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芜哥哥。”小娃娃收回手转身走回白芜的身旁,无表情,眼睛里却像是混杂了什么,“我找到金星了。”
一个比他小手还要大二三倍的红色香囊被他紧紧握在手中,长长的带子垂落下来。
肩上金乌哇哇叫了两声,跳进它的怀里,把头埋进了臂弯,不动了。
白芜叹了口气,蹲下身,将手放在小娃娃的头上,轻声道:“别担心,我们去槃水涧。”
金乌闷闷应声,抓住白芜的衣袖便不脱手,就像初生的幼鸟,紧贴在家长的身旁。
明愉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这位救命恩人,瞧着有些难言的熟悉感。他转头看向白黎,又看了看白芜,沉默了。
他又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差错。
眼前这两个人,无论是发色,身高,就连他们的面容也有八分相似,若是穿上相同的衣服,他一眼大概认不出谁与谁。
白芜重新抬起头,眉宇中有着难掩的愁丝,温和道:“我们要前往万灵冢水葬亡灵,二位要一同前往吗?”
明愉抿唇,神色有些恍惚,却立刻答应了。
战况激烈时,前来的金乌有三只,其中一只落入了黑水后,烟消云散,应当就是他们口中的金星。说到底,金乌也是为了救他们而死,明愉心中难受,没有办法不去。
黑衣人中的大部分都先行返回,应当是要回去复命,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只有三四个人跟着白芜。
“那二位便和我们一同乘坐飞剑吧。”白芜摸了摸金乌埋在他衣服里的小脑袋,随手一招,一只灵剑便出现在两人面前,逐渐变大,宽度几乎不逊于一辆小型轿车的长度。
明愉作为一个现代人,第一次坐上飞剑,说不兴奋是不可能的,但飞剑和飞机不一样,没有任何的庇佑遮挡,全权暴露在空气之中,飞剑速度极快,又离地面数百米,综合之下,明愉竟然有了些微恐高心理。
他僵硬地坐在剑心出,丝毫不敢动作。
白黎倒是没有丝毫的影响,兴致勃勃地在那里眺望着,见他一动不动,挪过来戳他,“明愉,快来看看下面!这片林子可真大!”
白芜笑道:“是啊,放逐之森已经有千万年不曾有人在其中活动,没有干扰,自然郁郁葱葱。”
明愉喉结上下滚动着,有些气短地问道:“为什么要叫放逐之森?”
白黎奇怪地看了明愉一眼,忽然反应过来,笑出声来,“你抖什么?我说你不会是恐高吧?”
明愉的脸刹那间就像春天的花,五颜六色,他咬牙道:“我—不—恐—高!”
白黎笑得更大声了,倒是没有再撩拨,“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白芜笑看着两人的互动也不打断,待到无人说话,才解释起来。
“放逐之森是禁地。据说百万年前,有一只犯了错的大妖曾被封印在此,再加上那时此处潮湿阴冷,极易生出邪祟,几乎有来无回,这里便设了封禁,故而此处无人涉足。能够进入的只有罪无可恕的修士或者——”
说着,白芜眼中闪过晦涩的暗芒,他轻声的呢喃着最后几个字,“——被放逐的妖兽。”
明愉的眼神一凝,看向后面御剑跟随着的黑衣们,又看向白芜。
黑衣们长得都不似常人,而且他也说了,能够进来的不是十恶不赦的修士就是被放逐的妖兽。
他们是什么呢?明愉张了张口,还是没有问出口。
之后白芜详细地为明愉讲解了这个世界的大概情况和基础体系。
这块大陆叫做蛮荒大陆,全民修仙,整个大陆根据灵力的浓郁程度分成了上中下三个区域,分别为上修界、下修界和放逐之森。修仙的发展已经非常迅速,将整个大陆翻了个底朝天,几乎没有他们没有涉足过的地方。为什么说是全民修仙?因为这里的每一个生物都拥有修仙的能力,就算是一只蚂蚁,一根草甚至是一个跳蚤,只要拥有志向并付诸努力,都能修炼从而幻化。
在这里,种地的是植物系修士,工程师的是金系修士,人工降雨的是水系修士,大家各司其职,修炼生活两不误,可以说是一个非常稳定昌盛的地方。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多元的大陆,却一直隐藏着一种歧视。
来自于人类的修士对妖兽的歧视。
由于种族天生的优势,人类天生聪颖,在百万年前,他们发现妖兽是可以驯服的,于是便有铭阵师研究出了一种阵法,让人兽双方可以进行契约,从而成为可以彼此信赖的伙伴。
但不知什么时候,人类不满足于这种和妖兽平等的关系,于是有人悄悄篡改了阵法,欺骗懵懂的妖兽契约。一旦签订了这种改编过的契约,妖兽便会成为阵法主人的奴隶,而契约的主动方完全可以命令被动方做任何事情,包括自杀。
在这之后将近一百年的时间里,妖兽几乎被用来做任何危险的事。甚至于有人专门做了一个大型的‘妖□□流场’。
即将两个及以上的妖兽放入一个封闭的场所战斗,而在四周有着供人观看的阵法,用以给那些闲人取乐。
妖兽虽然没有人类修士的智慧,但又不是真的傻,被人欺负到这种程度,怎么可能继续忍让?于是便开始奋起反抗。
这一反抗就持续了数百年。大多数的妖兽集合起来,共同对抗人类。
明愉和白黎对视了一眼,白黎表情愤慨,团起眉头道:“这里的人竟然是这样对待主子的!”
明愉也觉得不可思议,如果转换一下,这里的妖兽确实就相当于现实世界里面人类的宠物。虽然现实里面也有些虐待动物的人,但那只是少数,大多数的人对待宠物都像对待家人或者朋友那样,这样严重的欺压听上去无厘头极了,更别说这里的妖兽还是拥有自己意识的生物。
白芜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什么主子?
然而还没等他问,目的地就已经到了。
此处虽然还是在放逐之森内,却比方才那处更加静谧,水汽几乎凝成雾气,在气流的涌动下能看见它快速流动的虚形,郁郁葱葱的植物上仿佛蒙着一层粘稠厚重的水汽,在丁达尔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晶亮温润的光。
这里还不是万灵冢,众人又继续往里走,三个转弯后,一片巨大的湖面立刻闯进视线。
明愉奇异地看着这个地方,方才在半空中,并没有看见这样的一个湖,但是这样大的面积,在几百米处的高空眺望,怎么都不可能忽略。
他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白芜正站在他身旁,两人都在队伍的末尾。
白芜轻轻扶住前方探头的树枝,让明愉先走过去,而后才跟上。
“因为此处有阵法。这里原本是金乌族的灵泉,又名槃水涧。”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神情,眼睛遥遥望着走在队伍前面的金乌,“先前的事我替三儿向你道歉。”
明愉正在思考槃水涧这个名字,突然听见道歉,不由得一懵,赶紧道:“不!这没有什么,实际上要不是他们出现救了我,我也不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白芜却苦笑着摇头。
“三儿全族遭到修士屠戮,年幼的三儿目睹了这一切,所以它掩藏不住对人类的戾气,也希望你可以谅解。”
明愉心中一惊,诧异地看着前方娃娃的背影,挺直的脊背,不符合年龄的稳重气质,原来竟是父母双亡吗?
这一刻,明愉突然对金三儿产生了一丝同病相怜的亲切感情。
白芜只说到此,忽然话题一转,问道:“明小友,你同白黎是道侣吗?”
明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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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星期大修啦!
第14章 金乌重生!见过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明愉倒是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好笑地转头。
白芜没有说话,只目光含笑,视线越过明愉,看向他的身后。
明愉莫名转头,白黎正站在不远处,好似一只幽灵,默默盯着这里。
白黎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不在的时候,白芜居然会问明愉这种东西,听见问题的那一刻,他不由想起之前那莫名其妙的心思,顿时一阵紧张。
但是他的面上并不显露出来,而是板着脸走了过来,道:“白芜,我们是纯洁的主···朋友关系,你不要误会我们的关系。”
明愉微挑眉梢,倒是没说什么。
白芜左看右看,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原来如此,那我便不给你添乱了。”
白黎:???
你恍然大悟了什么?什么添乱?
怎么表情那么不对。
三个人各怀心思走到了湖边,金乌已经站在湖中心的木制挑台上。他低头呆呆地看着脚下的湖水,缓缓跪下,伸手捞了一把湖水,然后缓缓松开了手掌,一直被紧紧攥着的红色香囊也落在湖面上,然后被水浸透,沉落。
湖水清透得不可思议,明愉隔着几十米也能清晰看见它在水中一点点荡入湖底的姿态。
就这样吗?
明愉皱起眉,不是说来安葬?为什么直接把那香囊直接丢入湖水?他转头正要问,周围却突然暗了下来。
天黑了。
确切来说,是结界内的世界变成了黑夜。
而在这一片漆黑的世界中,整片湖水却散发着蓝蓝盈光。明愉知道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有一片海,若是有人在里面搅动,或是风浪,涌动最剧烈之处便会泛起荧光。那是水中的微生物所致。
可是这里并没有浪,甚至可以说安静得很,微风根本掀不起水面,引起涟漪。
突然,他感觉衣袖被人拉住,他转头,白芜拉着白黎,而白黎拉着他。白黎没有说话,用手指了指远处的一处石头群。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哪里,但明愉乖巧地听从了对方的指挥,转身顺势走了过去。
这一转,他又感觉身后的密林中有着什么,便看了一眼,这一看,便转不过头。
因为极度的——震撼。
幽绿色的微光从藤蔓上散发,那些藤蔓缠绕在大树的枝干上,从下往上递减,荧光此消彼长,越发显得幽静又迷人,惹人想要入内探索其中深藏的秘密。而其中的点睛之笔,便是那些自由飘动的淡黄色小灯笼——萤火虫。
这里竟然会有萤火虫,而且数量众多,几乎可以照亮近些的路。
他机械地被白黎拉住往前走,目光久久收不回来,直到进入三块巨石之间。
所有人都入内之后,白芜比划了一个手印,三颗石头之间便飞旋起一个巨大法阵将所有人庇佑其中。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火红的香囊缓缓触碰到河底的沙床,就在触碰到的一瞬间,一团无名火缓缓从香囊的正中心燃烧起来,丝毫不畏惧周围的水,在水中轻松地浮动。
不消片刻,那团绿豆大的火种便长大许多,将那层香囊从内部一点一点吞噬,最后蔓生成一具人形。
火焰越烧越旺,零碎的火星浮向水面,脱离湖水后,又忽视了所有的万有引力升向半空,一朵一朵融合成一个巨大的火球。
那火焰原先还是红橙的颜色,随着体积的增大,逐渐变成白色、蓝色,最后停在紫色不动了,但它的体积已经不容小觑,仿佛一只巨大的鲸鱼在空中燃烧着。
整个空间成了人间炼狱,温度奇高,水面被烧灼得蒸腾,一时间水汽四散,整个水面上烟雾萦绕。
明愉的视力在其中是最差的,此时已经快要看不见四周的景象,虽然阵法可以阻挡外界的伤害,但仍挡不住炽热的温度。他和几个修为不高的黑衣人被高温逼迫得趴伏在石头后面,几乎快要睁不开眼。
金三儿仍然站在那里,丝毫不畏惧高温,只是瞳孔幽深反射出半空中沸腾的火球。
明愉看着这番景象,心中说不出来的感觉,他艰难地问:“难道不是来埋葬那只金乌吗?”
白芜也站在原处,尖针般的瞳孔盯着从水中浮向空中人影,闻言回头,没有回应,只静静看了他一会。那双眼盯着明愉,让他觉得一阵难言心悸。
还是身边的黑衣人开口解释:“金乌和普通妖兽不同,它们只要留存魂魄,便可浴火重生。”
浴火重生。
明愉想起了从前看过的神话,听说过凤凰可以重生,金乌竟也可以。
他看着伫立在水地和火天之中的金三儿,心中好似漏了一拍,脑海中毫无预兆窜入一些记忆,模糊又似曾相识。
一样的火光漫天,好似也有一个身影这样挡在他的身前,缓缓被火光吞噬。
明愉猛地捂住太阳穴,那记忆来得突然,又格外庞大,他感觉自己的神经纤维就像被硬生生拔断,塞进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又胡乱接上。而且不仅是记忆,还有那涌上心头的情绪,太过混杂,他实在是分辨不出。
为什么?
发生什么?
谁?
这些统统不知道,混沌间,他只能感受到窒息的痛彻心扉和模糊熟悉的声音惊慌失措地叫着他的名字,然后,他就陷入了炽热的火焰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明愉再次醒来的时候,还躺在那片草地上,视野中头顶上的阵法似乎被加固了,并没有再感觉到灼烫,反而是草地的湿凉从背后沁入,安抚着他梦中被火焰萦绕良久的感官。
恍惚了好一会,他才发觉自己正枕在白黎的腿上,似乎在对自己说什么,但是他只看见他的嘴唇在焦急地蠕动,听觉却没有接收到任何讯号,简言之,他似乎是短暂性耳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