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许可之后,明越松了口气,把车门拉开一条缝钻了出去。就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在距离汽车两米远的地方找了块孤零零的大石头坐了下来,石块挡住了罗德里安的视线,看不到他在做什么,但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生命存在的迹象。
他是一个生命力非常旺盛的小beta,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困境都在努力让自己适应下来。罗德里安隔着车窗触摸着空气中没有触感的石块画面,突然有一种失落,这只小猫那么想好好活下来,却想和自己一起去死。明越还好好活着,他却有一种惶恐,他生命力在自己的手上流失,如果不做一点什么,也许有一天他会离开自己。
明越抱着腿坐在石块后面,拿着一小块石头漫无目的地在地上划拉。他现在心如乱麻,必须得好好理一理所有的事情。
他在地上写了一个数字六,那是南夏离开的时间,艾伯特知道她在凌晨离开安全区后,马上以他的名义申请冻结了她的居住权,导致她不得不离开阿波罗,也是这个月,喀布拉爆发丧尸潮,在一周之内全部沦陷。
这件事他一直以来都知道,但是现在有了一点新信息。他在六后面画了个病毒的符号,三年前罗德里安就在喀布拉散布了变异病毒,病毒来源是他的同伴。
他闭上眼睛回想南夏离开后的几个月,八月的时候就有南方的鸽子回来了,带来了新的病毒样本。喀布拉的丧尸病毒潜伏期最高可以达到三年,那么……
6后面画了一个小小的女性符号,南夏在6月就已经感染了。
她很厉害,枪法很好,可是毕竟只是一个普通beta女孩,他早该知道奇迹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6的下面写上了数字11,时间到了11月,罗德里安的同伴将南夏的视频发给了维克多,出于嫉妒,维克多利用考文垂的内网把视频发给了他,直接导致他前往塔纳托斯。这是个意外。
但是,明越在11后面画了一个问号,罗德里安说塔纳托斯失踪的研究员们被关在德特里克堡地下,说明他很熟悉那里,他们究竟曾经被关在哪里呢?分离病毒需要很多实验设备,是如何被运进去的呢?罗德里安成为恩佐亲信的时间不长,他是如何在阿曼达的眼皮底下将实验设备和十几个研究员运到里面。要知道,后来那片地方被阿曼达用来藏军火,她的人一定经常出入那里。还有,阿曼达说监控是她安装的,罗德里安为什么能够拿到监控视频?他们为什么会进入德特里克堡?
没有思绪,德特里克堡地下很大,被开发的不到其中10%,什么都有可能。
明越摇摇头,暂时把这个疑问搁置到后面。
问号后面画了一个栅栏,代表禁闭室,南夏和小威尔逊进入了禁闭室,血检结果显示地上和墙壁上的血是小威尔逊和他的同伴的,而南夏的血迹只在镣铐上有。
他颤抖着手在栅栏后面画了一个病毒符号,只有两种可能,藏在那里的怪物袭击了他们,以及——南夏就是那个怪物。
罗德里安和他的同伴在德特里克堡下面做人体实验,把十几个研究院全部都变成了丧尸,很有可能是他们的实验品跑了出来。但是如果是这样,阿曼达的监控一定能拍到,她为什么不说呢?
剩下的答案只有一个。
明越痛苦地抱起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
病毒一直潜伏在她体内,在德特里克堡,她病发了,她的同伴不得不将她锁起来,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她挣脱了束缚,袭击了自己的同伴并且杀了他们。
不对,还是不对。
阿曼达的队员都是万一挑一的精英,怎么会全部死在一只丧尸手里。
明越的太阳穴痛得要命,两个月内两次高烧严重削弱了他的身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德特里克堡出来之后,身体越来越差了。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想,或许是因为他经常和一只丧尸做爱吧,现在他的精液还留在他的体内。会有什么影响呢,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想找通讯机看时间,发现忘在了车里,口袋里只有一只微型机械收音机,这是他在艾伯特身边穷极无聊的时候弄来玩的,放在这件外套的口袋里忘了拿出来。这都过去多久了,他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洗过这件外套了。
算了,如果时间到了罗德里安一定会出来找自己。他不想再去想这些事情了,也许到了喀布拉,徐朝会把地下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
他拧开微型机械收音机的发条,里面传来熟悉的沙沙声,末日全球极端气候频发,所有的无线电设备都成了摆设,他收不到任何信息的。他无聊地转动着收音机小小的齿轮,在一个又一个频率之间转换,不出意外的听到的只有沙沙声。
小小的显示屏上数字转到了105.7MHz,依旧只有沙沙声传出,但是这样的声音让明越感受到了一丝人类文明尚存的气息,他很喜欢,随手将收音机装进了口袋里,抹掉地上的划痕,靠在石头上舒展身体,闭上了眼睛。
过一天活一天,明越这个人已经从文明世界里消失了,去喀布拉之后不知道罗德里安会带他去哪里,他逃不掉的。
“嘶——有人吗——嗞——嘶——我是塔纳托斯的无线电爱好者K1——嘶——联嗞——政府在制造超级——嘶战士——我的哥哥上周被抓——嘶——救救——嘶——”
收音机的沙沙声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模糊的音频。
明越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看了一眼背后的汽车,罗德里安没有出来。他拿出收音机将音量调小,放在自己的耳边。
音频仿佛只是他的一场幻觉,耳边只有熟悉的沙沙声。
罗德里安打开车门:“宝贝,进来吧,时间到了。”
明越留恋地调着频道,想到再找到点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只好站起来回到车厢里。
接下来的一整个夜晚,他蜷缩在罗德里安的怀抱里,不断做着各种短暂的噩梦,直到天亮时醒来,忘记了睡梦中的一切。
上午十点,汽车驶出了石林,来到一片高耸的悬崖边,罗德里安牵着他的手走到峭壁边缘,眺望远方。
站在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喀布拉,很远很远,只有一个小黑点,是喀布拉最高的宗教建筑。
一朵烟花在远处炸开。
罗德里安说:“那是发射失败的导弹,军方已经入驻很久了,但是局势很乱,大轰炸没有消灭丧尸反而将围墙炸开了一个巨大缺口,现在丧尸在源源不断外流,据说还有驻扎的军队中爆发大规模丧尸病毒,不过这里的一切都是军方最高机密,就连我也没办法知道太多。他们现在严重缺乏军火,如果下周还没有解决办法,恐怕就麻烦了。”
沙漠中刺眼的阳光让明越不得不眯起眼睛,看着远处尚未消散的硝烟问:“现在已经快到四月底了,为什么今年的丧尸潮还没有出现,按照病毒的活动规律,喀布拉外溢的丧尸绝不会只有这么一点。”
“有一只尸王,”罗德里安转过身对着明越说,“霍普金斯进去过,但是他也没有见到过这只尸王,它非常狡猾,非常强大,杀死了我们最接近成功状态的实验品,它不愿意离开喀布拉,安全区内的丧尸不会离开它很远。”
明越盯着他的绿眼睛:“它是自然状态下变异的吗?”
罗德里安将他搂到了自己的怀抱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现在各个入口都有军方把守,我知道有一个隐秘的缺口,进去之后不要离开我身边。”
喀布拉很快就会崩塌,他不会给军方留挽救的时间,那只尸王被消灭后,庞大的丧尸群会顷刻间溢出围墙,人类最精锐的有生力量会被消灭,再没有希望恢复如初。
第86章 重逢
最后一辆车驶入安全区后,厚重的大门缓缓落下,最后沉闷的一声巨响,象征着与外界的隔绝。
阿曼达扛着AK47坐在车顶上,胸口挂着的项链一直在闪烁着红光,她把它塞进了衣领里,抬头眺望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一台小巧的无人机被放了出来,飞到五十米高空的时候停了下来,再高就脱离控制范围了。
阿曼达把耳机往耳朵里塞紧了,压低了声音说:“加速,前往市中心。”
无人机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徐朝盯着监控屏幕观察了很久,眉毛逐渐纠结,迟疑着说:“丧尸在……逃离我们?它们在往安全区政府大楼聚集。”
“我知道,它们只会往另一个方向的缺口外迁,”阿曼达修长的手指放在胸口项链的位置,指甲上漂亮的甲油因为长期缺乏打理已经脱落了大半,她有些得意地说,“我知道她在那儿,她想让它们远离我,但是现在我们要找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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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越跟着罗德里安从安全梯进入了政府大楼,从通风口跳下来的时候,正好摔在一具干枯的尸体边,和干尸面对面的感觉一点也不好,他差点把早饭吐出来。
罗德里安把他拉了起来,道:“只是两米多一点而已,你的脚伤还没好吗?”
明越抓住他的手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发现自己的手掌心被划了一道小伤,怕罗德里安发现,攥起了拳头,道:“脚腕没什么力气,可能是因为骨头没长好。”
当时为了让他精神接近崩溃状态,故意把他留在德特里克堡地下呆了三天,罗德里安有点懊恼自己的做法,他只是个普通人,骨头上的伤势多少都会有点后遗症。
“跟不上就告诉我,我会为你慢下来。”
明越点点头,跟着他走出了消防通道,心里却在生自己的气,他太没用了,现在和废物有什么差别呢?他该庆幸罗德里安没丢下自己,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进入喀布拉之后,他重新获得了配枪权,那把沙漠之鹰加满了子弹回到了他的手中,沉甸甸的,但是非常有安全感。他想起自己用这把枪独自打死了一只丧尸,瞬间恢复了一点自信。
他也不是离开了罗德里安就完全无法生生存。
市政大楼中心是超高挑空建筑,四周设置了一层层的螺旋状楼梯,大厅顶部悬挂着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已经布满了灰尘,明越怀疑它就算重新通电也不会有什么亮光,因为上面覆盖的那层灰就像羊毛毯一样密不透风。
地上也是一层灰,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让明越走得很没安全感,路过一扇窗户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观察了一会儿,说:“罗德,我发现这些丧尸好像在往我们的方向移动。”
罗德里安握住他的手,看了一眼窗外,道:“跟紧我,尸王在这座大楼里,我不一定能够控制这些丧尸。”
明越闭上眼睛倾听四周的声音,静悄悄的,于是问:“它一定会来找我们的,我是这里唯一一个活人,我感受过阿布的威压,在它面前我甚至连动一下都很困难,它们是通过什么控制丧失的呢?声波?脑电波?”
“自然而然就能感知到了,就像这片地区的空气都是我的本体,我能感受到每一寸的变化。”
明越睁开眼睛,说:“我昨天好像收到了一则广播,这是不可能的对吧,但是我确实收到了,我有一种预感,丧尸潮要结束了。”
罗德里安笑了一下,低头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道:“宝贝,我知道你这段时间精神紧张。”说着,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明越回头看着窗外,直到被拉出了窗户的视线范围,他觉得很不对劲,地上只有的灰尘很厚,只有他们的脚印,说明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来过了,就连丧尸也没有。
他感觉到手心痒痒的,伸出另一只被划伤的手看了一下,发现手心的伤口已经不见了,惶恐顿时升上了心头。
“阿布刚回来的时候也和他一样……”
说不定是他记错了,划伤的是另一只手,他最近精神真的太紧张了。
路过一个电箱的时候,一只腐烂的手突然从下方破损的洞口伸了出来,抓住了明越的小腿,他下意识地掏出枪朝着腕骨扣下扳机,顿时血肉横飞,那只手掉在了地上。
罗德里安掀开电箱的门,将藏在里面的丧尸揪了出来,那是一张苍老的,枯槁的面庞,张着一口下颚空荡荡的嘴发出嘶嘶的怒吼。他厌恶地用皮靴踩住它的脑袋,对准太阳穴开了一枪,它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炸裂了,散落了一地红白色的粘稠液体。
“把裤腿卷起来,让我看看有没有被划伤。”
明越不安地往后退了一步,刻意不去看地上的东西,他刚刚看了另一只手,另一只手也没有伤口。小腿上有刺痛感,他怀疑自己真的被丧尸划伤了,但是他不想让罗德里安知道。
他注射过疫苗,不一定会感染,而且他印象中自己好像并受过外伤。
罗德里安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抓住他的手腕,蹲下来掀开他的裤管,露出的那截小腿洁白光滑,没有一丝伤口,这才放下心,站了起来,道:“你今天怎么了?”
明越转过头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突然看到走廊尽头一个身影闪过,心中一惊,低头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长长的走廊上有两排脚印,一排来,一排往。
明越指了指走廊上的脚印,说:“罗德,刚刚有人站在这儿,脚印是新鲜的。”
罗德里安走到走廊上,用手指捻了一点脚印上的灰,脸色阴沉地说:“是新鲜的,我没有发现它,这是一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