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迅速转头,只见水上仍留着余波震荡,一团白色绒毛的东西从清澈的水中浮起。
明镜沉有些惊讶,他还从未见过这般生物,体型巨大,如今竟还落入了水中。
他笑出声,飞身而上,揪住浮出的一点颈毛,就要将他拉出水面。
但手在触碰到柔软皮毛的瞬间,他忽地想起自己不能够触碰任何生灵,否则对方便会消弭。
瞬间的后悔,但出乎意料的是,直到他将那团生物丢在岸边,对方也没有任何迹象要消散。
他有两个圆耳朵,长长的须,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猫。
“这是什么生物?”
“是虎,也叫大猫。虽勇猛,但繁衍不易,人间也少见。”顿了顿,章邪又补充,“白虎更是少见。”
明镜沉恍然,他认识书中的虎,却没真正见过虎。
他顿时来了兴趣,但他还要回去为章邪念书,顿时纠结了一瞬,直到章邪再后面唤他的名字,他终于决定,将这团白毛带回寝殿。
这可是他这千万年,唯二可以触碰的生物。
章邪从小便有头痛的毛病,天道也治不好,只有明镜沉为他耳边诵经时才会有所好转。镜沉喜欢看些话本,便也常给他念。
只是现在年岁长了,话本也不好看了。来来去去总是那么些套路,他看了前文便可猜出后话,便失了兴趣。
所以也只是固定时间给他念话本,聊以慰籍。
将猫丢在软垫上,他施了法,将那大猫身上处理干净,便转身去念话本了。
明镜沉没有办法去外界,好在君父对他很好,一旦他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是感兴趣,君父来看他时便会一并带过来。
君父来的时间很固定,一般两百年来一次,同时也会将人类世界的新发明带过来。
这次是一本修仙的话本。
说一个人,原是落魄弃子,却得机缘,便步步飞升,逐渐找到自己道的书。
这是天道新拿上来的,倒是从未见过的新风格。
人类心中所念他也明晰,只是从前的话本都会隐晦些,这样明目张胆地将自己所求写出来倒是第一次见,他顿时醒神,认真看起来。
话本过半,正说到那人得了美人青睐,也得了至宝正得意之时,章邪忽道:“人间的欲念便是如此吗?”
明镜沉也停下来,闻言认真思考自己在水镜中所见,半晌摇头:“包括,但并非全部。”
“是么”章邪躺在床上,没有一丝困倦,“还有什么?”
这问得突然,明镜沉也从未深思过,被问个正着,着实难猜,迟疑半晌才道:“欲望和...爱?”
章邪闻言,转头看他,看不清乌黑眼眸中的情绪,只是重复:“欲念和爱。”
好半天,他才道:“我懂了,谢谢兄长。”
明镜沉一脸无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怎么弟弟便知晓了?
但若细究又是头疼,他便也没有问,只继续向下念去。
章邪的病好像有严重了些,之前最多小半天就可以把人哄睡,今日却花了一日的时间。
明镜沉小心翼翼退出房间,微不可察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刚推门,便惊觉不对,旋身躲过朝着他劈下的锋芒。
等站稳抬头看去,就发现那只昏迷的大猫已经醒了过来,就是明显伤的重,只一击便撑不住身体倒在了地上。
虽然狼狈,但它的眼睛还危险警惕看着明镜沉,似乎只要靠近,它就会立刻攻击。
这样的攻击对明镜沉来说只是孩子的把戏,他也不恼,好奇看着它压低的飞机耳,蠢蠢欲动。
它的毛发已经被清理过,现在处处透着蓬松,看着就有想要触摸的念。
“你一直在笯界吗?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它并不说话,似乎是没有开灵智的模样。
明镜沉歪头,并不气馁,絮絮叨叨说话,他的声音不说是世间罕见的玉石之声,却也堪比靡靡丝竹,不然章邪的病又怎会只有他的声音有效。
白虎也不例外,听得多了柔和的声音在耳边,便放松了些,揣着前爪趴伏在软垫上,只是危险的竖瞳还看着他。
明镜沉便慢慢靠近它,先是在门边,然后是一人距,最后更是只有一掌。
白虎就这么看着他,厚重发出威胁的声音,却也没有发动攻击。
明镜沉渡了些神力予他,减缓伤痛,这才小心翼翼触上皮毛。白虎果然没有任何反抗,只有那双竖瞳紧紧追随,明愉摸到哪里,它便伸舌头舔哪里,似是不想沾染上旁人气息。
明镜沉才不管它的想法,他终于摸上了梦寐以求的皮毛,果然如他想象一般柔软,随看着粗大,却一点也不扎皮肤。
明镜沉摸够了,缓缓将自己的脸怼在老虎的后脑勺上,顺手捞了一把垂涎已久的耳朵。可才刚放上去,原本老实得像个玩偶的白虎却受惊一般跳起来,离他远远得,一双虎瞳瞪得大大。
因为过于着急,还碰到了爪子上的伤口,一瘸一拐的。
那副摸样就像被调戏的小娘子一般,明镜沉笑了声,只好先收起自己撸猫的念想,拿出伤药,哄着他上了药。
章邪在明镜尘心中是个小古板,虽然和天道不对付,但他的话都会听。
睡了几日起来,就发现这只白虎被养了下来,顿时一本正经劝道:“兄长,笯界不允生灵进入,若是被尊上发现...”
“好弟弟!”明镜沉微微带着哀求,“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养这么一段时间,他伤得这么重,若是遇见了危险怎么办。咱们就养到他的伤好,便将他放下三界,好不好?”
章邪抿唇。
明镜沉揪住对方袖角,他矮些,只能仰着头看对方,他不知自己面上好颜色,如今期期艾艾看着人,着实让人无法拒绝,更别说章邪本就对他偏爱,最后也只能叹息答应。
之后,明镜沉就养着这只白虎,君父才走不到五十年,还有一百五十年才会来看望他,过后的事再做计划,现在明镜沉就是想养。
两人交涉时,白虎就窝在巨大银杏树下,不感兴趣地闭耳打盹,听到两人谈妥,不屑喷出鼻息,懒懒掀起一侧眼皮,半晌又闭上了。
只是说是养好伤便送走,伤好后却没人再提这件事,似乎大家早已心中了然。
最想走的却是白虎,他养好了伤便要归去料理家里那些烂摊子,只是上天无门,将这笯界走了个遍也只能夹着尾巴回来。
他也想过半夜对明镜沉下手,逼迫他送自己回去,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自己已是修仙界大能,只有人族那几个老家伙可一战。明镜沉看着如此年轻,对付它却好似拿捏一只蚂蚁。
若不是他的实力还在,他都要怀疑自己是否实力已经退回练气。
而且,明镜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对着他笑,更是分外纵容。别说不理不睬,就算是伤害了他,他也只会挥挥手清理好伤口,继续看孩子一样逗它玩。他们虎族就算是对幼虎也没有如此纵容,更别说他是虎族的王。
更准确地说,他是妖族的王。如今却被一个人类孩子一样对待,它现在一张嘴就可以吞下去两个他,不知那人类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是,态度终究是柔软了些。在明镜沉要抱他的时候没有什么抗拒了。
这天,明镜沉带着他去溪水中抓鱼。
说是一起,其实也只有明镜沉一人在水中,白虎只是趴在岸上,他总是懒洋洋,不爱动,也不说话。
明镜沉这段世间发现白虎并非没有灵智,只是懒得开口罢了。
但他并没有气馁,反而越挫越勇,是不是与他说话,玩闹,猫猫态度最近好了许多,也愿意陪他出来玩了,但还是不活泼。
陪也只是陪。
明愉趴在石头上看着呼噜大睡的白猫,歪头想了半天,忽然灵光一闪,嘴角扬起恶作剧的笑,悄无声息下沉进水中。
白虎在岸上趴了一会,忽然感觉不对,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讲那个吵吵嚷嚷人类的声音了。
它警觉地抬起头,水面上一片平静。
这里的溪水并不深,对于它的原身来说只到膝盖,但那人类小小的,该不会溺水了吧?
瞬间的焦躁让他来不及细想其中的不合理之处,迅速冲到岸边,溪水清澈瞬间就可以看见下面有一个白色的一团。
正是明镜沉,他紧闭着眼睛,眉头皱着,很难受的样子。
他的心瞬间揪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跳了下去。
白虎身上都是毛,浮力重,为了赶速度,他变换成了人形。
那是一具格外修长的身体,可能因为是白虎的原因,发色银白,长长飘荡在水中,划过棱角分明的面庞,他蓝色的眼睛在水中好似海神,小麦肤色,虽然看着并不健硕,但能感受肌肉中的的力量。
他小心翼翼拉过柔软的人类,下意识先渡过去一口气,然后将人往上拉。
可在二人口唇相接的瞬间,明镜沉原本还紧闭的双眼猛地张开,它能够近距离看见对方眼中的震惊。
白虎也懵了,两人在水中大眼瞪小眼,半晌,明镜沉扭头率先朝着岸上游去。
白虎半天才跟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过半啦!希望一个月内能写完,写不完就一个半月,噗!
第38章 摸耳朵
明镜沉沉默着上了岸,他拧着自己光滑乌黑的长发,水淅淅沥沥落在草地上,良久,方道:“你不是能说话吗?”
身后没有声音,他喉头滚动,转头看。
却看见一张臭脸逼近,身后的男人面容冷峻,这样板着脸,倒是唬人,但明镜沉不怕,他问道:“你叫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明镜沉就被扑倒在地。
明镜沉错愕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再淡定不能,几乎是手忙脚乱地要转身逃离,防止与对方面对面接触。
“为了诈我,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男人按住人,嗓音低沉,水蓝瞳眸第一次由透彻转为深邃的墨蓝,深海一般广阔不可捉摸,疏忽,一抹讥笑浪花般划过,“哦,我忘了,这整片幻境都是你的,能出什么事。现在高兴了吗?”
话刚说出口,男人才有些羞恼,自己现在的情绪分外陌生,都怪这个人动不动就对他动手动脚,还敢动手摸他的耳朵。
对于妖兽来说,耳朵并非随便就可以摸的,只有父母孩子或…配偶。
他本应觉得被冒犯,实际上并非如此。
到底还是被这个人影响了。都怪他长得太过单纯,在下界,单纯成这样的人哪里得见?
随随便便就敢摸别人。
明镜沉眨巴眼睛,眸中满是不解。
他能够看出白虎动了气,但无法理解生气的点在哪里。
这只是他同对方开的一个玩笑。
明镜沉抿唇,他从来没有和一个人靠这么近,现在只想摆脱这样的情况,侧过头不自然道:“对…对不起,可以让我起来了吗?”
“哦?那你下次还敢吗?”
明镜沉哪里还敢,疯狂摇头。
男人神情这才缓和了些,站起身后还将明镜沉也拉了起来,看他整理衣服,似乎真的是被逼急了,面颊都急得窜上红晕,在这样洁净的面颊上格外显眼。
他疏忽靠近,巨大的压迫感袭来,明镜沉面色一僵,不知所措捏紧自己的衣角。
可男人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捻起他发间的一片落叶,举在唇边吹走,转头对他斜斜笑着,道:“白黎。”
“…什么?”
明镜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脑子缓缓开始转动,才明白对方是在说自己的名字。
“白黎!”明镜沉又忐忑又开心,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是什么情绪,想了半天,觉得自己是因为白黎愿意接纳自己才会这么开心,只是从没有人与他这般亲近。
他安慰自己,白黎算不得人,只是一只毛茸茸,自己这么大反应完全没必要。
他的眼神渐渐清明,所有的不自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毛茸茸愿意接纳自己的喜悦。
白黎也确实愿意与明镜沉说话或者帮点小忙,但依旧保持着自己孤高冷傲的态度,高兴的时候就搭理一下,不高兴了就装一只普通的大猫。
明镜沉倒也不在意,大猫猫现在已经完全愿意给他撸了,只有肚皮不愿意。但是鉴于他是一只有了神识的大猫,也不勉强。
相较于明愉心思单纯,不思考两人之间的微妙接触,白黎却想了许多。
他虽当了百年妖尊,实际年龄也不过千岁,同树族比起来,只相当于人家的一个零头,但天赋非凡,清理了皇室败类,位列尖顶。
小的时候他因身份低微,无论是被人欺辱还是打骂,都只能和着眼泪一起吞下。那时,他所有的愿望都是杀掉那些曾经负他欺他之人。
后来终于大仇得报,却也不愿意接近旁人,可能是小时见惯了,便对情爱没了知觉,母亲没了,唯一的亲缘也无。
他总是形影独只。
肢体接触倒是有,徒手掏心、拧断喉咙不是没有发生过,无一例外都是死在他的手中。
可明镜沉靠近他,只是为了摸他揉他,如此不端,却也单纯。
这样近的距离,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过于陌生。
他就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啊?!
白黎越想越烦躁,干脆不去想其中利害纠葛,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