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擦了擦落下的眼泪,抽泣几声,散去眼中的水光后神色再一次流露出坚定。
他要把舅舅没有做完的事做完!
当夜。
清冷的月安静的悬挂高空,月华透过玻璃窗入户洒落一室清冷,月辉之下,半张脸埋在软被中的青年白皙肌肤几乎透明,柔和青涩的五官似乎也沾染上月亮的清冷。
唯独细长柔和的眉本能的攥紧,他面色紧张无措,紧张的在睡梦中乱了呼吸。
·
“殷殷……”模糊的光晕中,有一个人推着他往前走。
黑暗如潮水一般将他拍进万丈深渊之中,有人从光的尽头伸出手,将他拉出正轨。
无数鬼影在四周贪婪、凶恶的伸出双手,狰狞的犹如怪物一般,他只能跟着拉着他的人往前跑着,跑着。
徒劳的往前跑,跑过无数道人影。
认识的,不认识的,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在周围,朝他招手。
无数对献姨的闲言碎语如潮水般灌入耳中。
“都是公孙献的错,是她炸了妖狱,放出了凶兽。”
“呸!凶兽到底是凶兽,就算一时善心又怎样,这下原形毕露了吧。”
“她是妖族的罪人,和应龙狼狈为奸谋害妖族,都不是好人……”
……
在无数恶意的嘲弄声中,复杂的阴影化作肥遗的模样,贪婪又暴虐的盯着他,吞吐着蛇信,冰冷的莎莎声越来越响。
窒息的纠缠如海水一般向她压来。
就在这时,玻璃窗被风吹动「哗啦」声,伴随着似鹤似鸦的鸣叫。
他惊慌的从梦中惊醒,一道惊雷划过天空,冰冷的雨水从未关上的玻璃窗外拍打进来,冷冷的拍打在他的面上。
东媖惊恐的喘息,乌云遮蔽夜色,雨落而下,唯独窗前一道刺目亮眼的白影鲜明至极。
在白影嘴边疯狂挣扎的怪物把他吓了一跳,眼尾都染上绯红,可怜巴巴的蜷缩在床头。
白鸟偏头看了他一眼,脖子一甩口中的怪物就落在了地上。
那怪物有着鱼的身体,蛇的脑袋,还有六只脚,犹如马耳的眼睛死不瞑目般狰狞的注视着他。
这是一只吃了可以不做噩梦,防御凶灾的冉遗鱼。
白鸟偏头拍了拍翅膀,眼见着冉遗鱼快要把自己折腾跑了,张开翅膀就是一耳刮子扇过去,其动作之迅速凶猛吓得人瑟瑟发抖。
东媖咽了咽喉咙,不自觉的咬着被子不敢说话,被白鸟看了一眼。
这只白鸟犹如恶霸一般叼着他的后衣领提溜他下床,东媖瑟瑟发抖的在它的指挥下把冉遗鱼送上了菜板。
他拿着菜刀看了眼白鸟,委屈的扁了扁嘴,手中比划了一下,闭着眼胡乱剁了几刀。
砰砰几声响,东媖再睁开眼,以诡异姿态躲过菜刀的冉遗鱼眼中流露出轻蔑。
似乎在嘲讽他的无能。
东媖:QAQ;
“唳!”白鸟优雅的踱步到菜板上,居高临下的俯视这条大胆的鱼,长长的羽尾从大理石台散落,像是华丽的拖尾在空中摆动。
白鸟一爪摁住冉遗鱼,一爪支持着身体,从腹下舒展出第三只脚,抓着菜刀的柄,冷厉的兽瞳中流露出无情的光。
用兽身展现出了作为厨子的专业,剁鱼、切片、备料,对灶台完全不了解也没关系,吐一团火锅一架,三只爪子齐上阵乒乒乓乓就开始炖鱼。
而美丽废物东媖只能乖乖的蜷缩在厨房外的高脚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被侧脸压着,冷魅神颜偏向厨房,在温暖的黄光下显得格外乖巧青涩。
白鸟一边炖鱼,一边哄娃。
洗洗爪子拖着他床上的兔子玩偶往他怀里一塞,大翅膀囫囵往东媖头发一薅,转头洗洗爪子又开始处理挖出来的鱼眼。
冉遗鱼的眼珠子有奇效,明目、静心,焯水撒点香菜、葱花、碎花生,调点酱汁一拌。
等鱼汤炖好,东媖已经抱着兔子玩偶陷入了浅眠,眉头还是皱着,不安到用大大的翅膀张开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
白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动了动翅膀,想到这小龙脆弱到自己一巴掌就能扇断脖子又收了回去,低头看了看锋利的爪子,这一爪子下去就可以开席了。
它只好用喙温柔的啄了啄小金龙的头发,东媖敏锐又惊慌的抬起头,险些从高脚凳上掉下去。
白鸟将鱼汤往他面前推了推,热腾腾的香味一出来,东媖的眼泪也就掉下来了。
“谢谢你,大太阳。”东媖掉着眼泪埋进大白鸟的腹部,软软的羽毛简直就是治愈良药。
白鸟薅薅他的头,再次推了推小龙,示意他赶紧喝。
东媖乖乖喝下去了,一口下去,原本萦绕在梦中的恐惧一下子就少了很多,浅浅的浮在心头。凉拌的鱼眼吞下,像软糖一眼的口感,瞬间连最后一点恐惧都被抚平了。
“你是不是不爱说话啊,大太阳?”东媖喝完汤,总算不再可怜巴巴的,抱着白鸟特别稀罕。
他自言自语着,手指一直在白羽中穿梭:“你身上有献姨的气息,好温暖。”
他躺在床上,像是幼鸟一般依恋的将自己埋在白鸟的腹部,好像能闻到献姨的味道,就像是太阳一样。
白鸟至始至终没有吭一声,只是温柔的低头在他发上轻啄。
任由东媖被睡意席卷,闭上眼睛时留下眷恋一句:“大太阳别走好不好?”
第4章 醋溜肥遗段一
“大太阳!”
当阳光透过窗子洒进屋内,细小的粉尘在金线中跃动,东媖少见的眉宇舒展迷糊的翻了个身,手在软被上抚摸,没有摸到熟悉的软羽。
他猛然睁开湛蓝的眸子,难以置信的在床上抚摸过,白鸟躺过的痕迹早已消失。
焦急的光着脚下床,拉开各个地方的门,最后东媖狼狈的坐在一楼的落地窗前,看着敞开的落地窗眼神难掩落寞。
他没有在房子里找到任何大白鸟来过的痕迹,就连昨天的碗筷都收拾的干干净净,这只大白鸟走之前连垃圾都打包带走了。
一觉醒来没有看到它,东媖难免失落,门口响起敲门声。
他眼睛微亮,不抱希望的开门,目光在外面搜寻,没有见到大白鸟,反而是一个身着西装的帅哥。
帅哥看着二十大几,西装革履,带着金丝眼镜,手中拿着一个文件袋,看着十分斯文败类。
“不好意思,不办保险。”东媖没有见过他,不想迎他进来。
却不想这人直接伸手把住门,冷静的推了推眼镜说:“小先生早,我是妖管局职员,就肥遗袭击一事来与您对接。”
“我姓谢,谢青志,本体是法兽獬豸。原先妖庭审判长,现任都广市妖怪局副局长。”
东媖与他握手,去厨房倒了杯水递给他,白净冷淡的外表下透露出几分探究:“妖庭审判长在这个时候下派分局?”
人有法庭,妖有妖庭,做到审判长的位置,谢先生已经无可升迁。到分局做副局,无论是听起来还是实际上都是降职,按理这个时候是不该打压得用的瑞兽才是。
“因为妖狱被炸的事,总要有人付出代价。”谢青志并未因此而感受到不好意思,而是很平和的开口。
倒让东媖先感受到了愧疚之意,毕竟是他的亲人炸毁了妖狱:“不好意思……”
“没有必要感到抱歉,毕竟公孙献炸毁妖狱之前,是我判她牢狱之刑把她关进去的,这件事也算我的间接责任。”
谢青志的话刚出口,东媖就站了起来,他攥着水杯,下颚紧绷,一双漂亮的蓝眸瞬时冷凝。
“谢先生!”
谢青志并没有在意他的愤怒,自顾自的将文件袋里的东西摆出来:“这些是肥遗现世后从别处调遣来的行踪记录,还有一份外聘合同。”
“您既然不肯到妖管局就职,我与其他高层商量后拟定了一份外聘合同,您将作为外聘人员共享妖管局的消息、权限,相对的,捕获、斩杀妖狱众妖的任务也将成为你的任务,直至完全清扫。”
一份合同被谢青志推到他的面前,东媖并没有动,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龙这种生物可真记仇。谢青志冷静的推了推眼镜,无奈摊手:“您应该知道,我是法兽,纵使我真的冤枉了公孙献将她关入妖狱,也是真的有实质性证据呈上来。事实上,与您对接不是我的任务,我想与您单独达成一份合作。”
“若您能帮我,我可以将当初审判公孙献的录像交给您,包括她定罪的证据。您在查这件事不是吗?”
“这可是犯法的。”东媖这么说着,盯着他若有所思,眼神微微心动。
“我付得出代价。”谢青志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东媖坐下拿出笔就在外聘合同上签了字,他笔一放抬头凶巴巴的放狠话:“希望你信守承诺。”
“当然。”谢青志收回一份合同看过签名后认真的收到文件袋中,一边说出了他的要求:“我希望您能帮忙捉一位妖神。”
东媖:“谁?”
“夜行游女。”谢青志说。
“那是天帝之女。”东媖皱眉,这可不是普通的妖神,而且她已然隐世,在人世早已没有了踪迹。
“我知道,天帝之女女岐,是为夜行游女,又称姑获鸟。她极重子嗣,鬼车起源于她,你杀了鬼车,她迟早会来找你。”谢青志就是为此而来,可见胸有成竹。
见东媖没有回答,他半威胁半提醒道:“我的报酬已经准备齐了,什么时候捉住她什么时候得到你想要的。”
东媖答应了,但心里并不抱期望。
夜行游女已经隐世太多年,还活不活着都不知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肥遗。
肥遗是旱兽,见则天下大旱,不能让它在外面流窜太久。
但纵使再急切,东媖骑着小黄车把都广市都逛了一遍连块鳞片都没见到,炎热的夏季比以往来的更快,只是半个月大家都穿起了短裤短袖躲进空调房里。
东媖一身冷白皮,周身至始至终都是凉爽的,他扶着车往家走。
远远看到一辆巨大的快递货车停在门口。
“有我的快递?”他加快脚步过去,打开了院门。
快递小哥两个人从车厢里面把东西搬出来,一边搬一边给她递了张纸:“是同城大件,您点点数签收。”
东媖低头看快递单,上面东西写了整整三页,都是妖管局的地址。
他低着头,帽子在面上投射下阴影。
没有发现一只白鸟从头顶飞过,一个东西「噗通」一声砸在箱子上。
快递小哥挪箱子发现有卷似塑料又似皮的东西从箱子上掉下来,还奇怪了一下:“怎么还有东西没打包好?”
但他没有多想,这一车东西都是这家的,一起给搬了进去。
东媖签过字,干净的客厅被这些东西堆的乱七八糟,他刚回来没精神打开来一一查看,只好打开地下室的门把东西一个一个拖下去。
拖到那卷奇怪的似塑料似皮的东西,透明色的,他奇怪的低头翻了翻,发现居然是个蜕!上面有股奇怪的气味,不难闻,真要说大概是土腥味混杂了流水的感觉。
“不会是舅舅的龙蜕吧?”东媖真切的想了一下,他才破壳二十年,还不会脱皮,不知道龙蜕是什么味道。
但既然是舅舅的东西,就很有可能了!
那这可就相当于舅舅的遗骸了!东媖想到这,眷恋的抱着蜕卷不松手,特意找了个特别漂亮的礼盒,把里面的老灵参拆出来放进去,恭恭敬敬的供到了舅舅的卧室里。
非常虔诚认真的上了三炷香。
不知道是不是抱过蜕卷的原因,东媖当天晚上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万里山河、有飞禽走兽,他变成小金龙在水中遨游,无数怪模怪样的妖怪从他身边游过……
最后他被外边的吵闹声吵起了。
东媖揉着眼睛从窗户探出头看向外边的小道,看到人群中高高大大扛着巨蛇的男人,眼神一定。
他还穿着睡觉时的短袖短裤,拖着拖鞋,金发无辜披散着,挤进了人群握住了男人结实的手臂。
东媖一边抱歉,一边拉着男人往外走。
身边还有人嘀咕:“这怪蛇从哪里来的?可吓人了。”
“不会是什么外国种吧?别是喂了什么药变异了。”
“诶,小伙子你这蛇卖不卖?八千行不行?”
第5章 醋溜肥遗段二
八千?男人脚步一顿,转头露出的侧脸令所有人倒吸了口气。
妈诶,这小伙子也太俊了!
男人还没说什么,东媖摆摆手:“不卖不卖。”就把人拉进了屋子。
他转头咕咕叨叨的说:“大太阳你怎么变成人了?不要随随便便把妖怪露出来,妖管局会来抓你的……”
再一抬头,东媖就愣住了。
足有一米九的男人微低下头,狗啃似的头发依旧遮掩不了男人隽秀的面容,深邃的五官早已超脱了俗世,精致眉眼灼灼惑人。
他穿着老旧破损的汗衫短裤,狰狞的纹身从胳膊一直蜿蜒到脖颈,躲藏进稀碎的发尾。金色的日辉洒落侧脸,一张冷魅神颜比这灼灼日光还要耀眼。
男人面色沉静,将肩头的巨蛇取下来的时候,莫名很像进城的老人把肩上的麻袋取下,但他举手投足恣意的不行。
“礼物。”男人指着地上的蛇身两尾的大妖说。
东媖呼吸都要停滞了,灼热的气息还在蔓延,但外面的温度肉眼可见的降低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