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了,从此漫长的生命里又将只有一副没有灵魂的肉体。
他把明越抱了起来,用唇触碰他额头的皮肤,发现他的身体好热。曾经无数次面对他人死亡的罗德里安知道,这是人临死前的症状之一。
和生病发热不一样。
他抱着明越坐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孤独又侵占了他周边的空气。他没有睡眠,没有梦境,此刻眼前却好像有一副巨幕,在黑暗中回顾过去他和明越相遇的这一年。
出现在肮脏小酒馆里的漂亮beta,破旧旅馆里的哀求和眼泪,骄傲清冷的拒绝,交织着每一个桃色的夜晚。
德特里克堡地下独自度过了三天的小月亮,一见到他就紧紧抱住他,醒来后眼里的光亮黯淡了下去,那个生龙活虎的小猫咪只能躲在他身后仰仗他的保护。有那么一瞬间他懊悔了,心想他还能再肆意张扬起来吗?下一秒,他又想起了他在艾伯特面前那个吻。
还好,他的月亮只是把自己藏起来了。
他们一起穿越过草地,横跨过山脉,乘坐破旧的军舰越过黑海,像普通情侣一样争吵,闹分手,再和好如初。
明越鲜活地不像一个生活在末世中的人,即使在末世,他依然按照普通人的方式生活,学习,工作,升职,谈恋爱……
直到罗德里安的出现。
第一次见到的明越和现在的明越变化巨大,他已经为了爱人改变了。罗德里安握住他的手抚摸自己的脸庞,可是自己脱下了体面的人皮,和以前一模一样。
现在他真的要死了,那么一个活蹦乱跳的健康小beta,在他手里呆了不到一年,就奄奄一息。
罗德里安觉得霍普金斯或许说对了,要是将他留在阿波罗,他还活得好好的,和他在一起之后总是生病受伤。即使他不死,有一天也会被自己吃掉。
他让明越靠在自己的肩上,贴了贴他的脸颊,说:“宝贝,不要睡着,我带你回去找医生。”
可是明越已经昏迷了,没有回应。
罗德里安说:“小坏蛋,你又在装吗?”
他将手伸进了明越的衣襟,摸到那颗心脏的位置,僵住了。
明越被他扔在德特里克堡地下呆了三天,现在他将那三天还给了他。从此惧怕黑暗的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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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章完结
第109章 永生实验
安全区内大大小小的爆炸声到处产生,不是明越计划下的爆炸。丧尸只会屠杀,不会用火器,长期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尤其是近半年来丧尸围城,塔纳托斯城内人人自危,人们的情绪已经临近爆发点。
今日的动荡和往日只差了一个引爆点,明越的计划点燃了居民绵羊般乖顺的性子,却没有提及结束后如何安抚。
阿曼达在化工厂门口停了下来,刚刚又一个爆炸声在遥远的东部居民区响起,她回过头眺望冒出的微微火光,到处都有楼房着火,也不知道是哪一栋房子。
“你不是说所有的杀伤性武器都被收缴走了吗?”她恼火地抓住亚瑟问。
亚瑟努力踮起脚尖看远处的火苗,辩解道:“你看烟,有人破坏了天然气管道。”
还有燃烧的汽油车,爆炸时的滚滚浓烟太具有特色了。
阿曼达不能理解这种时候为什么还有人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他们疯了吗?”
杰克已经用消防斧砸烂了工厂的铁门,哐当一声巨大的链子落下,让其他人往后退,一脚踹开了门,才回头和他们说:“压抑太久了,他们失去了一切,没有未来,就算安全离开塔纳托斯也只是苟活,干脆一起毁灭吧。”
阿曼达眯起了蓝眼睛,瞳孔中倒映着熊熊烈火,问:“那你呢?”
“我想让他们活下来。”杰克轻松地抬起斧子,指向市政大楼,“我的妻子和女儿都死了,但是她们如果有机会活到现在,我一定会保护好她们。”
几个alpha已经从未被火焰殃及的厂区内找到了消防水管,连接在最近的消防栓上,朝燃烧的槽罐喷洒冷水降温。他们没有防护用具,塔纳托斯已经没有消防局了,阿曼达用浸湿了的纱布捂住口鼻,一个人跳到车里,准备去里面寻找紧急安全装置的启动开关。槽罐内装的化学制品不能和水混合,他们只能在未经损毁的槽罐外浇水降温,而她清楚地记得,徐朝的火炮击中了一个槽罐,火焰像腾起的毒蛇一般直窜云霄。
浇水只能拖延时间,她必须得想想别的办法,否则这里的储量能够将整个市中心都夷为平地。
“等等,”杰克拉开了副驾的车门,跳了上去,“我和你一起去,我以前负责这片厂区的治安巡逻,你往那儿开,可以直接开进厂房。”
汽车将人群甩在了后面,他们离燃烧的厂房越来越近,那里确实有一个汽车通道,铝制的卷帘门半拉着。
这家化工厂选址在市中心,所以做了三道安全装置,确保万无一失。但是工厂内所有的人员都被罗德里安撤离了,如果不是意外滞留在市区,他根本不在意这里会不会爆炸。第一道装置被徐朝的火炮意外炸毁了,第二道被罗德里安关闭了,第三道需要人为启动,而这里根本没有人。
杰克俯身到驾驶位握住了方向盘,说:“踩下油门冲进去,通道尽头是控制室。”
可是半个厂房都淹没在火海中,控制室也在燃烧的半个厂房中。
火焰中似乎浮现了南夏那张苍白美丽的脸庞,随即转瞬即逝,只剩下那双全黑的眼珠。她想留住塔纳托斯。
阿曼达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即将踩下油门的时候,驾驶仓边的门忽然被打开了,杰克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将她踹了下去,跳到驾驶位上,加速冲进了厂房。
她猝不及防摔在地上,惯性让她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腿上一阵刺痛,似乎是骨头断了。她根本没来及的顾及自己,刚停下来就翻身跃起,看到那辆黑色的越野已经撞破了脆弱的铝门,只在门口留下了飞扬的尘土。她怒吼着攥紧了拳头狠狠砸向地面,指关节的鲜血染红了水泥地。她知道这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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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打着一盏光线微弱的手电走在漫无尽头的地下通道中,步履小心翼翼,生怕发出太大的声音。
上面发生了大型踩踏事件,他和徐朝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人群安抚下来,但是进入通道之后,他们走散了。
他是塔纳托斯的居民,却从来不知道市政大楼下面有一个如此庞大复杂的地下通道系统。他和徐朝组织起一群人,让大家有序地进入地下通道。却在刚才,有一个Beta告诉他,他看到通道口有一只手,再眨眨眼睛手就消失了。虽然他的本意是想告诉他下面有鬼,但是乔治听出了另外的信息。
他在市政大楼里没有发现罗德里安和明越的踪迹,猜想他们应该已经进入地下通道了。
于是趁着徐朝不注意,他悄悄混进人群中进入了地下通道,却又因为不认识路离开了大部队,一个人转了半个小时也没找到出口。
他想在其他人发现罗德里安之前想办法放走他,如果他需要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的话。
忽然,他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对方走得很慢。他攥紧了为了省电而设置为最小档的手电筒,将灯光切换到最强,看到通道尽头站着一个朦胧的人影。
“老大,是你吗?”他按捺住心中的恐惧,另一只手偷偷握住了藏在衣兜里的手枪,开口问道。
他举起手电往前走了几步,让通道尽头的那个黑影进入了光线范围,才模模糊糊地看清了他的长相。
黑头发,身材高大,面部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长相。
但是他怀里抱着一个浑身被血浸透了的人,半长不短的黑发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头上,眼睛半阖着。
乔治认出了他怀里的人是明越,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明越看起来好像已经死了,脑袋无力地垂了下来,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
“过来。”站着的人开口道,声音无比沙哑。
乔治把手从衣兜里抽了出来,鼓起勇气走了过去,说:“老大,上面很乱,几大尚存的安全区的军队都在路上了,你快走吧。”
罗德里安微微歪头看着他,觉得他有点儿天真。
他们从喀布拉撤军,早就将喀布拉的病毒带回了自己的安全区,覆灭只是早晚的事情。而今年三月份之后批次的疫苗早就掺入了有问题的基因片段,亚欧大陆上所有安全区的疫苗技术都来自阿波罗。如果不是海尔斯急于证明自己,让塔纳托斯实施超级战士计划暴露了疫苗问题,或许他们发现的时候还可以再晚一点。
但是现在——
“再过来。”他低声说。
乔治一头雾水,隐藏起心中的恐惧走到了他面前,明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直接暴露在他的手电筒光下,无比清晰。
“博士……他死了吗?”
罗德里安将明越放到了他的怀里,说:“他还有活着,带他上去找医生吧。”
乔治抱着明越,发现他比想象中轻了很多,太瘦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起头紧张地看向罗德里安,问:“那你呢?和他一起上去吗?”
罗德里安低头留恋地亲吻了一下明越的额头,说:“走吧,他快死了,我救不了他,离开我才能活下来。”
伊撒尔是来自平原的阿拉伯少年,在他的记忆里留下的痕迹却少之甚少。他的记忆是从实验室和墓地开始的。他只能毁灭,不能拯救,就算对方是爱人也一样。夜空中皎洁的明月,也被恶魔拖入沼泽,奄奄一息。
明越教会他的最后一样东西是死亡。
罗德里安第一次感受到生命流逝,像指间流沙,越用力越抓不住。
乔治强忍住泪水,问:“你要去哪里?”
罗德里安没有回答他,将一台通讯器塞到了他的手中,转身离开了,消失在黑暗中。
他曾经无数次告诉明越,哄骗他,威胁他,告白他,他们会永不分离。这一次却主动放弃了,他想让明越活下来。
他的小恋人,其实才二十五岁,人生刚刚开始。
乔治带着明越回到地面的时候,化工厂的火已经扑灭了,市政广场周围被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夕阳将整座安全区都染成了红色。
通讯器里留有完整的地下通道地图,他依靠地图从另一个出口走了出来,让别人帮忙在幸存者中找医生,将明越送到了医院里。医院的人早就跑光了,但是所有设备完好,陷入深度昏迷的明越被送进了抢救室。
一个幸存者躲在塔楼顶部,发现不知何时外面安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爬到窗边往下望,发现下面空荡荡的,街道上只留下烧成空架子的汽车和逃不走的尸体,人群、丧尸都不见了。
化工厂门口,乱七八糟地躺了一地的人。亚瑟满头大汗,累得连胳膊也抬不起来,擦掉模糊眼睛的汗水才看清了来人是谁。阿曼达拄着一根棍子,几乎是单脚跳着过来的,浑身都是擦伤,狼狈不堪。
“杰克呢?”亚瑟问道。
阿曼达想了想,说:“他去和他的妻女团聚了。”
明越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乔治趴在门口的玻璃观察口看他,发现他胸口的伤已经消失了。
年长的医生告诉他:“他可能被感染了,真的很奇怪,送来的时候已经停止心跳了,但是新鲜的血浆一输进去,伤口就开始愈合,我们才有机会进行心肺复苏。”
“他会变成丧尸吗?”
医生想了想,说:“他和感染丧尸病毒的症状不太一样,我也不知道。”
从那天以后,塔纳托斯的丧尸如退潮的海水般消失了,一开始劫后余生的人们不敢相信,躲在室内不敢出来。几天后姗姗来迟的军队接管了安全区,乔治将地图交给了他们,秩序逐渐恢复,人们才走到街道上,难以置信地看着彼此,心有余悸地怀疑丧尸还在藏在哪个角落里。
一周后,明越第一次在病房中醒来,外面阳光正好,洒在了他的被子上。那颗子弹被做成了吊坠,藏在他宽大的病号服里。
目光所及之处好像废墟,一切都等待重建
他看到一架有特殊标志的直升飞机停在了医院门口的空地上,于是躺了回去,闭上眼睛假寐。过了一会儿,门果然被敲响了,没等他同意,徐朝就打开门走了进来,说:“博士,蓬莱研究院的人想见你。”
明越冷淡地看着他,说:“你只是来通知我的。”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走到徐朝身后,微笑着说:“明越,你还记得我吗?我和你的老师退斯特教授是同一个博士导师,他时常和我提到你,我们同窗的时候关系很好,直到丧尸潮爆发才断了联系。”
明越坐了起来,盯着他的脸回想了很久,想起第一次去退斯特的实验室时,见到过一个亚裔教授。他只出现过一次,一周之后就回国了,再无音讯。
“你是……”他迟疑地回想着,“陈教授?”
陈景初笑着点点头,坐到了他身边的凳子上。他和退斯特师出同门,也很有天赋,但是退斯特太过耀眼,将他的光芒淹没,后来他母亲高龄罹患阿尔兹海默症,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回国了,没想到在国内事业发展得更顺利,丧尸潮之后更是得到重用,一路坐上了研究院院长的职位。
“你留下的硬盘,我已经拿到了,”他说,“斯文托维特不具备研究条件,数据被送回了蓬莱,我们已经全部梳理过一遍,发现了你老师留下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