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觉得自己是巫妖就忘记了人类的情感,事实上他的情感丰富细腻到即便他转化成为巫妖,也不能忘记他身为人类时的那些丰盛的付出以及得到过的磅礴无际的爱,也因此他仍然会因为失去而伤心,他同样知道如何更好的爱护一个人,他轻而易举地俘获了自己的心。
等自己不在了,他也会创造和保留着自己所在的小世界,然后再也不再踏入吗?
他还会遇到下一个爱他,像自己一样爱他的人吗?
一想到此处,萧偃心底的惆怅就不断涌上来,然而爱意却又因此越发汹涌难抑,他低低和巫妖说话:“我希望你忘了我,这样你就不会太难过。我又不希望你忘了我,我希望我是你心里最特别的那一个。”
巫妖笑了,胸膛微微震动着:“怎么会忘了你,你是我的爱侣啊,第一个爱人。我连凡人时候学过的第一个奥法阵都记得清清楚楚,老师怎么画的怎么讲解的,今日仍然能够复述。”
萧偃被他这类比给逗笑了,从某一方面来说,巫妖确实比较迟钝。
两人相拥着在破晓之星的花丛中睡着,花香淡淡萦绕在鼻尖,萧偃朦胧睡去之时心想:巫妖今晚终于克制多了。
栖云庄很快先开放给了钦天监的人和户部的郎中们。朝廷颇有些震动,悄悄打听着这两个衙门去观星台做什么。
礼部是最郁闷的,钦天监大部分时候都是占卜天气、吉凶,因此虽说地位似乎超然,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辖制于礼部,但自从有了一位一品太师的监正,钦天监隐隐与礼部分庭抗礼。
三公之首,又有帝师的名头,才来就把印历拿了回去,礼部尚书憋屈得很。要知道三公中,太师太傅,从古约定俗成是礼乐文官之威望重臣任职,太保才是理阴阳的职务,然而皇上却把太师给了钦天监的监正!
他在礼部也任职多年,还想着来日入阁拜相之后,混不到太师,至少能混个太傅,如今呢?却被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帝师”挡住了路。他想着不是说地位超然吗?那我就捧起你到风口浪尖去。中秋宴上他故意将宴席设在了蔺元帅的席位,但没想到蔺元帅竟然对他也是分外礼敬。这么一来,他也敛了那点争风的心,毕竟能让那“病虎”都老老实实拜服的人,大概总不是什么善茬。
但原本想着虽说皇上亲自督促要求建观星台,这无论如何都要从礼部这边走程序了吧?观星这样的动了天地风水的塔,总是要设祭坛,拜请祖宗天地,才能选址确定,工部那边尚书也要走程序,没想到这么无声无息间,观星台就这么建了起来。
打听着人去看了,确实是一座白塔,高耸入云,润白秀挺,净光无垢,却无人知道是如何修建起来的,没有招民夫,没有动用国库一分钱,也无人知道这塔里头是如何样式。
但它就是这么悄无声息地修建起来了,而且看起来皇上要借着那里大干一番,虽说打听起来,似乎也不过是开个童子算学堂,钦天监郎中集中观星,户部郎中们前去育种这样的小事。
但朝廷大臣谁不知道,这是能够流芳百世的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deadline 才是第一生产力!!!
第95章 水微澜
历朝历代, 不少开国帝王,身边都会有一个精通天文地理、兵法算数,多智近乎妖的“军师”, 然后这些功臣, 往往在辅佐皇上大业得成后, 最后不是低调退隐,就是黯然收梢。
朝廷大臣们之前以为帝师也是这么一个角色, 但既然如今帝宠正盛,加上很明显皇上近臣们对之都十分谨慎,绝口不谈帝师之事, 讳莫如深, 大臣们大多也都是审慎交往, 但看着那户部的官吏一口气挑了三十人, 据说直接在塔里住下,分成三班轮流记录种子情况,问他们如何, 却全都摇头,只说圣上有旨,育种一事事关民生, 不得透露其中情形。
大臣们只以为是故作玄虚,毕竟户部、钦天监每天那么多人进出, 难道还真的真正能守密?这些可都是官吏,并不是奴仆,人口口杂, 怎么可能真正守密。
然而等细细打听一回, 竟然真的没有人能够透露出塔里头的具体情形和自己的工作流程。
这就更让人诧异和揣测了,所以这些人是真的守口如瓶, 还是说不出?
朝廷众臣纷纷扰扰,却也急坏了一些人。
这日慎王却叫了慎王世子去了书房,密密交代了一番,世子萧玉衡今年十五岁,如今正是议亲的时候,慎王妃听说王爷叫了世子去,心里捏着一把汗,等到萧玉衡出来,连忙招了他来细细问王爷让他要做什么。
萧玉衡道:“也没说什么,只说他亲自求了皇上,让我也去户部学着点育种的事,将来也给我博个出身,让我好好听皇上的话,向帝师学一些东西。”
这倒是正经话,慎王妃微微放下心来,难得自家王爷总算知道点道理,也知道给儿子找个明路了,她点头笑道:“说得很对,那你听你父王的话,好生侍奉帝师,待皇上恭敬些,只以学到东西为上。”
萧玉衡迟疑了一会儿道:“父王说,皇上如今做什么事都不爱带着太子殿下,可知到底不是亲生的,没什么感情,我去好好多和皇上亲近亲近,皇上总归知道血脉哪里最近最亲。”
慎王妃苦笑一声,知道王爷到底是没放弃这颗心,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道:“好孩子,咱们只求做个普通宗室,有些能傍身的技能就好了,那条路哪里那么好走的?大长公主那是吃素的吗?还是好好地用心学习就行,别想太多。”
萧玉衡点了点头,又悄悄和慎王妃道:“父王让我好生记着那些种子,若是有机会每天带一些出来。”
慎王妃大惊失色:“切莫如此!”萧玉衡见到母妃如此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性情柔顺,听到父王交代那么艰巨的任务,他听着提心吊胆,任他再不懂事,也知道户部育种的事情如今是大事,正是风口浪尖之上,这良种自然是机密的,他低声道:“我以前听说,育种的时候,每日领几粒种子都是有数的,我也觉得没那么容易,再说带出来,也未必能种活,得多长时间啊。”
慎王妃低声反复嘱咐他:“你只和你父王说没有机会就行,身边人也别带,若是有人偷了栽赃与你,也切莫着急,只请皇上为你做主就行,莫要担忧。”
萧玉衡一听越发着急了:“我不去了行吗?就说……就说我生病了。”
慎王妃看儿子如此软弱,心里想着王爷还想要觊觎大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和儿子的分量,她只徐徐道:“无妨,你只认真做事就行,别的不必多做多说,皇上既然同意了你去,就绝不会藏私什么,那么多的官吏都能做的事,多一个皇亲能帮忙,他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不要多想就好,你就和你从前一般就行。”
萧玉衡答应了自下了去,慎王妃却招了心腹的婆子来细细交代了几句,过了不多时果然打听回来禀报道:“禀王妃,王爷这些日子被降爵了其实不太高兴,大多数时候只和幕僚清客们在家喝酒听戏解闷。只是前些日子承恩侯来拜访过一次,忽然就和王爷来往密了起来,似乎谈得甚为相投。据说咱们王爷请了几次酒,承恩侯那边也还了几次席。”
慎王妃若有所思:“我听说承恩侯嫡女出家为女道士了,太后十分喜爱她,时时召见她。太后和咱们老太太一贯不太和,承恩侯好好的怎么会来和王爷交好?”
婆子道:“可也是古怪,我听说那承恩侯之前一直很是宠爱那个女儿,但如今大概是做不了皇上的国丈爷了,又有些郁闷,似乎和咱们王爷吃酒时,很有些透出不满女儿的声口来。”
慎王妃心下想了下,却私下写了一封信,密密封了,招手让婆子来,低声道:“你亲自去送,不要再过第二个人,直接送到栖云庄门房上,只说是呈帝师的信。”
婆子乃是慎王妃陪嫁过来的婆子,自然是一等一可靠人,连忙收好出来找了个车子,一溜烟到了城外,将信果然送到了栖云山庄。
这栖云山庄的信和帖子,其实全都是由何常安筛选后呈皇上,这封慎王妃的信自然也送到了萧偃跟前。
萧偃拿了信有些纳罕,却是去了塔上,自从塔里开始接纳钦天监和户部的官员后,他便从另外一个门出入塔中,完全不会惊动任何人,直接到十二层以上,十三层却是巫妖的起居室。
巫妖正站在拱窗往外看着什么,萧偃走过去问他:“在看什么?”
巫妖转头看到他笑了:“我知道你过来了,正等着你,还想起来有件事和你商量,我这起居室在十三层,十三层其实在我们那个世界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十三意味着恐惧和不祥。如今你过来和我住,要不要换一层吉利些的为起居室,从前我不需要睡眠,其实卧室留着也是摆设。”
萧偃道:“怎么会,十三即为九州四海,有何不吉?就这样吧。”他心里却是有些恻然,转化为巫妖后的九曜,想来当初仍然是有些不甘愤恨和怨言的,故意选择不吉的十三层来作为自己起居的地方。
巫妖道:“虽然是安慰,但我喜欢这个寓意,九州四海,御极天下。”
萧偃道:“当然的。福字,十三笔。文昌塔,十三层为最吉。”他拉了巫妖的手摸自己的腰带:“你看,十三环金玉蹀躞,这是天子服,别人用就是僭越。”
“十天干十二地支,对应六十干支,用以纪年,周而复始,十三这个数字,便是超脱轮回,凌驾众生,超越时间。”
巫妖被他几句话说得心花怒放,萧偃却忽然后知后觉想起一事:“这么说来,你的记忆恢复了?”
巫妖:“……没有。”
萧偃凝视着他:“果真?昨天你也和我说,你记得你上的第一节 奥法课的第一个阵法,还能画出来,还有你做的那个星星谷……你真的没有瞒着我?”
巫妖有些无奈:“真的没有想起来,是和你……之后,我的法力有了很大的提升,之后召唤出法师塔,每看到一样东西就能想起之前的记忆来,包括哪些熟悉的小世界、法阵等等,毕竟这些是我亲手一笔一笔画出的魔法阵法。因此遇见你之前的大部分记忆确实我都记起来了,包括我本来的世界,但是奇怪的是与你相遇之后的一些记忆,却始终没有回忆起来。只有一些非常片段的碎片,凌乱的……像是被人打进来的一样……”
他忽然住了口,仿佛想起了什么,萧偃看着他:“想到了什么?”
巫妖摇了摇头:“我在想要么是之前的我,为了防止天道法则,刻意封印了我的记忆,要么是为了别的什么目的。我认为这世界上,比我聪明的人没有几个,那么这个失忆的情况,如果是我本人刻意造成的话,那么我最好还是顺其自然,因为我总不会害我自己,也不会害你。不过相信我,我爱你,这是毋庸置疑,不需要任何记忆,我也很确认。”
萧偃脸微微一红,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拿了一封信递给他:“慎王妃不知道为何命人送了一封信给你。”
巫妖并不在意:“慎王妃是谁?你看就是了,多半是知道没办法给你上书,才从我这里送信的。你处理就好。”
萧偃看他和自己一体的态度,心下又十分快慰,拿了桌子上的裁纸银刀慢慢裁开:“慎王妃,就是之前的津王妃,津王是我的同胞兄弟,前些日子他们犯了错,那刺客他们带进宫来的,我降了他们爵,改封号为慎字。”
他展开信看了下,皱起了眉头,巫妖接过来也看了看:“承恩侯和慎王交往甚密,然后慎王就忽然让他儿子来观星塔里头偷种子?种子有什么好偷的,以你们的水平,也看不出那种子有什么特别之处。慎王妃为什么要写信说这个?承恩侯又是谁?”
萧偃道:“她的意思很委婉,意思是慎王被人挑拨,承恩侯恐怕有问题,你不记得了,承恩侯就是太后的哥哥,白骨领主孙雪霄的生父。她这是立心要保儿子了,想来是慎王太不靠谱,因此私下提醒朕,毕竟是朕的亲兄弟,亲侄儿,朕总不至于看他们走到不可挽回之处。”
巫妖想了下道:“也是,毕竟你生母还在。”
萧偃折起信来:“聪明的王妃,朕倒是刮目相看了。”
巫妖道:“那个鬼胎……”
萧偃和巫妖对视了一眼,巫妖道:“我原来想不通怎么强留下来并且驱使那鬼婴的,现在明白了,想来同样是利用了亲子血脉施咒。”
萧偃道:“我以为承恩侯一直在白骨领主控制之下。”
巫妖道:“活人会被白骨领主魅惑,就怕他已经不是个人了。”
萧偃想起了甘汝林说的那些怪物:“……”
巫妖伸手去替他解开金冠,拔下簪子,漆黑的头发披了下来:“不必担心,让白骨领主去探探。”
萧偃猝不及防,伸手去整理头发,嗔怪他:“好好看信,解了发髻做什么?我还想着去看看种子的,那边还有那么多官员,又要重新梳头。”
巫妖微笑:“你已经工作了一天了,差一天不看也没什么,该放松一下了,天气这么热,你穿这一身衣服太重了,不闷热吗?我带你去泡林间的冰泉。”话音才落,那沉重的带着尊贵十三环的金玉腰带也被解了下来扔在一旁。
接下来是厚重的外袍,累赘的靴子……
萧偃想说什么,却早已被热情的唇吻着,陷入了甜蜜的拥抱和热情的抚摸中。