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寰宇说得没错，王怜翠和她的孩子之所以化鬼，是因为他们心中有怨。对戾气的压制只是暂时的，鬼婴母子终将回归彼此憎恨的状态。
此时，尹褚的眸子暗了暗，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这声叹息伴随着温柔扬起的黑发，点燃了那嚣张的，经过了千百年锤炼的黑色火焰。
火焰的微光闪过，一瞬间便将鬼婴母子焚烧殆尽。
——尹褚其实并不擅长清除戾气，他擅长的，只是杀戮和吞噬，因为这才是他在万鬼肆虐的祭坛里活下来的方法。
在他两边的手上，女鬼和鬼婴烟消云散。
他们变成了一缕气或者一滴水消散在了墨绿的湖水里，在光线的折射下，金光一闪，就像燃烧过后的纸钱飘散在了空中，还带着若隐若现的火光。
“我真的讨厌吵闹的小孩子，也很不喜欢自作主张的女人。”
——因为这两只厉鬼，都让他想到了自己
尹褚从湖里出来的时候，宋寰宇听到了尹褚的喃喃自语，虽然他不知道尹褚在想什么，但他还是立刻跟了上去。
宋寰宇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那个瞬间，他突然觉得脸色苍白的少年一人孑然独立在原地的模样，显得特别的脆弱。
第21章 鬼婴池塘17
鬼婴母子消失了，池塘里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很快露出了一个光秃秃的土坑。
灰白色的橡胶圈泄了气，和架在池塘中央的简陋小亭子一起，“哐当”一声垮塌下来，破破烂烂的堆积在脏臭发霉的土坑里，就像被遗弃了多年。
直到池塘显露出本来的地貌，众人才发现，这确实只是个池塘——它既不深邃，也不崎岖，鬼气消散后，真实的它只是个浅浅的土坑而已。
谁又能想到，这里面曾经埋葬了诸多无辜孩子的尸体。
“奇怪，”看着眼前骤然衰败的景象，罗删疑惑，“鬼婴和女鬼都消失了，为什么主线任务才完成了百分之七十？”
闻言，宋寰宇也调出了自己的游戏任务面板，发现【鬼婴池塘】任务下浮现出了一行绿色的已完成标志，上面写着：
【1除掉鬼婴（√）】
【2除掉女鬼（√）】
【主线目标已完成70，请诸位噩梦探索者再接再厉！】
“……鬼婴母子死了，主线任务才百分七十，这个任务还有什么隐藏的线索？”
“你们还记得之前在老屋里夜袭我们的庄家汉吗？”宋寰宇回忆到：“女鬼憎恨鬼婴，曾把毁掉鬼婴的期望寄托在玩家身上，并且在我们刚刚进村时附身王寡妇，给我们提供线索……她并不想杀掉我们，鬼婴似乎也没有特别地针对过我们。”
“也就是说，”罗删在宋寰宇的引导下明白过来：“那些袭击我们的村民，不是鬼婴母子控制的？！”
“确实，”孟阳朔赞同：“我也有这种想法。”
“想那么多干嘛？”贝贝对目前的情况毫不在意，李茂金死掉后，她就一直很开心，“反正婴儿和女鬼都死了，剩下的怎么弄都可以吧！”
没人回应贝贝，他们都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九个人的副本，任务时间一共七天。
解决掉鬼婴母子是第三天，他们由此完成了主线任务的百分之七十。
这百分之七十说简单也简单，毕竟有尹褚这个bug一样的玩家在；而这百分之七十说难也很难，如果没有尹褚在的，说不定在场剩下的四个会再死一半。
关键是，任务完成度已经达到百分之七十了，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他们竟然完全没有线索。
宋寰宇往尹褚的方向看去，却见黑发的少年正在发呆，显然，他根本就没有听他们讨论。
宋寰宇收回了视线，他习惯性地抚摸起自己的小指，开始复盘整个过程。
突然间，他像是抓到了点什么的皱起了眉头，看着眼前的几人道：“你们还记得女鬼王怜翠的悲剧是怎么来的吗？”
“她十八岁时被醉鬼□□，怀上了孩子，在村民的讥讽中度过了生育阶段。然后，孩子即将临盆前堕了胎，把胎儿的尸骨扔进了池塘，导致婴儿化鬼，反过来把王怜翠拖进了池塘。”
不止是□□了她的人，重男轻女的门坎村也是害王怜翠母子互相憎恨的罪魁祸首。
宋寰宇表情沉重。
——门坎村里有谁不希望外来的玩家插手鬼婴母子的事情呢？那些愚昧的村民？王怜翠的家人……或者是，那个多年前□□了王怜翠的醉鬼！
宋寰宇突然想通了什么，眉头一肃，立刻追凝神感受了一下自己留在庄稼汉身上的血液状态——从老屋离开时，不仅孟阳朔对庄稼汉留了标记，他也留了。
模模糊糊中，宋寰宇能够感受到，那些庄稼汉离开老屋后都前往了门坎村的西南方——是鬼婴池塘的方向，也是许医生小诊所的方向！
为了确认自己的判断，他还向孟阳朔确认了一下：“孟哥，之前我们在老屋里放走的那些庄稼汉，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宋寰宇没有把知道孟阳朔对庄稼汉做了标记的事情直说出来。
孟阳朔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才道：“他们离开后，就聚集到了同一个地方……离这个池塘不太远。”
果然是在许医生的小诊所附近！
宋寰宇眼色震惊，神情却有几分了然。
“在王怜翠的记忆里，是医生替她做了打胎手术。”尹褚又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一个信息。
只有尹褚亲眼见到了王怜翠的记忆，但他不是人类，而是厉鬼，他只能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勉强说个大概，记忆里的许医生就这样被他忽略掉了。
宋寰思索了起来。
这样说起来，除了王怜翠，之前那个跳湖的庄稼汉赵有富也让许医生帮忙杀过刚出生的婴儿。
门坎村的人都对许医生很爱戴，但赵有富领着他们去池塘时却特意避开了许医生的诊所，似乎对医生还有点恐惧；村民还说过，许医生帮了他们很多忙……所以许医生其实一直以来都在帮着村里的人打胎！
或者说，是在杀掉那些刚出生的不符合村民期待的婴儿！
许医生对门坎村存在着的杀婴风气再清楚不过，但他们第一次踏进小诊所时，他却什么也没有透露！
想到了这一点，宋寰宇立刻想到了更多。
比如许医生喜欢喝酒，比如许医生的小诊所在西南方——这是挨着鬼婴池塘最近的一户建筑。
不仅如此，许医生的小诊所里还飘着一股怪异的、令人头晕目眩的药味……如果说门坎村里除了鬼婴母子，还有谁能够轻易控制村民的话，那就只有许医生了！
当宋寰宇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时，孟阳朔却提出了一个疑问。
“如果真是那个医生控制了庄稼汉来袭击我们，他显然不想把自己暴露出来，那袭击结束之后，他为什么要让庄稼汉聚集到小诊所附近……这不是徒增怀疑吗？”
关于这一点，宋寰宇也有点疑惑：“究竟怎么回事，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为了那百分之三十的主线任务进度条，他们无论如何都得去医生的小诊所查探一番，所以孟阳朔并没有意见。
他们立刻出发了。
孟阳朔和罗删走得比较急，贝贝不满，一路都在抱怨。
尹褚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情不好，宋寰宇想了想，不敢撇下自己的金大腿，所以也跟在尹褚身后慢吞吞地走。
“我们现在去哪里？”尹褚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刚刚谈论有的关医生的话题，尹褚果然一句也没有听。
于是宋寰宇又耐心地向他解释了一遍，他原本以为尹褚会对许医生发表一些看法，结果尹褚听后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于是宋寰宇不再多说，他们一路来到了许医生的诊所前。
小诊所还是之前的模样，门牌破旧，白色的玻璃瓷砖上布满了黑色的细小裂纹，像是经历过许多暗无天日的风吹雨打。
除了尹褚和宋寰宇，其他三人还是第一次来到小诊所。
宋寰宇在附近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庄稼汉的身影，却听到了一阵阵奇怪的呼噜声从周围传来，似乎草丛里隐藏着野兽，令人毛骨悚然。
他警惕着周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宋寰宇踏进小诊所里，发现里面捡药的小护士已经不在了，但奇怪药味依然浓郁。
罗删刚刚吸了一口就马上捂住了口碑，反倒是贝贝，一路上抱怨不停的她踏进小诊所后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诊所里打着白惨惨的光，穿着白大褂的许医生就坐在之前给宋寰宇看病的桌子后方，笑眯眯地看着涌进来的一群外乡人。
看到宋寰宇时，医生那双夹在肉里的小眼睛弯成了一个弧度，“怎么了小伙子，肚子还不舒服？”
他上下打量着宋寰宇，话中有话：“小伙子，没吃我给你开的药啊？不遵医嘱的话，身体可是很难好起来的。”
宋寰宇哼了一声，提到药，他就想到自己用辛辛苦苦攒来的噩梦点兑换了四百八的药费。离开诊所后，那药就被他顺手扔进了旁边的田埂里。
见宋寰宇不答，胖医生也不在意，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似乎对孟阳朔几人的到来并不意外。
不知何时，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被医生握在了手中，指尖反转着，刀刃上折射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冷光。
孟阳朔则懒得和这医生慢慢掰扯，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老油条，他眉头一皱，就露出一种恶霸的凌人气势：“知道我们来找你是干嘛的吗？”
“这位客人，我看你肝火旺盛，需要清火啊！”死胖子一样的许医生竟然完全没有在怕的，还调侃了孟阳朔一句。
孟阳朔当即有些不高兴，正想动手，结果许医生又非常有眼力见地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你们来这里干嘛，不就是想撬开我的嘴，问问当年发生的事情？”
“放心，我胖医生的嘴并没有这么牢，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在这个村子里究竟做了什么？”
“这个村子重男轻女，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我也就是帮村里人做做堕胎手术。”他笑着阐述自己的罪行：“有些人呢会在怀上的时候来找我，如果我告诉他们那是一个女孩儿，他们绝大多数都会把那个孩子打掉，但也有一些非要生下来才相信肚子里是女孩儿的蠢货，所以我也帮他们解决一些遗留问题。”
“当然，村子里有些头疼脑热之类的小毛病的，我也负责给他们拿药。”
许医生说得太轻描淡写了，这导致他和蔼的面孔都变得诡异扭曲起来。
“那些孩子，你怎么忍心！”
“年轻小伙子，你以为我一开始愿意做这些事情吗？”他看着宋寰宇，“我也有你这么年轻的时候呢，刚刚来到这里时，我也觉得村里风气不好，感叹他们的愚昧和可怜。但小伙子你知道吗，这个村子就像一个诅咒，一旦踏入就再也离不开了。”
说这话时，胖医生似乎想到了一些事情，表情显得有些痛苦。
但这痛苦很快散去，隐藏在了他布满褶子的笑脸上。
“也许你们不相信，但我深深的憎恶着这个村子，以及这个村里所有的人。”许医生依然用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话，看不出憎恶，眼里只有凉薄的疯狂：“既然村里人要我杀掉他们的孩子，那我就满足他们的要求，这样的话，他们既不会无理取闹，这个村子……也没有了未来，挺好的，我们双方也算是各取所需。”
宋寰宇发现了，这个医生就是一个变态。
他决定不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直接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杀掉我们？你是通过什么来控制村民的？”
“有一种虫子，我把它们熬成了药引，没错，就是你们现在闻到的味道，”说到这里，许医生似乎有些得意：“我把药引添进了正常的药里，一次一次给门坎村的人灌下去，让他们在我需要的时候变成傀儡……只要喝下了我的药引，闻到药香，人类就会变成我的傀儡。”
“至于我为什么想要杀掉你们，你们倒不如问，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等你们。”
“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你们能够这么顺利的解决掉那口池塘里的女人和孩子，我原本还指望着它们除掉你们的！”
“结果、结果……”许医生的话颤抖了起来：“你们竟然杀了它们！杀了它们！！！”
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许医生的语气骤然变得尖锐，带着一种莫名的愤恨。
他坐在桌子后面，灵活地甩出了手上的手术刀，攻击孟阳朔，眼神同时向着罗删背后的贝贝看去。
“贝贝，给我杀了他们！！！”
闻言，进入小诊所后就安静下来的贝贝像是得到了指令，突然发难，谁也没有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把菜刀藏在了身后，许医生的指令一出，她竟然立刻抽出了菜刀，向着离她最近的罗删砍去。
“小罗！！”离得太近，罗删来不及闪避，孟阳朔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大喊了出来。
与此同时，小诊所外响起了浩浩荡荡的脚步声。
混乱之中，尹褚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指着外面的人头冷淡地说到，“村民们被控制，都围过来了。”
“艹！”
闻言，宋寰宇的脸色难看地紧崩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那些带着标记的庄稼汉之所以在袭击他们后大摇大摆地回到诊所附近，是因为许医生故意的……许医生就是想把他们引到这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