧。当然,这些东西是不能闭门造车了,毕竟理论和实际之间,差距还是很大的。
寺庙就两个活人,楚瑄教导的时候,要么自己把衣服脱了,给小窦酥指示穴位的位置,要么就只能把泥身搬下来,让小窦酥试着戳。
那场景,要是有外人来看到,绝对会吓一跳。
说好的神医弟子呢?竟然对着菩萨的真身戳,这大逆不道的,绝对可以赶出师门了!
窦酥也觉得这行为哪里怪怪的,对着大人白皙的身体,他的手会忍不住的抖,始终有点下不去手。
偏偏楚瑄十分淡定,“没事,多扎几下熟悉了手就不抖了。”
小窦酥:“……”
就像窦酥不喜欢学习一样,小松鼠也不喜欢医术。
但楚瑄也有点恶趣味,就像是会抓着猴兄过来学习一样,也非要拽着两只过来学医。
尤其是小松鼠,用楚瑄的话来说,小松鼠整天在山里跑来跑去的,还不知道因为知识不够,让多少珍贵草药烂到了山林里,无人采摘。
小窦酥一听,确实是这个理,于是自己学习的时候,也拽着小松鼠学习,尤其是认识草药的时候,他会的东西,非要让小松鼠也学会才行。
为此,他自己还能再温习一遍,而乐而不为?
至于猴兄……哦,它就是来睡觉的。
还别说,在小窦酥的摧残,哦不,友好的帮助下,小松鼠倒是真的认识不少草药。
而且,小窦酥教导的时候生怕它记不住,先学的都是比较昂贵和稀少的药材。
一天三顿的告诉小松鼠,什么药材多贵多贵,能卖多少多少钱。怕小松鼠弄不明白,就换成了能买多少多少吃的。
还别说,这招挺有用。最起码那些比较贵的药材,小松鼠都记住了。
用它的话来说,要是记不住咬一口就尝出来了。
楚瑄听着这话有点不太对,他打开了自己的药柜,发现比较昂贵的几种药材上面,都有一个小缺口,显然是什么小动物咬下来的。
楚瑄:“……”
当天,小窦酥拿了一根黄连教导小松鼠:“这个可是好东西,清热解毒泄火的圣药,要是遇到了千万不要错过。”
小松鼠连连点头,吱吱叫着应了下来,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不知道再打什么主意。
下午的时候,药房里突然发出哐当的声响,楚瑄和小窦酥赶过去,就见小松鼠躺在地上,滚来滚去,舌头长长的伸着,一副中毒不浅的模样。
楚瑄和小窦酥的眼睛都落在了地上那根被咬了一口的黄连之上,然后,噗嗤一声,小窦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连楚瑄也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小窦酥忍不住嘲笑道,“哈哈,让你偷吃!”
黄连确实是好东西,堪称下火圣药。但是吧,这东西有个特点,就是……特别特别苦。
小松鼠这家伙,小窦酥和它说什么是好东西,它就吃什么,结果猝不及防下啃了口黄连,还以为吃了什么毒药,直接躺在地上装死呢。
听到两人的笑声,小松鼠也知道自己被整了,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瞪了两人一眼,委屈巴巴的跑了。
楚瑄和小窦酥对视一眼,笑得更开心了。
猴兄看了两个无良人类一眼,默默的走了。
然后晚上的吃饭的时候,楚瑄突然感觉那汤有些不对,用勺子舀了舀,在雪白的汤里,几片黄连静静的躺在汤底。
楚瑄:“……”
窦酥:“……”
小松鼠:“……”
这日子没法过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楚瑄已经习惯了每天打开窗户,看着外面雪白一片的日子。
这日他打开门,发现雪已经停了,阳光洒下,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